张 群 赵旭涛
济南市中医医院内科,山东济南 250012
喘证是呼吸系统常见的病证,可见于任何年龄,全球约有3 亿患者,严重危害人们的身体健康,属于中医难治病的范畴[1]。喘促短气,呼吸困难,甚至张口抬肩,鼻翼翕动,不能平卧,口唇发绀为喘证的主要临床表现。经文曰:“肺之令人咳。”明确了咳喘与肺的关系,咳喘的主脏在肺。仅由肺入手治疗喘证,已成多数医家常态,但临床上仍有部分患者不能取得满意疗效,应总结与反思。《素问·咳论》中有:“五脏六腑皆令人咳,非独肺也。”[2]指出人体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五脏六腑一个或多个脏器功能失调也会导致咳喘,如痰浊瘀血气滞或他脏之病气乘肺,致肺失宣降,均可发为咳喘。《黄帝内经》又认为“肺朝百脉”[3]。肺辅心行血,全身经脉都经过肺进行新陈代谢,肺血发生病变,易影响其他脏腑,因此肺血之正常与否,与多脏腑功能失调密切相关。他脏受损,而后传于肺,肺失宣降而生咳喘,这说明“咳不离肺,咳不止于肺”。咳喘与五脏六腑密切相关,五脏六腑以经相连,五脏之间、六腑之间,或相生,或相克,脏腑之间互为表里,相互依托,相互制约。尝试从肺外他脏入手,这种以肺为中心,兼顾他脏的治法,或可获佳效。
皮毛与肺相合,寒邪侵犯人体,首先伤犯皮毛,然后内传于肺,《素问·咳论》曰:“皮毛者,肺之合也,皮毛先受邪,邪气从其合也。”[4]再者,手太阴肺经起于中焦,还循胃口,上膈属肺。如果过食生冷,寒邪侵入胃中,就会沿肺之经脉上犯于肺。这样,肺本有寒,又遭外寒内侵,内外相合,使肺失宣肃,便发生肺病,进而影响肺,并不是肺在其所主的季节感泄而发病的。经文通过“肺咳”的形成,说明咳喘的病因主要有两个方面。其一,“皮毛者,肺之合也,皮毛先受邪气,邪气以从其合也”,是说六淫之邪由皮毛而犯肺[5]。其二,“其寒饮食入胃,从肺脉上至于肺,则肺寒”,指寒饮之邪由胃上逆犯肺,“外内合邪,因而客之则为肺咳”。喘证之因,可分外感、内伤两类,对后世颇为启迪,如张介宾所言:“咳喘之要,止为二证?一曰外感,一曰内伤,而尽之矣。”[6]
咳喘是肺发生病变的主要症状,既是肺气上逆的一种表现,也是肺气排邪外出的一种表现。由于肺主气,朝百脉,太阴经脉起于胃,其肺系直通外界,受邪机会较多,加之“肺为娇脏”,不耐寒热燥湿,对诸多邪气侵扰甚为敏感,故邪气犯肺,首先表现出来的症状往往就是咳嗽。所以《素问·宣明五气论》曰“肺为咳”[7],但人体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咳喘不离于肺,然不止于肺。咳喘是肺的主要病证,但其他脏腑的病变在一定的条件下,亦可通过经络传至肺,发生咳喘,故经文曰:“五脏六腑皆令人咳,非独肺也。”总之,分析咳嗽的病机,首先必须重视肺系局部,同时不忽视全身整体,将二者结合起来,并注意二者之间的相互影响,才能抓住要害。
《内经》云:“五脏各以其时受病,非其时,各传以与之。”五脏六腑因时受邪,若不按其时而感受非时之邪,根据传变理论,由先受邪之脏传至所表现病症之病灶。“乘春肝先受邪,乘夏心先受邪,乘秋肺先受邪,乘至阴脾先受邪,乘冬肾先受邪”,若冬季肺病受邪发为咳喘,是由肾脏传来;若春季肺病受邪发为咳喘,则是由肝传来。“五脏六腑皆令人咳”,并非是其他脏腑会直接造成咳喘,而是咳喘虽为肺之本病,但在病变情况下,若其他脏腑功能失调,通过脏腑之间相生相克使肺气宣发肃降失司,从而发为咳喘。“天人一体观”是中医整体观念的重要组成部分,人体与四时季节相应,不同季节的时令邪气也有所不同,但均能引起相应内脏受伤而发病,五脏六腑受损累及于肺,酿生咳喘。这充分体现了喘证的发生与四时节气变化有关,受五脏六腑任一脏腑的影响。
