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蒙抗战歌曲的红色基因与道德精神

马 力，丁 庆

（曲阜师范大学 音乐学院，山东 日照276826）

随着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日军将进攻方向更多地转向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抗日根据地，沂蒙根据地也受到了日、伪、顽三股势力的联合剿杀，根据地的发展变得极为艰难。毛泽东同志在《新民主主义论》中指出：“革命文化，对于人民大众，是革命的有力武器。革命文化，在革命前，是革命的思想准备；在革命中，是革命总战线中的一条必要和重要的战线。”[1]708加强文化建设的组织与领导，明确文化发展的方向，教育和鼓励民众彻底摆脱反动派的奴化统治，更好地凝聚根据地全民之力抗日、抗顽，成为我党迫在眉睫的首要任务。

沂蒙地区经济发展水平低下,由于饱受封建地主、军阀的欺压，广大穷苦百姓无法接受最基本的文化教育，其文化水平非常低，思想意识蒙昧守旧，封建迷信思想在当地百姓心中根深蒂固，严重影响了抗日宣传推广和抗日运动的推进，提高沂蒙地区人民的文化素质便成为摆在共产党眼前的一个大问题。

抗战歌曲是中国全民族抗战时期的一种重要的文化现象，是遍及全国的抗战群众歌咏运动的优秀成果。其中许多优秀作品广泛传唱于各地，并与当地革命中产生的大量歌曲一起，构成了具有地域特色的反映抗战精神和事迹的文艺作品群。抗战歌曲在沂蒙根据地文化建设中同样具有极其重要的文化战略地位，且数量众多，体裁和题材丰富，来源广泛，在血与火激烈交织的抗日战争年代影响甚广，既鼓舞了抗日军民抗战斗志，宣扬了共产党的进步思想，也教育了广大的人民群众。根据地建立早期，我党积极兴学，通过夜校、冬学、识字班等形式，帮助沂蒙人民识字就学，但由于根据地专业的文艺人才比较少，创作能力不足，因此，在文化建设和抗战宣传的形式上，歌曲是最为简便易行的教育普及方式。

笔者共收集到了三百多首沂蒙抗战歌曲，它们反映了沂蒙抗战生活的方方面面①，主要可以分为以下几类：

（一）颂歌、赞歌。歌颂毛主席和党的英明领导，歌颂抗战英雄人物。如《毛主席，拥护你》《歌颂朱德总司令》《我们的连长何万祥》《解放区是一座铁长城》《八路军同志个个是英雄》《群众是我们的靠山》等。

（二）战斗歌曲，包括团歌、队歌，记述战斗事件和场面的歌曲等。如《临郯青年救国团团歌》《山东进行曲》《保卫鲁南》《解放沂水城之歌》《埋地雷》《游击小组上山》《西安乐战斗》等，记录描绘了一次次英勇的战斗和许多次攻城掠地的胜利。

（三）描绘百姓拥军爱军、军队爱民为民的战地歌曲。如《支前歌》《拥军歌》《做棉衣》《做拥军鞋小调》《小车推起吱吱响》《多打粮食送前方》《送郎参军》《给伤病员送鸡蛋》《给抗属拜年》等，既体现出熟悉的沂蒙民族民间音乐和戏曲的音调，也体现出艺术工作者们精心创作的优美旋律。

（四）反映根据地百姓学习文化、生产、生活的歌曲。如《上冬学》《识字班》《集合上学堂》《反对买卖婚姻》《开荒歌》《纺线歌》等。

（五）描写根据地儿童参加抗战生活的儿歌。如《儿童团》《战时小学》《放哨去》《牧童放牛上山岗》等。

从山东抗战爆发之初，鼓舞人心的各类抗战歌曲便应运而生，整个沂蒙抗战歌曲的历史就是一部生动的沂蒙抗战史。1938年5月，毛泽东指示长江局：“山东游击战争战略意义重大，决定张经武同志去山东”，并指示郭洪涛“山东要成为八路军在华北的一个重要战略基地”[2]33。在共产党领导下，1938年5月，临郯县委成立临郯救国团，并快速发展，成为一支不可忽视的武装力量。“苍山浮着白云，沂河流着黄金。这儿是抗战的据点，鲁南的重镇。这儿土地肥美，养活了我们的祖宗和我们。我们为了生存，下定了抗战的决心。我们活泼勇敢，朴实坚定，更有牺牲的精神。……”（《临郯青年救国团团歌》）[3]58沂蒙抗战的星星之火开始燎原。山东人民抗日游击支队、鲁南抗敌自卫团、八路军鲁东抗日游击队、苏鲁人民抗日义勇总队等多种在共产党统一领导下的地方武装与敌人展开了艰苦的保家卫国的斗争。同年，为了适应抗战形势的需要，我党把各路主要抗日武装整编为八路军山东纵队，以利于统一指挥抗战。“日寇侵入了山东，投降派便挂上了免战牌，投降派逃跑了，我们便从地下站起来。徂徕山，举义旗，誓死守土我们不离开！土生土长，在农村，在民间，虽然是赤手空拳，但是有三千八百万人民和我们血肉相连。虽然是无中生有，但是有中国共产党领导着我们迈步向前……”（《山东纵队进行曲》）[4]431939年，抗日军政大学一分校东迁山东，为山东培养了一万余名党政军干部。“喜看风雪太行山，斗天斗地斗敌顽，为了迎接新形势，分校奉命再东迁。去何处？黄海边，军事要地沂蒙山。不怕疯狂暴雨骤，定叫春色满人间。”（《抗大一分校再次东迁山东》）[4]17抗大一分校经过艰苦跋涉，穿过敌人的重重封锁到达沂蒙山区。

