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顶尖大学招生考试的制度环境与运作机制

李 欣 刘海峰

(1.华侨大学 华文教育研究院，福建 厦门 361021；2.浙江大学 科举学与考试研究中心，浙江 杭州 310058)

加拿大的高等教育在世界处于一流水平，且独具特色。然而，目前中国学界对世界一流大学的研究多集中在美国，对其邻国加拿大高等教育的研究较为欠缺。对加拿大顶尖大学招生考试进行研究，有助于了解加拿大顶尖大学在没有任何形式的全国统一考试的情况下，如何真正落实申请制的招生制度，特别是在各省高中课程体系不一致的形势下，如何对各省学生进行公平而高效的选拔，以期为我国“双一流”高校建设中的招生考试机制改革提供“他山之石”。

一、加拿大顶尖大学：多伦多大学与麦吉尔大学

加拿大高校在名称和层次上有清晰的区分。按照课程设置和学历、学位授予权限，可大致将其分为大学(University)、大学学院(University College)、学院(College)和成人教育机构(Continue Education Institution)等四个层次。只有被称为“大学”的高校才有可能颁发从学士到博士学位的证书，它们位于高等教育金字塔结构的顶层。按照行政身份可以将加拿大高校划分为公立、非营利性私立和营利性私立三种类型，公立高校占大多数，大学层次的高校几乎都是公立的，这点与美国高校的情况迥异。从1991年起，加拿大发行量最大的杂志《麦卡林》(Maclean’s)开始评选和公布加拿大大学的排行榜。《麦卡林》依据研究经费、课程种类和专业设置等标准，将加拿大大学分为四类：医博类大学(Medical Doctoral University)、综合类大学(Comprehensive University)、教学类大学(Primarily Undergraduate University)和特殊类型大学(Specialty University)。医博类大学与综合类大学均可授予学士、硕士和博士学位，区别在于前者的学科设置更齐全并拥有医学院；教学类大学以本科和应用型学位为主；特殊类型大学主要包括艺术、军事和远程教育大学。能进入全球大学排行榜的主要是医博类大学和个别综合类大学。

本研究以上海软科世界大学学术排名(ARWU)、QS世界大学排名和Maclean’s排行榜为参考，在前1000名高校中选取两所加拿大顶尖大学进行分析，即多伦多大学(ARWU 第24，QS第 29，MaClean’s第2)和麦吉尔大学(QS 第35，ARWU第90，MaClean’s 第1)。两所高校均为公立医博类大学，分别位于加拿大英语和法语两大文化阵营的策源地，即安大略省和魁北克省。

多伦多大学(University of Toronto, 以下简称“多大”)坐落在加拿大第一大城市多伦多，其历史可以追溯到1827年的国王学院(King’s College)。在美国独立革命之后，一批忠于大英帝国的保皇党人纷纷北上寻求避难，希望在此维护大英帝国的文化和传统，“驱除共和主义的邪恶思想以及为殖民地的下一代领导人提供一个智力训练场所”(1)格兰·琼斯.加拿大高等教育——不同体系与不同视角[M].林荣日译.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7.142.，国王学院在英格兰国教圣公会的支持下应运而生。随后受教育平权运动影响，大名鼎鼎的国王学院于1849年脱离圣公会变身世俗大学，并被更名为“多伦多大学”沿用至今。(2)李欣.加拿大高校招生考试制度研究[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23.经过近200年的蓬勃发展，多伦多大学已成为世界顶尖的研究型大学。根据2019-2020学年的数据，当年录取新生为15585人，在册学生总数93081人，包括23019名留学生，中国是其留学生最大来源国，在学人数13945人，占比60%。(3)“Quick Facts,” https://www.utoronto.ca/about-u-of-t/quick-facts.

麦吉尔大学(McGill University，以下简称“麦大”)坐落于加拿大第二大都市蒙特利尔，是加拿大唯一能在规模和学术声望上与多伦多大学比肩的大学，在《麦卡林》的榜单上连续15年蝉联加拿大医博类大学的第1名。麦大成立于1821年，其办学历史可以追溯到1813年，彼时当地的皮毛商、著名慈善家詹姆斯·麦吉尔去世立下遗嘱，将自己的农场和1万英磅馈赠给皇家机构，用以创办一所学院或大学。1821年英王乔治四世颁布了一项皇家特许令，以“麦吉尔”为名建立了学院。1829年，蒙特利尔总医院的教学部并入麦吉尔学院，学校改名为“麦吉尔大学”。200年来，麦大的学术声望享誉全球，素有“北方哈佛”之称。根据2019-2020学年的数据，当年在册学生总数40153人，学生以魁北克当地学生为主，占47.9%，外省学生占20.2%，留学生占31.9%。(4)“Students Facts Book,” https://www.mcgill.ca/about/quickfacts.

