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雁冰,邓丹丹
(1.延安大学文学院,陕西延安716000;2.西安外国语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陕西西安710100)
知识分子的身份往往与一个时代的社会政治经济与文化风尚密切相关,因而要评判一个社会中知识分子的功用,就必须将其置于具体的历史语境中。20世纪70年代后期,“文革”的结束激发了中国知识分子整体的思想启蒙,他们以“我不相信”的决绝姿态,果断地摆脱了以往意识形态观念的深重束缚,积极寻求“人的价值”。在西方现代主义思潮的影响下,一场文化反思热潮随后兴起,其焦点就是对知识分子这一问题的讨论,而知识分子的自由意志和独立人格则成为80年代思想界集中探寻的对象。在讨论中,知识分子通过回望和反思历史来重新审视文化以及人的自由和尊严。当时,人们普遍认为,知识分子失去中心地位的原因就在于他们依附于政治权力和意识形态,以致失去了独立的人格与思想。为了守持自己话语空间的独立性,知识分子便在政治话语空间之外重新构建了一个民间话语空间,从而由体制走向民间,由中心滑向边缘。
这一局面在1990年代初期仍然得到了延续。但从1990年代中后期开始,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全面建立和知识结构的变化,知识分子历来标举的人文主义精神在市场经济的强烈冲击下呈现出急剧下滑的趋势,其身份的严肃性,其内涵的思想性与崇高性不断受到来自社会各个方面的质疑。直至当下,这个知识结构高度专业化、大众文化被商业高度操控、元话语逐渐消失的时代,又有人开始担忧知识分子是否已面临消亡的问题。那么,在这种语境下,作为精神空间存在的知识分子是选择做主动的游离者,还是做被动的追随者?他们的生存空间有多大,又在何处?都是值得深入探究的话题。
知识分子问题是学术界一个经久不衰的话题。每一个值得被反复讨论的话题都必有其复杂之处,很难用一两句话给与其明晰的界定,必须要归入具体的历史语境中才能呈现其内在的意涵。事实上,“知识分子”这一概念虽是近一百年间才有的,但它的起源却有着十分悠久的历史。一是文字的出现,使得有一部分人需要承担书写记录这项任务,其中主要由巫师、婆罗门、僧侣等人构成。二是公元前800年到公元前200年间的人类历史上曾出现过一个“轴心时代”,各个民族的文明都在这一时期取得了哲学思想上的突破,知识分子相应具有了存在的意义。但在那时,知识分子还不是独立存在的,比如“中国古代依附于皇权存在的‘士’阶层就是一个例子”。[1]7中国的知识分子真正作为一个独立的社会群体而出现,则要上溯至戊戌变法,后延到新中国成立以后。
有关知识分子的定义,从不同的角度看这一问题都会给出不同的答案。在现代社会,从一般的常识来讲,“现今的知识分子是受过高等教育(大学、大专)以及具有同等学力的人”。[2]但仅靠约定俗成的概念并不能昭示问题的实质,这些常识仅仅能证明某人的教育背景,并不能断定其为知识分子。从社会学的角度来说,“美国社会学家席尔斯认为,知识分子是一群频繁地利用抽象符号去表达他们对人生、社会、自然和宇宙理解的人。”[1]7-8因而,大学教授、媒体编辑、研究院的人文专家等从事专业工作的人都可以称作知识分子。葛兰西在《狱中札记》中更倾向于以明确的职业来界定知识分子。他将社会上的知识分子分为两类,“一类是传统的知识分子,他们祖祖辈辈从事包括老师、行政官吏、教士等工作;而另一类是有机的知识分子,他们与阶级或企业直接相关,而这些阶级或企业利用知识分子来组织利益,获得更多的权力”。[3]25然而,这样的划分依然存在偏颇,“现代职业分工的建立,是近一个世纪的事,曼海姆认为,最早的知识分子是一群‘自由漂浮者’,既可以独立于任何一个阶级,也可以服务于任何一个阶级。他们具有同质性和异质性,同质性表现在他们具有相同的教育背景,而异质性则表现在他们可以具有迥异的政治观点与立场”。[1]8
相对而言,获得较为广泛认同的是萨义徳的说法。他在《知识分子论》中表示知识分子是:“全身投注于批评意识,不愿接受简单的处方和现成的陈词滥调,不会与人方便地肯定权势或传统者的说法或做法,并且主动地愿意在公开场合这么说的一群人。”[3]40张灏在《中国近代思想史的转型时代》中也曾说过知识分子是:“因受过相当教育而思想取向比一般人高、与现实政治保持距离并与社会呈一定的紧张关系、思想取向有求变趋势的一群人。”[4]他们的评述都肯定了知识分子作为独立的文化批判者的内在精神。
