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旧与趋新:吴汝纶家训思想探析

2020-12-27 14:49
关键词:西学家训思想

刘 燕

(安庆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安庆246133)

吴汝纶(1840—1903),晚清教育家。他力倡废除科举、创定学制、普及教育,为中国教育近代化提供了思想启蒙和实践范式。当前有关吴汝纶学校教育思想研究有了一定基础,其家庭教育思想少有涉猎。本文从家庭教育视角,以吴汝纶家书为研究对象,分析吴汝纶家训思想内容特点,以丰富吴汝纶教育思想体系的研究。

一、吴汝纶家训思想的主要内容

家训是教育向内选择的重要模式,中国家训文化源远流长,到明清之际,家训文化更是达到巅峰,作为教育的主流载体人尽皆知。清代后期,“西学东渐”得以进一步深入,受此影响,清末家训文化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又交织着局部的开新。作为一代名儒,吴汝纶家训思想体现了这种文化守旧与思想开新的特点,具有一定的历史代表性。

(一)继承传统的伦理文化

吴汝纶所处的时代,为中国三千年来未有之大变局,随着国门被西方国家的坚船利炮打开,西方的思想文化、科学技术接踵而来,旧有的文化伦理秩序受到一定的冲击,但社会主流思想仍是以儒家理学为正统。即便是兴办洋务的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等人,其家训思想的很大一部分仍以儒家学说为基础,强调齐家、治世融会贯通,尤其以忠孝仁义、勤俭自强、诗书传家为主要内容。如曾国藩家训强调“耕读传家”“修身养德”,强调“勤”和“静”,反对“傲”和“惰”[1],把儒家家庭教育智慧总结起来,完成了儒家对个体成长的期许,其方法论也体现了传统文化的精髓。作为曾门弟子的李鸿章虽然出生于官宦家庭,也常把曾氏家训语录拿来教育自家子弟,形成了“耕读相承,世敦孝义,潜德涵育”的李氏家风[2]。左宗棠希望子弟能勤俭节约、量入为出,他自知“吾积世寒素,近乃称巨室,虽屡申儆不可沾染世宦积习”,特意交代家用“不可乱用一文,有余则散宗亲之贫者,惟崇俭乃可广惠也”[3]。张之洞要求子弟为人处事当以忠孝为先,“孝弟为人之本,本之不存,学也何用?此余甚为悬悬者也。”要求儿子“勿自以为贵介子弟,而漫不经心”[4]。

吴汝纶自小随父读“圣贤之书”,饱受儒家思想的熏陶,中举后入曾国藩幕府,后又追随李鸿章,其家庭教育思想必然受曾、李的影响,因此其家训思想吸收了儒家教育理论的精华,内容凝聚着诸多优秀传统文化。吴汝纶也强调“立身以孝悌为基,以恭默为本,以畏怯为务,以勤俭为法,以交结为末事,以气义为凶人”[5]。他告诫儿子解决人际关系问题的办法主要是克己复礼、以和为贵。“忍让为居家美德,不闻孟子之言‘三自反’乎?若必以相争为生,乃是大愚不灵,自寻烦恼。人生在世,安得与我同心者相与共乎?凡遇不易处之境,皆能长学问识见。孟子‘生于忧患’‘存于疢疾’皆至言也。”[6]580吴汝纶幼时家贫,父兄早亡,自己为官在外,早年家族中开销均由吴汝纶承担,所谓“举家数十口,幼子童孙,全赖吾一身抚养”[6]573,及后三弟吴诒甫、四弟吴熙甫为官后,负担才稍微减轻。但吴汝纶往往轻财好施,安贫乐道,“自处宜俭,处事待人又宜慷慨”,认为钱财当用则用,如养生、游学,用度虽多,但也不必以此为忧,因为财物皆是身外之物。吴汝纶为官洁身自好,决不奴颜婢膝,面对晚清政府的日益腐败,官场沆瀣一气,不愿同流合污,放弃加官进爵的机会。入主莲池书院,他向弟弟诒甫袒露心迹:“吾自少时,心中不甚羡人荣贵,以为一命之士与王公大人,并无高下,善则一命犹荣,恶则九锡犹辱,平生不俯首,正坐此处把持得定耳。”[7]641丁亥年七月(1887 年8月),其弟诒甫补官,吴汝纶欣喜之余再三告诫,要小心谨慎、如履薄冰,“此后益当努力学治,勉为贤吏……得意之时,慎勿以矜喜之色对人,识者讥为器小易盈,亦易致失意者之怨忌也……望吾弟时存此心,相与兢兢业业,以持盛满。”[7]632