二、加拿大顶尖大学招生的制度环境

探讨加拿大顶尖大学招考制度不能脱离其所依赖的制度环境。理查德·斯科特(Richard W.Scott)认为，“制度环境是社会组织生存的特定政治体制、文化传统、法律制度以及道德规范的综合”(5)W·理查德·斯科特,杰拉尔德·F·戴维斯.组织理论：理性、自然与开放系统的视角[M].高俊山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2.125.。社会组织与其所处的环境呈现交互共生的关系，“社会组织只有适应环境、调整自身结构，才能实现良性发展；环境则依托组织发展实现自我优化调适”(6)L·E·戴维斯，D·C·诺思.经济史中的结构与变迁[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4.226.。加拿大曾在1969年实施面向全国的高校招生考试制度，然而该考试制度仅仅运行了4年就走向消亡。(7)李欣，刘海峰.加拿大历史上统一招生考试的兴废及启示——基于制度变迁理论的分析[J].清华大学教育研究，2015,(5):39-47.经过改革尝试，实践证明在许多国家都有的统一考试在加拿大行不通。于是加拿大顶尖大学在招生中不断调试，充分适应外部制度环境，实现了人才选拔的效率与公平；而得益于顶尖大学招生工作的良性开展，外部制度环境也得到了价值认可与不断优化。制度环境的构成要素是多样的，如法律制度、文化传统、社会规范等等，对加拿大顶尖大学招考产生深刻影响的制度环境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

(一) 政治环境：软联邦制度给予顶尖大学充分的招生自由

加拿大联邦由10个省和3个行政区构成，1867年的《宪法》将管理教育的权力赋予省政府。根据《宪法》，省政府在高等教育领域具有立法、管理和协调的权力，具体包括：根据本省立法审批设立大学和其他高等教育机构、规范大学名称、批准授予学位、监督大学等等，并有义务给高校提供运行经费。虽然省政府对大学提供一定的资助，但并无权干涉大学的内部事务，各校享有高度自治和学术自由，实行自治管理，具体的行政管理和教育事宜均由大学自行决定和实施。在招生方面，顶尖大学可以根据各自的发展愿景、招生理念、培养能力等自行制定招生计划，政府无权干涉大学的招生自由。

(二) 文化环境：多元文化主义孕育了顶尖大学“平等而多样”的招生理念

“理念是制度所体现出来的价值判断和目标定位，不同理念引导下的制度就会体现出不同的性质。”(8)曾晓洁，代俊.当代西方公立学校制度中的“国家观念”与“市场逻辑”[J].教育理论与实践,1999,(4):3-5.加拿大是多民族、多种族的国家，自特鲁多时代以来就奉行的多元文化政策已经渗透到社会肌理。对“平等而多样”的追求是高校在招生工作中实现社会正义的方式。“平等”是“多样的平等”，“多样”是“平等的多样”。“平等”体现为在学术筛选面前的一视同仁，但同时所有顶尖大学都希望自己的生源具有足够的多样性，能够体现出学生所在省份、所在城市、所在学校在民族、种族、文化方面的社会多样性，避免“被不充分代表”(underrepresented)，力求学生所代表的群体在大学中的比例与其人口比例基本一致。为此，顶尖大学鼓励有色人种、残疾人、土著族裔积极申请。英语生源占压倒性多数的大学，则特别鼓励法裔学生申请就读；在某些单一性别主导的传统学科领域，对生源性别的平衡也是追求多样性的表现之一。