1990年代以后,随着社会历史的转型,知识分子的话语空间受到了严重的挤压。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一是在市场经济浪潮的催生下,出现了一批富豪、暴发户、娱乐明星,这些人日益吸引着普罗大众的目光,使得大众忽略了对知识分子的关注。二是现代社会知识结构的变革与重组将诸多知识分子吸纳到学院之中,他们被要求服从一套固定的职业规范,以此来获得供以生活的报酬,在晋升过程中也被严格要求取得定量的论文成果,这在一定程度上消减了知识分子的思想空间。三是随着市场经济的不断发展,社会整体氛围趋向多元化,几乎没有任何一种话语体系可以一枝独秀,福柯和利奥塔甚至断然宣布中国已经步入到后现代社会。在后现代主义这种破碎的、多元的语境中,知识分子赖以生存的元话语虽不能说完全消亡,至少已经很难引人注目。为此,知识分子自然产生了对自身定位的迷茫。不同于20世纪80年代的知识分子是背对学院向大众启蒙,今天的大众拥有的良知或许并不比一部分知识分子少,那么,“启蒙”这样的字眼又如何能与当代知识分子紧密联系在一起?鲁枢元在散文集《梦里潮音》中曾回忆过一件事,说作家茹志娟在主持“中国四十年文学道路研讨会”时,谈到“中国人民无法再忍受一代精英的损失了!”[5]216且“禁不住哭泣”。[5]216这种哭泣的背后是对知识分子精神消遁的深切悲痛。面对此情此景,我们不禁反思,真正的知识分子是否已经完全消亡?如果尚没有消亡的话,其生存空间又在哪里?以及是否还有让它重新焕发生机的可能性?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知识分子的边缘化与现代社会的工业化、城市化有着密切联系。城市是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发展的成果聚集地,这里吸纳了诸多知识精英,能在城市立足是俗世看法里实现个人价值的重要表征,这其实体现了城市在现代化发展中处于绝对中心的位置。伴随着以城市为中心的经济结构的形成,不仅是知识分子的生存空间发生了巨大变化,农村的人口结构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贾平凹成书于2015年的《极花》即是从一件拐卖事件入手,指向了一个在当代社会十分现实的农村贫困男性的婚姻问题。
小说中的主人公胡蝶同母亲从农村来到城市,发自内心地渴望融入城市,但却被意外拐卖到偏远的山区。在反抗的过程中,她由最初的极度厌恶与排斥到渐渐被同化,并在生子之后最终接受了这个村子里的一切。从法律和大众普遍认知的角度来说,这一事件令人悲痛也理应被杜绝,但作者并没有采用一种强烈的批判语气来怒斥胡蝶在村子里受到的凄惨遭遇。纵观整篇小说,虽不能说是褒扬,但至少叙述语调是平和的。那个因为拐卖妇女而理应被冠以“落后、蛮荒、愚昧”的村子并非处处面目可憎。他们希望通过拐卖妇女来传宗接代,但在这样一个很多妇女都因为迎合时代潮流离开故土,剩下遍地的光棍需要在家门口放置一个雕刻的石像妇女作为念想的村庄里,这样的做法又不能不引发人们的怜悯与深思。
小说中的胡蝶在被拐卖之前曾上过中学,从她的话语中可以看出,她至少是有一定的文化基础。她出身农村但向往城市的生活,暗暗倾慕已经是大学生的房东家的儿子,从她喜爱高跟鞋和暗自打量自己和城市人的共同点来获取心理平衡,都体现出她对现代城市文明的热切认同。这种认同或许来自于她接受到的教育中某些有关城市文明的积极进步的观念。但与现代化接轨的城市,真的就应该是所有知识分子的归属地吗?费孝通曾在《乡土中国》中谈到:“被社会不加否定地认可的规范是文化性的,还没有被完全接受,需要各自意见纷呈来求取一套临时的解决办法的则是政治,但文化对于社会的新分子是强制的。”[6]在这篇小说中,村子里的人对于买卖妇女这件事是见怪不怪。而对于胡蝶这样一个新分子来说,接受村里的文化习俗则需要强制。她从万分抗拒乡村生活和自己被拐卖的事实,到逐渐接受这里的乡村秩序,并且在乡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颗“星星”,在这个过程中她被环境完全同化了。直到她彻底接受了村里的文化并与此发生精神联结时,再次返回城市便只会逃离了。可是,换一种角度,我们又何尝不可以说原本有着浓厚乡土文化情结的我们,在向城市靠拢时,不也正是被城市的那一套现代文明秩序给同化了呢?
