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 肖维泽
摘 要:研究发现,共享经济发展所形成的新就业形态通过改变产业劳动力转移、劳动力需求和劳动效用,对农民工就业造成了积极的影响。同时,新就业形态的出现也给农民工收入保障带来了挑战:新型劳动关系的认定和老龄化的压力。只有尽快落实相关领域法律建设,完善劳动技能培训体系,推动集体协商制度的发展,才能够改善农民工的就业情况,提高农民工的收入水平。
关键词:共享经济;农民工;收入保障
作者简介:纪明,吉林大学劳动关系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经济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经济学(jiming23@jlu.edu.cn吉林 长春 130012);肖维泽,吉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民生经济学。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人民至上’价值及其实践研究”(20ZDA004);教育部人文社科青年项目“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生经济制度优势与理论创新研究”(18YJC710023)。
中图分类号:F323.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1398(2021)06-0084-09
2020年12月中央经济工作会议认为,“形成强大国内市场是构建新发展格局的重要支撑,必须在合理引导消费、储蓄、投资等方面进行有效制度安排。扩大消费最根本的是促进就业,完善社保,优化收入分配结构,扩大中等收入群体,扎实推进共同富裕。”人民网:《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在北京举行》,人民网,(2020-12-19)[2021-05-07],http://sn.people.com.cn/n2/2020/1219/c378287-34483002.html.2020-12-19/2021-1-15。当前,我国经济面临着高质量发展与疫情防控的双重考验,中央分析形势,提出扩大内需,加强内循环的经济发展目标。因此,如何有效地增加消费是我国经济持续稳定发展的重要问题。现阶段,我国消费进入到了“收入限制中低收入人群消费”与“消费水平不足阻碍了收入增长”的窘境。北京师范大学中国收入分配研究院李实通过对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进行测算,认为2019年中国家庭人均月收入低于1 000元的大约有3.1亿人,低于2 000元以下的人群大概是7.1亿,按照国家统计局公布的中等收入人群的标准,中国低收入人群大约有9.1亿人,其中至少5—6亿人不愿意消费的原因是收入不足,收入水平只能满足其基本生活的需要。也就是说,对于低收入群体来讲,除去刚性储蓄,即为了防止突然失去收入或者出现重病救命的储蓄,他们的基本消费率达到了100%,甚至出现了负债消费的情况,这也导致了各种刺激消费的政策并没有起到预期的作用李实:《我国低收入人群有多少?》,中国经济网,(2020-09-03)[2021-05-10],http://www.ce.cn/xwzx/gnsz/gdxw/202009/03/t20200903_35660044.shtml。。目前,中国拥有2.9亿农民工家庭,这一庞大的群体占4.4亿城镇就业人口的比例高达66%,因此,国家应当给予农民工充分的重视方方、宋晓梧:《农民工群体收入水平对我国消费整体影响很大》,《中国劳动保障报》,2021-03-30。。
