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远行的背影后面,有老师的目光
——访阳原县井儿沟中心校教师薛连

2020-12-30 15:05张彦娟周志勤
河北教育(综合版) 2020年1期
关键词:中心校学校老师

本刊记者 张彦娟 周志勤

正是立冬前后,空气清寒,阳原县井儿沟中心校的校园里,杨树泛黄的叶子落了一地,远远望去,大操场、两层的教学楼、学生宿舍的平房静静伸展在无边的晴空下,微风拂过,有读书声隐隐约约传来。

就在这个远离市声尘嚣、附近还有山泉水有水井的偏远乡村里,我们见到了薛连老师。

“硬纸片剪成的圆柱体,绵绵密密用在教学上的心思”

总感觉,校园里的时间,在不断上课下课的音乐铃声的催促下,是飞跑着过的。

五年级的教室里,薛连老师正在给孩子们上数学课,这节课的内容是关于《方程的意义》的整理和复习。

师:同学们,咱们先看一下什么是方程。

生:含有未知数的等式叫做方程。

…………

课堂上,流淌着静静的氛围,孩子们在凝神倾听,随着老师有条不紊的引导,解方程、方程的解、列方程解应用题、练习,一步一步层层推进,条理清晰……就在这样的潜移默化中,去培养学生的数学思维。每一天,作为老师的他,就是在这样认认真真、踏踏实实的育化中,感受着孩子们细微的长远的进步。

课下,薛老师介绍:这个班是今年新接的班,最早时40多个人,现在走得剩下14个了。这个地方,像别处的好多农村一样,村里许多人家都搬迁走了,学生越来越少。薛老师说,往年他教的班都有三四十个。二年级以上走的多。而不管什么情况,作为教师,都一样在兢兢业业地坚守着。

做什么,就要做好,是薛老师的做事原则。

记者看到,在薛老师的书桌上,摞着厚厚的整整齐齐的学生作业《课时练》,翻开一本一本,上面都是认认真真批改的痕迹。薛老师说,每一题都看,看存在什么问题。有语文时,看作文、练习册……每天晚上,学生们8点半下晚自习,9点熄灯,他都要这样批改作业、备课到深夜。

怎样根据实际情况讲课,怎样培养学生的学习兴趣?课上的讲授后面,是老师用心的付出。在宿舍里,薛老师还拿出了他保存的给孩子们上课时用的自制教具给记者看,大多是硬纸片剪成的,有扇形、圆柱体、圆锥体等,一些数学公式还可以通过几个自制教具分拆组合来看,这都是在教学仪器不足的情况下自己做的,别看简陋,这样立体展示,比书上的平面图直观明白有意思多了,学生在动手的过程中就理解了物体形成的原理。这样的不怕费心思,想方设法让孩子们理解、感兴趣,比现在一些地方慌慌地死记硬背甚至要求抄多少遍公式,慌慌地刷题追求高分,哪个好?

每一天,上课,下课,教室,操场,宿舍,薛连老师就在这样的几条线间来回穿梭着,“早晨6点起来,和孩子们一起跑操,晚上基本是半夜12点才睡,习惯了。”说起这些,薛连老师脸上带着温煦的笑容。

随薛老师穿行在井儿沟的校园里,触目空旷,安静。薛老师介绍,学校总占地面积有50亩,全校共有200名左右的学生,30名教师。看着孩子们走在阔大的校园里,显得身影小小的。

每天都和学生们在一起,算起来,从1986年走上讲台至今,薛老师已有33年的教书生涯了。

今年,薛老师教的是五年级数学,兼班主任。他还负责学生住宿等工作。5天住校,周末才能回家。井儿沟中心校的学生来自附近15个村子,最远的村离学校10里地。今年住校的学生有63人。由于有学生住宿,而老师少,无形中学校老师们加大了好多工作量。

薛老师一直带的是小学高年级,2019年上半年刚刚送走了一届新毕业生。按年纪他今年该退下来了,还是教高年级,带毕业班,任班主任。他说,乡下老师短缺啊!这些年,没人教数学他就教数学,没人教语文他就教语文。以前什么都教,除了英语别的都教过。而他最喜欢的是数学。开始是两门课(语文、数学都教),连文体、卫生、德育、安全、住校生住宿,都管过。

从井儿沟学校校长杨荣金和老师们的印象中,能看到薛老师的一些影子:

薛老师对学生要求严格。他每接一个新班,作业都从写规范字抓起,点点滴滴,让学生养成好习惯。

他爱校如家,长期生活在学校,多年来没有少上一节课。他父亲去世时,两天就回校了,返校后还把误的课补上。

薛老师在生活上对自己节俭,一年四季很少买肉,常以豆腐土豆为主,但他对贫困学生能帮就帮;当同事有困难时,他常慷慨解囊……

“那时的牛坊沟村,那时的执念”

说起来,随行的阳原县教育局的韩老师,和薛连老师还是老相识呢,30年前,他们都曾在井儿沟乡的一个山村——牛坊沟村那儿教过书。

回想起那时年轻的时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话语间都透着亲昵。

提到每次从家去山村学校的路,韩老师说:“上去下去,得推着自行车,特难走!”