(三) 教育环境：相对均衡的基础教育资源配置造就了顶尖大学的招考模式

在各省教育体系各异、高中课程设置有别且缺乏全国统一考试的前提下，加拿大的顶尖大学如何进行公平的学术筛选？加拿大相对均衡的教育资源配置使得这种公平选拔成为可能。首先，加拿大全国实施高质量的免费基础教育，经济落后的3个行政区受到邻省的教育扶持，例如育空行政区采用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课程体系及标准，并受到联邦政府的资助，因此全国的基础教育发展较为均衡，各地教育水平旗鼓相当。这使得顶尖大学在人才选拔时能公平看待不同生源地学生的高中各科成绩，认为不同高中的学生只要课程成绩相同，那么他们的智力水平和学术能力也是相同的。并且相信各地高中教师的职业操守，认为他们给定的成绩真实可靠。这是在没有全国统一考试的背景下进行公平筛选的前提。这种以学术质量保障为前提的绝对信任是加拿大顶尖大学招生工作顺利开展的基石，如果缺少这个前提，顶尖大学的“抡才大典”就会分崩离析。

三、 加拿大顶尖大学招生考试的运作机制

(一)“和而不同”的申请模式

多大采取集中申请的方式，申请者必须通过安大略省大学申请中心(Ontario Universities’ Application Center，OUAC)递交申请材料，该中心负责处理安大略省本科阶段、特殊专业(法律、医学、康复科学和教师教育)以及一些大学研究生教育的申请。(9)“the OUAC Brochure,” http://www.ouac.on.ca/about/.学生最多一次可以申请3个专业。OUAC平台在收到学生的申请资料后，会根据递交时间顺序，将资料传给多大的招生数据库。数据库会自动根据3个重要指标(11年级英语成绩、11年级平均成绩和申请专业所要求的11年级课程平均成绩)对申请者进行初审排序。在收到学生12年级上学期的成绩后，系统开始第二轮审核。审核的依据是12年级6门学术课程，其中必须包括具体专业所要求的高中预科课程，也包括除此之外其他几门分数最高的课程。招生人员会在初审和二审的基础上，参照具体专业的招生要求做出录取决定。

不同于多大通过申请中心进行集中申请，麦大采用直接申请的方式，所有申请者直接在招生网页注册账号，按照个人身份依次提交相应申请资料。在申请材料方面，除了成绩单外，麦吉尔大学通常不要求学生提交推荐信，但如果学生申请建筑、教育、音乐、宗教、社会工作等五个专业，则必须提交推荐信或其他补充材料。推荐人要用有单位题头的信纸打印推荐信并签名，密封后直接邮寄到学校。其他补充材料如果是电子版的，可以在大学的申请网页上传。麦大的招生要求极为严格，因申请者众多而竞争异常激烈。录取决定基于申请人的学术背景以及在高中阶段相关课程的成绩。申请人所有的高中课程成绩都会被用作录取时的参考，包括重修和补考的课程成绩。

两所顶尖大学申请方式各有千秋，和而不同，这是大学自治在招生方面的体现。对申请方式的选择取决于两所大学所在省的高校数量和申请人数。除安大略外，不列颠哥伦比亚、阿尔伯塔等高校密集的省都设立了集中申请中心。与单个高校独立申请相比，对申请信息的集中处理能够极大提高招生效率，便于学生数据的采集和统计。而魁北克等高校数量相对较少的省，均不设集中申请中心，学生直接向高校提交申请。

(二)“分类引流”的招生模式

两所顶尖大学在招生中均采用“分类引流”的方式。多大的招生网站将申请者分为两个大类进行申请引导，“加拿大高中生、大学和学院学生”和“外国学生”。前者包括安大略省和外省的高中生、国内大学和学院的转学生，面向此类学生的招生页面罗列了329个专业(10)“Undergraduate Programs,” https://future.utoronto.ca/academics/undergraduate-programs/.，有的专业仅在一个校区开设，较为大众化的专业，如生物、化学、经济、英语等在多个校区均有开设，录取条件基本一致，大多要求本省学生提供“安大略省高中文凭”和6门高中相关预科课程的成绩。学生可以在网站上搜索三个校区的专业，根据对校园环境、当地消费、学术声望等方面的考量来选择自己喜欢的校区和心仪的专业查看录取要求。

由于各省教育自治，课程名称各不相同，这为公平招生带来了挑战。多大的做法是以安大略省高中预科课程名称为参照，列出其他各省对应的高中课程名称。网站上所罗列的329个专业，每个专业的录取要求都会罗列10个省和3个行政区的课程对应表格，此举的工作量相当庞大，但却行之有效。那么如何确保各省的高中预科课程在学术方面相互对等？在笔者对多伦多大学招生官的访谈中得知：首先，多大招生部门默认各省的高中教育水平旗鼓相当，学术含量一致；其次，多大招生部门还会密切关注各省的教育动向，及时调整招生要求，如果外省某门高中课程发生变化，他们也会及时修订表格。