虽说“五脏六腑皆令人咳”,任一脏腑发生病变均可累及于肺,但先病之脏腑不同,所致咳喘的特点也有所不同。正如中华医学会呼吸病学分会哮喘学组[8]所认为,五脏咳嗽是邪犯各脏之经,使各脏经脉的气血逆乱所致。经文根据咳嗽的兼见症状,结合五脏的生理功能及经脉的循行路线,进行五脏分证,提出了五脏咳多兼“痛”的证候特点。心经起于心中,其支从心系上挟咽,故心咳症状为咳嗽伴心胸疼痛,及咽喉梗死不利;肝经症状为咳嗽伴两胁疼痛;脾气主右,脾咳症状为咳嗽伴右胁隐隐痛引及肩背;肾经贯脊属肾,腰为肾之府,肾咳症状为咳嗽伴腰背相互牵引作痛,又因肾为水脏,主涎饮,故可见咳吐痰涎。
“五脏之久咳,乃移于六腑。”[9]说明咳日久,可通过脏腑表里关系进行传变。五脏六腑结构上相互依托,功能上五脏之间相克相生,脏腑之间互为表里。咳喘的发病与持续时间的长短,受到诸多因素的影响,其中正气的强弱占重要地位,如人体体质、情志、饮食等均可影响正气盛衰。其分类亦是根据兼见症状,结合六腑各自的功能特点进行的。从其中“呕”“遗尿”“矢气”“遗尿”等症状来看,都有“泄”的共同特征,说明已经出现气虚不能收摄的病机。所以,六腑咳较五脏咳的病程长、病程重,这与通常脏病传腑为病轻的一般规律有所不同,提示疾病的传变是十分复杂的,临床要掌握其常与变[10-11]。因脾与胃相合,故脾咳日久不愈,则转移到胃,胃咳的症状是咳则恶心呕吐,呕吐严重时有可能吐出蛔虫。因肝与胆相合,故肝咳日久不愈,则传到胆,胆咳的症状是咳而呕吐胆汁。因肺与大肠相合,故肺咳日久不愈,则传变到大肠,大肠咳的症状是咳而大便失禁。因心与小肠相合,故心咳日久不愈则传变到小肠,小肠咳的症状是咳而矢气,常常是矢气与咳嗽同时出现。因肾与膀胱相合,故肾咳日久,则传变到膀胱,膀胱咳的症状是咳则小便失禁。以上各种咳嗽,经久不愈,则传变到三焦,三焦咳的症状是咳嗽、腹部胀满、不思饮食。总体而言,五脏六腑之咳,均与肺胃关系密切。因寒饮水气停聚于胃,可从肺脉上干于肺,使肺失宣肃而发生咳嗽。咳则肺胃之气上逆,水饮随之上逆,所以患者出现滴唾增多、面部浮肿。
由于历代医家对肺血提及较少,对于肺血的功能更是论之甚少,作为肺的一种基本物质,必然有其相应的功能。肺朝百脉主治节,《难经·二十二难》有“血主濡之”,就指的是肺血的营养和滋润作用,人体各部分血液都受肺血的濡养,以保证正常的营养供应[12]。故《金贵钩玄》中记载血:“目得之而能视,耳得之而能听,手得之而能摄,掌得之而能握,足得之而能步,脏得之而能气。是以出入升降,濡养宣通者,由此使然。”一方面,肺血保证肺本身的营养供应,正是有了肺血的滋润濡养,肺才能发挥自身的生理功能,保持自身的生理特性,才能使肺气宣发肃降功能正常。正如《素问·经脉别论》中记载:“肺朝百脉,盖以唯有血液充盈敷濡于肺,肃杀金性始得阴配而治节之令自调。”[13]肺主宣发,肺气向上的升宣使肺发挥排出体内浊气、输布水谷精微外达皮毛、宣发卫气而调节腠理开阖的功能;肺主肃降,肺气向下的通降使肺发挥吸入自然界清气、向下布散水谷精微、肃清呼吸道异物等功能。“血为气之母”,肺气的宣发和肃降必须依附于肺血而存在,如果肺气无所依附,将浮散无根而发生气脱,正如《医学真传·气血》所说:“气血不和,血非气不运。”[14]另一方面,肺血是全身血液循环的重要部分。血液循环的正常运行,不仅依赖于心的生理功能是否正常,而且还在于肺、心、脾等脏的生理功能是否协调平衡。《素问·灵必秘典论》云:“肺者,相傅之官,治节出焉。”[15]因此,肺血充盈,则肺能正常呼吸,而不见咳喘。
《素问·上古天真论》云:“肾者主水,受五脏六腑之精而藏之。”肾藏精,精血同源,精和血之间存在着相互资生和相互转化的关系,血能生精,如《诸病源候论》云:“肾藏精,精者,血之所成也。”而精又是化生血液的物质之一,《医方类聚·血病门》也指出精为血之本,说明肾所藏之精是化生血液的重要物质[16]。《类经》云:“精足则血足。”[17]故肾精充盛,血有所充,则肺血充盛。另外,肾能藏精生髓,髓则贮存于骨内。现代医学认为骨髓是重要的造血器官,这与中医学精血互生理论一致。
