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娟 邵则遂
摘 要:晏玛太的《中西译语妙法》是一本为了帮助外籍人士学习和使用上海方言的工具书。此书主要是以印欧语法为框架来探讨19世纪中后期的上海话语法现象,在语音、词汇等方面均具有独特的学术价值。运用历史比较语言学的方法,论述《中西译语妙法》的内容特点与不足之处,并探讨此书的价值与意义。
关键词:《中西译语妙法》;上海方言;语法;词类
晏玛太是19世纪中后期来华的一名传教士,他在中国生活四十余年,毕生都致力于传教事业与汉语的学习、传播,编撰有《汉语基础》《中西译语妙法》等汉语语法著作,并将新约《圣经》部分翻译成上海话,保存了研究上海方言的宝贵资料。晏玛太于1871年编撰、出版了《中西译语妙法》(First Lessons in Chinese),真实地反映了19世纪中后期的上海方言语法特点,不过,此书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并未引起人们的足够重视。总体来看,此书在前期传教士艾约瑟相关教材的基础上既有继承又有发展,因此,在研究这个时期上海方言中的作用不可忽视。
一、晏玛太的生平
晏玛太(Matthew Tyson Yates,1819—1888),美国北卡罗来纳州人。父亲是南浸信会的信徒兼执事,家境中等。1846年,晏玛太大学毕业后便携新婚妻子远涉重洋,于次年4月来到中国。这时,晏玛太夫妇就开始学习上海方言,但不久晏玛太患上了眼疾,无法学习汉字,只好天天出入酒肆和茶馆,通过这种方式来学习上海话。晏玛太还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开设了一间小礼拜堂,一边学习沪语一边开展传教活动。1853年,上海小刀会起义时,晏玛太坚持不肯撤离邻近战区的教堂,并将所见所闻刊登在《北华捷报》上。1860年,美国南北战争爆发后,教会经济来源断绝,为维持教会活动与个人生计,晏玛太在工部局及美国领事馆担任翻译。1866—1867年,任公董局董事;1868—1869年,任工部局董事,并一度任美国驻沪副领事,会审公廨陪审官,同时经营房地产买卖。1877年,晏玛太辞去工部局职务,重操传教事业,将浸信会扩展到镇江、昆山、苏州等地。1888年,晏玛太于赴镇江接收新建的教师寓所时,突发麻痹症,返沪后于3月17日逝世,享年69岁[2](P21-P24)。
晏玛太的传教活动基本上都是在江沪地区进行的,对上海方言颇为了解与熟悉。他曾把新约《圣经》部分翻译成上海土白,并著有《祖先崇拜》《太平军叛乱》《汉语基础》等。其中,最著名的作品应属《中西译语妙法》,为外国传教士编写的第一本上海话教科书。此书于1871年由上海美华书馆(Shanghai:American Presbyterian Mission Press)初次出版;后于1893年和1899年两次修订再版。本文以1899年的修订版为研究对象[1]。
二、《中西译语妙法》的内容特点
晏玛太认为,学习语言是为了在实际生活中能够运用,因此,他特别重视语言的实用性和功能性。他指出,如果仅仅是从词典中孤立地学习汉语,是一种较为费时费力的学习方式。因此,他打算自己编撰一本简单且实用的汉语工具书。在《中西译语妙法》中,他尽可能地在每个词条后面予以举例说明,以供学习者反复练习。同时,晏玛太强调词语与汉语学习思维有着紧密联系,更加注重语言与社会文化之间的关联性,应该让学习者从词类的角度来认识和学习汉语,由此形成了《中西译语妙法》的基本框架。
晏玛太在《中西译语妙法》序言中提到,这是一本提供给外籍汉语初学者学习汉语的工具书,书中主要描写的是上海方言语法。作为一本初学者学习上海话的教材,《中西译语妙法》主要是以印欧语法为框架来探索19世纪末的上海话语法,在语音、词汇等方面均具有独特的学术价值。
就语音方面来看,晏玛太主要是参考了当时影响较大的罗马标音系统(The Union System of Romanization),并由此自创了一套注音体系。首先,晏玛太将声母分为“高(Higher Series)”“中/送气音(Middle or Aspirated Series)”“低(Lower Series)”三个系列,其中,“高”系列声母包括:p,'m,'c,t,ts,s,'l,'n,'ny,'ng,k,ky,kw,i,'w等;“中/送气音”系列声母包括:p?,f,t?,ts?,k?,ch,k?w,h,hy,hw等;“低”系列声母包括:b,m,v,d,dz,z,l,n,ny,ng,g,j,gw,y,w等。然后,再分别对每个字母进行详细解释和举例说明,使读者能更清晰地了解他的注音体系。其次,晏玛太将韵母分为以元音结尾(Vowel Endings)、以鼻音结尾(Nasal Endings)和以促元音结尾(Abrupt Vowel Endings)三种类型,并对每个韵母进行详细解释和举例说明。再次,晏玛太将声调分为平、上、去、入四个调类,其中,“o”符号在拼音左上角表示“上声”;“o”在拼音右上角表示“去声”;“h”“k”表示入声;无标注的皆为平声。