国家“十四五”规划纲要提出,实施扩大中等收入群体行动计划,以高校和职业院校毕业生、技能型勞动者、农民工为重点,不断提高中等收入群体比重。农民工是中国产业大军的主要组成部分,切实提高农民工收入水平对于缩小城乡收入差距,提升产业大军技能素质水平,实现共同富裕都具有必要性和现实可行性。同时,习近平提出的新发展理念要求将发展成果由全社会共同享有,这是我国执政党的性质决定的 罗家旺、曹文宏:《新发展理念的总体性方法》,《华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1期,第5—3页。。农民工作为重要的社会成员,应当享有发展带来的福利。在这样的背景下,保证就业、促进农民工收入就成为保障农民工生活,提高农民工消费的最有效途径。近年来,“新就业形态”愈受瞩目 孙守纪、方黎明:《新就业形态下构建多层次失业保障制度研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研究》2020年第5期,第53—61页。,共享经济通过信息技术平台,将零散与闲置资源整合起来,有效地联结了市场中的供需双方, 实现资源优化配置,在推动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同时,带来了便利以及个人经济利益。快递小哥、外卖骑手、网约车司机等“灵活就业”的出现,使得农民工成为共享经济平台下规模巨大的新生就业群体。“灵活就业”的出现使农民工作为一支新型劳动大军成为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力量,也逐渐成为农民工群体提高收入的新选择。在2020年新冠疫情对整体经济的冲击下,共享医疗、教育、外卖餐饮等领域得益于消费活动向线上的迁移,平台用户数量和交易量猛增,呈现快速发展的态势。国家信息中心分享经济研究中心发布的报告表明,2019年我国共享经济领域的平台员工数达到了623万人,创造了7 800万个灵活就业岗位,同比增长4%,大幅提升了我国经济运行的就业承载力 国家信息中心分享经济研究中心、中国互联网协会分享经济委员会:《中国共享经济发展年度报告2020》,2020年。。因此,深入研究新业态下提高农民工收入保障对于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实现共同富裕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与实践意义。
一 研究现状
由于生产力的发展,劳动力异质性是现阶段社会发展过程中无法避免的。低收入人群的产生除了主观上的原因,还有客观上的原因。相对于工业,农业的生产效率较低,加上我国在工业化初期借助工农“剪刀差”将农业剩余转移到工业韩志荣:《工农三大剪刀差及其现状分析》,《经济研究》1996年第10期,第57—61页。,将农村剩余转移到城市,由此逐渐形成的城乡二元结构厉以宁:《论城乡二元体制改革》,《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2期,第5—11页。。发展过程中,大部分农民和一部分城市工人受主客观因素限制,成为了低收入人群。这部分人群往往不具备高回报的劳动技能,大多只具备简单技能。在改革开放新时期,我国利用劳动力价格优势大力发展制造业,并通过投入大量财政进行大规模基建,此时农民工作为低收入人群,一部分从事农业生产,一部分选择外出务工、异地就业,主要聚集在各大工厂的流水线上和各类建筑工地上,在这种粗放型经济增长方式下,农民工的基本生活水平往往得不到保障。
随着国外Uber、Airbnb等共享经济企业进入中国市场,中国的共享经济企业在竞争中发展迅速,出现在生活的各个领域,正在以其革命性的力量影响着众多传统和新兴产业以及人们的生活与消费方式。从概念上来看,Belk和GM Eckhardt认为共享经济的核心为:人们通过协调资源的获取和分配以获取一定的报酬或其他补偿,这种资源的协调方式主要体现为使用权的暂时性转移和剩余所有权的转让 Belk R.You are what you can access: Sharing and collaborative consumption online. Journal of Business Research, 2014, 67(8),pp.1 595-1 600. Fleura B , Eckhardt G M. Access-Based Consumption: The Case of Car Sharing. Journal of Consumer Research, 2012, 39(4),pp.881-898.。