重视对子弟学习方法、治学经验的传授,是中国传统家训思想中非常重要的内容。曾国藩要求子弟读经典之书、一书不尽不读新书、边读书边做札记,他的“日课十二条中”,无一日不读书。左宗棠在给子侄们的信中,对治学给予了多方面的指导,“读书要目到、口到、心到。”[8]19强调学习应学思结合、心眼口并用。李鸿章根据自己的经验,告诫家人子弟学识的积累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且不进则退,故而要持之以恒。在写给弟弟的信中说“果能日日留心,则一日有一日之长进。事事留心,则一事有一事之长进。由此日积月累,何患学业才识之不能及人也!”[8]137张之洞在《复儿子书》中告诫道:“汝今既入此,应努力上进,尽得其奥。”“光阴可贵,求学不易”。[8]135吴汝纶认为读书的目的是改变气质,“古人言诗书变化气质,若气质不变,诗书何益乎?”[6]588他强调读书重在循序渐进,不可贪多求快。“汝信多以学无进境为歉,此殊不必。为学当有得意时兴会乃高。”[6]601他对儿子的进步及时给予鼓励:“笔端有斩截,味在文外,往往句势雄远,似常读《史记》,故文笔大进。”[6]596读书多涉则难专精,“天下事多矣,不能尽学”[6]595,“为学当择性之所近,若性不相近,徒劳而鲜获。”[9]600

(二)倡导西学的开放视野

清政府推行“自强新政”的洋务运动,实质上是一场向西方学习的运动。在这一过程中,很多旧学官僚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反思,勇于接受西方先进文化。曾国藩知道八股取仕误人太深,鼓励儿子学习西学,其次子曾纪泽立志学习英语,并著有《西学述略序》和《几何原本序》;其三子曾纪鸿酷爱数学,后成为近代著名的数学家。李鸿章在《示儿书》中,提倡学切实有用之学,大力发展工商业,开办学校,以增强国力。无论是在曾国藩府中协办洋务,还是辞官主持莲池书院,乃至创办新式学堂期间,吴汝纶对西学的认知、引进和推广都不遗余力。这一点,相较于曾、李等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体现在学校教育中,也体现在其家庭教育中。他多次在信中叮嘱儿子,与西人言论往来,最长见识,他不仅让儿子跟随英国人学习英文,还将儿子又送去日本学习“专门之学”,他去信叮嘱:“理财、外交,尤吾国急务,若择执一业,汝自酌之。学成一门,便足自立也。”[6]599

晚清以降对科举制度进行反思的大有人在,比如左宗棠就在家信中说过:“近来时事日坏,都由人才不佳、人才日少。由于专心做时下科名之学者多,留心本原之学者少。且人生精力有限,尽用之科名之学,到一旦大事当前,心神耗尽,胆气薄弱,反不如乡里粗才尚能集事,尚有担当。试看近时人才,有一从八股出身者否? 八股愈做得入格,人才愈见庸下。”[10]但是主张“废除科举”,吴汝纶是较早提出此想法的人。他曾对管学大臣张百熙说:“科举不废、学校难兴。”[6]597壬寅年春天,得知儿子要回国应试,他写信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吾料科举终当废,汝若久在日本学一专门之学,由学堂卒业为举人、进士,当较科举为可喜,以其用实学得之,非幸获也。”[6]599“今改策论,而考官无学,阅八股尚不知高下,策论则向所未学,何能定其佳恶,不过胡乱取中而已,九通数百卷,谁能悉读,以此考人,真是谬妄。”[6]599吴汝纶对于科举制度彻底的批判精神,在当时的朝野,是具有独树一帜气魄的,当时的资产阶级改良派如康有为、梁启超都是“并存论”者,而或出任过驻外使节、或曾到欧美游历、或本人就是西方著名大学的留学生的郭嵩焘、王韬、容闳、郑观应、薛福成等人,也都没有留下“径去科举”的文字[11]。

