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论宋代官刻书籍的收藏

2020-12-28 02:07刘潇
出版广角 2020年21期
关键词:藏书书院书籍

【摘要】宋代官方及民间藏书俱丰,远远超越前代,这与宋代官方刻印业发达、宋廷重视典籍,以及较为合理的征书政策息息相关。宋代官刻书籍凭借版本权威、刻印精美等优势成为当时官方、地方机构和民间的热门收藏品,这使得不少宋版书籍得以保存至今,促进了当代典籍文化的研究和交流。

【关  键  词】官刻书籍;收藏;宋代;出版

【作者单位】刘潇,中共保定市委党校。

【中图分类号】G239.21【文献标识码】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20.21.029

文化的發展和传承离不开载体,宋代文明发展与传播离不开刻本书籍。刻本书籍的大量流通,促使宋代图书数量呈几何倍数增长,聚书相对容易,官私藏书量大增。宋廷对图书的广泛收集,不但促进了宋代藏书事业的发展,也促进了当时民间对书籍的收藏。

宋廷崇尚以文治国的理念,因而格外重视对图书的刻印和收藏,甚至“屡下诏书,搜访遗书。或给以赏,或赐以官,凡可以得书者,无不留意”[1]。北宋建立之初,中央典藏图籍相对匮乏,三馆所藏之书仅为一万二千余卷,缺乏底本和善本,发展官刻和施行文教无从谈起。虽然这一时期宋廷致力于统一战争,但也注重在不同的地区收纳书籍,尤其是有较好刻印基础的江南及川蜀地区。如太祖乾德元年(963年),宋廷平定荆南后,便“诏有司尽收高氏图籍,以实三馆”;四年(966年)五月,将孙逢吉所上伪蜀图书付史馆;开宝九年(976年),平江南,命太子洗马吕龟祥“籍其图书,得二万余卷,送史馆” [2]。江南及川蜀地区丰富的典籍,为日后大规模的官刻刊印奠定了基础。

一、中央朝廷藏书

相较于对外赏赐及售卖书籍而言,官方收藏书籍是由外至内的一种流通方式。在藏书较少的情况下,在全国范围内广泛征书是必要之举。因而宋初朝廷采取的政策是征书重在数量。这种政策获得了实际效果,自建隆至大中祥符年间,仅三馆收著录总计三万六千二百八十卷,比宋建立伊始的典籍数量多了三倍多。期间,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四月,荣王元俨宫起火灾焚毁诸多书籍,所幸后有太清楼本进行补写,馆藏又得到充实。至天圣三年(1025年),共计一万七千六百卷。至孝宗淳熙初年,秘阁两库藏有经、史、子、集四类一万三千五百六十卷,三千九百五十八册;御前书经、史、子、集四类,二千五百二十卷,六百一十四册;四库书经史子集二万三千五百八十三卷,六千五百一十二册;续搜访库经史子集二万三千一百四十五卷,七千四百五十六册;诸州印板书六千零九十八卷,一千七百二十一册。可见,大规模的征书丰富了宋廷的馆藏,有利于推动官刻事业的发展。

随着馆藏日益丰富,征书在查漏补缺现存古籍的基础上,开始收录时人所编著的书籍尤其是奇书,如徽宗崇宁二年(1103年)五月四日,“诏两浙、成都府路有民间镂板奇书,令漕司取索,送秘书省”[2]。此外,外国使者来访亦有献书,不仅补充了中央藏书,还以板印书籍为媒介进行文化交流,如《嘉泰会稽志》提及高丽来朝,亦数献书。

丰厚的藏书得益于宋廷采取一系列鼓励社会献书的措施。首先,明确诸地方州有征书职责,并由中央派监管官员负责督导。其次,宋代献书政策较为灵活,并不强行征收和扣留,如果遇到民间有不愿将所藏书籍送官者,便借其本,抄写完毕归还,并渐成惯例,因而得到民间藏书者的支持。此外,宋代征书政令根据实际情况赏赐形式各有不同,以致朝廷一旦不按惯例实施,便会遭到抵触。如南宋初年,经历战乱,典籍散落,而南宋朝廷下诏征书时,因为没有立定恩赏,很多士大夫不肯献书,故宋高宗下诏依照太宗朝搜访遗书推赏之制实行赏赐。同时,为了显示朝廷收书的诚意,将此措施镂板颁行。宋廷还直接下诏向民间藏书家征书,并给予资金及物质补偿,绍兴元年(1132年)二月二日“访闻平江府贺铸家所藏,见行货之于道涂。可委守臣尽数收买,秘书省送纳” [2]。此外,名山道观及寺院依旧例保管的御书也在征书范围之内。