多大对外国学生的申请引导也有细致的划分，首先简要罗列了对国际文凭课程(International Baccalaureate)、美式教育、英式教育、加勒比高级能力考试(Caribbean Advanced Proficiency Examination)和法式文凭课程(French Baccalaureate)等五大类常见国际教育体系的招生要求；继而按字母排序，罗列了面向全球195个国家和地区的最低入学要求。例如，对中国学生的最低录取要求包括：高中毕业证、高中会考成绩和高考成绩。如果不参加高考，要提供书面解释，并且必须参加相关SAT考试。

与多大类似，麦大将申请者的来源划分为8类：魁北克省学生、安大略省学生、其他加拿大各省学生、美国学生、美加之外的其他国家学生、在家上学者、其他大学的转学与第二学位申请者、土著学生等，不同身份的学生需要提交不同的申请材料。各省的高中教育课程体系不同，而跨省就学的学生人数不断增加，那么应该如何判断外省的学生是否达到了本省的录取标准？麦大在长期的招生工作中找到了应对之道，那就是参考各个省在类属、规模、体量、声望、资源等方面与之对等的高校对本省学生的招生标准。例如，对于安大略省的申请者，麦大会参考安大略省大学“取六门最高预科成绩平均分”(Top 6)的做法，制定相应招生标准。具体说来，就是对安大略省的高中生，要计算其成绩最高的6门大学预科课程的平均分，这意味着申请者必须修过至少6门预科课程，其中至少4门课属于难度较高的课程，具体专业还对先修课程有具体要求。

两所顶尖大学在申请者类别的划分上具有明显的共性，基本上都分为省内生、省外生、境外生和转学学生等，说明此四类学生是加拿大高校申请者的主体。二者之间的有限差异则反映了两所大学的特色。多大是地处英语区国际大都市的巨型大学，申请者甚众，因此仅列出了主要申请者类别；相比之下，地处法语区的麦大则更为精英化，因此在申请引导上能更为关照较为小众的申请群体，如在家上学者和土著学生。两所顶尖大学在多年的招生实践中提炼出了适合各自特点的分类招生模式。

(三)“多元一体”的录取模式

由于加拿大没有全国范围内统一的大学入学考试，大学对本国应届高中毕业生的录取分数都以高中11年级和12年级的科目最后成绩为准。因此，高中阶段的学习成绩，特别是高中最后两年的学习成绩对是否能进入顶尖大学起关键作用。在此基础上，两所顶尖大学在录取模式上体现出“多元一体”的格局。

第一种录取模式仅以高中最后两年的成绩为录取依据，申请者无需参加任何额外考试，也无需提交任何补充材料，表现为“一切看高中成绩”的态势。两所大学的绝大多数专业采取这种录取模式，体现出高选拔性大学在学术筛选方面的严格要求。值得一提的是，各个学院和专业对成绩的要求存在显著差异，STEM等热门专业的成绩要求较高。以多大的工程学院为例，其学术声望享誉全球，申请条件也几乎是所有学院中最严格的，所属的10个专业均要求申请者在高中11、12年级修过电脑与计算机科学、函数、化学和物理等预科课程，并且每门课的成绩都要在80多分以上，该学院“工程科学专业”(Engineering Science)的成绩要求更是令人叹为观止。申请者的每科高中成绩都要在90分以上。之所以有如此高的要求，与该专业本身的难度有关，也与其高回报率有关，顺利毕业的学生不但享有很高的荣誉，也很容易找到高薪的工作，每年吸引着全球理科精英趋之若鹜。麦大11个不同学院的录取平均分也存在较大差异。在历年的招生中，管理学院、生化与生命科学学院的录取平均分最高，通常为93分左右；文理学院、教育学院的录取成绩居中，平均分在80分以上；农学与环境科学学院、营养学院的录取平均分较低，基本维持在75分左右。多大和麦大的淘汰率都很高，达到最低录取要求并不意味着能成功入选，最终的录取决定受特定专业的学额影响。