(三)特立独行的养生之道

养生之说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大特点。明清以来的家训中,有关养生理论的教育和养生方法的传授显著增多。吴汝纶家书中养身健体的内容很多,主要体现在:一是要劳逸结合,二要注意环境清洁卫生,三要适量运动,四要注意饮食营养。吴汝纶特别关注西方学校里的体育课程设置及学校体育设施,他认为中国人不注意体育锻炼是导致青年人发病率较高的原因,在桐城学堂的人才培养目标和课程方案里,“体操”被列为主要课程之一。

诋斥中医、笃信西医的医学观念在吴汝纶身上体现得最为明显。曾国藩虽然有“三不信”(不信地仙、不信医药、不信僧巫),但他还能做到有病就治,“夜不能寐,服归脾汤数帖而愈”“癣疾大作,痒甚,用药稍安”[12]。吴汝纶称当时中医为“含混医术”,认为西医“理精凿而法简捷”,“西医考核脏腑血脉,的的有据,推论病形,绝无影响之谈,其药品又多化学家所定,百用百效”[13]1438,对西医可谓推崇备至。吴汝纶不仅自己弃中医不用,也要求家人遵从西医之法:“不可专依吾中国乳妪旧例,当随事询问西国女医,彼土料理婴儿,将养爱护,曲尽性理,家喻户晓……故必勤问西法,为养婴之要诀。”[13]1610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晚清时期中医传统式微,而西医作为完全独立于中医的另一种医药文化开始走上前台。而以吴汝纶为代表晚清知识分子,站在科学主义的立场上弘扬西医,实质上是其近代化思想的一个方面。

二、吴汝纶家训思想的历史特征

吴汝纶在文化、民族、教育、启蒙等方面体现出既保守又开明、既激进又务实的做派,看似矛盾,实则契合了作为思潮的保守主义:重视传统,反对激进,但绝非拒绝变革,只不过对变革持有审慎的态度。

(一)心态开放与文化保守。吴汝纶家训思想保持了强烈的儒家道德观色彩,强调家国情怀,齐家、治世融会贯通,治家与治世、治国密切相连,尤其以忠孝仁义、勤俭自强、诗书传家为主要内容,反映出比较浓厚的宗法思想和家庭伦理原则。同时,吴汝纶的家训思想又十分开明,他要求子弟学习西方文化,强调西学的积极意义,鼓励子弟出国留学,选择经世致用之学,多与西人交朋友。更注重身体力行,通览西学,开设东、西文学堂,出游日本,改革学制,对西学的了解、认同和实践超越了同时代的知识分子。

吴汝纶生活的时代正值晚清历史巨变时期,当时主张攘夷的清议派,认为西人仍是无道之夷敌,反对学习西方,洋务派也认为西方以器胜,中国以道胜。然而吴汝纶在以新学倡天下的过程中,并不区分西方的器与道。他较早地认识到,不求新变,不学西方,或稍知外事,即鄙弃传统,这两者都是必须克服的通弊[14]。在他的日记中,不仅多涉西方工业革命成果,而且大量介绍西学理论和西方进化论思想,世人评价其“治学的闳博视野和融通思维显然迥异侪辈”[15]。

与洋务派的“中体西用”思想不同,吴汝纶更偏向于“中西合璧”,在师法西方的同时,强调文化自我。尤其在维新运动的影响下,“举国多宗尚欧文,其视吾国文直如刍狗比”,作为一代古文大师的吴汝纶“思之至困”,忧心“西学未兴,吾学先亡”,“固宜以孔教为养德之基。然若不研究孔道之真谛,则道德之观念未固,而独立之确心已消。”[8]134-137并有意识地提倡趋新未必要全盘革旧,提倡以部分改良、渐进改良的方式解决东西文化、古今文化割裂对峙的问题,“法不可尽变。凡国必有以立。吾,儒也,彼外国者,工若商也。”“夫法不可尽变,又不可一守吾故而不变,则莫若权乎可变不可变之间,因其宜而施之。”[16]法不可不变、法不可尽变,当扬长避短、取长补短,在中西合璧的渐进式改良过程中潜移默化地赋予儒学以精神主权意识和独特文化价值。

