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城乡融合发展的内涵探析

2020-12-19 12:57
关键词:城乡现代化融合

翟 昕

(中央财经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2206)

新中国成立70年来,城乡关系完成了由城乡二元发展、城乡统筹发展、城乡一体化发展进而转向城乡融合发展的历史跨越。对于城乡融合发展,不仅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更要了解其“之所以然”后的深层意蕴。以核心在“发展”、关键在“融合”、目标在“城乡”为逻辑基础的城乡融合发展,其所蕴含的“和而不同”“一视同仁”“互利共赢”的理念体现出了深厚的时代内涵。城乡融合发展更多的是要在发挥乡村主动性与积极性的基础上实现对新时代历史方位中的城市化发展现实需求的精准把握,是推动城乡关系完成历史性转轨的关键一招。城乡融合发展所蕴含着的新时代逻辑内涵,就是在实现城乡地位平等、要素资源互通、发展利益共享的基础上构筑城乡间的命运共同体与利益共同体,进而实现对乡土文化与现代文明的传承与重建。

一、城乡融合发展的历史内涵

(一)历史视阈下的理论嬗变:从乡村关系到城乡关系

“城乡关系的面貌一改变,整个社会的面貌也跟着改变。”[1]城乡关系作为人类经济社会发展进程中最为基础的交互关系,一经变动便会成为影响人类社会发展全局的关键一环。人类早期的原始氏族社会,并没有形成所谓城市的概念,由于生产力水平的低下,更多时候原始氏族社会下的人类是基于动物本能式的群居生活,进行着简单的农业与采摘业生产。进入奴隶制社会后,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私有制逐渐产生,分工的出现从而“引起城乡的分离和城乡利益的对立”[1]。也就是说代表不同阶级的特殊利益与共同利益群体逐渐分离,使得“代表城市”利益的奴隶主阶级与“代表农村”利益的奴隶阶级出现对立,城乡逐渐由统一走向分离。到了自给自足的封建社会,随着城市职能日趋成熟,城乡之间逐渐形成了一种政治上城市统治农村,经济上却依靠和剥削农村的特殊依存关系。以乡村为主导的发展模式使得农村的生产关系与生产模式对于城市有着相当大的“浸润”作用,此时城市与农村之间的发展主要表现出城乡同一的“乡村关系”。

发轫于南欧亚平宁半岛的资本主义,最终在西欧大不列颠岛走向成熟。资本主义对于剩余价值的追逐使得生产与交换之间的地域壁垒逐渐被打破。过去带有政治属性的城市逐渐发展过渡为以市场经济属性为内核的大工业化城市,促进了城乡职能的分化,而“大工业建立了现代的大工业城市……代替自然形成的城市”[1]。农村日益成为资本主义发展的原料汲取地与产品销售地,农业生产模式的主导作用日益消减,城市生产模式开始逐渐渗入农村,“乡村关系”逐渐走向“城市关系”。“所谓的城市关系就是城市主导社会生产而形成的一种城乡总体社会关系,实质上是一种城市垄断生产资料带来的城乡对立关系。”[2]

随着社会化大生产与资本主义生产资料私有制之间的矛盾逐渐走向显性激化,旧式的分工形式与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之间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分歧。以商品交换为媒介的市场经济下资本的趋利性使得城市逐渐成为资本收益的最佳场所,农村与城市始终处在对立分离的状态之中。伴随着旧式分工的消解与城市和农村的分离,“将使全部生产发生变革的革命因素已经以萌芽的形式包含在现代化大工业的生产条件中”[1]。也就是说资本主义现代化工业在导致城乡分离对立的同时也在其内部持续蕴含着改变这一现状的基础和能量。根据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社会基本矛盾辩证发展的客观规律,只有到了共产主义社会随着生产力发展到更高水平,社会化大生产下生产资料得以实现按需分配,社会全体成员就能够通过消除旧式的分工,在实现产业与劳动者融合的基础上推动城市与乡村逐渐走向融合,人类社会将会逐渐从“城市关系”过渡到“城乡关系”,但这将会是一个相当漫长的历史过程。

