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喜欢自己的不确定性
它是高出生活的那部分
拒绝背后推我的力量,拒绝指引
我爱这世界,仍收留着一些比痛
更淳朴的敌意。
我也是黄昏的一部分
遗憾。比太阳早一步抵达下一个村庄
比太阳早一步抵达
李寡妇的穷屋顶
米市盛产阉鸡,米,樟树,以及母语
在吉里阿普家里要一碗水喝,里面有感叹词
喝下肚子里,回响着一个动人的颤音
米市只有一个旅馆,每人十块钱
是莫色阿妈开的,我们到的时候她在缝披毡
七十三岁的老人准备在临走前给每个子女
留下一件厚厚的披毡
今晚,米市盛产星星
我捧在手里,有点感动
故乡降临的第一场大雪
在我心里积累着,更厚重的愁意
清晨打电话给祖母
她说隔壁村的马海家老爷子
今天凌晨走了
她再次叮嘱我,她的遗物都放在木匣子里
埋在前院的老核桃树下
她跟我说这些话时,像出门赶集的母亲
给子女交代家务一般平常
拉莫村的尔古阿妈在公路上与我们相遇
八十三岁的老人,她说走不动了
请我们帮忙给她搭个车去联合乡政府
她要去问一下她的母猪保险
我们问她为什么不让子女来
她有点哽咽,说只有一个儿子
外出务工,不管她了
我们给她搭了车,帮她给了车费
她握着我的手一直说“卡沙沙”
送走了尔古阿妈
我望着路边的一片灯芯草,我希望它们流血
送走尔古阿妈时
想起我的祖母,我有点哽咽
大概五十岁的老头儿
每个月来一次,重要的是,他独眼
他只收母亲梳掉的头发
那时候,有女人梳头的地方
就会有孩童守着,像追捕虱子一样收集头发
细心的孩子会发现,母亲农忙季节头发掉得多
细心的孩子首次收集到母亲的白头发时会流泪
收头发的人,带着糖果和妇女需要的针线
也带着捆头发的五颜六色的橡皮筋来
重要的是,他独剩的眼也不好使
聪明的孩子会在头发里混进一撮马尾巴
收头发的人走的时候乐呵呵
聪明的孩子们数着糖果乐呵呵
收头发的人,好久没来了
听说,他再也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