(二)家国观念与平等意识。晚清的知识分子,对于他们所处的历史位置和责任担当,都有着相当敏锐的自觉,试图通过一己之力为朝廷摆脱困境寻找出路。同治四年(1865 年)进士及第后,吴汝纶便入曾国藩幕府,开始走向政坛,他参谋军政事务,主政深冀一方,尽职尽责,循声卓著。与大多数官绅士大夫仍未摆脱文化中心意识的樊篱不同,吴汝纶并未坚守着“夷夏之辨”的文化阶序,对外来文明和人物给予了相当的尊重和礼遇,这种家国观念与平等意识也体现在吴汝纶家训思想当中。

吴汝纶是从科举体制内获得政治身份的,有传统读书人和封建士大夫独有的家国观念,在担任幕僚期间“时中外大政常决于国藩、鸿章二人,其奏疏多出汝纶手”[17]。传统的教化和从政的实践使吴汝纶形成了兼济天下的道德理想和人生情怀。在担任知州期间,吴汝纶对时政的关心热情依旧很高,从中法议和到海防人选,从台湾围困到高丽内乱,从海上兵事到各省防务,从东藩之乱到北洋防务,在其给友人的书信中无不谈及。同时,时代的变迁和国际视野的变化使他渴望社会变革,倡导民间奋发自为,“国家振兴图存之策,自有元凯盈庭,若乃民之何以自振,则必自富民遍立公司始矣。公司遍立,而后推其中贤者,以为公司之董事……”[9]171试图通过富民之有、开民之智来拯救民族的危亡。

中国和西方的遭遇是几代人持续的过程,林则徐、魏源、龚自珍开始睁眼看世界,魏源《海国图志》、徐继畲《瀛寰志略》已经清楚地将中国置于四海之内,天下比中国更加广阔,对中国的认识必须置于对外部或他者的清晰界定之中才能完成。多次战争失败引发的改革尝试,使吴汝纶越来越意识到国与国之间要以相对平等的政治实体形式进行交往,国家交往的规则并非能为无所不包的中国传统“天下观”所涵盖。因此他广泛结交来华的外籍人士。正如郭嵩焘所言:“西洋立国二千年,政教修明,具有本末……其至中国,为务通商而已……所以应付处理之方,岂能不一讲求,并不得以和论。”[18]试图改变人们对西方的贱视,就像严复强力反驳张之洞所谓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观点:“中学有中学之体用,西学有西学之体用,分之则并立,合之则两亡”[19]。吴汝纶与诸多外籍人士交往甚密,“外国名士每过保定,必谒吴先生,进有所扣,退无不欣然推服,以为东方一人也。”[20]在莲池书院期间,他聘请英国人士贝格耨、日本人中岛裁之担任教习;后创办桐城学堂,聘请日本人早川新次为教习。他力倡儿子留学日本,指出日本在明治维新之时取法欧美、倡导西学,才得以在较短时间内跃居世界强国。要求儿子广泛涉猎西方科技文化,他在信中反复叮嘱儿子,多与西人言论往来。他的这种平等思想使他在义和团运动中受到牵连,不得不奔走避祸;也是他的这种平等思想使他在庚子赔款谈判过程中,利用与外国人士的交情,获取情报,帮助李鸿章出谋划策。

(三)理念趋新与改革务实。吴汝伦从身份上和志趣上还不是一个洋务运动的代表人物,但是他的观念和思想是走在时代前列的。他认为士大夫必须弃旧图新,必须放弃传统的儒家旧学,而汲汲于维新,讲求西学;他预料科举当废,要求儿子学习一专门之学,对于科举考试不必过多追求;他终身服膺西医,排斥中医;他接受了由严复传播的西方进化论学说,并热心于它在中国的传播。吴汝纶致力于教育变革,无论是执掌莲池书院,还是自创桐城学堂的过程中,他都努力维系“中西合璧”的教育改良实践,并未走“全盘西化”的改革路线。这是一个正在走向近代自我蜕变的旧式知识分子,一面不满现实、一面又想维持中西文化平衡的心理写照。

吴汝纶关于废除科举、兴办新学、培育新民诸思想在很大程度上超越了晚清以来冯桂芬、王韬、张之洞等倡议的中学为主、西学为辅的“体用”思想局限,大有走出传统、迈向近代的发展趋势。他强烈呼吁废除科举,“改废科举一事,诚当务之急。”[9]337认为中小学教育是开民智,兴民权的基础,“小学养成德性,扩充知识,使后有国民选举之权”[8]11,晚年他与戊戌维新运动时期启蒙思想家严复保持精神上的密切联系,相继审阅《天演论》和《原富》译稿,并为两部译著撰写序言。皆因“天演家所谓物竞天择之义或者有惕于中,是亦进化之一助也”[9]238。吴汝纶旨在培养德、智、体皆强的“新民”的思想,直到五四时期依然是中国文化启蒙的主流。