如果以现代化为基准的视角来审视这一现象,相信更多的人会倍感惋惜。然而在贾平凹的叙述中,这种感伤、痛惋的基调很少。由于这个故事来自于作者朋友女儿的经历,这中间或许也有他出于同情老朋友的遭遇,而故意为胡蝶编排了一种有些许温馨意味的归属。但作者更深一层的写作意义,在于通过揭开那层掩盖农村已久的粗麻布,向世人揭示农村人和城市人并无差异的本来面貌。甚至还能帮助我们展开联想,相较之西方现代主义熏染下异化的中国城市人群,那些生活在偏远农村的人不也实实在在地保留了中国古老的民族血脉与文化传统吗?城里人常常惯于将乡下人看做是愚笨的,但如果一个人连接受现代教育的机会都没有,又何谈天生学习知识的能力不及人呢?诚然,如果仅仅从掌握知识的角度来衡量一个人的智力水平,那么城市里的人未必比农民更加精通农间的技巧和抓蚂蚱的游戏技能。城市和乡村都是孕育人的土壤,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城市和乡村理应被一视同仁。
对于专业化程度越来越高的城市,知识分子既是城市秩序的主动靠拢者,又是社会中被动的失语者,真正的知识分子似乎只能和主流价值保持疏离才能维护其精神操守。但在当代社会,愿意这样行为的人越来越少。那么,面对如今似乎已缺乏生命力的中国农村与灯火通明的城市之间鲜明的对比,义无反顾地奔往城市真的就是所有知识分子应有的归属吗?当城市中的知识分子在专业化社会中面临着话语的丧失时,我们是否能够说,农村也为知识分子提供了另一种生存空间呢?《极花》中塑造的“老老爷”这样一个人物,就为这个问题提供了另一种答案。
老老爷是村里班辈最高的人,年轻时曾是民办学校教师,也就是说,他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但是他始终以平和的方式与村民相处,并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人们的言行。比如他会说:“你喜欢它,它更喜欢你”,[7]99又或是“在任何地方都是好人歹人平均分配么”,[7]100以及说:“你只要给他剃过三次四次了,哪个小孩子不自动让给他剃头呢。”[7]101在他很多教化人的平实话语中,蕴含着自然界朴素的哲理。当胡蝶流落到这里时,老老爷暗中给予她很多心灵上的安慰,使这个原本命运悲惨的女孩慢慢接受了这里的生活,从中表现出一种令人追忆的人文主义色彩。事实上,知识分子是站在文化批判者的角度,敢于在公开场合表达自己的倾向的人,他们敢于以独立者的姿态向任何一种权威反抗。但他们最终坚持的应当是符合人类、自然、宇宙亘古不变规律的真理,并通过宣扬这些真理向人类群体产生影响。尽管老老爷的话语与专业学术话语大相径庭,但不能否认其在村子里其实承担的是作为知识分子的精神感化与传播的责任。