薛老师连声感叹:“路上都是石子!”

而当年的吃苦,现在再提起,都成了怀念。

在井儿沟乡的牛坊沟村,薛连老师度过了漫长的23年的光阴。而这样的经历,沉淀进了他丰实的现在。

这些年下来,为什么能一直坚守当老师?薛老师也这样问过自己。为此,他曾写过一篇文章,题目就是《坚守农村教育30年,只为心中一个执念》,在文章里,他写道:我们这儿孩子没其他出路,只有念书一条路。而他确确实实这么认为,读书能改变命运,改变贫穷,他一直有这个念想。

那是1979年,薛连以全乡中考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县一中。1981年高中两年毕业,他以2分之差与心中的大学失之交臂。未能上大学,他伤心至极,一病不起,躺在炕上二十多天。老师几次到家开导他,劝说爹娘让他复读。可是他深知自己的家境太艰难了,弟兄姊妹4个,两年高中的学费都是全家牙缝里挤出来的,复读一年要100多元补习费,可当时家里就是十块钱也没有哇,吃饱饭都成问题!望着爹娘那无奈的脸和佝偻的腰,他打消了“再战”的念头,吞下泪水,跟爹扛起了务农的锄头。

虽然他放弃复读高考在家务农,但那份靠读书和教育改变命运的执念始终萦绕在心头。

薛连说:“我们村叫牛坊沟,是井儿沟乡甚至是全县地理位置最高的山村之一,海拔有1000多米,出门就是沟,抬头就见山,土地贫瘠,严重缺水,只有旱作农田。”

他们当地人都熟悉那样一句话:“山高石头多,出门就爬坡,抬头不见路,运货人当车。”这就是当时道路不通、出行艰难的真实写照。村子与外界连通的唯一道路经常遭洪水冲刷,到了冬天遇到大雪封山更是与世隔绝。就是这样的现实困难,村里留不住老师。看着老师来了又走,学生上课时断时续,大队干部和学校负责人找薛连谈话,说:“薛连,当老师吧,不然可惜了你的这点儿知识,也可惜了咱村的孩子!”想到自己没有靠读书走入大学,但这个梦想寄托在孩子们身上也是可以的呀,于是薛连答应了。那年是1986年,当了5年农民的他,在23岁时走上了讲台。

至今他还对那时的艰难记忆犹新。薛连刚任教的旧学校在村子的东部(现在已经复耕了)。他记得,老师的办公室兼宿舍是旧窑洞,孩子们的教室是三间多年的土坯房,屋瓦和窗户残破不全,可以说是夏天漏雨、冬天漏风;一年后,村里筹资在村子西南建了新的学校,虽然教室好了些,但校园没有操场,到处是坑坑洼洼和大大小小的石头瓦砾,薛连就带领孩子们在课余和活动时间抬着筐子、拿着铁锹,拾捡石头、清理瓦块、平整地面……由于学校师资和教学器材短缺,他不仅是班主任,而且成了“全能老师”,当时除了没有英语课,其他诸如语文、数学、自然、音乐、美术、体育等等全都开了课,他全部“一肩挑”,每周上30多节课,课外活动就带着孩子们采集标本、制作体育器材,不仅丰富改善了教学条件,而且锻炼了学生的动手动脑能力。好多家长说:“薛老师比科班出身的师范老师还专业呢!”

薛连与妻子张学花也是在这一年相识的,1987年就结婚了。说起妻子,薛连话语里满带着感情:“她嫁过来一直跟着我干活儿吃苦,这么多年来相濡以沫支持我、带大儿女,从来没有因为家里的琐事影响我的工作,直到现在,我心里总充满了感激和愧疚。”有了家人对他的支持,他全身心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薛连带出的学生一届又一届。在此期间,他被县教育局委派到河北农大园艺系林果专业培训1年,在县教师进修学校函授中师2年,不仅提升了学历,而且大大提高了教师专业技能。2000年底,他由民办代课老师转为公办正式老师。

这段时间,村里的年轻人外出打工的越来越多,有条件的学生都走了,牛坊沟的学生逐年减少。到2008年秋季开学季,这时学校除了学前班其他年级只剩下七八个孩子了。根据“合点并校、集中教学”政策,在中心校连续两次通知后,薛连到了井儿沟中心校任教。其实,在一年之前,他就接到通知让他离开而没走。当时,得到消息的家长们纷纷跑去挽留,说:“薛老师,您千万不能走哇!您走了孩子们怎么办?”十几个孩子围着他拉着衣角不住地哭哭啼啼。甚至还有几个家长赶到中心校去反映,要求一定要留下薛老师。就这样,他又教了一年。那样温暖的人和人之间结下的情谊,那里的乡亲们和他教过的那些纯真的孩子们,都深深留在了他的记忆里。

