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子翔
(1.安徽师范大学 历史与社会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2;2.安徽工程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芜湖241000)
芜湖通商开埠前,当时上海的英文报刊TheNorth-ChinaHerald(北华捷报)、TheShanghaiEveningCourier(上海晚邮)和TheShanghaiCourier&ChinaGazette(中华快报)先后刊登过三则西方殖民者探访皖江及芜湖的游记,它们分别是19世纪50年代美国军舰“萨斯奎哈纳”号、19世纪60年代英国传教士金斯米尔和19世纪70年代英国快船“无畏”号。
第一,19世纪50年代中国爆发了太平天国运动,为了进一步拓展在华利益范围和了解太平天国政权情况,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殖民者加紧向长江中上游地区渗透。带着这样的动机,美国海军“萨斯奎哈纳”号蒸汽护卫舰在天京接触农民政权的过程中顺访芜湖。该舰隶属于美国“佩里舰队”,据当时新闻记载,“舰队途经中国广州时,随行的美国驻大清专员马歇尔(Marshall)欲向两广总督叶名琛递交国书,结果未能如愿。……美国驻大清国专员马歇尔上校乘坐美国战舰‘萨斯奎哈纳’号于上周日抵达这里,引起了社会各界极大兴趣。”[1]马歇尔并未在广州见到叶名琛,此时他已抵达上海准备完成使命。“据知情人称,由于大清国负责外务的专员叶名琛不在广州,美国驻大清专员来到上海,表面上的目的就是作为政府全权代表,尽可能向两江总督递交国书;如果马歇尔上校同样不能见到两江总督陆建瀛的话,他至少会有机会满足自己关于叛乱分子和他们成功前景的了解。”[1]此时太平军已经攻占南京,“十四日(夏历二月初十日),用地雷轰塌仪凤门城墙,从缺口登城,杀陆建瀛。”[2]115中国这场带有西方宗教色彩的农民起义已经迅速发展到建立政权并与清廷分庭抗礼的阶段,对美方而言,研判其发展前景似乎比向清廷递交国书显得更为重要。因此,马歇尔准备搭乘“萨斯奎哈纳”号前往南京。
从当时报道看,舆论普遍反对马歇尔的这一计划。首先,“萨斯奎哈纳”号作为一艘排水量在2 500吨左右的战舰很难在水文情况不明的长江流域航行;其次,马歇尔带上军乐队容易产生适得其反的效果,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再次,马歇尔仅凭一个寓居上海的广州买办作为翻译难以和对方顺利交流;最后,西方殖民者还是希望在“中立”原则下观望中国局势发展,以免过早卷入中国内部矛盾,影响他们今后在华的利益。然而对于马歇尔这样的外交人员而言,掌握所在国情报,为国家利益服务更重要,他决意出发。出发后不久,人们担心的事情就发生了。“礼拜一由于扬子江水位太浅了,不能保障战舰继续前行,‘萨斯奎哈纳’号又回到了起点。”[3]当时的报道对此表现得十分庆幸,因为他们终于不用担心外界对于美国要和太平天国建立关系的各种猜测和怀疑。后来,英国方面捷足先登,“三月二十三日(阳历四月二十七日),英国公使文翰(S. G. Bonham)到天京探访。”[2]118与此同时,中国华南、华东一带反清力量纷纷响应太平天国,上海也爆发了小刀会起义,威胁到了西方殖民者在华利益。在此局势下,美国舰队在打开日本国门后又回到上海,渴望尽快接触太平天国。“美国蒸汽护卫舰‘萨斯奎哈纳’号带着全权特使R. 麦莲(R. Mclane)阁下,以及随同公使秘书勒罗伊(LeRoy)和上尉卡尔(Carr)等人于24日抵达这里。”[4]此行他们终于实现了访问南京的目的,顺便探访了位于上游的芜湖。