此外,从文化的角度来说,作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的中国,“是以乡村为基础,并以乡村为主体的;所有文化,多半是从乡村而来,又为乡村而设——发展、礼俗、工商业等莫不如是”。[8]这些本来极具生命力且有趣的事物,却在一次一次的维新改革中被改变得面目全非。在不知不觉中,我们形成了对西方推崇和模仿的习惯,却对自己固有的东西表现出明显的厌恶与排斥,仿佛西方的就意味着高级的、高尚的,而我们本土的就意味着粗鄙的、落后的。就如在《极花》中,胡蝶来到城市中会下意识地因为自己的脸小腿长等偏近于西方人的身材特征而沾沾自喜。从表层看,她向往的是现代化大都市的审美观,但实际上这种现代化的审美观也是以西方霸权主义为隐含代言人。自封建社会终结以来,向西方学习的革新运动在历史上层出不穷,而这样做的结果在推动经济发展的同时,也难免使民族的本土文化受到了严重的破坏。长期以往,我们不仅可能失掉我们本民族文化的根,更有可能在遇到矛盾时缺乏直面、纾解的独立思维。
作者在后记中也谈到:“任何事情从实用走向了不实用那就是艺术,城市里多少的性都成了艺术,而农村的男人却只是光棍……我想,去到了农村就那么不应该,那农村人,包括我自己,受苦受难便是天经地义?”[7]201这是作者在面对城市绝对中心化问题时所感受到的困惑。从人道主义的角度出发,当城市的发展需要以乡村放弃生命延续的基地为代价时,法律或许也不能成为评判对错的唯一标准。因此,在面对城市中的中国知识分子自觉不自觉中面临话语缺失和精神流失这一问题的时候,虽不能呼吁所有的知识分子逃离城市,做消极厌世者,但至少也应该重视农村生存空间的存在。
20世纪90年代,针对经济地位上升、人文精神下滑的现象,知识界曾展开过有关人文精神的大讨论。在历经了2008年突如其来的地震灾害、全球变暖和经济减缓发展的几番轮回之后,人文精神重新成为知识分子关注的话题。在《极花》中,胡蝶最后的梦,其实也体现了作者冷静叙述语调中的一种人文关怀:她历经千辛万苦回到了城市中,回到了母亲身边,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周围人对她归来后的偏见和指责,以及媒体将其当作热点素材的不断追问,甚至连母亲都主张她和其他城市的残疾男人结婚以躲避口舌。这样的胡蝶宛如一个被社会各种力量操控着的物品,人格尊严几经践踏。反而是在那个落后的乡村中,黑亮一家却用憨厚实在的方式给予了她很多温情,让她感受到存在的价值与人格的尊严。也正如她在被拐卖到村子里时就产生过这样的思考:即使回到大城市中,出身贫寒的她也依然不会受到城市人的珍视。在宏大的时代潮汐面前,大部分人都平凡渺小得宛如一粒尘埃。那么,在充分肯定了乡村作为知识分子深入关注与真实生存的一种场域之后,回到乡村的知识分子又该如何不让自己成为被动的失语者呢?