Benoit等将共享经济定义为一种协同消费的形式,认为共享经济是一种在没有所有权转移的情况下,平台、个体服务提供者和顾客三者之间的市场关系 Benoit S , Baker T L , Bolton R N , et al. A triadic framework for collaborative consumption (CC): Motives, activities and resources & capabilities of actors. Journal of Business Research, 2017, (79),pp.219-227.。Perren等认为共享经济是一个占据等效网络位置的参与者之间以技术平台为中介的交易市场 Perren R , Kozinets R V. Lateral Exchange Markets: How Social Platforms Operate in a Networked. Journal of Marketing A Quarterly Publication of the American Marketing Association, 2017,82(1),pp.20-36.。国内的学者也针对共享经济提出了自己的见解:高素英等认为共享经济是一种依托移动互联网,运用大数据、云计算等现代信息技术,形成基于社会化网络的第三方电子商务平台,通过实时、精确的匹配实现共享性行为。短期分离有存量或耐用资源提供方的资源所有权权能中的使用权,增加其收益权,需求侧的个人或组织以低成本、创新形式获取物品或服务的经济活动高素英、张烨、马晓辉:《共享经济内涵及研究领域的定量分析》,《技术经济与管理研究》2019年第9期,第98—102页。。王丽影认为共享经济推动了市场主体由生产者、消费者向产销者转变,使得生产劳动变得自由化,共享所有权,降低了市场壁垒王丽影、张广玲、宋锋森:《共享经济发展演化与协同治理研究——基于产销者视角》,《技术经济与管理研究》2020年第11期,第45—49页。。本文认为:共享经济作为一种新的经济形态,基于互联网平台的信用背书,实现所有权和使用权的分离。相对于其他商业模式,其最大的优势就是降低了交易成本,实现了有效便捷的供需匹配,而这一过程是基于互联网平台的用户粘性实现的。
伴随着中国经济发展进入新时代,中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轉向高质量发展阶段,共享经济的出现不仅仅有力推动了经济社会由过去数量型的经济增长模式向质量型经济发展模式转变,而且促使了越来越多劳动者选择了灵活就业。学界关于共享经济所推动的灵活就业风潮开展了广泛的讨论,一部分学者通过研究发现灵活就业对从业人员存在积极效应:戚聿东等认为灵活就业者拥有更自由的价值导向和生活追求,增加了自雇就业概率,同时互联网通过增加个人工作偏好和收入水平进一步延长了该群体的劳动供给时间戚聿东、丁述磊、刘翠花:《数字经济背景下互联网使用与灵活就业者劳动供给:理论与实证》,《当代财经》2021年第6期,第3—16页。。魏国学认为灵活就业可以避免失业率过快升高,增加有效工作时间,帮助市场主体保持活力,扩大内需魏国学:《灵活就业兴起的动因及其对宏观经济运行的影响研究》,《经济学家》2021年第8期,第22—30页。。一部分学者则对灵活就业可能带来的风险提出了自己的忧虑:邹开亮等认为零工从业人员在平等缔约、工作监管、社会保障等方面的权益保障堪忧邹开亮、王米娜:《互联网“零工经济”下从业人员权益保障问题研究》,《内江师范学院学报》2020年第11期,第113—119页。。闻效仪认为,零工经济从时间、管理、价格三大维度对实体经济劳动力产生虹吸效应,但过度发展会导致劳动力结构性风险闻效仪:《去技能化陷阱:警惕零工经济对制造业的结构性风险》,《探索与争鸣》2020第11期,第150—159页。。关博等认为由于缺乏法定劳动关系,再加上部分政策过于刚性,灵活就业青年的权益保障面临着普遍性“脱钩”困局关博、王哲:《新就业青年权益保障:困局、调适与破题》,《中国青年研究》2021年第4期,第22—28页。。