第二,19世纪60年代西方殖民者造访芜湖不再是临时起意,顺便探访,而是更具针对性地考察。此时太平天国运动已被镇压,他们一面要在长江流域落实第二次鸦片战争攫取的殖民权利,一面要对这里深入了解,从而拓展更大的侵略空间。1865年一个名叫金斯米尔(Thomas. W. Kingsmill)的西方传教士游历并考察了南京一带,1870年初《上海晚邮》连载了他的游记JourneyfromWuhutoShanghaein1865(1865年从芜湖到上海的旅行)。金斯米尔是英国人,“早年来华,1887年应山东巡抚聘,测量运河北段,后来有调查山东和四川的煤矿资源。金氏旅居上海多年,汉学有相当基础,常在亚洲文会的刊物上发表文章。著有《铜钱与茶叶贸易》(CopperCashandtheTeaTrade)(1868年),《中国内地的交通》(InlandCommunicationinChina)(1893-1894年)等等。”[5]金斯米尔作为中国通,随英国驻华外交人员踏上了进一步殖民侵略长江流域的行程。他的游记写道:“在我们制定了南京定居点的初步计划之后。我陪着英国驻上海领事馆的布朗(Brown)先生、狄龙(M. M. Dillon)先生和维吉尔(Viguier)先生登上了从上海开往汉口的‘烈焰皇后’号轮船。”[6]
据《天津条约》规定:“长江一带各口,英商船只俱可通商。惟现在长江上下游均有贼匪,除镇江一年后立口通商外,其余俟地方平靖,大英钦差大臣与大清特派之大学士尚书会议,准将自汉口溯流至海各地,选择不逾三口,准为英船进出货物通商之区。”[7]97也就是说从上海到汉口间布局四个口岸也只是基本满足了殖民通商的需要。当时轮船以蒸汽动力为主,除了装载货物外,还要装载燃煤,而长江航道水位较浅,轮船吨位不宜过大。无论是从运输技术条件考虑,还是从殖民掠夺的最大化出发,西方殖民者都必须加开沿江口岸。因此金斯米尔在南京下船后并未前往汉口,而是就近考察芜湖及皖江腹地。当时的报道也印证了这一推断,“鉴于修订后的《条约》可能使芜湖对外开放贸易,这篇先前完成的文章重新引起了我们的兴趣,所以现在我们把它刊登出来。”[6]
第三,《中华快报》在1876年2月连载的英国“无畏”号快船前往芜湖的航行日志中反映出的动机更为明确,就是为芜湖通商做更为周密的前期准备。因为此时中英就增开芜湖口岸已经达成初步意向,这在随后签订的《烟台条约》序文中就能看出,“一则以滇案妥为昭雪;二则上年所定中外大臣往来相待一节妥为办理,以昭信守;三则上年八月议定整顿通商事务,一律照办各等因。”[7]34故“无畏”号快船在1876年初从镇江直航芜湖,开始测试冬季恶劣环境下该段航道的通航条件,并开展了相当周密的试航工作。“这是一年中最不适合巡航的时期;受连续的暴风雪的影响,在整个航程中我们只在两天天气平稳时进行射击测试;毫无疑问,通过这次试航和射击获得的经验,将帮助我们在下一个冬天更好地开展工作。下次航行我们几乎无法期待它会更愉快更轻松。……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确信,一艘快速航行的中甲板快船是最适合这片水域的船只。如果我们有个河流领航员,就可以节省更多时间和避免更多麻烦,特别是在下游地区,实际的航行图表几乎毫无用处,因为这条大江实在是瞬息万变。人们应该首先知道哪里可以作为锚地,这条大江河底部分都是砂石,并含有黏土部分,使它光滑得像一张桌子,经过水流长期冲刷,江底表面都被磨光了,船锚沉下后就像躺在平滑的石头地板上。尽管困难重重,但是我们强迫自己克服困难,这些发现绝对是一次很好的实践”[8]。