宋廷藏书大多集中于崇文院、国子监、史馆、秘阁、集贤院、太清楼等处,秘阁藏书大多集中于天文、古画、墨迹、皇帝御制诗文集等类型。而宋廷所收地方书籍,多存放于秘书省,并委派专门的官员负责。然而库存图书随着时间的推移,受到保存不当等因素影响,难免会出现损坏。因而宋廷所藏之书会根据损坏程度时时补印,并自元祐年间成为规制。如元祐元年(1086年)四月二日,秘书省言:“三馆、秘阁内有系国子监印本书籍,乞今后有阙卷蠹坏者,并令补印。及有新印书籍,亦牒本送逐馆收藏”[2]。此次补印由昭文馆用黄纸编写,以便与前本区分,并由秘阁收藏。但在修补过程中,负责的官员发现原存秘阁黄本多有缺失,又借用内馆、龙图、天章、宝文阁、太清楼及相关部门藏书,由国子监以黄纸印造。而军州印本则在当地印刷完毕后上交中央。直接下令地方印造中央未有之书上交也是省时省力之法,此法能减少在馆藏书籍收藏管理过程中的校对工作量,为及时修复印板提供方便。

皇子及宗室的藏书亦被收入国家典藏或官学之内,据《宝庆四明志》所载,淳熙七年(1180年),宋廷将孝宗之子魏王所藏书四千九十二册一十五轴赐予明州,被范成大安置在九经堂;后恐管理人员疏漏,又移至御书阁,并分装共十橱。直至嘉定十七年(1224年)仍安置较为妥善,仅略有散失。宗室中也不乏藏书、爱书之人,如秦王赵德芳之孙赵从贽四室聚古今书万余卷,饰舆马之玩全部用来置换书籍。

据《宋史》统计,中央藏书由太祖、太宗、真宗三朝始,共计三千三百二十七部,三万九千一百四十二卷。仁宗、英宗两朝,共存有一千四百七十二部,八千四百四十六卷。神宗、哲宗、徽宗、钦宗四朝,共有一千九百零六部,二万六千二百八十九卷。南宋高宗时,有书目所载书四万四千四百八十六卷。至宁宗时续书目,又有一万四千九百四十三卷。

二、地方学校、书院和寺观藏书

宋代地方政府收藏之书多来自中央颁赐、自行采购及印刷三个途径。部分地方政府建专门藏书之所收藏书籍,绍兴年间,叶梦得在建康府建紬书阁,“公厨适有羡钱二百万”,购买经史诸书藏于其中,还将所藏编制成目录,方便查阅。据《景定建康志》载建康府还有书板六十八种,说明地方政府较大批量印书,种类繁多,这使得地方政府藏书大规模增加,是地方政府藏书重要来源之一。

地方学校通过朝廷赐书和私人捐助的方式拥有丰富的藏书。大观三年(1109年)九月,徽宗赐天下州学藏书阁为“稽古”,这体现了朝廷对地方藏书建设的重视。地方州学的稽古阁、经史阁等是专门收藏书籍和书板的场所,据《宝庆四明志》记载,明州州学所藏官书包括经四十二部计一百六十七册,史四十部计五百七十九册,子一十四部计二十九册,文集三十七部计一百五十九册,杂书一十一部计一百一十九册,有朝廷赐书,有州学教授购置。藏书之所的书籍摆放很讲究,体现了尊经的理念,“经南向,史北向,子集东向,标之以油素,揭之以油黄,泽然区处,如蛟龙之鳞丽,如日月之在纪,不可得而乱矣”[3]。县学也专门设有藏书之所。地方学校对藏书借阅制定了管理制度,如静江路学藏《资治通鉴》第六卷前藏书印记明确规定每月要对借出书籍进行清点,“关借官书,常加爱护,亦士大夫百行之一也。仍令司书明白登簿,一月一点,毋致久假,或损坏丢失,依理追偿。收匿者闻公议罚” [4],损坏、丢失和偷窃书籍都要受到惩罚。