诸多学者也研究了互联网对农民工就业的影响,如张卫东等通过实证得出结论:互联网使用可能通过降低信息费用,提高个体自身人力资本水平,改善个体、市场对劳动参与者的性别偏好三个渠道影响农民工非农就业张卫东、卜偲琦、彭旭辉:《互联网技能、信息优势与农民工非农就业》,《财经科学》2021年第1期,第118—132页。。李羿枝等通过中国社会调查数据发现互联网的使用能够显著提升农民工工资李羿枝、陈念东、郑逸芳,等:《互联网使用对农民工工资的影响——基于CGSS调查数据的实证分析》,《闽江学院学报》2020年第6期,第70—80页。。毛宇飞等通过社会调查数据发现互联网对户籍工资差距的扩大效应随着农民工网络技能和社会经济地位的提升而减小毛宇飞、胡文馨、曾湘泉:《扩大抑或缩小:互联网使用对户籍工资差距的影响——基于CGSS数据的经验证据》,《财经论丛》2021年第2期,第3—12页。。但是,学界关于共享经济对农民工直接影响的研究相对缺乏,无论从共享经济对于农民工就业的影响机制,或是共享经济对于农民工收入的改善均缺少有效的研究。共享经济对农民工的就业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是否提升了农民工的收入,改善了农民工的工作生活状况?通过那些机制改变了农民工的情况?本文将在梳理现有文献的基础上,深入分析共享经济下农民工收入提升的成就与面临的挑战,并试图给出扩大农民工收入的对策建议。
二 共享经济对农民工就业的积极影响
农民工的就业选择不仅仅取决于收入给他们带来的效用,还取决于就业成本,如异地就业的距离成本。由于城乡二元户籍制度导致的公共服务缺失国家发展改革委:《关于支持新业态新模式健康发展激活消费市场带动扩大就业的意见》,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网站,(2020-07-15)[2021-06-01],https://www.ndrc.gov.cn/xxgk/zcfb/tz/202007/t20200715_1233793.html?code=&state=123。,工厂流水线上高强度长时间的消耗等,也是农民工就业选择的重要因素。由于农业生产部门固有的生产率限制,对于农民工而言,在本地乡镇从事非农业生产活动或异地就业是提高收入相对有效的方式。在本土(户籍所在地乡镇地域范围内)就业的农民工往往受限于乡镇的经济规模、劳动力市场的需求有限、就业者的职业选项不多等原因无法就业,或在相似就业的前提下工资收入较低。相较之下,由于技术效应、资本集中、人力资本富裕等因素,较发达地区企业有着相对较高的劳动力边际生产率,劳动力价格也相对较高。根据2019年的农民工调查报告可知,2019年农民工约2.9亿人,其中外出务工的约为1.7亿人,在本地从事非农生产的约为1.2亿人国家统计局:《2019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2020年。 。在这种背景下,共享经济的发展改善了农民工就业的基本情况,具体来讲有以下三方面积极的影响:
(一)共享经济支撑产业劳动力的转移,保障农民工的就业
共享经济的发展有效地解决了经济转型过程中劳动力转移的问题。传统追求数量型的经济增长模式虽然实现了中国经济的飞速发展,但是也造成了中国高污染、高消耗、高排放、低附加值的产业在产业结构中占比过大,区域发展的不平衡等一系列问题,同时由于粗放的经济增长所带来的城乡制度不完善阻碍了人口和其他生产要素的高效率流动。为了扭转经济发展方式,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2015年中央提出供给侧改革马志刚:《高度重视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经济日报》,2015-11-19。 。从传统经济学的角度出发,经济的增速越快,意味着劳动力的需求越多。我国是一个人口大国,就业结构失衡的情况一直存在,高端的科研创新人才、管理型人才、技术型人才长期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而低技能、低学历的劳动者相对较多,却长期处于就业困难的风险中。共享经济的崛起起到了“就业蓄水池”的作用:一方面,互联网平台的信用保障实现了供需匹配的新方式,由此创造了一大批的服务业岗位,如外卖员、同城跑腿、网约车司机等;另一方面,共享经济降低了交易成本,使得一部分原先边际生产率低于市场准入门槛的小企业得以生存,尤其体现在餐饮和住宿行业上。这些新增的就业岗位进入技能门槛相对较低,能够较好地容纳原本第一、第二产业转移出的劳动力,缓解因传统劳动密集型“三高”产业结构调整而流出的简单劳动力的就业压力。