由此可见,“无畏”号已经初步掌握了镇江到芜湖航道的水文情况,并为今后通航提出了有针对性的建议。在试航过程中,它通过温度计和气压计分析并记录了当地天气状况,为今后通航准备了气象资料。更重要的是,它还进行了武器测试。因为根据《长江各口通商暂行章程》规定:凡商船来往长江,准带应用兵器以为保卫之资,其兵器数目听上海海关按度情理,酌定发给军器执照,载明炮、枪、刀、药等件若干,准其照数带往,由海关将此军器执照送与领事官,由领事官发给该船船主;俟该船回上海之日,将执照内所开原带炮、枪、刀、药等件按数带回,如有用去者,即将如何用处报明[7]175。试航工作如此细致,足见“无畏”号探访芜湖的针对性之强,为今后通商贸易、开展航运做了充足准备。
西方殖民者探访芜湖的动机不同,路线和见闻也不尽相同。“萨斯奎哈纳”号是从上海吴淞出发,途经镇江,抵达南京后顺访芜湖,然后又原路返回。作为一次充满偶然性的顺访,“萨斯奎哈纳”号的见闻中有很多关于皖江流域和芜湖风土人情的直观描写。他们由衷赞美皖江沿岸的秀美风光和丰富物产,“南京上游河岸的风景举世无双!……从山谷到山峰种满了作物,这些作物使这里物产丰饶,为居住在这一地区的数百万人提供了充足的食物。”[9]
“萨斯奎哈纳”号抵达芜湖后,太平天国军民争相登舰参观,把美方人员称为“兄弟”,并带领他们参观芜湖,美方人员感受到了和在镇江、南京一样的热情。他们这样描写眼前的芜湖:“这座城市被一堵墙包围着,人口据说有50万,原来的贸易受当前革命影响已经完全中断——除了城池前面绵延数英里的壮丽江湾外,再无特别值得注意的东西;这条大江在这里拐了一个大弯,使江景显得格外壮观。芜湖城已经被起义军占领了好几个月,他们手中掌握了很多武装舢板,用于沿江从上游向下游运送补给。从目前得到的情报判断,起义军已经控制沿江大部分地区。”[9]
美方人员除了认为芜湖是太平军重要的粮食基地,还提到这里蕴藏煤炭资源。“在镇江、南京、芜湖等地都发现了一种非常优质的半烟煤,据说距离芜湖不远的山区蕴藏着大量这样的煤,这种巨大的矿产资源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得到充分开发,为蒸汽舰船在长江航行提供足够支持。”[9]另外,芜湖民众及太平军将士表现出来的风度也让他们对未来开发皖江流域充满期待。“一些首领参观了这艘船,他们的外表和智商给人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芜湖民众也是这样,而且他们肤色白皙,相貌也要比中国沿海地区的民众好得多;他们十分注意个人清洁,卫生情况很好。这里的人们对于来访的‘外国兄弟’表现得十分兴奋,当地一些高级军官还表示,希望借助这样的蒸汽巨舰来开展商贸活动。”[9]
金斯米尔则是从芜湖青弋江口乘船,进入胥溪运河,经高淳、固城湖、东坝、溧阳等地,最后抵达太湖西岸的宜兴。然后经湖州向东回到上海。他的考察路线涉及芜湖以东、太湖腹地区域。因此,金斯米尔的考察更注重细节,内容也十分丰富。他在考察中介绍了芜湖的地标性建筑和景观。“在河流入口处的左边,有一座半毁的宝塔。在我们访问的时候,正值冬季枯水期,塔下的河流很强,携带着相当一部分沉积物质,在河口外面堆积起了一条沙坝。”[9]这里描写的就是中江塔和“关门洲”。“关门洲”是由于冬季长江枯水期,青弋江注入处淤泥堆积形成的沙坝,这是当地人才知晓的一个特殊地名,它的存在反映了冬季芜湖长江段航道水位过低的情况。
据此我们可以推断,金斯米尔应该是在1864年底至1865年初到达芜湖,此时距离湘军1864年7月攻占天京才过去几个月时间。所以他看到的是一座经历了兵燹洗礼的芜湖城。“我们在这里到处都能看到和其他沿河地区一样的战乱痕迹。城边这条河流现在也被称为‘芜湖江’‘仙河’和‘宗如河’,在它与长江相连的入口两岸矗立着石头工事,在此之间分散着一些破败的庙宇。……整个地区都受内战影响,留下了悲惨的见证。事实上,没有一间房子,一棵树木,一座庙宇能够躲过战乱保留原貌。这里已经是一片荒野,起义军甚至把铺路的石头都搬走建造堡垒。曾经绿树如茵的繁荣地区只剩一片废墟,狐狸和狼开始在这里筑窝。”[10]