为了便于授课、士人研究学术及传承思想,书院十分注重藏书,藏书内容也多以儒家经典著作为主,且书院学者云集,多对书籍精加校雠,刻印质量较高。地方政府会给予书院资助,如淳熙十二年(1185年)后,在地方长官潘畴的支持下,衡州石鼓书院摹印国子监及本道诸州印书若干种、若干卷。书院多建有专门藏书之所,如白鹿洞书院于开禧元年(1205年)创建藏书楼云章阁,并于宝庆三年(1227年)重建。建康府明道书院有五间御书阁等藏书之所。其中,鹤山书院藏书十万卷,是宋代藏书最多的书院。除接受赐书和捐赠外,书院也会购买、抄录和刻印书籍,如嘉定十七年(1224年),白鹭洲书院刻《后汉书》90卷,《志》30卷。书院还会收藏书板。地方政府有时刻板后,会将其板收藏于书院之中,如袁甫在江东提点刑狱任上刻《絜斋家塾书钞》后,将书板置放于象山书院。书院学术氛围较为宽松,相较而言,藏书开放程度和利用率较高。

宋代寺院和宫观藏书一般通过官赐、个人捐助、购买、刻印等途径获得。为了宣扬教化,经书常被中央摹印赐予地方,如《开宝藏》曾被宋廷多次赐予各地寺院,其印板后來置放于显圣寺,淳化年间,开元寺还派人到此求借印版,摹印经文。寺观藏书通常以宗教类为主,也兼收其他类书籍,包括皇帝的御集,如天禧五年(1021年),真宗赐近臣及天下名山寺观御集。私家藏书也会寄存到寺观中,绍兴二年(1132年),洪炎上书提及太平州芜湖县僧寺寄收蔡京书籍。寺观藏书开放性较强,为一些寒门子弟提供了学习的资源和场所,促进了宗教和民间教育的发展,也使大量宗教书籍得以保存。

三、宋代个人对官刻书籍的收藏

从收藏个体角度而言,知识阶层是官刻书籍收藏的主体之一,所谓“欲致力于学者,必先读书;欲读书者,必先藏书。藏书者,诵读之姿,而学问之本” [5]。宋代官方刻印从儿童启蒙的教本到州县学生的课本,从经史类书籍到杂家著述,从为科举考试准备的“时文”到经济活动中的交子、关子、会子、契约文书,社会上各种各样的广泛需求促进了宋代官刻书籍的兴盛。首先,官刻书籍因其出版权威性和垄断性成为科举教材。其次,官刻书籍往往校对细致,刻印精良,装帧考究,因而宋人无论是出于科举需要,还是出于对书籍的喜爱,大都热衷于收藏官刻书籍。

宋代注重习文的社会风气助长了嗜书、藏书之风,朝廷士大夫更是以藏书、校注为风尚,宇文绍奕任资州知州时,起聚书楼,增藏书千余卷。部分官员以此为嗜好,花费大多数俸禄以购书,北宋宋仁宗时期刘季孙“仕宦四十余年,所得禄赐,尽于藏书之费”[6]。一些朝廷要员因可以接触到不少外界不轻易看到的书籍和对外不流通的官刻典籍,常常利用职务之便藏书。如南宋担任国史馆编修、侍读等公职的尤袤,有机会借阅和抄录大量三馆秘阁书籍,藏书多达三万卷。

除官员和士大夫外,民间藏书家众多,荆州田伟藏书三万七千卷,难得的是其中没有重复版本,且多为世代相传。方崧卿不但家中藏书有四万卷之多,而且亲自校雠,所藏版本颇有价值。官刻书籍凭借质量较高的优势,颇受青睐,如温革“宝元中诣阙上书,愿以家资尽市监书” [7]。藏书之家收藏广泛,为了方便管理,往往自编目录。而民间富户为了树立诗书传家的家风,不惜花费大量金钱大批购买监本书籍,如潞州的首富张仲宾用巨万之产尽买国子监书,并修筑学馆,聘请四方名士,为其子孙讲学。