尽管两所大学都明确表示，除了高中成绩外，录取过程中不考虑面试、课外活动、推荐信、个人陈述等方面，但鉴于个别专业的特殊性，需要额外提交材料。例如，音乐专业有试听环节，建筑专业要看申请者的作品档案袋，社工专业要提供简历、个人陈述和一份对社会问题的书面分析，此外还要两封推荐信。除了这些基于专业特殊性的考量之外，学生家长的校友身份、社会经济地位均不在考虑范围，彰显了顶尖大学在维护社会正义方面的风范。

第二种录取模式以“大学成绩+社会化考试成绩”为录取依据，申请者必须有本科学习经历，个别专业还需要参加统一社会化考试。两所大学都规定，对申请牙科、教育、法律、医科等数十个专业的学生，必须接受过1-3年的本科课程学习，或者已经取得本科学位。例如，申请教育专业(学制1年)的最低要求是获得本科学位且成绩优良，并具有一定教育经历；申请医学辐射科学专业(学制3年)的学生，必须至少已经接受1年的本科学习，修过生物、数学和物理课程；申请法律专业(学制3年)的最低要求是至少完成3年的本科学习或已经获得本科学位。此外，法律、医学、药学三个专业的申请者还要参加外部社会化考试，即法律专业的LSAT(Law School Admission Test)、医学专业的MCAT(the Medical College Admission Test)、药学专业的PCAT(the Pharmacy College Admission Test)。这些热门专业竞争激烈，对学生大学成绩和专业考试成绩都有很高要求。例如，多大法学院蜚声国际，近十年来的申请人数常年维持在2000名左右，每年的录取率仅为10%。在2017-2018学年，2199人申请，最终201人被录取，这些学生的LSAT成绩平均在165分，在所有考生中的相对位置处于95%以上，而且他们所有人的第一个本科学位平均成绩为86.5分。(11)“Law School,” https://www.lsac.org/choosing-law-school/find-law-school/canadian-law-schools/university-toronto-faculty.麦大法学院每年录取180名新生，而申请者人数通常有8倍之多。由于LSAT考试没有法语版本，强制要求则对法语区的学生不公平，法学院对此不做强制要求。然而，鉴于学院12.5%的低录取率，许多学生都会自愿参加考试以证明自己的实力。

第三种为“有条件录取”模式。两所大学的录取政策整体较为人性化，在申请者提交了大部分材料且基本达到录取条件时，如果尚缺乏一两个材料，两校均会采取“有条件录取”的办法，也就是把申请者列为候选名额，一旦达到所有要求当即录取。例如，对那些外语水平考试成绩尚未达到要求的留学生就会经常采取这种办法。

四、加拿大顶尖大学招生的特点与启示

加拿大顶尖大学的招生考试制度具有鲜明特点，对我国正在探索的世界一流大学建设和高校招生考试制度改革具有启示价值。

(一)提前学术分流，加强高中教育与高等教育的有效衔接

加拿大高中实施学分制和课程分级，高中教育与高等教育衔接紧密，这使顶尖大学高效率的人才选拔成为可能。加拿大的高中通常包括9到12年级四个年段，学生在高中9、10年级选课时要在特定的几大课程模块里选修18个学分，这样既能保证学生掌握必要的知识结构，又能按照他们自己的意愿自由发展。学生从9年级开始，就要逐渐明确自己将来的发展方向：是继续上大学、上大专还是直接工作。到了高中11、12年级，学生的学术分流进入实质阶段，因此，同一个科目会开设难易程度不同的两类课程，以便满足不同学生的学习需求。课程代码以“U”结尾的，是大学预科类课程，以“M”结尾的是同时面向申请大学和大专的学生，其难度比专门面向大学的“U”类课程要低一些。例如，在课程代码“MHF4U”中，MHF指“Math”(数学)和“Advanced Functions”(高级函数)，“4”是指高中第4年(即12年级)，“U”是“University”的缩写，意味着这是一门大学预科课程；有的课程代码是以“M”结尾，例如“ICS4M”是指12年级“计算机与信息科学”(Computer and Information Science)课，“M”是“Mix”(混合)的缩写，意味着这门课是同时面向打算申请大专和大学的学生。也就是说，学生在高中最后两年所选的课程就决定了他今后可能被哪种类型的高校录取。高校招生部门只要看看学生成绩单中以“U”或“M”结尾的课程数量和成绩，就能做出录取决定。无需组织任何考试，也能确保录取的公平与效率。