即便如此,金斯米尔在芜湖还是看到了一些令人振奋的场面。当地官员接待了金斯米尔并将他安顿在江口兵船过夜,他看到青弋江口和长江岸线泊满了运输木材的货船,这似乎预示着战乱后重建工作已经展开。金斯米尔进城后看到,“这座城市本身很小,我们很快就到达北门。在北门外,我们发现了一个小型钢厂。铁渣堆积成了一座小山,这说明它以前生产规模很大。在战乱之前,这座城市以生产钢铁闻名。我们发现它的铁矿一种来自广州;另一种则来自四川。这里还有一些酿酒厂,他们的蒸馏技术很好,大麦是酿酒的主要原料,这些酒很像苏格兰威士忌,口感很好。”[10]
在接下来的参观中,金斯米尔登上了赭山并考察了芜湖城郊的市场。“郊区离城门只有很短的一段距离,期间瓦砾成堆。过了一小段路,我们登上一座小山,那里有一座宝塔和一座破庙,可以俯瞰这座城市。这座山本身是由石英岩组成,有一条斑岩石脉在其中穿过。周围散落着‘重晶石’标本。这可能与矿床有关,但我未能找到任何矿石标本。下山后,我们穿过一个起伏不平的乡村,那里显然有许多泉水向河口涌去。在河流北岸,大约有两英里长的郊区,有很多皮毛商店,它们生意兴隆。在这里销售大量外国货,其它像纸、油、瓷器、药品和一些常见的土特产也能在这里买到。这里食品供应充足,肉禽蛋类随处可见。另外,这里是沿江大米和湖南木材的集散地,米商和木材商人似乎在这里找到了一个物美价廉的成熟市场。穿过这座城市,我们看到很多房子正在兴建,这个地区繁荣的商业活动引起我们很大的兴趣。”[10]通过这段描述不难发现芜湖开始了从战乱中恢复的进程,金斯米尔对芜湖发展抱有很大期望。
英国快船“无畏”号是从镇江出发,沿长江抵达芜湖后停泊在青弋江岸边的码头。“无畏”号看到的是一个更加热闹的芜湖以及遍布在内河流域的“厘卡”。 “1876年2月3日9点——我们在江口处下了船,沿青弋江逆流而上,河道两岸卫生很差。这条河宽约五十码,深三英寻,河堤约有二十英尺高,这样的高度基本能应对夏季汛期的极端水位。河两边排列着众多形状各异的大舢板,厘卡的炮艇穿梭其间。它们披着蓝白色的遮阳篷,剥削掠夺穷人,靠像瘟疫一般的厘金(likin)发财。我们把船拖了半个小时,到达了河堤上的码头。它像泰晤士河堤岸上的码头一样漂亮。岸边有条布满商店的长街,码头台阶通向内城,城四周都是被毁坏的城墙,周围瓦砾成堆。我们沿着河岸走了大约半英里,经过几幢漂亮的建筑后,最后来到一条街道上,它连着芜湖城的一个城门。我们从这座城门爬上城墙,在城墙上绕芜湖城走了一周,我们估计城墙周长大约3.5英里。城墙很多已经破烂不堪,走在上面很费力。城内主街东西走向,路面铺筑得很漂亮,它的宽度差不多是一般街道的两倍,这里新建一些商店和房屋。在城池与长江之间的西郊,有一片约和城池面积一样大的繁华市场。它的位置很好,就在一座小山的南部边缘处。当天下午3点30分,我们在这里买了些必需品,然后顺江而下离开了这里。”[11]
“无畏”号的航行日记作为距离芜湖开埠最近的一篇新闻报道,反映出一些值得我们关注的情况。它批评厘金制度是影响贸易发展的阻碍,并将其比喻成像瘟疫一样令人憎恶。这在揭露厘金制度弊端以及清政府剥削手段的同时,也充分暴露了西方殖民者渴望尽快消除中国国内贸易壁垒,占领市场的急切心情。另外,芜湖城市架构较之前又有了更大拓展。除城墙内部和青弋江沿岸外,芜湖城西侧滨江一带也出现集贸市场。可见芜湖在开埠前就已经形成了城内、青弋江两岸和沿江的城市框架,奠定了今后城市格局的基础。
西方殖民者对芜湖进行考察充分反映了他们希望在长江岸线进一步增开口岸,全面控制长江流域的野心。随着《烟台条约》的签订,他们的侵略计划基本实现了。“随由中国议准在于湖北宜昌、安徽芜湖、浙江温州、广东北海四处添开通商口岸,作为领事官驻扎处所。又四川重庆府可由英国派员驻寓,查看川省英商事宜。”[7]349同时西方殖民者强迫清政府开放芜湖口岸也填补了他们在长江安徽段的殖民侵略空白,皖江流域由此形成了以芜湖为主,安庆和大通为辅的殖民侵略体系。这种局面的出现应该与西方殖民者对芜湖的印象有关,他们认为芜湖确实具备了通商开埠的天时、地利以及人和条件。