就词汇方面来看,《中西译语妙法》基本上是按照词类顺序编排的,其大致顺序是:数词、量词、代词、形容词、名词、副词、介词、连词、疑问词、动词。此书的词汇特点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
第一,《中西译语妙法》按照词汇类别来描写上海方言,类别和句式的编排从易到难,所选例句都是生活中最为常见的高频词汇,涉及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而且大多以口语词汇为主,适用于汉语初学者。如:“啥名头?(what name)”“我话个(I said so)”“卖脱末(Have you sold it)”“讨娘子(To get married)”“我晓得拉哉(I have known it)”“我看勿清爽(I do not see distinctly)”“医好(To heal)”“關拢(Shut up)”等。
第二,《中西译语妙法》借用印欧语法的框架来描写汉语词类,即以性、数、时态的概念对汉语词汇进行分类。在性别名词中,晏玛太以雌雄来区分动物性别,如:雌马—雄马、雌狗—雄狗、雌鸡—雄鸡。名词复数分为集体名词和个体名词,个体名词可以前加数量词或概数词转变为复数,如:十二个人、七把刀、三本书、千把人、毛一百、勿到一百等。作者认为上海话有五种语气,分别是陈述(Indicative)、可能(Potential)、虚拟(Subjunctive)、祈使(Imperative)和不定(Infinitive)。在时态方面,此书也分为五类,分别是现时(Present)、不全(Imperfect)、全(Perfect)、加全(Pluperfect)、未来(Future);在“现时”和“不全”两类中,还细分为“行(Progressive)”和“重(Emphatic)”小类。
第三,《中西译语妙法》没有区分词语、短语和句子。一般情况下,此书在例句中选用一个词作为中心词,然后在这个中心词的基础上扩展成短语或句子。如中心词“做(do)”下面的例句有:“做生活/功夫”“啥人会做”“有一个广东人会做”;“去(to go)”下面的例句有:“去个”“去做啥”“去之几时哉”;“吃(to eat)”下面的例句有:“吃饭”“吃饱”“我吃得落”“我勿要吃”。
第四,《中西译语妙法》中的词语和例证具有显著的方言化和口语化。这首先反映在上海方言词汇的使用和较为准确地道的方言注音。如:“daughter,囡noeno”“you,侬nongo”“servant,相帮siang paung”“when,几时okyi-z”“too,忒t?uh”“less than,勿消?veh siau”“nstigator,来头人Le-deu nyung”“I can not eat it,吃勿来Chuh? veh-le”等。同时,书中所列举的例句也具有浓厚的方言色彩。如:“receive”的意思是“收”,例句为“收房钱”“收票”“收来紧”;“sit”的意思是“坐”,例句为“坐堂”“坐拉上”“坐得落”;“listen”的意思是“听”,例句为“听拉”“听书”“勿好听”。
第五,《中西译语妙法》收录了大量晚清时期的新词语,尤其是新事物的名称。如:“steam engine火轮机器”“cake鸡蛋糕”“shirting洋布”“dollar洋钱”“foreign firm洋行”“shop foreign goods洋货店”“rail road carriage火轮车子”“flight of stairs扶梯”“newspaper新闻纸”“butter奶油”“powder火药”“watch表”等。
第六,《中西译语妙法》所收词语义项中的汉语译文中,很多都是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负载词。首先,有些词语具有典型的中国本土特色或江南地域特色,如:“火钳、茶壶、榔头、元宝、花红、弥陀榻、弄堂、笛、棺材、茶叶”等;其次,有些词汇具有典型的乡土社会和时代背景特征,如:“官府、兵丁、轿夫、马夫、石匠、细者、典当、磕头、关老爷”等;再次,引人注意的是,此书还收录了很多与佛教、道教有关的词汇,如:“和尚、尼姑、道士、拜佛、菩萨、神道、庙”等。
三、《中西译语妙法》的价值
作为一个在中国生活了四十余年的外国传教士,晏玛太所编著的汉语语法著作能较为深刻地反映上海地区当时的方言特点。总的来看,《中西译语妙法》的编排体例和结构设置简明清晰,符合外籍人士学习汉语的习惯;它以词类为线索,记录和保存了这一时期大量珍贵的上海方言口语材料;它所收录的词语和例句都是当时社会中常用的口语,易于理解与掌握;许多与英文释义相对应的汉语词汇通俗易懂,恰当贴切,同时兼具方言特色。
下面,我们就运用历史比较语言学方法,将《中西译语妙法》与不同时期的上海语法著作进行纵向比较,从而更为全面地挖掘《中西译语妙法》的学术价值。