以往我国新高考改革前的高中课程设置中，“大一统”或“一刀切”的痕迹十分明显，学生的个体差异并未得到充分关照，未能通过课程难易划分来实现提前人才分流，致使高考承担了过多筛选功能。高中教育千篇一律的人才培养模式显然已不适应创新型社会的需要，传统的文理分科并不能在根本上解决人才梯度细分的问题。2014年开始在上海和浙江试点实行高考综合改革以后，这一状况开始改变。然而，受各方面条件的限制和影响，新高考的推行速度和广度比原计划慢许多，这有中国现实国情的客观因素，但从长远来说，招生考试还是要朝多样化、多元化的方向发展。因此，我国一流大学的招生，乃至整个中国特色现代教育考试招生制度的建立，都亟需加强与高中教育的有效衔接。

(二)兼顾效率与公平，在确保学术筛选公平性的基础上确保生源的多样性

在解决高等教育招生效率与公平的问题上，加拿大的顶尖大学通过践行“平等而多样”的招生理念，力争使来自不同族群、阶层的学生都能被充分代表。有些被录取者的成绩可能在平均线以下，这是因为他们的背景、资格或个人成就较为突出，在录取委员会看来，录取这些学生能够为课堂带来多样性。通常，土著、女性和少数族裔的申请者会受到特别关注。例如，多大工程学院特别鼓励土著学生申请，包括第一民族(即加拿大印第安人)、梅蒂斯人(即法国殖民时代遗留的白人与印第安人混血后代)和因纽特人(即住在北极圈内的爱斯基摩人)；多大法学院2017-2018学年在学的638名学生中，34%的学生是少数族裔，48%为女生。(12)“Law School,” https://www.lsac.org/choosing-law-school/find-law-school/canadian-law-schools/university-toronto-faculty.这些做法体现了顶尖大学对社会正义的关注，也说明多大追求“平等而多样”的招生理念在学院层面得到了一以贯之的执行。两所顶尖大学的招生工作都十分注重公平，但这种公平并非“分数面前，人人平等”的形式公平，而是采用“积极差别对待”的公平补偿原则，追求结果公平。顶尖大学深知高等教育学习机会对个体日后成功的重要性，因此“改善特定群体的高等教育参与程度”是它们有意为之的奋斗目标。

“我国已经进人高等教育大众化阶段，但规模的扩大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我国高等教育发展中存在的城乡二元结构和区域性失衡。”(13)李欣.从“普及中的失衡”到“均衡中的普及”——加拿大促进高等教育均衡发展的政策研究[J].复旦教育论坛,2013,(1)：75-79.农村学生与城市学生、民族学生广泛聚居的西部地区与经济发达的东部地区在高等教育的资源分布、教育经费投入、学科专业设置、师资力量、办学质量等方面都存在巨大差距，农村学生和民族学生在高等教育的竞争中被逐渐边缘化。“教育公平是社会公平的基石，近年来，国家实行弱势群体入学机会保障政策，实施国家专项计划、地方专项计划和高校专项计划，完善长效机制，进一步促进教育公平。当一个社会阶层流动率较高的时候，社会也就更有活力也更稳定。”(14)刘海峰.新中国高校招生考试的变迁与成就[J].中国高等教育,2019,(20):7-9.我国的一流大学，特别是顶尖大学，在招生考试录取中，“必须承担起促进社会公平、维护社会稳定、推动社会阶层流动的历史责任，绝不能成为社会精英阶层子弟的俱乐部，使‘寒门子弟’入学无门”(15)秦春华. 中国顶尖大学在效率与公平之间寻求平衡[N].光明日报，2013-06-29.。在选拔拔尖创新人才和促进社会公平两个神圣使命相互交织的时候，中国的一流大学必须在效率和公平之间寻求平衡，这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都将是我国一流大学招生录取工作的重要议题。

(三) 实施综合评价，注重学生课内成绩和社会化考试成绩

加拿大顶尖大学采用“多元一体”的录取模式，大部分专业以高中最后两年的课内成绩为录取依据，注重过程性评价，有效规避了学生“一考定终身”风险，也避免了学生为了一次性获得高分而进行突击式学习的做法，有利于筛选出基础扎实、基本功过硬的学生。这种注重高中课内成绩的做法值得肯定。2020年伊始，我国教育部出台了《关于在部分高校开展基础学科招生改革试点工作的意见》，宣布自当年起不再组织开展高校自主招生工作，代之以“强基计划”，聚焦国家重大战略需求，突出基础学科的支撑引领作用，重点在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历史、哲学、古文字学等相关专业安排招生，对此将在部分“一流大学”开展试点。或可尝试将学生有关科目的高中课内成绩与学生高考成绩、综合素质评价等折合算入综合成绩，将终结性评价与过程性评价相结合，相对评价与绝对评价相结合，逐步建立起基础学科拔尖创新人才选拔的有效机制。

