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真 徐帆 李万萍 柯梦楠 严静 葛来安
(1 江西中医药大学2018 级研究生 南昌330004;2 江西中医药大学2019 级研究生 南昌330004;3 江西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 南昌330006)
慢性乙型肝炎(CHB)是指持续感染乙型肝炎病毒(HBV),引起肝脏慢性炎症,生物学检查乙肝表面抗原(HBsAg)及(或)HBV-DNA 阳性长达半年以上为重要特征的一类病证[1]。临床主要表现为乏力、腹胀,重则出现右上腹隐痛、皮肤及巩膜黄染、肝脾肿大、尿色加深等[2]。本病作为全球范围内流行的传染性疾病之一,不同国家和地区患病人数差异较大。根据推测,当前我国普通人群中HBsAg 阳性比例为5%~6%,感染HBV 人数约为7 000 万,其中CHB 患者人数 2 000~3 000 万[3]。肝炎、肝硬化、肝衰竭、肝细胞癌等相关疾病的发生与HBV 感染密不可分,我国每年约有30 万人死于HBV 感染所致的CHB 及其相关疾病[4]。目前,西医对CHB 主要以抑制病毒复制、抗炎护肝、防止肝纤维化、免疫调节等对症治疗为主。其中,抗病毒治疗是最主要的治疗手段,常用的药物有核苷酸类似物和干扰素。此类药物短期治疗效果明显,是本病治疗的首选药物,但也存在着仅能抑制病毒复制而不是清除病毒,副作用大、价格较贵、需长时间用药、耐药等诸多问题[5]。中医药治疗肝病年代久远、成果丰富,并结合现代治疗手段进行了大量的诊治和研究,证实中医药在抗病毒、保护肝功能、整体治疗等方面与西医治疗相比,拥有诸多优势[6]。
何晓晖教授是第3、4、5 批国家级名老中医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专注于中医事业40 余年,尤其对中医脾胃病及疑难杂症等有深厚造诣,积累了较多经验。何师不仅扎根临床,而且注重对年轻医师的培养,总是勉励我们潜心中医学的学习。余从师跟诊过程中收益颇丰,现将何师治疗慢性乙型肝炎的经验、心得总结如下:
慢性乙型肝炎是西医病名,但依据其发病机制及症候表现,可归属于中医学“肝着、胁痛、黄疸、积聚”等范畴[7]。中医认为,禀赋不足、情志不畅、劳逸失衡、酗纵烟酒、外邪侵犯、罹患疫毒等是致使慢性乙型肝炎发病的重要因素。当代不少医家对此有多种不同的认识,徐英剑[8]认为“肾阳亏虚,瘀毒阻络”是慢性乙型肝炎重要病因之一。张景豪等[9]根据王灵台教授诊疗慢性乙型肝炎经验,考虑“正气不足、邪毒入侵”是本病发病的基本病机。陈建杰[10]教授通过充分的临床和研究证实,“湿热毒邪”与慢性乙型肝炎的发生及演变密切相关,是本病关键的致病因素。各医家对慢性乙型肝炎病机虽观点不一,但大都认为本病属本虚标实之候。何师认为,正虚邪恋是本病的病机所在,“毒、热、湿、瘀”是重要的病理因素,其病位在肝,与脾、肾、胆、胃等全身脏腑关联紧密。
2.1 以人为本、 以正为本 中医治病讲究以人为本,着重研究存在的独立个体。大部分HBsAg 阳性和慢性乙型肝炎患者多无明显不适症状,往往多在体检或住院中无意得知自己患有此类疾病。因而,相当数量的患者开始变得惶恐不安,渐渐出现诸多不适症状,例如倦怠乏力、胸闷、胁肋疼痛、食谷不馨、彻夜不寐,甚则抑郁、躁狂等。对此,临床不能仅仅针对“肝病”这一症状,而该立足患者自身这一单独的个体,对患者情志和心理进行整体调节,再针对性选择用药,往往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慢性乙型肝炎的基本病机是正虚邪恋,正如《内经》曰“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正气衰微,禀赋不足是导致本病的内在病因。