(二)发展视阈下的时代切换:从城乡二元到城乡融合

基于对“发展”议题的关注,中国城乡关系经历了由城乡二元发展到城乡融合发展的时代切换。传统封建自然经济主导下的中国社会,城市与农村之间虽处于“同一”的表征之下,但此“同一”并不是指城市与农村处于融合的发展状态。由于生产力尚未发展到能够形成足以扭转城市属性的相对应的社会生产关系,城市与农村之间在很大程度上并没有本质上区别。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后,西方列强通过坚船利炮使得前现代社会下的封建中国在政治、经济、社会层面表现出了整体性的溃变,在经历了器物、制度、思想三个阶段的洗礼与改造之后逐渐被迫融入世界现代化发展的洪流之中。在晚清到民国这近百年被动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中,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制度下的中国日益成为帝国资本主义的原料产地与产品倾销地,通商口岸及商业城市的繁荣发展与变化,映衬着的却是在现代化进程中日益衰败及被边缘化的中国农村。由此中国城乡社会二元结构趋势日益突显,城乡之间逐渐由依存走向对立。

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整个国家的经济与社会已经走向了极度崩溃的边缘,城乡危机的严峻形势逐渐引起了社会各阶层的关注与实践。无论是以梁漱溟、卢作孚、晏阳初等社会知识精英为代表的乡村建设运动还是国民党主导下的乡村行政改造运动,都没能挽救日益衰败的乡村社会。面对各种社会矛盾的叠加与日益困顿的乡村社会,中国共产党通过开展激进式的农村土地革命的方式来实现对国家政治与社会的变革,“农村包围城市”不仅标志着城乡对立状态的生成,同时也成为中国共产党实现其社会革命理想的现实起点。经历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洗礼,农村革命主导下的社会政治革命获得成功。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将工作重心由农村转向了城市,1956年三大改造的完成标志着中国传统封建土地关系的终结,就此城乡关系开始成为决定中国现代化发展的关键。

经历了十年曲折发展,中国的城乡关系进入到新的发展阶段,逐渐由计划经济体制下农村支援城市转变为城市反哺农村。改革开放后城乡之间由过去单纯二元割裂状态逐渐走向统筹。城乡统筹发展、城乡一体化发展的提出,都体现出中国共产党对于处理城乡关系认知的进一步深化。城乡一体化发展更多地是对如何实现城乡一体这一发展业态目标的追求;城乡统筹发展是在城镇化、工业化主导下实现城乡一体化发展的手段;而城乡融合发展则是在发挥政府与市场积极性的基础上,以城乡均衡化发展作为实现城乡一体化的路径。不同于计划经济体制下城乡割裂式发展,城乡统筹、城乡一体化及城乡融合发展在其本质无不体现着在缩小城乡差距这一核心目标引领下构建一个全新城乡关系的理性架构,其核心都是在调整城乡关系的基础上对现代化发展路径的探寻。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以乡村振兴战略作为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关键一招,坚持城乡融合发展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实践凸显了在中国社会发展上进行了开创性的奋斗,为新时代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提供了积极的探索,这种奋斗和探索蕴含着对解放和发展生产力进而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这一内在逻辑的追寻。

二、城乡融合发展的理论内涵

(一)城乡融合发展的概念内涵

1.和而不同

城乡融合发展概念内涵要义之一就是要在“存异”基础之上实现融合,进而实现城乡交互关系的转变。城乡融合发展,不仅仅是单纯通过鼓励城市生产要素的“下乡”来对农村进行所谓现代化的建设与改造,更重要的是要在推进乡村自身产业链升级延伸与乡村传统价值体系传承保留的基础上,实现城乡间要素资源的科学融合与流转发展。也就是说,城乡融合发展并不是通过城市的硬性扩张去无限制地吞并乡村、同化乡村直至消灭乡村,而是要在结合城市与乡村各自产业特点、发展规律的基础上实现乡村与城市在生产要素、生活资源的同质化发展。另一方面,城乡间的二元架构在某种程度上仍具合理性,农村现存的宅基地、耕地等非市场因素资源为农民的基本生活状态提供了一定物质保障,这也就在一定程度上为中国现代化发展提供了大量低成本劳动力的同时,形成了一个较为稳定的消费市场。城乡融合发展最为明显的就是改变了过去城乡统筹发展,以及城乡一体化发展下将乡村置于被动与支配的从属地位,转而形成一个能够自我掌控、主动作为的发展主体,成为一个既可以满足城市居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也能够为城市化的发展提供相应的生产要素资源的对等发展主体。总的来说城乡融合发展就是要消解城乡之间的对立观念,使城乡间形成一种合作联系的交互关系,而不是非此即彼的替代关系。