“希望孩子们的前面,更开阔更高远”

地方变了,环境变了,那个忙碌的身影换了个地方,依然忙碌着。

到中心校任教以来,薛连始终在高负荷地运转着。他一直在要求自己不断学习,不断提高自己的业务素养和教学水平。多年来,他所教的学生进入市、县重点中学的名额在全县同类乡镇小学中总是数一数二,经过跟踪调查,这些学生进入高中的学习成绩也是出类拔萃。

30多年当老师,他教过的学生还能数得过来吗?他的班上,有过太多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的孩子;家里发生变故、家境艰难的孩子;有陷入各种困境的孩子……而他对每一个孩子,都付出了如严父、慈母一样的关爱、帮助、温暖。在很多孩子心目中,他成了最可信赖的人,甚至跟父母都不愿说的话会跟他说。薛连说,看到学生们能够健康、快乐地学习生活,再辛苦也觉得值得。而这些年,无论吃多少苦、受多少累,他心中总是想:“自己当年就是一个农村贫苦的孩子,因没有实现大学梦想而遗憾,如今历经坎坷当了老师,总不能让一个孩子掉队,让一个孩子失学,让一个人留下跟自己一样的遗憾。”这就是支撑他坚守农村教育30年的朴素的精神支柱。

但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随着年龄的增长,长期的劳累,他患上了高血压、心肌缺血。2014年时还突然患上了面部神经炎,为了不耽误给学生上课,他没有按医生说的住院治疗,只保守治疗,让乡医针灸治疗70多天,至今虽然病情有了好转,但仍然留下了后遗症,每到阴天脸部肌肉就抽搐难受,眼睛经常流泪……

薛连说,这些年无论在牛坊沟还是在中心校,我感到自己的付出得到了学校、社会和家长的认可,这就是我的幸福。在这里,有敬业尽责,重情义、讲原则的校长,有同甘共苦的同事们,有积极向上、有情怀的集体,这也是我不离不弃井儿沟中心校的原因。

正像校长说的他把学校当成家一样,因为在教学之余还负责管理住校生,每天,他总是那个起得最早睡得最晚的人。晚上,他都要等学生睡了他才睡,临睡前去学生宿舍看看,看窗户关没关;半夜有学生身体不舒服,赶紧想办法;以前冬天生的是火炉,担心中煤气……

校园里的学生宿舍前面,有一片榆叶桃,这些观赏花木平时都是学过园艺的他修剪的。校园里的展牌上,有介绍学校活动室的内容,上面,还有薛老师教学生们吹笛子的照片……多才多艺的他,把心都拴在了学校。

在他的宿舍里,薛老师拿出来两个厚厚的相册,上面有好多他教过的学生的照片。其中,有他教过的历届学生的毕业照。从到中心校至今,他已教了6届毕业班,今年是第七轮。他说,每年毕业的学生毕业照他都留一张,仔细保存下来。

指着毕业照上的他的学生,薛老师一一指给记者看:

去年高考,一本走了七八个,二本的十来个;1个985,一个211,数这两个考得好;我看看一本的有几个,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一本以上的7个,哎呀,8个,这个也是一本。

2012届,40个学生,有6个没上大学。

这一届,有几个后来不上学了,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

因为付出过,所以有感情。看着照片上自己的学生,就如父母一手带大的孩子,每个他都觉得亲切。薛老师说,本身学生学习就有差异性,有家庭、学校、社会的原因,而他希望,孩子们将来走出去,不管念不念书了,都要品行好,要做一个合格的人。

看着薛老师,记者突然想,就像我们这些早已离开家乡,早已过了长长的读书生涯走上社会多年后的学生,有谁还会想到,在远方,自己曾经的小学启蒙老师,还会这样牵系过自己呢?

下午4点多,正是下课时间。在最西边的大操场上,远远有几个孩子的身影,有两个小家伙“四足”着地,在绿草坪上爬来爬去,互相爬着追赶;不远处,三个孩子拿着气球在跑……下午的阳光从天边斜射下来,透过树枝桠的缝隙斜照下来,给校园镀上了明亮亮的暖色。

薛老师站在操场边上,笑呵呵看着眼前这些可爱活泼的孩子们。

又是一拨和他在一起朝夕相处的孩子啊,一天天在一起跑操上课玩耍欢笑,又会在不久的将来离开,走向更开阔的天地。

而他们会不会知道呢?不管他们走得多远,那个曾经见过他们小时候最可爱时的样子的他们的老师,还会一直默默关注着他们,那为他们的喜忧而喜忧的目光,会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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