首先,我们将《中西译语妙法》与之前的《上海方言口语语法》[3]进行比较。《上海方言口语语法》(A Grammar of Colloquial Chinese as Exhibited in the Shanghai Dialect)由英国传教士艾约瑟编撰,于1853年出版。该书同样是一本描写上海方言的语法著作,共分为五部分:前言、语音、词类、句法和附录,它主要反映的是19世纪中期之前的上海方言的大体面貌。与之相比,《中西译语妙法》则反映了19世纪中后期上海话的基本状况,从中可以看出上海方言在词汇上发生了很大变化。首先,词汇更替较快,随着西方思潮和新鲜事物如潮涌现,新名词大量产生,在衣食住行方面均出现了新词[4](P351),如当时上海的街道住宅取代了以前的“街、巷、宅”而普遍采用“路、弄、号”。其次,晏玛太在《上海方言口语语法》的基础上,对各项词类的描写进行了增补,增加了许多新的词汇和短语,如“信托(Faith/trust)”“领差(To conduct out of the way)”“受黄(To be imposed upon)”“上货色(To land goods)”“下货色(To ship goods)”“妄话(False or imaginary words)”“关税(Customs/duties)”“飞关/偷税(To evade the duties/to smuggle)”等。同时,全书以词类为纲,词类教学贯穿始终,词汇安排是从数词开始,然后是量词、代词、名词、形容词、副词等,再到后面的介词、动词,整体编排是由易到难,循序渐进,这样的设计可以逐步帮助学习者建立信心,更好地把握学习内容。再次,两本教材都是借用印欧语法框架来描写汉语,不过,晏玛太在继承艾约瑟的基础上又有所发展,词语分类大致沿袭了艾约瑟的作法,但又不完全按照艾约瑟的词类顺序,反映出时代和社会发展的烙印。
其次,我们将《中西译语妙法》与20世纪的《上海话语法》[5]进行比较。《上海话语法》由吴语专家钱乃荣编撰,于1997年出版。由于时代与历史的局限,《中西译语妙法》在词语分类、构词规则与语法规则上均存在着一定的问题。不过,从语言学习的角度来看,它的针对性和实用性较强。全书共178页,篇幅适中,内容适当。在每个词类下面,很少枯燥的语法讲解,大多是举例说明,这样的学习量与学习方式非常适合初级学习者,他们在学习的时候不会因为内容过多而加重學习负担,也不会因为内容空洞而失去学习兴趣[4]。这对当下对外汉语教材的编撰有一定的启示和借鉴意义。同时,《中西译语妙法》还出现了一些汉语文化词,而且基本是口语词汇,如“领小囝(To nurse/to take charge of a child)”“偷伴子(Secretly)”“状覆(To inform against)”“甩脱(To throw away)”“上首(the place of honor)”“孛相/弄孛相(To sport/to frolic/totrifle)”等。而《上海话语法》中选用的例子和词语则是普通的日常用语,其中,还有部分书面语的杂糅,如“吊销”“召集”“露骨”“硬撑”“耐看”等。就此而言,《中西译语妙法》较为全面地反映了上海方言口语词汇的面貌,具有鲜明的上海地域文化特点,它为研究上海语法、文化的发展演变提供了生动完整的素材。
再次,我们将《中西译语妙法》与21世纪的《上海话大词典》[6]进行比较。《上海话大词典》由钱乃荣编撰,于2008年出版。將两者予以比较,可以看出上海方言在语音、词汇和语法方面都发生了很大变化。在语音方面,“茶”的读音由“dzo”变为“sho”;“榔头”的读音由“laung-deu”变为“langdhou”;“吃”的读音由“chuh”变为“qik”;“吹”的读音由“ts?z”变为“?cy”等。在词汇方面,《上海话大词典》出现了一些反映20世纪的新名词、新称谓,如《中西译语妙法》中的“洋布”“洋钱”“洋货店”等词语被新生事物所取代。在语法方面,继续向孤立语发展,同时语法的表达形式多元化,具有更大的宽容性和代表性,在逻辑关系的表达上更趋严密化与明确化,发展趋势也更向共同语靠拢[7](P63-P65)。
众所周知,语言是不断发展变化的。我们如果把艾约瑟的《上海方言口语语法》、晏玛太的《中西译语妙法》、钱乃荣的《上海话语法》与《上海话大词典》放置在历时的链条中进行审视的话,就会描述出上海方言从19世纪至21世纪的演进轨迹。可以说,假若没有《中西译语妙法》这类语言著作作为参照的话,是很难发现上海方言演变的规律和特点的。就此而言,作为上海话演变链条的重要一环,《中西译语妙法》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自有其独特的学术价值。
四、《中西译语妙法》的不足
毋庸讳言,无论是跟钱乃荣的《上海话语法》与《上海话大词典》相比,还是跟艾约瑟的《上海方言口语语法》相比,晏玛太的《中西译语妙法》虽然有其独特的价值,但也存在着一些不足。概而言之,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
