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中祥
毒贩麻三叼着一支烟,斜眯着眼,面无表情地将一沓钱拍在台面上。
跑腿的马仔六子、皮蛋、长毛立即蚂蟥见血般蹿了上去,柳小飞拖着残疾的腿,一瘸一拐也想凑过去。麻三将烟头啐在地上,抬手就给柳小飞一巴掌,接着狠狠地一脚将他踹倒,骂道:“废物!一边呆着去,哪有你的份!”柳小飞擦掉嘴角的血丝,低声下气道:“钱好歹也分点给我。”麻三冷笑道:“你腿坏成这样,送不了货,拿什么钱?”柳小飞道:“我腿坏还不是因为逃警察摔坏的吗?之前我可没少把K粉送出去,他们现在送的客人许多还是我的人脉呢,你可不能过河拆桥。”麻三啐一口狠道:“放屁!老子现在白养你不用钱?还想要工资?”柳小飞不吱声了,麻三指着门口道:“出去!有动静学狗叫。”
柳小飞撑起身子,扶着腰,拖着腿慢慢出门去了。他挪着脚步走到一堆废铁堆下坐着,一块废铁皮映出了他满头的乱发和一张异常枯瘦皱巴的脸。谁能想到三年前他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中学生,转眼间就颓废成了一个小老头?
他打量着四周的动静。这条老街已列入市整改项目,破旧不堪,已经极少有住户,死一般的寂静。残阳落在一扇残破的窗户后面,像一张喝醉酒后恼怒的脸。从窗户漏射过来的几道光线像爪子一样抓在他的身上,抓得他心里一阵莫名的发毛,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的视力极好,得益于他母亲的遗传。他母亲有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小时候用针线给他钉衣服扣子,眼睛都不用眯一下,轻轻松松就将细线穿过了针眼儿;他逃学上街闲逛,没钱了会偷,母亲四处找他,只要他在人堆中露个头,隔着几条街母亲也能在人群中辨别出哪个是他。在母亲的眼光中,他毫无藏身之地。他遇到了给他钱花的麻三后,立即逃离了那座城市,逃离了母亲那双明亮眼睛的追捕。
夜幕慢慢降临,远处的街角忽然间好像有什么影子一闪就不见了。他没有动,也没有学狗叫通知屋内的人。他毒瘾似乎上来了,对一切只感到无所谓,慢慢地又变得烦躁和痛恨。他低头看了看挂在脖子上的玉石平安符,用手紧紧地捏着,他母亲在上面还用针在花纹上刻着他的名字,笔划细若蚊足,眼力不好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麻三突然恶狗般嚎叫着从房里窜出来,但很快就被几个黑影摁住了。麻三身手快,挣脱一个黑影,跳到柳小飞身边,猛地拽起他,将一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说:“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他!”在他前面,已经站着几名穿警服持枪的人。
“他不是你的同伙吗?你竟然拿他的性命来要挟我们,真是可笑!”一名老警官冷冷地说。
“不信就试试,我真会杀人!”麻三满脸的横肉抽搐着,“连你也阴我,有动静不报告!”麻三低头对柳小飞低吼着,他一用力,冰凉的刀锋微微割进了柳小飞的皮肤,一阵剧痛让柳小飞全身颤栗起来,血水顺着他的脖子流下,染红了他胸前的平安符。他没有叫喊,眼睛的斜光瞥到麻三的右脚正好斜伸到他的右脚旁,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麻三这只脚已经跑脱了皮鞋,那只粗黑的脚趾拱出破袜子,耀武扬威地高昂着头。也是这只脚刚才狠狠地踹在他的肚子上,让他窒息了好一阵子。肉体上的疼痛立即转变成了对这只脚无比的怨怒。柳小飞抬起右脚,对着麻三那只暴露的脚趾狠狠地踩了下去。
“啊哟!”麻三痛喊一声松开了柳小飞,两名警察一跃而上,将麻三死死摁在地上。柳小飞也主动合起双手,戴上银晃晃的手铐。这下倒好了,他再也不用东躲西藏、担惊受怕还受着麻三的虐待了。
“是你打电话向你妈要钱吗?”警车上,一位年长的老警官問柳小飞。
“当然不是,麻三什么都不让我干,但我偷偷给了长毛我家的电话,并且骗他说接电话的人欠我一笔货款。”
“你还挺有心计,我们就是根据你妈提供的情况锁定你们活动的大致范围的。”老警官点着头道,“你妈天天盼着你投案自首,她说不是她做的饭你吃不饱。”
柳小飞的眼泪像雨季涨水的河面,稍稍一动,就要决堤。
“你真的是柳小飞?”车上另一位年轻的女警官拿出一张相片对着他看,“骨瘦如柴,面目苍老,跟照片上天真帅气的中学生差太远了,恐怕你妈也认不出你来了。”
“我绝对是柳小飞,只是给毒品祸害了!”柳小飞低着头说,“我胸前挂的这块平安符,上面我妈用针刻着我的名字呢,当然,字的笔划太细,只有我妈才能看得清楚,你把它交给我妈,她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我的东西!”
“你妈天天流泪,把眼睛哭瞎了,她……已经看不见了!”年轻的女警官缓缓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