首先,芜湖是资源丰富之城。芜湖及其腹地是重要的产粮区。早在“萨斯奎哈纳”号造访时,他们就看到皖江两岸尽是农田,长江上行驶着绵延不绝的太平军运粮舢板,这给美方人员带来很大震撼。金斯米尔的游记也提到芜湖腹地粮食产量较高,战乱后粮食生意迅速恢复并走向兴旺。此外这里还蕴藏着丰富的矿产资源,尤其是煤矿储量丰富。煤炭在长江水运中扮演重要角色,对于轮船航行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为过往客货轮船提供极大方便。
其次,芜湖是商贸发达之城。这里人口稠密,市场繁荣,西方殖民者将芜湖视为皖江流域乃至整个安徽的商贸中心。即便是刚刚经历太平天国运动的冲击,英国传教士金斯米尔仍然能在芜湖看到颇具规模的炼钢厂、酿酒厂以及商品琳琅满目的集贸市场。这里俨然成为区域内重要的商品集散地,汇聚了来自国内外的商品。待到“无畏”号探访芜湖时,它的城市框架已经拉大,城市道路、河堤、码头等基础设施逐步完善,青弋江江口和长江沿岸更是泊满了货船和舢板。因此,西方殖民者坚信只要能打破厘金制度,控制芜湖口岸,就一定能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回报,这里也终将成为覆盖能力很强的侵略支点。
最后,芜湖是开放包容之城。西方殖民者控制一个口岸,除了要考虑它的客观环境外,民情民意也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萨斯奎哈纳”号探访芜湖时,当地民众羡慕与好奇的眼神以及所表达出对西方技术的好奇和渴望交流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外界对中国民众愚昧、保守的刻板印象。这种民意一直延续到开埠之初,《字林西报》的编辑在评论英国驻芜湖领事达文波的来信时说,“我们得知达文波先生发现大通、安庆、芜湖的人都很友好,他们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对外贸易给当地带来各种繁荣。”[12]后来《字林西报》还曾写道,“那里的人对待外国人非常温柔和有礼貌,他们很少给外国人起绰号。”[13]这种开放包容的民风成为西方殖民者对芜湖的又一印象。
芜湖的资源、地缘、人员这三大优势,是西方殖民者眼中不可多得的优良口岸。正如“萨斯奎哈纳”号所言,“毫无疑问,这条无与伦比的长河应该向世界开放,让代表新动力的蒸汽舰船在其间航行,这将极大地符合帝国的真正利益;但是从目前看来,在我们所知的范围内,这些革命领导者并不清楚尊重外国政府所带来的真正利益是什么。如果一种盲目的、完全自私的狂热主义继续激励着他们(今天控制这里的革命领导者就像从前的穆罕默德一样,对追随者具有绝对影响力),我们对开放这里的政策就不抱多大希望了;也许西方国家最终有责任干预这场革命,并给它一个真正的基督教的方向,人们相信,参与这场革命的群众会由衷地高兴地欢呼这种干预。”[4]这段话充分暴露了西方殖民者对中国的侵略“初心”和作为“天选之国”的荒谬优越感。他们对中国任何一个地方的考察、开发,最终目的都是为自身利益服务。因此,西方殖民者对待中国时局发展的态度往往带有极强的投机性。一旦局势明朗他们就会撕掉“中立”伪装,亮明态度,联合一方镇压另一方。在这样的背景下,西方殖民者拉开了芜湖通商开埠走向近代化的大幕,同时也点燃了芜湖乃至皖江流域社会危机的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