两所顶尖大学的牙科、教育、法律、医科等专业要求申请者有本科学习经历，此外还需要提交社会化考试成绩。这些社会化考试均由美国考试公司于20世纪70年代开发，多年来不断改进完善，受到美国和加拿大两国高校的普遍采纳。例如，法律专业的LSAT考试由位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的“法学院入学委员会”(Law School Admission Council)负责主办，是申请几乎所有的美国和加拿大法学院都需要的入学资格考试。满分180分，最低分120分，考试成绩5年内有效。社会化考试是我国高考改革正在尝试和探索的一个方向，2014年国务院发布《关于深化考试招生制度改革的实施意见》，提出外语科目提供两次考试机会。浙江省和上海市于2017年开始试点，自2020年起，高考综合改革省份使用教育部考试中心试题，实施外语“一年两考”的形式。社会化考试在我国还是新生事物，包括外语“一年两考”成绩的等值问题，在实施过程中还存在诸多挑战，对欧美国家在社会化考试方面的经验和教训，应该吸取借鉴。

(四) 搭建转学通道，推动一流大学内部生源的校际流动

两所顶尖大学都设置了面向转学生的申请通道，这种开放的做法体现了大学开放的胸襟，也体现了大学对人才个体发展意愿的尊重。加拿大具有健全发达的转学体系，这使学生的校际流动成为可能。原本加拿大各省高等教育的学分转移体系存在很大差异，随着21世纪初学生跨省流动的增加，2002年加拿大教育部长联席会宣布成立学分转移工作小组，旨在建立和改善各地的转学体系。(16)The Association of Canadian Community Colleges, “Transferability and Post-secondary Pathways: The Role of Canadian Colleges and Institutes, April 2011,” http://www.accc.ca/ftp/pubs/studies/201104TransferabilityReport.pdf.为了确保学生跨省校际流动的顺利进行，安大略、阿尔伯塔、不列颠哥伦比亚、新不伦维克等四个高校密集的省成立了专门的入学与转学委员会(Council on Articulation and Transfer)，具体负责制定本省与外省高校的专业认定和学分互认细则，签订省际协议。其余各省由于高校较少，由高校之间自行签订转学协议。此外，为了给高校招生部门之间提供交流和分享的平台，促进招生人员的专业化水平，就某些共同关注的议题进行讨论，加拿大高校还自发组建了泛加拿大招生与转学共同体(Pan-Canadian Consortium on Admissions and Transfer)，目前的会员单位有146个，包括加拿大绝大部分大学和学院。对于转学生，只要其先修课程在内容和水平上与所申请高校的相对等，绝大多数高校都有免修政策。学分认定和转学制度的运行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学生一次性申请大学的压力及风险。

我国在学分认定和转换方面也进行了积极探索，早在2006年，广东省就率先颁布了《关于在广州大学城高校开展课程互选、学分互认的通知》，2016年教育部印发《关于推进高等教育学分认定和转换工作的意见》，提出到2020年，高等教育学分认定和转换体系更加完善，国家公共服务平台初步建成等工作目标。江西、安徽、黑龙江、广东、福建等多地都进行了省内联盟高校之间的课程互选和学分互认。学分认定和转换是探索转学改革的第一步，这些尝试为试水转学工作奠定了基础。在我国的“双一流”建设高校中，一流大学建设高校42所，一流学科建设高校95所，在学分互认的基础上，可以进一步推动在同区域、同层次的“双一流”大学之间搭建转学通道。灵活的转学制度有利于培养拔尖创新人才，也符合国际高等教育发展的趋势。特别在后疫情时代，建成与国际接轨的转学制度势在必行。当然，由于高考竞争激烈，鉴于高校招生考试在中国社会的高度敏感性和复杂性，同层次高校转学工作的实施需要各方面精心组织、试点先行，在取得经验的基础上才能稳妥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