据临床研究证实[11],慢性乙型肝炎的病毒清除、肝脏损害、转归预后等与人体的免疫机制具有很大的关联性。因此,治疗本病要以顾护正气为本,始终坚持提高患者体内之正气,从而增强人体对抗病毒的免疫功能。现代药理研究[12]证实,中药诸如黄芪、党参、太子参、白术、灵芝、枸杞子、山茱萸等益气、养阴药,如果辨证精准,能起到有效抗病毒,改善乏力、不欲饮食等症状,提高生命预期等作用。何师常选用黄芪、太子参、白术、茯苓、灵芝、五味子、黄精、淫羊藿、枸杞子等气血(阴)双补、肝脾肾同调的药物,以达到抑邪扶正,充分发挥中药抗炎、免疫调节、对抗病毒复制等多方面的作用。
2.2 清热解毒、 祛湿化瘀 乙肝病毒通过先天获得,或后天感染蛰伏人体,人体正气衰弱则邪毒内侵,毒邪犯于肝络而致肝郁,克伐脾土太过而致水湿运化失调,湿聚蕴而化热。若毒邪侵入血分,日久不化,导致肝络瘀阻,进而形成瘕积。因此,“湿热瘀毒”是慢性乙型肝炎的基本病理因素,伴随着疾病产生、衍化发展的全过程。具体来说,乙肝病毒包含着热毒、湿毒、瘀毒的特性,故本病要始终坚持湿毒、热毒与瘀毒共治。何师在治疗本病时,并不是一味添加清热解毒药物,而是根据患者各方面情况,例如体质、病程、体质、病性等,针对性用药,随症施治,一人一方。体质强、发病时间短者以清热解毒为主;体质弱者、发病时间长者,以固本扶正为主,次以清热解毒。对于清热解毒药物,何师最常用的有垂盆草、虎杖、七叶一枝花、苦参、叶下珠、半边莲、白花蛇舌草、六月雪等。本病常热毒、湿毒、瘀毒相互夹杂,故清热解毒的同时也要兼顾祛湿毒、化瘀毒。何师祛湿毒以茵陈、栀子、车前子、黄连、金钱草、田基黄等为基本用药,在祛湿的同时也能够清热。过寒、过热皆可导致人体血运失调、瘀血内生,故何师化瘀毒常选用凉性、温性两大类活血药物,凉性活血药物以丹参、赤芍、牡丹皮、石见穿为代表,温性活血药物多选用当归、桃仁、川芎、红花等,这些药物均可以促进肝脏血运,防止肝组织结构的改变和破坏。
2.3 疏肝解郁、通畅气血 中医认为,肝为阳脏,喜动主升,具有性喜条达而恶抑郁的特质,因此肝气应保持柔畅、顺达,而忌郁滞、阻遏。慢性乙型肝炎为湿热瘀毒阻滞肝络,肝气失于疏泄,导致气机郁结,患者往往出现胸闷不舒、善太息、胁肋胀痛等不适。气机运行不畅则血行受阻,日久则出现血脉瘀阻。患者查体可见胸胁部固定性刺痛、肿块,颈部出现红丝赤缕,舌紫黯或有瘀点等。因此,本病的治疗应注重疏肝理气、活血散瘀。何师在临床诊治诊治中善于灵活使用各种疏肝理气、活血之药物,疏肝药物以北柴胡、郁金、麦芽、玫瑰花、香橼等最为常用,理气药多选用佛手、枳壳、陈皮、香附、木香、九香虫等,而活血药惯用丹参、莪术、田七、赤芍、红藤等。另外,肝脏具有“体阴而用阳”的特性,肝血及肝阴多暗耗消损,故在本病治疗时应兼护肝脏之阴血,用药宜轻柔而忌刚烈,宜温和而不应攻伐太过。故何师柔肝之品多用白芍、五味子、粉葛、山茱萸等。据临床长期的治疗效果分析,辨证使用一些疏肝理气、柔肝活血药,能顺应肝脏之生理特性,提高慢性乙型肝炎的治疗效果。
2.4 调理脏腑、益肾和胃 慢性乙型肝炎病位主要在肝,但它并不是一个单独、孤立的病证。中医主张“五脏一体观”,认为脏腑之间紧密联系、相互合作,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何师认为,本病病位主要在肝,但与脾胃、肾、胆等脏腑相关联,故治疗时应立足整体、综合施治。肝与脾胃联系紧密,一方面,肝主疏泄,调畅气机,脾胃为气机升降枢纽,若脾胃气机升降受阻,必然引起肝气不舒;另一方面,肝气郁滞或肝木盛旺克制脾土太过,则影响脾胃运化水谷、化生精微之责,人体气血经络失于濡养,正气不足则外邪易犯。正如李东垣《脾胃论》指出:“脾胃之气既伤,元气亦不能充,而诸病之所由生也”。故何师在本病遣方用药时不忘增添如建曲、炒谷芽、炒麦芽、鸡内金、山楂、莱菔子等和胃消食之品。