从国家统计局公布的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的数据来看,从2010年开始,我国的国民生产总值增长就进入了逐渐放缓的阶段,但每年的新增就业人口数不减反增,这归功于互联网技术的应用推动了生产、分配、交换、消费各个环节的要素重新配置。至2019年我国共享经济领域的平台员工数达到了623万人,创造灵活就业岗位7 800万个,同比增长4%。共享企业开展业务的领域主要集中在网约车、餐饮行业、住宿行业三个服务性行业,市场占比分别为37.1%、12.4%、7.3%。从数据来看,共享新业态的发展带来了巨大的服务业就业缺口,大量的资本涌入使得企业的业务迅速的扩张,在短时间内形成了对应行业劳动力需求的快速增长国家信息中心分享经济研究中心、中国互联网协会分享经济委员会:《中国共享经济发展年度报告2019》,2019年。,见表1。
从农民工的产业间流动来看,共享经济的发展使得第二产业工人占所有劳动者的比例逐渐减少,2016年农民工从事行业中建筑业和制造业分别削减了1.4%和0.6%,2017年继续消减0.8%和0.6%。共享经济创造的“新就业形式”引发了就业市场的需求浪潮,促使大批传统制造业和建筑业的农民工进入第三产业,尤其是由外卖推动的餐饮业就业和共享住宿推动的相关服务业就业等。2016年开始,第三产业的农民工就业比例持续上升。共享经济带来的新交易形式创造了新的就业,在传统产业转型的过程中,创造了大量的就业机会,保障了农民工群体的基本收入和生活。
(二)共享经济增加了劳动需求,使得劳动力供给方处于有利地位,提高了农民工的收入
共享经济企业大多以互联网平台的形式出现,其盈利的方式是利用其用户流量和用户粘性进行平台性服务的延伸,因此共享经济企业在前期需要大量的资金维持企业的运营,并吸引用户。共享经济的平台本身不提供服务,平台为服务提供者和服务接受者进行需求匹配,促成交易的完成。为实现用户粘性和市场占有率的最大化增长,共享企业在前期的发展中迅速的扩张,其服务范围也在不断扩展。在此过程中,由于共享经济降低了交易成本,短期内市场存在利润空间,吸引新的商户进入市场,借助共享企业平台为消费者提供服务。共享企業的扩张和新商户的进入,吸纳了大量的劳动力。同时,共享经济企业在自身发展的过程中为提高运营的效率,也需要将业务链进行精细拆分,进一步扩大服务业的范围,促进相关劳动力的需求大增,如外卖送餐员、网约车司机、共享单车维护员等。根据中国人民大学劳动人事学院课题组的研究,在2018年美团带动就业机会1 960万个,其中包括 270万配送就业机会,也包括1 600多万个商户就业机会,至2019年,外卖骑手达到398.7万人,其中建档立卡贫困人口占比6%中国人民大学劳动人事学院:《生活服务平台就业生态体系与美团点评就业机会测算报告》,2019年。。
共享经济不仅仅成为就业的“蓄水池”,保障从业农民工的基本生活,还间接提高了农民工的收入。在经济发达的北京、上海、广州、杭州等大城市,具有更强的消费能力与更高的资本密集度,孵化了大量优质共享经济企业。这些企业架构的延伸与服务范围的扩张形成巨大的劳动力缺口。加之服务性质工作具有准入门槛不高、劳动技能要求较低的特点,因此在市场机制作用下,一般劳动力的价格由于供不应求而提高,大量的农民工涌入相关的服务行业。根据商业部的数据显示,在滴滴平台上,有51.5%是农民工,12%是退役军人,6.7%是建档立卡贫困人员。由于存在劳动力资源和就业机会分布不匹配的情况,短期内发达城市中劳动力价格将上涨,随着劳动要素的流动而达到新的均衡。这种情况大幅度地改善了劳动技能欠缺农民工的生活状况。以外卖行业为例,根据58同城2018年的外卖送餐员报告可知,2018年杭州的外卖送餐员平均月薪以9 121元位列第一,其次是北京、南京、上海,分别为9 072元、8 728元和8 481元,全国平均月薪水平达到7 750元58同城招聘研究院:《2018年送餐员就业报告》,新华网,(2019-01-22)[2021-05-15],http://www.xinhuanet.com/tech/2019-01/21/c_1124021161.htm。。共享经济的发展丰富了劳动力市场,劳动的提供者处于更有利的地位。对于农民工而言,参与到共享经济可以为他们带来较高的收入,远超国家统计局规定的低收入范围。因此,共享经济为农民工群体提供较高报酬的工作,改善其收入状况。
(三)共享经济改变就业方式,使得相同工资的前提下效用更高,利于农民工的发展
