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辉
第一次听说严州应该是孩提时候的事儿了。小时候物资匮乏,生活简单,并没有完整意义上的童年与少年的界限,除了“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式的游戏外,不像如今孩子们这般有上不完的兴趣班和做不完的附加作业,有时候闲极无聊之际,便往往要拖住忙碌的长辈讲故事。夏天晚上村头巷尾的弄堂口,由于有那么一丝凉风相伴,往往是各种故事散发的集中地。这些故事中,就有严州。当然,故事中的严州,是浙江人耳熟能详的“上八府”中的严州府(前身为睦州)。
现在想来,许多故事也许是经过一次次口口相传,让一些没有读过多少书却又惊人记忆力及独特智慧的底層群众,以自己的方式记忆下来,又增加或者强化了许多自己理解内容的故事,因此很多故事并不准确。所以,在自己年岁越长、视野渐开时,不停地有很多神秘或者美好的故事被不断地修正或摒弃。但“上八府”却是当时让我印象深刻,并且让我初步对生活的区域有了外围地域框架的概念。当然,老人的提法里既有“上八府”(即绍兴府、金华府、宁波府、台州府、温州府、丽水府、衢州府、严州府),也有“下八府”(即杭州府、嘉兴府、湖州府、苏州府、松江府、常州府、润州府、江阴军),以及后来的“下三府”(即杭州府、嘉兴府、湖州府),现在想来,那是自己最早的浙江地理知识启蒙了。
及至来到杭州生活后,每每看到“严州府”的标牌之类,都会或多或少地有那么一丝触动,但或许对严州始终有一份期盼在里头。因此虽然建德去了多次,却大多在新安江街道周边转悠,也去了新叶,但古严州府所在的梅城,却始终不敢轻易涉足。总觉得一个从“府”到“县”再到“乡镇”连续跨越式历史变迁的古地,应该给予它应有的尊重,好比需要自己重拾心情,好好整理思绪的阅与读,消化它那弥久的印痕和厚重的传说。以至于其他的“上八府” “下三府”都基本走过了无数趟,但梅城,久久想去,却迟迟未去,成了一抹时浓时淡的牵挂。
下定决心已经是秋天。虽然自驾出行,但心里却始终以为,梅城作为新安江、富春江与兰江汇合处,坐客船沿着三江两岸水路从杭州一路溯游而上,也许才是赴梅城最适合的行走方式。可惜找不到路径,更别说合适的客船和船家了。看来,交通的便利乃至生活的高速让我们更加行色匆匆:既无“轻舟泛月寻溪转”的闲适,更不必说“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洒脱了,“慢生活”之妙趣不经意间已经不可轻易得。
按图索骥地进入梅城,寻找憧憬中的那种北枕乌龙,南襟三江的古睦州府、严州府治所其独有的古意和沧桑,却突然迷失在梅城的街头巷尾,一样的人头攒动、一样的陌巷交接。找到了《水经注》中有记载的乌山(乌龙山),却一时找不到东、西湖(据传,梅城的东湖和西湖是乌龙的两只眼睛所化),多方打听才匆匆忙忙去了“西湖”。但临江的古城墙还是知名并且醒目的。经过历史洗礼之后,斑驳的古城墙无疑成为梅城现有地域标志中最具地方特色的历史印痕。据1919年出版的建德县志记载:“建德城即严州城,俗称梅花城,以临江一段雉堞半作梅花形故也。”而“天下梅花两朵半”(古代名城雉堞成梅花形的,除南京、北京外,只有建德半座)的俗谚,与包括宋高宗赵构在内的三个皇帝,在未登基前都曾经领过严州的地方官职务史实结合起来,足以印证梅城当年的繁华与超然。
但梅城的底蕴却不独在古城楼上,作为“建功立徳”的发源地,独特的地理位置和悠久的古城历史,让梅城众多的文化遗存绵延成为可循可索的历史文脉。从定川门沿修旧如旧的东正街一路向北,青柯亭、六眼井、太平桥……清代邮局、浙大西迁竺可桢旧居、金钟汉故居……探访街头巷尾的旧宅院,听一听老梅城人的往事,以及很多挖掘梅城历史和文化的感人故事,还是很有一番感慨的。但让我记忆深刻的还是恪守“严勤实敬”校训的百年名校——严州中学,还记得“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范仲淹吗?人称“先儒论宋朝人物,以范仲淹为第一”!而严州中学的前身正是范仲淹捐薪创办的龙山书院,历史悠久,人才辈出,可谓是梅城古风之集大成者。参观严州中学校史馆,可以一窥梅城之人文历史风貌。若是时间允许,城北乌龙山南麓石佛坳的玉泉寺颇具特色,值得一访。玉泉寺是建于唐代的千年古刹,净土宗五祖少康大师道场,从山门进入,由于地处山腹,地势并不开阔,但移步换景,内有乾坤,是一处难得的佛家圣地。
据闻建德有山梅,不畏寒湿,花开五瓣,别样风骨!不知当年宋璟当年的《梅花赋》,写的是不是这种梅花。车出梅城,回头看到“严州府”几个字正慢慢淡去,而“梅城”两个字却在路边的灯光辉映下,闪耀着独特的光辉。
建功立德,以梅化人,是为梅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