肝与胆互为表里,两者结构相通,病机相联,因此何师在疏肝的同时常适量加入一些利胆药物,如茵陈、金钱草、虎杖、鸡内金等。元阴、元阳封藏于肾,是人体至关重要的阴阳二气,为人体“先天之本”。肝与肾精血同源、母子相生,一方为病则另一方也随之受累。肝病为患,可以从肾论治,通过滋肾助阳实现助母救其子。补肾当首辨阴阳,明晰主次,何师对于肝肾阴虚为主的患者多以黄精、女贞子、熟地黄、桑葚子等滋肾益肝,而对于阳虚明显者则以淫羊藿、菟丝子、肉苁蓉、杜仲、巴戟天等为主。阴阳互根互用,如此才能实现阴阳相生。
李某,女,28 岁,2019 年 7 月 13 日来我院初诊。主诉:全身倦怠、乏力5 月余。病史:患者自诉年幼时有乙肝“大三阳”病史,未予特殊治疗。近5 个月来患者全身倦怠、乏力,头身困重,时刻昏昏欲睡。常年四肢怕冷,纳食差,稍食即感腹胀不舒,进食油腻则易便溏,寐欠佳,梦多易醒,小便偏黄。月经周期时有延迟,量尚可,色鲜红无特殊气味,经期少腹有少许胀痛,伴有腰酸。舌红胖大有齿痕,苔薄黄,脉细滑数。辅助检查:肝功能示丙氨酸氨基转移酶(ALT)265 U/L,天门冬氨酸氨基转移酶(AST)213 U/L;肝炎系列提示“大三阳”;HBV-DNA 2.5×106copies/ml。西医诊断为慢性乙型肝炎;中医辨病为肝着,辨证为湿热阻滞,脾肾两虚证。治以清热解毒、健脾滋肾为法,并配以行气疏肝为佐。自拟方:太子参15 g、白术15 g、怀山药 15 g、云苓 20 g、黄芪 15 g、枣皮 10 g、牡丹皮10 g、黄精15 g、淫羊藿10 g、蒲公英30 g、枸杞子15 g、垂盆草30 g、白花蛇舌草20 g、虎杖30 g、玫瑰花 5 g、炒麦芽 15 g、炒谷芽15 g。14 剂,日 1剂,水煎取汁150 ml,分早晚2 次饭后温服。
2019 年8 月20 日二诊,患者全身倦怠、乏力好转,昏睡感减轻。自诉食量增加,食后腹胀不明显,大便不易便溏;寐改善,小便正常;经期无明显痛经不适,仍有少许腰酸不适;舌淡红微胖大,齿痕消退较明显,苔薄黄,脉细稍滑。辅助检查:肝功能示ALT 109 U/L,AST 85 U/L。效果较为明显,守前方加用丹参15 g,21 剂,煎服法同前,并嘱患者避免熬夜和过度劳累,注意休息。
2019 年9 月14 日三诊,上述症状基本消失,复查肝功能基本正常。再继续以前方化裁加减治疗2个月左右,复查肝功能已无异常,HBV-DNA 1.1×104copies/ml。后改用颗粒剂服用3 个月左右后,复查HBV-DNA<500 copies/ml。嘱患者减量服用中药,每隔3 d 服用1 剂中药,以维持疗效,1 个月后再次复查肝功能及HBV-DNA,均属正常,也未见其他不适症状。
患者年幼患病,一直未予特殊治疗,邪毒损伤正气,故全身倦怠、乏力,昏昏欲睡。邪毒侵犯肝络致肝气郁滞不舒,患者可见腹胀、经期少腹胀痛不适等。肝木克伐脾土太过,脾胃运化失司,湿聚蕴而化热,湿热内阻,故可见头身困重,大便易溏,齿痕舌等。肝肾同源,肝木为肾水之子,子病必累及母,肝病日久则可导致肝肾之源亏虚,患者腰府失于濡养则见腰酸。综上,本病为正气亏虚,肝脾肾失养,湿热阻于肝络所致,治当益气扶正为先,清热解毒、健脾固肾为辅,并佐以疏肝理气、活血。此案不难看出,何师运用四君子汤合六味地黄汤化裁治疗,方中太子参、茯苓、白术、黄芪等益气扶正,六味地黄汤加减合枸杞、淫羊藿、枸杞等补肝益肾,使正气充养有源,正气固护则邪气自退。再配伍垂盆草、虎杖、蒲公英、白花蛇舌草等清热解毒药对抗湿热疫毒之邪,并佐以玫瑰花疏肝解郁,丹参活血散瘀,炒谷芽、炒麦芽等健胃消食等。全方以扶正为本,攻补兼用,气血同调,肝脾肾三脏并补,充分发挥了中医治病求本、整体论治的特色和优势,故效果明显,不易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