2.一视同仁

城乡融合发展概念的另一个含义就是在“求同”的基础上实现对城乡体制关系的转换,进而推进城乡在融合基础上实现对现代化发展的追求。城乡融合发展,其核心就是要为城市与乡村的现代化发展创造各方面的条件,从而使其在“求同”目标的指引下实现发展。所谓“同”,就是指城市现代化与乡村现代化的发展是同属于国家整体现代化发展的两个方面,并终将会在国家现代化发展体系的建构进程中得以完成。城乡融合发展改变了过去“先城市后农村”的惯性思维下,城乡统筹、城乡一体化发展时期机械地把城市与乡村划归为两个不同经济实体的发展理念,转而以更具针对性、系统性及革命性的路径将过去单向城镇化下的城乡关系,转变为基于培育乡村自身发展动力以实现城乡互动融合的新理念。城乡的融合发展就是在推动乡村振兴的基础上实现乡村产业建设与城市要素资源融合,就是由城市工业优先发展到农村农业优先发展,直至实现同步发展,从而缩小并最终消除城乡间生产生活环境与水平差距的过程。

3.互利共赢

城乡融合发展概念内涵的核心要义就是要在“共赢”的基础上实现城乡利益关系的转轨。传统的封建生产体系使得农村在变革时代的历史裹挟中踽踽独行并日渐衰败。鸦片战争后西方势力的进入破坏了中国传统的城乡关系架构,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开启了中国农业农村现代化的历史进程。过去单一的农业体系根本无法维持国家形成稳定的产业结构与生活方式,新中国成立后为了实现国家的全面现代化,以利用乡村资源来支持推进城镇化建设与工业化发展的新格局逐渐产生。随着由产业结构到政治制度,再到城乡关系的巨大变革,中国乡村在工业化与城市化的进程中也逐渐走向了现代化,城乡之间日益形成一种“合则利、分则衰”的利益交互关系。当下由于市场经济下资本逻辑对于剩余价值的疯狂追逐使得城镇化发展边际产出收益不断下降,资本的逐利性使得原先聚集在城镇与工业中的资本要素资源开始在乡村场域寻找新的利益增长点。这就需要在资本的逐利性与社会化大生产的发展趋势基础上形成一种以振兴乡村为目的的城乡责任分担和利益共享机制。城乡融合发展最终目的就是最大限度地提升农民利益的获得感与幸福感,这既是城乡融合发展的现实起点,也是城乡融合发展的价值落点,也是对“城乡统筹、城乡一体化”概念内涵的历史性超越。

(二)城乡融合发展的体系内涵

1.核心要义在“发展”

(1)发展思维。党的十九大提出城乡融合的发展方向,其核心就是要在重塑城乡关系的基础上对实现国家现代化发展的体制机制与政策体系的梳理与创新。推进城乡融合发展的实现,是社会主义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的内在要求。总的来说城乡融合发展具有继承、改良和革新的三重属性:第一,是对中国共产党过去基于城乡关系调整来实现国家现代化目标策略的继承;第二,是对二元割裂式城乡关系的改良;第三,是对过去单向城镇化发展模式的革新。城乡关系问题是中国推进现代化进程中不可回避的现实,根据马克思主义城乡关系理论可知生产力的发展推动了人类生产与生活方式的转变,进而带动了城乡关系的演变。城乡融合发展是基于城乡关系和谐共生的基础上,以实现中国农村农业与城镇工业现代化为旨归,并以多元化方式解决城乡差距问题,进而实现乡村振兴这一伟大历史目标的系统方略,其关键就是要实现由城市工业优先优势发展到乡村农业优先优势发展的转换。无论是城乡统筹发展还是城乡一体化发展始终未能摆脱农村从属城市这一政策体制的窠臼,城乡融合发展则在强调发挥乡村主动性与积极性的基础上,实现对新时代历史方位中的城市化发展现实需求的精准把握。