一方面,民间收藏之风促使书籍需求量激增,使得官刻书籍形成了较大的需求市场,进而推动了官刻书籍刻印的发展。另一方面,民间收藏又为官刻所缺书籍的补充提供了便利。此种收藏,不但有利于官刻典籍的传承,而且有利于官方正统思想的传播。在部分宋人尤其是藏书家眼中,藏书如同土地等财产一样宝贵,所藏之书被视为传家之宝,“藏书万卷可教子,遗金满籯常作灾”。典卖书籍被视为一种不孝的行为,如北宋陈亚藏书万卷,作诗警告后人,“满室图书作典坟,华亭仙客岱云根。他年若不和花卖,便是吾家好子孙”。尽管有诗句警告,但其死后,书籍仍被典卖。保存所藏之书不散失,被视为注重气节和清誉的行为,如秦熺倚仗其父秦桧势力霸占王性之所藏之书,并以官职作为交换条件,但被王性之长子仲信拒绝,被时人称颂。一些有价值的书,更被视为遗产争夺对象,但往往后人各自分得典籍又不相互传阅,甚至将典籍一分为二,使后人无法得见全貌,人为造成文献缺损。故元祐二年(1087年),“有为金部员外郎者,闻于朝,请以宅舍及文籍不许子孙分割”[8]。散失家藏之书也被认为是愚钝行为,如黄晞之子因将黄晞生前所著书及藏书散失,而被人讥为愚鲁。地方政府还会将无人继承之书收入,“刘道原壮舆,载世藏书甚富,壮舆死,无后,书录于南康军官库” [9]。

整体而言,南宋时期中央政府对图书收藏、整理的规模和数量有所下降,而与之对应的是,地方及民间藏书蓬勃发展。此非偶然现象,一方面,靖康之乱对中央藏书破坏巨大。宋廷南迁后,中央政府有几次面向地方和民间的征书,四川等未被战火波及、书籍损失较小的地区可以满足征书要求,但一些珍异典籍流散无法恢复,且中央财力下降,军事和政治形势较为紧张,无力开展大规模的征书活动。另一方面,书籍印刷成本降低、传播时间缩短、传播范围扩大,为地方政府和民间藏书提供了便利条件。

随着印刷技术的普及,书籍种类极大丰富,国家和私人藏书目的不尽相同,使得宋代藏书呈现收藏种类繁多、收藏数量较大、藏书家人数较多、藏书群体身份多样化、收藏地域范围较广等特点。藏书相对而言有一定的封闭性,但在书籍保存及文化传承上又起着关键作用。随着印刷的推广,宋人藏书的理念也有所更新,叶梦得认为:“今四方取向所亡散书,稍稍镂板渐多,好事者宜当分广其藏,以备万一” [10]。宋代文化的繁荣较大程度上得益于书籍刻印,作为宋代刻印业的主导,盛极一时的官方刻印业对文明进程的推动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藏书的风气刺激各阶层购买与收藏图书,大量藏书推动了地方教育的发展,因而宋代人才辈出,综合型人才不断涌现。社会中下层相比以往更容易受到教育,有利于宋代社会稳定,并且对移风易俗起到很大的作用。宋代官刻书籍凭借综合优势成为当时热门收藏,其影响延续至今,宋本书甚至成为优质刻印本的代名词,以及当今收藏界的热点。

|参考文献|

[1]丘濬. 大学衍义补[M]. 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5:1198.

[2]徐松辑. 宋会要辑稿[M]. 北京:中华书局,1995:2237-2757.

[3]张伯玉. 吴郡州学六经阁记[M]. 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42.

[4]叶德辉. 书林清话[M]. 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5:185.

[5]张金吾. 爱日精庐藏书志[M]. 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82:3.

[6]苏轼. 苏轼全集[M]. 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9:782.

[7]董天锡. 嘉靖赣州府志[M]. 上海:上海古籍书店,1981:198.

[8]陈振孙. 直斋书录解题[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235.

[9]陆游. 老学庵笔记[M]. 北京:中华书局,1987:114.

[10]叶梦得. 紬书阁记[M]. 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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