从20世纪至今,中国已消耗掉了千年以来约一半的资源。在这巨大而惊人的自然资源被消耗的背后,是科学技术的急速发展与生活质量的急剧提升。然而在物质极度充裕的时代背后,却是人类前所未有的虚无感。这种虚无主要来自于这几个方面:一是孤独。现代通讯技术的便捷并没有带来心灵的亲密,吊诡的是,反而加重了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二是欲望。欲望本身并没有界限可言,越多的满足有时反而会产生出更多的欲望,尤其是在这个媒体极度发达的时代,琳琅满目的商品刺激着人们的神经,催生的却是过度消费之后的空虚膨胀所带来的焦虑感。三是民族根基的丢失。我们对于西方科技的学习的确促进了经济的发展,但在文化上,我们关注的只是表层却非肌理,诸如西方的理性精神和契约精神并没有受到充分的重视,中国古朴而鲜活的文化传统却被人们毫不犹豫地弃之脑后。在《极花》中,无论是胡蝶被迫流落到偏远农村,还是老老爷面临着人们对金钱的渴望悄然间取代了对传统文化的崇敬这一困境,抑或是梦里回到城市的胡蝶在环境的裹挟下再次逃回乡村,都体现了人在外部环境的刺逼下一种无所适从的虚无感。
在小说中,老老爷虽然在村中能通过自己的智慧与德行对村民起到教化作用,但当村民因为“极花”能够换取商业价值时,对老老爷那种天然的崇敬随之消减。对于这种变化,老老爷也仅仅采用了沉默和惋惜的态度。这就说明,他在守护与人类未来相关的文化时仍是妥协的。严格来说,小说中并没有出现纯然的知识分子。但仅从心理的角度出发,胡蝶这个人物的遭遇及心理嬗变,却恰恰与作者一样出身农村、来到城市打拼的知识分子心理相吻合。在他们没有深入到城市中时,他们对于城市是主动的靠拢者,而当真正在城市里扎下根时,他们又不免怀恋起故乡的一切。故乡是每个人童年生活的场域,在每个人生命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城市固然充斥着许多人的梦想,但用钢筋混凝土建造起来的城市却让异乡人感到孤独与失落。作为一个从农村到城市发展的知识分子,贾平凹本人自然能够体味那种处在孤寂与结盟之间的迷茫,而他便代表了藏在这部小说后的一种知识分子,即察觉到这一切并将它书写出来的人。
尽管扎根于民族深处的乡土文化在与以西方为模板的城市文明发生剧烈的碰撞时,会让很多人感到无所适从,但至少知识分子应该有这样一种自觉:即不能图自己方便而对这种潜在的趋势不做出任何批判,任凭深具民族底蕴的乡土文化受到侵害乃至消亡。当人们仅仅关注目的时,便无法逃脱陷入绝境的终局。可一旦投入到过程中时,任何困境都无法阻挡你体验人生种种曲折的强烈冲动,人们也从荒芜之中最终感知到久违的幸福。因为“生命的价值就在于你能够镇静而又激动地欣赏着过程的美丽和悲壮……从不屈获得骄傲,从苦难提取幸福,从虚无创造意义”。[9]小说中的胡蝶在生下了一个孩子后,逐渐在远离城市的天空下看到了属于自己和孩子的星星,找到了生活在这个村庄的意义。对于这种情节的安排,作者借老老爷的口表达了自己的思考:即使人处于理想崩塌的环境中,也应当在这废墟之中建立起自己的信仰,在虚无的环境中超越宿命,成为反抗宿命的英雄。那么,无论置身于怎样的环境中,知识分子都应该葆有这种抗拒的勇气。正如在六十多年前,林徽因女士与梁思成先生面对保存八百多年的古建筑可能被拆的危机时,发出痛哭,反对当时北京市副市长吴晗,认为不应为了建造现代化高楼而去拆掉蕴含着我国丰富历史与文明的古建筑。保留着我国诸多文化根源的乡村一经破坏,后果也将如同那些消失的古建筑一般不可修复。这样来看,对于每一个知识分子而言,“以天下为己任”的信仰与使命,对今天来说并不过时。
尽管,在这样一个学术与思想有可能分离的时代,很多学者都流露出了对人文精神的担忧和对未来的迷茫,“在一个现代多元社会中,价值已经与道德发生了分离,一个社会可以有多种价值观,但应该有共同的道德”。[1]133这是坚持宽容与博爱的史铁生的理解,充分体现了他对知识分子自由的价值追求和独立的人格操守的尊重。孟繁华也从知识分子社会职责出发,强调其应有的责任担当:一个民族或者社会无论发展到怎样的地步,知识分子都无需也不能放弃他的良知、理性和精神传统。[10]在社会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同时,在人们已充分享受到现代化发展成果的同时,有一些人默默地接受了城市进步对他们无声的掠夺。对此,知识分子不应该仅仅是摆出一副讨人喜欢的样貌对这一切负面影响熟视无睹。这个社会依然需要尖锐的声音去提出问题并寻找解决办法。而这些特别的洞见绝非仅仅关乎个人,而是关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文明与未来。如果知识分子的心灵家园与精神操守因为社会的发展而被碾压在时代的车轮之下,将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悲哀。从这个意义上而言,贾平凹的《极花》其实蕴含着对知识分子问题的重新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