吴汝纶的教育改革实践坚持中西合璧。他亲自拟定桐城学堂课程体系,主要开设的课程中既有读经、词章,也有外语、经济、物理、化学;延请的教师既有国学大师,也有国外的教员;使用的教材既有传统的儒家经典,也有经翻译过来的课堂讲义。从桐城学堂的课程、师资、教材的安排上可以看出,吴汝纶十分重视中西结合,取长补短,形成了近代教育的基本教学框架,完成了从传统教育向近代教育的过渡。在他为桐城学堂亲书的楹联与横匾中表述得更明确:后十百年人才奋兴,胚胎于此;合东西国学问精粹,陶冶而成。这已成为桐城中学百余年来的办学宗旨和校训。

三、吴汝纶家训思想的时代价值

吴汝纶家训思想,反映了晚清知识分子在与时代产生的对抗中,对传统文化的反思以及世界观的转变,折射出晚清时期从器物变革到制度变革,再到文化变革的近代化道路选择。吴汝纶家训思想提醒我们,在时代发展的任何一个时期,都要秉持求新的愿望、求真的态度、和求变的行动,奠定良好家风,引领社会风尚,推动文明进步。

(一)求新。吴汝纶作为一代大儒,在旧学与新学之间,始终保持开放心态和自我反思的能力,不盲目地为自己的一切文化传统感到自豪,反而在新知面前,表现出浓厚的学习兴趣和推广意愿。他不仅自己学,还要求子弟学;不仅在学堂学,还要子弟出国学习。晚年还亲赴日本,历访日本教育行政长官、教育名家以及政军界人物。从作息时间到课外活动,从课堂教学到教学仪器设备,从课程设置到校舍构建,从经费来源到教职工的薪酬,从教师到学生的寝室食堂,只要与学校教育教学有关,无不详细询问,亲做笔记,“每至过午不食,夜分不寝,以为常。”[21]这种求新的精神,是晚清变局中知识分子整体心态的写照。

(二)求真。西学东渐的过程中,晚清前期的官僚系统不愿睁眼看世界,沉溺于虚幻的天朝中心论,但鸦片战争直接将西方文明的优势以严酷的方式表现出来,刺激晚清知识分子观念上的转变,正如冯桂芬所言:中国虽大,也只占世界的十有五分之一,更不是世界的中心,更有许多地方不如夷,除了坚船利炮外,人无弃才、地无遗利、君民不隔、名实必符不如夷[22]。当时的现实促使知识分子不得不去探求世界的真相、夷的真相、科学的真相,去接受西方的科学技术和科学世界观,而西方文明如达尔文进化论、哥白尼学说、新的社会构成原理的进入,瓦解了王朝政治和宗法关系思维。吴汝纶等一批开明的知识分子通过对新式教育的探索、文化场域的创造、学制思想以及教育改革实践,催生了新的群体、新的社会阶层,使中国近代化得以波澜壮阔地推进。

(三)求变。吴汝纶曾是曾国藩、李鸿章的府中西宾,参与了洋务运动,经历了维新变法。作为深处变局漩涡中的官僚知识分子,不可避免会参考整个世界的状况,来理解和投身于内部变革。从仅仅关注如何引进坚船利炮等具体洋务事宜,转而思索如何向更深层的政治体制变革方向转移,是洋务运动失败后大部分人的思维归宿。吴汝纶清醒地认识到,洋务运动失败的原因,在于试图用技术解决思想问题。因此他意识到开民智的重要性,认为科举制度的存在就是一切变革的障碍,他强烈反对中体西用,呼吁废除科举,实行教育变革,主张培养有治国富民之学的人才。并以一己之力,创办新式学堂,完成了由养士教育到新民教育的转变。

吴汝纶家族一脉在其家训思想的陶冶下,均能严格要求自己,做对社会有益的人。其子孙辈皆治学有声。吴汝纶家训思想,不仅使其子孙后代受益匪浅,而且超越了家族的界限,其中的很多内容可以作为全社会共同信守的价值观念,是留给后世的一份宝贵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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