(2)发展内容。城乡融合发展既是中国共产党站在新时代的历史起点之上对城乡关系问题的新思考、新认识与新探索,也是对如何建构和谐城乡关系的再回顾、再反思与再部署。城乡融合发展这一伟大实践就是在立足构建城乡关系的基础上实现城乡间的统筹融合式发展、共生可持续性发展及包容一体化发展。统筹融合式发展就是要打破城乡之间的体制壁垒,在注重城乡两元经济实体、政府市场两种经济机制的基础上,实现城乡产业的优势互补与城乡异质功能的系统整合,其目标就是在凝聚乡村内生动力的基础上提振城乡融合力,进而实现要素市场与产品市场的一体化发展;共生可持续性发展就是在发挥工业集聚、规模与空间效应的基础上为农业提供发展的产业契机、物质基础与外在动力,农村在提供劳动力、原材料等生产要素市场的同时也为城市化发展提供了一定的消费市场的支撑与生态功能的保障,进而打造可持续性的城乡“共生互动”式的发展机制;包容一体化发展就是要充分发挥城镇化发展的“群带”效应,改变过去单向短期、无序化的城镇化发展模式,在推进城乡地域空间结构的合理布局的同时,注重对农业转移剩余劳动人口的吸纳,使人民群众无论在城市还是农村都能获得同质同量的公共服务。

2.关键路径在“融合”

(1)空间维度。改革开放后快速推进的城镇化在为国家工业化提供发展空间的同时也为吸收农业剩余劳动力提供了条件,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国家经济社会结构与空间发展格局。城市与乡村同属于一个国家的社会经济客体,唯一不同的是其分属于不同的区位空间,故城乡融合发展必须跳出片面强调城市主导作用下的惯性思维,要将城乡视为一个统一的空间有机体,以协调合作为抓手,着力以消灭和缩小城乡本质差别为出发点,不断改善城乡关系。融合是指将两种或多种不同的事物合成一体,其中就包含着融汇、交流的蕴意。城乡融合发展不能只是强调城乡间空间区位、产业结构的融合,还需要在城乡所关联的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态等系统要素间实现融合。也就是说我们要发挥城乡间产业要素市场营销的凝聚效应,不断推进城乡间三大产业体系的延伸与融合,并由此实现产业价值链条的提升优化,进而实现城乡间三大产业体系的融合发展;要以完善产权制度为核心,以实现城乡要素自由流动、平等交换与公共资源合理配置为关键,实现要素资源的融合渗透;要充分发挥乡村生态涵养与文化传承的价值功能,将传统农耕文明优秀遗产与现代文明要素相结合,从而实现城乡生态文明体系的共生。

(2)理念维度。党的十六大以来连续15年的中央一号文件始终关注三农问题,分别以促进农民增收为目标,以发展现代化提高农业综合生产能力为抓手,以建构社会主义新农村为主题,建构起了一个庞大的“三农”政策体系,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农村产业的发展和农村环境的改善,提升了农民的生活水平,形成了“政策惠农”的发展格局。党的十八大以来城乡要素资源不畅、公共资源配置失衡现象日益凸显,究其根本正是因为缺乏战略层面的统筹谋划与顶层设计,使得惠农政策没能形成具有系统性、整体性、协同性及关联性的体制机制,而乡村振兴战略的提出则在顶层设计层面弥补了战略缺失的短板。城乡融合发展更多的是从农村农业优先发展的基础上更加强调注重对城乡要素资源的协调,从而实现配置合理化和产业发展融合化。城乡融合发展体现了对“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五大发展理念的贯彻与落实,并内含着新型城镇化下城乡一体、产城互动的基本特征,其以构建新型城乡关系为核心,以协调城乡产业内生特点为抓手,以实现普遍绿色生态为关键,以开放城乡要素资源通道、实现城乡真正融合共享为目的,构成新时代下重塑城乡关系的重要理念。

3.目标靶向在“城乡”

(1)城乡内涵式发展。城市与乡村作为两个不同的经济社会有机体,各自包含着生态、经济、社会、政治等要素,因此城乡之间构成了一个复杂的特大生产要素系统。城乡统筹更多的是强调对城乡之间生产资源要素的统筹分配与管理,以实现城乡发展为目的,体现的是以工促农、以城带乡的辐射带动效用。城乡融合发展的关键就是要打破城乡间的体制壁垒,对城乡关系进行合理的重构,更多地依托市场的调节来实现城乡生产要素资源间的共荣、共享,进而在推进农村农业优先发展的基础上实现农村的现代化发展。乡村只靠自己是“活”不起来的,只靠城市工业是强不起来的,如果将乡村与城市割裂开去寻找现代化的出路极有可能是死路一条。乡村未来能不能得到持续性地发展,关键就在于能否在提振农村农业内在发展动力的基础上培育其合理利用生产要素资源的能力,并在城镇化的进程中与城市工业生产要素资源产生合理的对流,城乡融合发展的核心就在于能否把“城乡经济、城乡空间、基础设施、城乡公共服务、生态环境多方面”[3]要素科学地组合起来,使得农业和工业、乡村和城市之间形成良性的融合竞争,这才是未来实现城乡村内涵式发展的根本。