首先,从研究方法来看,《中西译语妙法》主要采用了西方传统拉丁语法的模式,以此为框架来探讨19世纪中后期的上海话语法现象。晏玛太主要是从拉丁语法概念入手,来寻找汉语中与之对应的语法现象,而不是从汉语的语言现象入手,来分析归纳汉语的语法规律。同时,晏玛太总是试图将英语的理论、英语的语法套用到汉语学习的过程中去,这也许可以帮助英语初学者尽快学习汉语,但是长期这样学习,母语负迁移的影响会越来越大,最终可能导致学习者所习得的汉语为“英式汉语”[8](P60-P64)。可见,无论是在理论指导层面,还是在具体实践层面,晏玛太往往是以西律中、削足适履,这就导致有些结论并不符合中国本土实际。
其次,从编排体例来看,《中西译语妙法》仍然是按照传统的英汉对译法,在对译时,有些中文词汇则显得较为机械、僵硬。如:“打刀(To make a sword [orknife])”“割脱(Cut it off)”“劈脱(To split off)”“杀败(To lose a battle)”“杀赢(To gain a victory)”等。同时,此书对学习的重点、难点没有凸显出来,使学习者难以有效把控。晏玛太对每一词类都有注解说明,接着是列举例句,不过,对“把”字句和“被”字句等特殊句式并未特别强调。此外,晏玛太还指出学习量词对于掌握汉语方言的重要性,认为如果不能掌握量词,那么学习者将无法准确清楚地描述生活中一切可见的实体对象,从而影响到使用方言口语的表达效果,并对整个语言学习都会产生极大的阻碍,但是并未对它进行精确分类。艾约瑟则将量词作为独立的一种词类来考察,并将其细分为区别量词、实义量词、集合量词、动量词[6]。
再次,从语法规则来看,作为一部语法教科书,《中西译语妙法》突出的是其实用性、工具性,重点阐明语言在日常生活中的应用,而关于语言性质的探讨则略而不论,缺乏一定的理论深度。此书的语料比较丰富,但是能把这些用例贯穿起来的语法规则相对匮乏,使得这本书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词汇、短语列表,缺乏系统的语法规律描写。相比而言,艾约瑟的《上海方言口语语法》更侧重于阐述词法规则与语法规则,从而更具有条理性、系统性与理论性。
晏玛太生活的时代正处于中国社会剧烈动荡的历史转型期,这不仅体现在中西文化交流的碰撞与交汇上,也体现在不同群体间新旧观念的冲突、更替上。就中西文化交流而言,在“西学东渐”和“中学西传”的过程中,西方传教士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可以说,《中西译语妙法》也是中西文化观和汉英语言观相互接触、彼此融合的产物,东西交融、新旧合参正是它的主要特点,也是它的一大亮点。此书所收录的那些从西方传入的新词语,可以帮助我们理解特定时期下的文化状况,它既是一部汉语词汇演变史,也是一部上海文化变迁史。同时,书中所列举的许多词汇、短语,具有浓厚的地域文化特色,至今仍在广泛使用,如:“晓得否(Do you know)”“坐之几时哉(How long since you commenced?)”“那能做头(How can,or shall it bedone?)” “坐一歇(Sit a while)” “收来紧(Draw it tight)”“勿要蛮做(Dont be violent)”。就此来说,《中西译语妙法》在上海方言、语言演变、中西方文化交流及对外汉语教学等方面,都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与借鉴作用。
参考文献:
[1]Yates,M.T.First Lessons in Chinese[M].Shanghai:American Presbyterian Mission Press,1899.
[2]王圣佳.美南浸信会在沪传教活动史研究[D].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硕士学位论文,2012.
[3]Edkins,J.A Grammar of Colloquial Chinese as Exhibited in the Shanghai Dialect[M]. Shanghai:Presbyterian Mission Press,1853.
[4]钱乃荣.上海语言发展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3.
[5]钱乃荣.上海话语法[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
[6]钱乃荣.上海话大词典[Z].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 2008.
[7]路遥.美国传教士教育家卜舫济《上海方言教程》研究[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
[8]张海英.英国来华传教士艾约瑟的汉语研究[D].北京:北京外国语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