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彬的艺术道路和艺术成就

左庄伟

1912 年，17 岁的常州人刘海粟和27 岁的乌始光、19 岁的汪亚尘三人，在上海乍浦路8 号创办了图画美术院，即后来的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刘海粟任校长。1952 年，国家调整美术院校将上海美专、颜文樑创办的苏州美专与山东大学艺术系合并组成华东艺术专科学校，由刘海粟继任校长，校址设立在无锡。1958年华东艺专迁至省城南京后更名南京艺术学院，1979年海老再次出任院长，直到高龄由学生辈保彬教授接任院长一职。保彬教授不仅继任院长管理院务，使得南京艺术学院在20 世纪中国美术史上作出了独特的贡献；同时承传海老的艺术理念和艺术表现气度，在中国画创作方面，完全具有自己的面貌和语言，特别是将泼彩作品推向了新的高度。保彬教授是刘海粟行政上的接班人，这在一代大师刘海粟的传承体系中表现得非常突出。从整个20 世纪美术传承史来看，从大师手里继承教育和创作衣钵并有所卓越建树的，保彬对刘海粟的继承和发展可能是一个孤例。

保彬教授于上世纪50 年代从有出画家美誉的南通走出来。1957 年以优秀的成绩考入华东艺专，曾师从中国第一代图案工艺美术设计大师、近代工笔花鸟画大家陈之佛教授。他又以优异的学业成绩毕业留校任教，是南京艺术学院第一批本科生、第一批教授、第一批硕士生导师。在那革命和建设高潮的年代，倡导艺术为工农兵服务号召下，保彬相继创作了许多为人民大众喜闻乐见的新年画、宣传画、文学作品插图。其中，年画《丰收图》年发行量高达1.1 亿份，创造了新中国年画发行史上的奇迹。在设计领域，保彬为古都南京设计了市徽，此徽标是全球被复制次数最多的作品之一；还参与设计了南京长江大桥的104 幅栏杆浮雕图案，堪称新中国红色经典。在工艺美术领域，保彬为第一个由中国人自主管理的五星级酒店——金陵饭店设计了镇店之宝——一块宽8 米、高2.2 米的大型漆器屏风《汉柏颂千秋》。这些代表性作品将奠定保彬在中国年画史、中国装饰艺术史、中国公共艺术史上的地位。

由于保彬受过美术学院严谨而规范的造型基础训练，他既有高水平的写实造型能力，又有思维活跃的创作才能。如果他依自己的审美喜好任意选择一画种或题材，他都可以成为那个领域里的专家高手。他的一流艺术成就涉及艺术教育、装饰艺术、公共艺术，后以独树一帜的奔放的水墨泼彩大写意画家名世。

在保彬的人生和艺术道路上，刘海粟对他榜样的影响是深刻的。刘海粟青年时曾游学欧洲，博览精研欧洲文艺复兴以来的艺术创造成就，尤其是法国艺术流派的发生发展，就他的艺术观和审美喜好最终选择走塞尚、梵高、高更开始的现代艺术道路，因此在他主持的上海美术专科学校的教育和创作中实施自由开放的教学和创作，充分调动和发挥主观创造精神，学习西方现代艺术精神、艺术创作理念、创作手法。他将有益的部分借鉴吸收过来，立足于中国传统绘画精神。诸如传统文人画重自我情感抒发与西方的自我表现，传统的写意与西方的抽象表现，中国传统的水墨与西方的色彩，大写意与泼彩，实施结合与融合，创造出富有现代表现性的水墨画，形成了传统的笔线墨色与西画笔触色块融合的艺术语言，追求艺术的情趣美和艺术形式美。在他看来真正的艺术不是也不可能是再现性的。它是艺术家灵魂的写照，是帮助人认识到心灵最高的旨趣。它不是单纯的技艺，而是艺术家所体验的情感传达。这就是中国传统和西方现代融合的艺术观。这种强调自我主观创造的艺术观在革命与建设的年代是不合时宜的，曾受到冷落和批判，而在改革开放以后受到了追捧。

保彬教授出生在民国旧社会，成长于新中国，他的人生观是在那革命年代形成的。在一切为革命和建设献身，党叫干啥就干啥的年代，他干一行、爱一行，且成功一行。那个时代的艺术观是走现实主义艺术道路，为工农兵而创作。保彬教授以优秀的工艺设计和写实绘画成就回报奉献于那个时代，他是那个年代艺术创作成就卓著的艺术家。改革开放后国泰民安，他在艺术上可以尽情抒发对自然和人生热爱的情感，因此选择大写意泼彩水墨画作为自己最理想的艺术语言。

我们衡量一位艺术家的艺术成就，主要是看他是否能在缜密的传统脉络中找到一种独特而有分量的表达方式。保彬找到了一种最能表达他的社会理想和思想情感的题材，即根绵千里叶延万寿的榕树、历经沧桑岁月仍不改容的松柏和千年不死、死而不烂不朽的沙漠胡杨；找到了最符合自己美学理想的艺术语言，即中国传统的水墨与西方的抽象相结合的泼彩。这种中西画理和画法的融合既是来自刘海粟的艺术观，更是现代社会和艺术发展的精神启迪。保彬所书写创造的艺术形象扎根于中国传统艺术精神的“天人合一”观，是触景生情，进而借景抒情，情景融合。正如清人王国维所说：一切景语皆情语。所以他笔下的艺术形象精神内涵是民族的，他以激情奔放的泼彩施于画面发出夺目的光辉，由点、线和不同的墨块、色块共同构成视觉的交响乐曲。他所抒写的艺术形象榕树、松柏、胡杨是具象的，又复加浓重的泼彩，构成具象与抽象相融合的审美效果，正合中国传统写意精神的意象创造，追求“似与不似”之道。这种艺术创造是集保彬一生的艺术理念、综合的艺术修养，尤其是他作为工艺美术设计家的基础而产生的，非一般画家所能及。他所创造的水墨泼彩艺术既能激发人追求自由开放向上的精神，又能使人深思、遐想无限。所以他的画既是他那热情、豪爽、大度、大气的个性品格形象，又是我们民族的、时代的精神形象，就其审美认知而论，可为世人共识。所以他的画也是属于现代的、世界的。他是位历经时代变迁，仍能与时代和艺术发展俱进的老艺术家，也是新中国自己培养起来的第一代艺术家的杰出代表。从以上意义来说，保彬教授的艺术成就必将载入中国美术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