(2)城乡现代化发展。进入新时代以来,经济社会发展的不平衡、不充分已经成为人民追求美好生活的现实掣肘,其中最大的发展不平衡就体现在城乡之间的不平衡,最大的发展不充分就表现在农村发展的不充分。起步于典型城乡二元结构下的中国现代化,无论是城乡统筹发展还是城乡一体化发展的推进都是基于以非农化的发展路径去解决“三农问题”,即以城市化解决农民问题,以市场化解决农业问题,以工业化解决农村问题,而忽视了对农村农业农民自身现代化意识的培育。习近平曾指出:“没有农业现代化,没有农村繁荣富强,没有农民安居乐业,国家现代化是不完整、不全面、不牢固的。”[4]单纯依靠非农化的发展路径是无法彻底解决“三农问题”的,同样单纯依靠农业的现代化发展也无法彻底改变城乡二元经济结构。城乡融合的关键应该以乡村振兴战略为契机,大力发展农村经济,在扩大农村就业市场基础上,不断改善农村的生产生活条件,并辅之与新型城镇化的对接。只有实现农村经济和城市经济的共同发展,才能彻底消解制约农业农村现代化发展的桎梏,从而拓展现代化发展的空间,进而构建良性互动的新型城乡融合体。

三、城乡融合发展的逻辑内涵

(一)建构乡村与城市紧密联系的命运共同体

乡村现代化是城市现代化的基础,城市现代化是乡村现代化的保障。也就是说城镇化在为国家现代化发展提供强大动力的同时也离不开乡村场域要素资源的支持,作为不同社会经济客体的城乡并不是孤立割裂的发展,而是一个具有密切关联性的有机体。

从历史与现实两个维度看,在由传统国家向现代化国家转型发展的历史进程中,乡村逐渐由“被动”走向“主动”,城市逐渐由“自发”走向“自觉”,而整个城乡关系则由“对抗”走向“融合”。70年前在时代历史裹挟中踽踽独行的中国农村,在经历农业合作化及人民公社后逐渐走上“组织起来”的合作化道路,形成了“以农养工”的二元格局。40年前改革开放中的农村逐渐由被动参与转为主动融入现代化发展,而城市则从自发应对转为自觉引领。城乡统筹发展与城乡一体化发展,一定程度上回应了要求缩小城乡差距的社会期盼,但在城镇化、工业化主导下的现代化发展模式中,农村农业农民迫于“悬崖效应”而陷入被动城镇化的泥淖,城乡差距愈发严峻。十八大以来随着中国经济社会发展步入新时代,以实现城乡间生产要素的合理流动与优化组合,促进城乡经济社会结构协调发展为目标的城乡融合发展是中国共产党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为解决城乡问题所做出的新探索。回首70年,不仅是城市与乡村联系日益紧密的历史,也是工业化、城市化、市场化与农业现代化相互促进发展的历史,更是乡村融入国家现代化建设体系的历史。中国的现代化进程起步于工业化与城镇化的发展,但由于资源要素长期向城镇与工业的倾斜,使得农业发展成为“四化同步”的短板,事实上造成了城乡间梯度差异格局的形成。中国的现代化发展离不开城镇化、工业化与农业现代化的参与,也就是说农业农村现代化过程就必然会伴随并贯穿整个国家现代化的全过程,城乡日益成为命运相连的共同体。

城镇化、工业化是推进国家现代化的发展主体,而农村农业农民的现代化则是推进国家现代化发展的依靠主体,二者缺一不可。对此,毛泽东曾指出:“城乡必须兼顾,必须使城市工作和乡村工作、使工人和农民、使工业与农业紧密地联系起来。决不能丢掉乡村,仅顾城市”[5]。这段论述就分别从静态和动态两个维度阐明了城乡间的辩证关系。

从静态来看,城市与乡村经济社会客体的发展是维持国家稳定繁荣的基础,一个国家的现代化是由现代化的城市与现代化的乡村共同构成的。城市通过对人口、产业、资金、技术等生产要素的点状聚集来实现资源要素间的规模效应,而乡村不仅是民族历史文化传承的现实载体,同样也是一个具有组织生产、协调生活、生态保育等多功能的空间综合体,与城市共同构成了人类活动的空间。城镇化与乡村振兴是实现城乡融合发展这一历史进程中的两个方面,无论哪个环节出问题,都会使得整个经济社会发展难以为继。