自1999年“体面就业”的概念由国际劳工组织提出以来,促使劳动者充分享受社会保障、给予劳动者最大限度的尊严已经成为世界各国政府经济和社会政策的重要内容。也就是说,劳动者在追求自身收入的同时,获得的效用也成为其就业选择的重要因素。2008—2009年长三角和珠三角出现了“工人荒”的现象屈凌燕、叶超、高路:《外贸回升内需强劲 长三角又现“用工荒”》,《长三角》2009年第9期,第42—43页。 陈冀:《珠三角“用工荒”缺憾》,《瞭望》2009年第35期,第44页。,其原因在于进城务工的农民工由于无法忍受工厂中长时间、高压的流水线作业带来的负效用,转而选择对他们效用更高的其他工作,由此延伸至更加极端的情况:2010年起富士康的“11连跳”事件权衡:《从富士康事件正视目前的劳资关系和经济转型》,《探索与争鸣》2010年第7期,第10—11页。。这些事件均表明了农民工群体需要被关注的不仅仅是收入,他们也需要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人民日报评论部:《民生改善,成就美好生活》,《人民日报》,2020-11-18。。进城务工的农民工背井离乡,长时间在流水线上高强度机械重复工作的同时,又面临来自家庭或社会的压力,因此,没有时间及精力去学习新的知识,掌握新的技能,无法改变现状,逐渐被社会边缘化。
2001年“灵活就业”首次出现在我国政府的官方文件中,新时代以来共享经济全面开花,使得依托平台的“零工经济”开始呈现出蓬勃发展的趋势汪德华:《零工经济的社保难题与应对思路》,《探索与争鸣》2020年第7期,第20—22页。。共享经济带来的“灵活就业”已经成为新就业形态,共享经济平台以劳动众包的方式,将所需服务以碎片化的形式发布到平台上,平台通过大数据算法筛选出合适的服务提供者,在平台注册的服务提供者选择性接受是否提供服务,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与传统企业雇佣工人不同的是,共享经济企业并不直接占有劳动力,而是以“用工企业+平台+工人”的形式间接使用劳动力。在新的劳动关系下,共享经济企业以更加松散的组织结构运行,其对灵活就业者的组织管理和薪酬制度与传统雇佣关系完全不同。用工企业以平台为沟通媒介,在平台与灵活就业者存在实际雇佣关系的情况下,保证了灵活就业者自主选择的权利。灵活就业者可以相对自由地分配自己的时间,自主控制工作的强度,利用互联网上开放的资源,丰富自己的业余时间或是提升自己的劳动技能,发展新的职业可能。同时,碎片化的工作使得选择更加灵活,求职者可以在各类平台上综合比较,依照自己的兴趣、技能、时间、资源,以自雇劳动者的身份就业。相较于传统的劳动关系,在相同收入的前提下,灵活就业具有更高的效用,也更利于求职人群的发展和幸福感的获得。
三 共享经济下保障农民工收入水平面临着挑战
共享经济的发展保障了农民工的就业,提高了农民工群体的收入,改善了他们的基本生活水平,但同时也存在一些需要深入研究的问题。
第一,新型劳动关系的认定问题。共享经济下,企业雇主不再需要依据雇佣合同向雇员承诺工资福利保障,也不需要承担雇主责任等法律责任,那么劳动者的身份应该如何界定?进而劳动者的权益应该通过何种途径保护?南京交管局发布的2018年上半年非机动车违法大数据显示,近20万人次骑车人因交通违法被查。其中,快递外卖行业违法行为发生率最高,是普通骑车人的5倍。上海市公安局交通警察总队统计数据显示,2017年上海全市共发生涉及快递、外卖行业各类道路交通事故117起,造成9人死亡,134人受伤。共享平台提出的薪酬计算模式造成了送餐员违反交通法规的可能性提升,因为延时送达要扣除一部分的报酬,所以很多送餐员不得不在街上“横冲直闯”。但是一旦出现事故,由于整个问题涉及多方主体,难以协调,且相关领域、相关行业的法律法规缺失,这给管理造成了很大的阻碍,管理者想从根源解决问题,却“无法可依”。同时,这种新型的劳动关系也对劳动者造成了安全的隐患。平台通过各种惩戒算法来对从业者进行管理,劳动者为了拿到更高的薪酬,可能选择铤而走险。一些学者在调研时发现,部分零工经济从业者并没有达到所谓的自由支配时间,而是被平台的算法控制,不得不维持高强度的工时,虽然这些灵活就业者可以获取更高的收入,但是他们工作时长甚至超过了正规就业的劳动时长,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和生理压力。