脾胃为后天之本,为气血生化之源。血液的生成还有赖于脾胃所化生的水谷精微。《景岳全书·传忠录·脏划论》曰:“血者,水谷之精也,源源而来,生化于脾。”《名医指掌·诸血证》中云:“血者,水谷之精也,生化于脾。”而《景岳全书》云:“生血之源,源在胃也。”[18]脾胃功能正常,气血生化有源,则肺血亦充盛,肺可得到滋润和濡养,维持肺正常宣发肃降的生理功能,才能不出现咳、痰、喘等表现[19]。
肺心同居上焦,在血的生成、运行方面共同发挥着作用。《灵枢·营卫生会篇》曰:“中焦亦并胃中,出上焦之后,此所受之者,泌糟粕,蒸津液,化其精微,上注于肺脉,乃化而为血,以奉生身,莫贵于此,故独得行于经隧。”说明肺在全身血液的生成、运行中发重要作用[20]。而《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中有“心生血”[21]。《灵枢·决气》中谓“中焦受气取汁变化而赤是谓血”,《素问·痿论》中谓“心主身之血脉”,说明心总司一身血液的生成和运行。《血证论》载“火者,心之所主,化生为血液以濡养周身”,《本草述钩元·芳草部》中三者化生血的过程精辟地概括为“肺合于心而气化,为血脉之所由始;肺合于脾而血化,为经脉之所由通”[21]。
咳喘的发作虽为痰浊伏肺,以祛痰为治疗常法,而瘀血作为咳喘发病的病理产物,也是治疗咳喘不可忽视的关键因素[22]。若五脏六腑气机失调,均可使肺失宣肃,可导致气郁痰滞,从而影响血液正常运行,使心脉瘀阻,由于各种致病因素的相互影响,往往病程迁延,缠绵难愈,以致“久病入络”,肺气血运行受阻,或久病致虚,营血运行无力,均能导致瘀血的存在。应在辨证论治的基础上,合理施行活血化瘀法,适当运用化瘀之品,才能随着瘀血活化,气痰除而哮喘得平[23]。咳喘初期以哮吼为主为著,以气壅血瘀痰阻为主要病理改变,要重用活血化瘀、理气除痰之药:地龙20 g、露蜂房10 g、川芎15 g、侧柏叶15 g、白鲜皮15 g、炒僵蚕10 g、射干10 g、黄芩15 g、苏子15 g、刘寄奴10 g,诸药配合共奏畅旺血行、消散瘀滞之效。咳喘缓解期,此时虽然不喘,但痰多未消除,多以旋覆花10 g、桔梗10 g、侧柏叶10 g、胆南星10 g、川芎10 g、丹参10 g、莱菔子10 g、苏子10 g 等活血化瘀较为柔和、重在除痰之剂为主[24]。咳喘后期虽然痰喘减轻,血瘀气壅痰塞的病理改变有改善,但实邪去而虚邪尚存,此乃气虚在血瘀后形成。瘀血虽然平和如常,但易在感寒伤热等多种因素作用下使咳喘反复发作,治疗以补养气血、稍配化瘀为主。多用炙黄芪30 g、熟地黄30 g、太子参15 g、女贞子10 g、补骨脂10 g、薏苡仁30 g、玉竹10 g、五味子10 g、山药30 g、牡蛎30 g,多数患者在此基础上治疗,咳喘发作可明显减少。《直指方》曰:“气有一息不通,则学友一息之不行。”说明瘀血之于咳喘的重要性。
痰者,病理性产物。医云:“百病多由痰作祟。”[25]中医广义的痰饮病,其临床表现往往错综复杂,甚至离奇古怪,使人难以识别,很难正确地遣方用药,故有“顽痰怪证”之论。然如能正确学习中医痰饮病学说,则可对各种喘证进行正确的诊断治疗,在临床中获得满意的效果。
总之,《内经》“五脏六腑皆令人咳,非独肺也”的理论是中医整体观念的典型体现,是一个指导肺系疾病诊疗的科学理论。喘证虽表现在肺,而诸脏腑与喘证又有密切的联系。祖国医学认为人体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在发病的过程中,脏腑之间都是相互影响的,又有痰饮、瘀血等共同的病理产物。可见对本病的认识,要谨守“咳不离肺,咳不止于肺”的观点,从人体肺腑整体观念去认识疾病,并强调以内因为主的发病客观依据,对临床辨治喘证方面有一定的实用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