从动态来看,随着人类生产力的发展导致社会化的大分工,城市在此进程中逐渐与农村相分离并日益成为一种复杂的社会经济综合体,这就使城市与农村之间形成了地理空间布置上的交错并存、产业结构上的流通互补、居住与生产上的功能耦合的历史形态,且会因不同地理区位,表现出不同梯度差异下的城乡融合的具体样态。也就是说城市与农村作为不同社会经济客体的发展并不是孤立割裂的,而是一个具有密切关联性的生产有机体。城镇化进程中产业结构的转型升级也促进了需求结构的调整,进一步激发了居民对农村生态产品、优质农产品、农村文化产品等功能性产品的需求,这就为农业农村进一步的发展提供了新的产业机遇。因此,城乡融合发展的实质就是要充分发挥城镇与农村对经济社会发展不同的功效,使城乡之间构成紧密联系的命运共同体。

(二)对乡土文化与现代文明的传承与重建

乡村作为人类文明的源点,其构成并传承了一个地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优秀传统文化。五千年的农耕文明使得中国社会形成了以宗族文化与熟人社会为内核的、具有深厚历史传统的乡土文化。传统公序良俗下的乡村社会,宗法制度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维护社会治理秩序与社会救助的功能,改革开放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日益向乡村延展,伴随着城乡间要素资源的快速流转,以及经济社会的急速转型,使得乡村传统文化日益受到外来多元文化的侵蚀而发生裂变,但在农村传统文化价值体系向心力逐渐消解的同时,乡土文化价值在市场配置资源能力的冲击下却逐渐显现。中华文化根植于农耕文明,乡村作为中华文化的核心载体,更多地体现在对民族、国家传统的历史特色文化的保留与传承,而城镇的文化功能更多地体现在对多元化、多样化文明的包容和融合。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的城乡融合发展,不仅仅只是实现社会治理、产业结构上的融合发展,最为重要的是在对传统乡土文化与现代文明的吸纳融合的基础上实现对新时代城乡文化体系的培育与建构。

城乡融合发展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得以传承延续的有效途径。改革开放后在推进城乡一体化的进程中,城市化的快速推进使得在城市场域催生出新兴的社会阶层、新型的经济产业、新生的文化样态及新式的教育模式,这就与锁在传统小农经济封闭循环式经济体制内的乡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马克思曾指出:“只有随着城乡文化融合,才能使城乡居民平等地、自由地去获得历史上遗留下来的文化中的科学、艺术、社交方式等一切真正有价值的东西。”[1]在中国经济社会正面临着现代化转型进程中大发展、大变革、大调整的时代背景之下,城乡间在文化价值层面上“共鸣”的缺失是当下城乡冲突日益凸显的关键因素,城乡融合发展不仅是要实现城乡经济层面的融合发展,更重要的是要实现城乡文化价值体系的“共鸣”,所以城乡文化共同体建构的关键,是在乡土文化的现代化转型的基础上实现城市现代文明对乡土文化的创造性吸收与创新性转换,而这是实现城乡共生共融的核心旨归。

城乡融合发展是将中华传统文脉中最为核心的文化基因与现代化社会最为现代性的文化相适应、相协调的培育器。“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必定是一个文明强国,现代化农村必然是一个高度文明的农村。”[6]城乡融合发展的关键是要调动亿万农民的首创精神,不断开拓乡村的内生力与增长点,以促进农业的全面升级、农村的全面进步、农民的全面发展,从而实现市场经济与文化力量的最佳契合,并在此基础上培育乡村振兴的新动能。单纯依靠政府经济外力扶持是无法实现乡村真正的内在生长。经济作为振兴乡村的增长点,就像一台发动机需要源源不断的动力供应,乡村文化则是乡村振兴的内生动力核心来源,而内生动力的原料就是在对乡土文化中乡风乡魂的坚守和继承,以及在与现代文化契合重建的进程中培育生成。乡村振兴既要见物,更要见人,城乡融合发展就是要在推进农村农业优先发展的基础上实现乡村经济的内在振兴,并在不断挖掘农耕文化蕴含着的优秀人文精神与道德规范的基础上构建新时代城乡文化融合的新动能,进而实现与城市上层建筑的契合,让人既看得见乡村也记得住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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