另外,他们的收入也没有达到各个平台发布的调查报告公布的水平孙萍:《“算法逻辑”下的数字劳动: 一项对平台经济下外卖送餐员的研究》,《思想战线》2019年第6期,第50—57页。陈龙:《游戏、权力分配与技术: 平台企业管理策略研究——以某外卖平台的骑手管理为例》, 《中国人力资源开发》2020年第4期,第113—124页。 张文旭、胡放之、白泽阳:《零工经济模式下就业及权益保障问题浅析》,《当代经济》2020年第9期,第126—128页。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企业为了效率最大化,开发出高效的激励模式,虽然企业并没有直接鼓励劳动者“违法”,但是這种不合理的薪酬模式以及缺乏基本劳动保障使得就业者,尤其是农民工的权益可能受到更大的伤害。
第二,人口老龄化的压力。虽然学界对我国是否进入“刘易斯拐点”的观点众说纷纭,但随着中国经济的不断增长,社会压力的增大,我国也遇到了经济较发达的国家都会遇到的人口老龄化问题。数据显示,2012年至2018年期间,我国劳动年龄人口比重在逐年下降,7年内劳动年龄人口减少了2 600万。相对于经济增速较快的时期,我国的劳动人口在逐渐萎缩。由于平台节约了企业给员工缴纳社会保障费用的成本,加之国家的政策支持,零工就业者在初期能够得到较高的报酬,平台企业利用累计奖励的方式吸引大量的劳动力。从劳动力的比例可以看出,从事制造业、建筑业为主的第二产业农民工逐年向以服务业为核心的第三产业转移。劳动力市场受供求关系的影响,零工经济的“虹吸效应”可能会造成制造业空心化。另外,平台利用众包将劳动碎片化分配给从业者,利用业务流程的模块化和标准化,实现企业的最高效率。但由于劳动碎片化,劳动者更多的是持续简单的劳动,劳动者被迫“去技能化”了。以外卖骑手为例,外卖骑手为了取得较高的工资而从事高强度的工作,但事实上,日复一日的送餐并没有给外卖骑手带来任何的技能收获,而且长时间的工作并没有给从业者留下学习技能的时间。短期内,由于劳动力供需缺口的存在,劳动者的收入会有明显地上升,但从长期来看,这种增收效应是不可持续的。不仅如此,从长期来看,由于职业技能的匮乏,劳动者陷入了“被动就业”的死循环,想跳槽去从事其他技术工种缺乏相应的技能,所以只能维持现状。从国家发展的角度出发,目前我国技术工人还处于相对短缺的状态,如果情况持续下去,会严重地阻碍我国的制造业升级,甚至影响到创新型国家建设。与此同时,由于缺乏社会保障,数量众多的灵活就业者面临医疗、养老、失业保障等问题。随着国家政策支持的减弱和零工经济劳动力需求的逐渐饱和,零工就业者必然面临着日益残酷的竞争,工作强度和生活状况会越来越紧张。如果没有相应的法定权益和社会保障,那么社会将形成大量低技能、无保障、收入不稳定的以从事服务业为主要特征的灵活就业者,这为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以及共同富裕目标的实现带来了风险。
四 共享经济下提高农民工收入水平的对策建议
2020年两会期间,中央强调的“六稳”“六保”中明确要稳就业,大力推进灵活就业保障体系建设。发展共享经济是促使创新活力不断提高,有效供给不断扩大的有效途径,也是共享发展理念的转化落地的必由之路。对于农民工的收入保障而言,共享经济是一把双刃剑。因此,如何有效地促使共享经济能够在提高农民工收入权益上发挥更多的积极作用,这是未来政府工作的重点。针对切实提高农民工收入水平的现实挑战,本文提出如下建议:
(一)完善相关领域的法律法规建设,保障农民工经济权益
我国现有的法律对非正规就业的规制缺乏约束,法律对劳动就业的规制基础在于劳动关系,但现阶段我国对零工经济劳动关系的定义较为模糊。第一,与传统雇佣关系不同,零工就业者与平台之间并没有签署正规的劳动合同,取而代之的是劳务合同或者经济合同。就业者的角色更像是一个“独立揽收者”,不依赖某个企业或者某项工作。在现实中,由于没有明确的劳动关系定义,如何判断更多依赖于法官的认定,导致不同地区的法院对相同性质的劳动纠纷出现不同的判决。因此我国应该尽快明晰共享经济的劳动关系,在出现类似事宜时能够有法可依。第二,共享经济企业的目标是利润最大化,那么就会激励企业雇主通过促使劳动者高强度、长时间工作来实现其目标。由于没有实质性劳动关系,劳动法难于介入,因此,就业者只能通过增加工作时长,加大工作强度来获取与先前相同的工资。第三,外出务工的农民工本身就因城乡户籍制度而无法享受城镇居民的福利,由于劳动关系模糊,企业没有为零工就业的农民工缴纳相应的保险金,造成农民工在收入保障方面雪上加霜。第四,模糊的劳动关系给政府征税也造成了影响,企业通过在规定区间内分批给劳动者分发报酬来避免征税,进一步阻碍共享经济的良性发展。总之,只有完善相关的法律法规,明确落实劳动关系,才能规范共享经济企业的合理合法发展,并且保护劳动者尤其是农民工的基本权益。
