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福涛
(广岛大学 高等教育研究开发中心,日本 广岛)
2020年是中国高等教育历史上具有标志性意义的一年。从规模数量上来看,2019年国内高等教育毛入学率已达到适龄人口的51.6%,按照美国教育社会学者马丁·特罗的学说,国内高等教育已跨入普及化阶段。如果软科世界大学学术排名、泰晤士高等教育世界大学排名以及QS世界大学排名等,可以视为衡量高等教育质量和国际影响力重要指标的话,根据2020年软科世界大学排名结果,全球1000所研究型大学中,中国内地共有144所大学上榜。其中,清华大学排名全球第29,北京大学名列第49,浙江大学和上海交通大学分别位居全球第58和第63,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和复旦大学首次跻身全球百强,分别位列全球第73和第100。此外,根据教育部高教司的统计,新冠疫情期间,仅截至2020年5月8日,全国就有1454所高校开展在线教学,103万名教师在线开出了107万门课程,合计1226万门次课程,参加在线学习的大学生共计1775万人,合计23亿人次。更为重要的是,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以下简称《建议》)从多个方位对“十四五”时期高等教育提出新的更高要求,这些变化充分显示了国内高等教育发展不仅达到了新的水平,进入了新的阶段,同时也预示着今后高等教育的发展将面临新的挑战,需要采取新的战略和对策。
马丁·特罗有关高等教育三个阶段发展模式是基于20世纪60年代美国高等教育的变化而提出的学说,有关普及化阶段高等教育面临的问题或挑战自然因不同历史时期高等教育变化,尤其依据不同国家高等教育的传统、所处的特定发展阶段和社会背景等,存在着明显差异。例如,2020年新冠疫情对世界高等教育,尤其是高校教学内容和教学方式等的影响显然事先无法精确预测。与美国等不同,日本高等教育在步入普及化阶段之前还经历了短暂的所谓“后大众化阶段”,出现了其他国家未曾遇到的问题,这也是受当时日本人口、高等教育政策以及劳动力市场等变化影响所致。换言之,尽管高等教育规模的扩展必然会引起高等教育质量、结构和职能、高等教育与政府和社会关系等多方面的变化,不同国家和地区的高等教育在进入普及化阶段之后面临的挑战,其表现形式以及这些挑战对一国或某一个制度产生的影响程度等,都存在较大差异。因此,首先,今后国内高等教育面临的最大挑战之一是,除了《建议》中提出的需要发展高质量的高等教育之外,目前尚不能完全把握到底有哪些重大潜在的国内或国际因素可能会影响高等教育普及化的发展进程以及质量发展等。其次,虽然国内已经建立了全球最大的高等教育体系,在不同高等教育机构学习的在校生近4000万人,但是与美国等发达国家的高校相比,在一流人才或顶尖人才的培养与引进等方面,还需要进一步强化和完善。此外,尽管国内越来越多的大学在三大全球性大学排名中的表现日渐攀升、进步显著,国内高校拥有国际影响的重大原创性科研成果还很少。正如2020年9月24日教育部新闻发言人所言,国内高等教育的整体实力和世界一流大学相比,还有不小的差距,尤其是要实现到本世纪中叶一流的大学、一流的学科,不论是从质量上还是从数量上都要进入世界的前列,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相当多的工作要做,还有很艰巨的任务,政府、高校和高等教育研究人员等,都必须要有清醒的认识。最后,目前和今后一段时期,国内面临的国际大环境不容乐观。原因在于,在“十四五”期间或更长一段时期,中国所处的国际大环境既不同于中国隶属于社会主义大阵营的20世纪50年代,也不同于20世纪80年代之后中美蜜月时期,今后高等教育的发展改革等,很难像以往那样,直接借鉴,模仿和学习前苏联或美国等外来模式。可以预测,在“十四五”期间甚至更长一段时间,如果中美以及中国与部分西方国家的持续博弈或冲突等无法停止,国内高等教育不仅与美国和欧盟等西方发达国家的学术交流将会受到极大限制,与亚洲、韩国和新加坡等美国盟友之间的交流等,也可能会受到明显影响。
《建议》从宏观层面对今后国内高等教育的发展改革已经提出了一系列较为明确的指导性方针,从高等教育研究的角度,笔者认为,有必要采取以下战略和对策,应对上述挑战。
首先,高等教育相关政策制定者、行政管理人员和科研人员等,需要进一步分析和明确国内高等教育在进入普及化阶段之后将可能面临哪些重大挑战。例如,这些挑战早在精英或大众化阶段即已显露,将来是否还会继续存在?这些挑战是否受其他因素影响产生的,还是进入普及化阶段才产生的特有问题等?只有较为清晰地把握面临的挑战,才能有的放矢地制定有效的战略对策。
其次,由于高等教育毛入学率超过适龄人口50%仅表明高等教育迈入普及化阶段门槛,美、日、韩等高等教育历史变化显示,高等教育毛入学率从50%上升至80%以上过程中,在不同阶段或时期,高等教育面临的挑战并非完全一致。因此,尽管有很大的难度,高等教育政策制定者、行政管理人员、高等教育研究、企业相关人员以及相关国际组织等之间,有必要通力合作,研究和预测今后国内高等教育进入普及化不同阶段或时期可能面临的挑战,以便未雨绸缪,及早采取对策。
第三,由于美日韩等国的高等教育早在20世纪70年代和90年代初期已经进入普及化阶段,目前这些国家高等教育毛入学率均已超过适龄人口的80%以上,从国际比较的视角,研究和梳理相关国家进入普及化阶段后面临了哪些共同的挑战,哪些问题是本国独特有的问题等?对把握今后国内高等教育将面临哪些挑战无疑具有极大的参考和借鉴意义。
第四,为了进一步提高人才培养和科研质量,实现《建议》中提出的中长期目标,建设真正意义上的世界一流大学和学科等,需要构建更加良好的学术生态。具体而言,国家和有关院校等不仅需要制定更加严格、具体和完善的有关学术不端的政策或规定,更需要加强执行力度。与此相关,在遵守法律和法规等前提下,高校等需要进一步营造和促进自由探讨学术的环境,实现高校真正意义上的办学自主和学术自由,允许不同学派和不同学术观点之间的交流和碰撞,这对今后国内培养具有批判性精神和创造力的人才,提高人文和社会学科水平的发展,产生更多的原创性科研成果尤其重要。
最后,扎根中国大地办学,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世界一流大学,并不意味着高等教育的人才培养和科研活动等仅仅局限于为国家建设服务。高等教育机构的核心职能是传播知识,产生新知识和通过知识的广泛运用改变社会和世界,促进人类和文明进步。伴随国内高等教育的多样化,国家需要制定相关政策,进一步促进高等院校结构和职能的多样化,鼓励某些高校,尤其是冲击世界一流的某些顶尖大学和一流学科等,更加密切关注国际最新科技发展变化,在学习和引进国际先进科技的同时,为国际学术共同体作出应有贡献。在国际交流方面,相关高校今后需要采取更加积极主动的姿态,本着求同存异的态度,不仅需要继续加强与包括英美在内西方发达国家的学术交流,同时也需要积极开拓与欧盟和日本等非英语国家和地区的学术交流。
总言之,今后国内高等教育的发展改革不能仅仅满足于为国内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服务,同时需要进一步加强与国际社会合作,通过培养高质量的人才和产生具有标志性、创新性和国际重大影响的科研成果,为解决人类共同面临的问题,推动全球科技发展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作出更大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