(二)完善培训体系,提高农民工劳动技能
從产业升级的角度来看,农民工由于缺乏相应的技能,在产业转型升级过程中会被逐渐淘汰与替代,这一部分劳动力通过完善的社会培训体系或企业技能培训体系完成自身技能的更新,并再度投入到劳动力市场中。无论是制造业或者零工经济,其发展都必须吸纳与之相适应的劳动力,并为其提供生活来源与收入保障。推动产业升级必须以教育培训体系为基础,通过完善劳动力的劳动技能,使其再度回到劳动岗位上创造价值。提高劳动者劳动技能,关键在于构建劳动者劳动技能学习路径。因此,必须从两个场景入手,推动劳动者劳动技能获取:一方面是企业内部,随着企业转型,企业内原有的低技能劳动者随着企业转型的步伐,在劳动中实现技能的获取。另一方面是社会公共服务部门,在失业保险的基础上,加大对农民工的职业培训,通过加强外部市场的所缺技能的适配性培训,并形成机制,为失业农民工和其他劳动者设计和实施技能培训项目,使其能够重返劳动力市场。
(三)构建良好的集体协商制度,化解劳资纠纷
建立有效的劳资对话路径是实现良好的劳资关系的前提。劳资双方是兼具合作和冲突的利益关系,合理协调劳资关系,化解劳资纠纷,促进劳资合作是创建劳资互利共赢局面的必然选择。零工就业者所在单位大多都没有建立相关的工会,民主参与的渠道较窄,再加上法律保护的缺失,种种因素都导致了劳资对话的不充分,由于缺少组织化基础,加之平台经济资强劳弱的特点,农民工无法形成有效力量维护自身的权益。集体协商制度的建设有利于长期健康劳动关系的形成,同时也是劳动者实现技能培训的重要保障。集体协商可以通过影响企业的权力结构,实现劳资制衡,来保障企业在关注自身经济效益的同时也考虑劳动者的经济权益。比如当零工就业者集体反映薪酬制度改变不合理时,良好的集体协商制度就能够有效实现双方的对话,避免企业对弱势群体持续的压榨。在企业技术升级时,也能够参与企业决策讨论,明确工人在新的生产方式下的定位以及妥善安排被裁剪或者转移的工人。因此,政府应该加强劳动关系规制,提升零工就业农民工的组织化维权能力,促使共享经济企业改善民主管理,建立集体协商机制,促使农民工自身的经济权益得到有效的保障。
Abstract: The new employment pattern formed by the development of the sharing economy has a positive impact on the employment of migrant workers by changing the transfer of industrial labor, labor demand and labor utility. At the same time, the new forms of employment has also brought challenges to the income security of migrant workers: the identification of new labor relations and the pressure of aging. Only by implementing relevant laws as soon as possible, improving the labor skill training system and promoting the development of collective consultation system can the employment situation of migrant workers be improved and the income level of migrant workers be raised.
Keywords: sharing economy; migrant workers; income security
【责任编辑:吴应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