我党在沂蒙根据地大力兴学，采取了冬学、夜校、识字班等灵活多样的学习方式。1940年10月，《大众日报》在社论《普遍开展冬学运动》中指出：“冬学运动对于根据地的建设、民主政权的巩固和群众工作的深入，都是重要的一环。”[2]在沂蒙抗战歌曲中仅仅是描写上冬学的就有好几首。如《上冬学》：“小兄弟，老大哥，大家快来上冬学，读书识字不花钱，这个机会莫错过，快快来上冬学。庄稼汉，别瞎说，手硬嘴笨心眼拙，知识不能侥幸得，全靠自己用心学，靠自己用心学。今日学，明日学，……”[3]17秧歌调《识字班》是这样描述的：“识字班那个真模范，俺上夜校把书念，一直上到下二点，回到家去再纺线。……努力识字真正好，妇女们把地位提高了，能看书来能看报，也能看过北海票。”[3]240

临沂作为鲁南战略要地，战争不断，歌曲中也有其鲜明的反映。1940年3月，日军进犯沂蒙根据地，山东纵队在孙祖九子峰、铁峪等地和敌人发生了战斗，并取得了胜利，粉碎了敌人在鲁中山区进行分区扫荡的阴谋。歌曲《孙祖战斗》用10段歌词详细地记录了战斗的经过：“1.满地里麦苗青又青，沂水城发来日本兵，八路军同志得消息，摩拳擦掌准备冲锋。2.满地的野花黄又黄，铁峪的庄边做了战场。鬼子兵发来三百多个，警卫连一班人前去抵抗。……10.胜利的旗帜天空飘，祝捷大会好热闹，男女老少齐奋起，坚持抗战把国保。”[4]51《九子峰战斗》和《铁峪伏击战》，采用记事的方式对孙祖战斗的经过进行了叙述：“春天里种地忙，鬼子扫荡进孙祖庄，八路军不退让，悄悄埋伏在路旁，在路旁，准备打东洋。正晌午枪声响，九子峰上做战场。杀得鬼子无处逃，一个一个见阎王，见阎王，送他回家乡……”[4]571941年11月的大青山战斗是山东抗战史上空前壮烈的一次紧张、激烈的突围战。抗大一分校为了掩护机关党政队伍顺利突围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大青山精神永不忘》唱到：“老乡同胞听我言，沂南有个大青山。大青山不平凡，人人都称赞。革命战士真勇敢，三天三夜不下火线。为了民族的解放，为了人类的生存，千名战士倒在了大青山。大青山啊真可怜，人仰马又翻……”[4]62

拥军爱民题材的抗战歌曲在整个沂蒙抗战歌曲中数量是最多的。在党的领导下，沂蒙根据地人民踊跃参军支前，开荒备战，反击日伪扫荡。沂蒙人民为军队提供丰富的军需物资和兵员，照顾部队伤病员，开办幼儿园以养育部队遗留子女等等都被传为佳话。沂蒙根据地有多个版本的《拥军歌》，比如有一首歌里唱到：“秋风凉树叶黄，战士们杀敌在前方，姐妹们啊仔细听啊，加紧赶做棉军装呀赶做棉军装。针儿短，线儿长，……缝的俺的心愿，缝的俺的希望，愿同志们身体健康愿同志们多打胜仗，身体健康，多打胜仗，棉衣做好送前方，穿在身上暖洋洋。”[3]135诸如此类的歌颂英雄和百姓拥军支前的歌曲文本，生动地反映了军民一心、共同抗日的光荣历史。沂蒙大地上涌现出了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英雄集体和模范人物，如“抗日楷模村”渊子崖、用乳汁救助伤员的“沂蒙红嫂”、“沂蒙母亲”王换于等，她们的事迹在歌曲、戏曲以及后来的电影、话剧、歌剧中均有生动的体现。抗战歌曲中所反映的沂蒙抗战的方方面面、点点滴滴，都是沂蒙文化建设的“红色基因”。

沂蒙抗战歌曲中完美地体现了沂蒙老区优秀的道德精神和价值传统。沂蒙山区地处山东省古东夷核心地区，西邻儒家思想发源地，受儒家“仁爱”思想的影响，北接先秦齐地，本域又有墨子“兼爱”“尚同”“尚义”思想的传统，因此沂蒙人民本身具有民族大义的思想基础和善良淳朴、不惧强暴的革命斗争精神，既有大爱，又有大义。习近平总书记于2013年到临沂视察时说：“沂蒙精神与延安精神、井冈山精神、西柏坡精神一样，是党和国家的宝贵精神财富，要不断结合新的时代条件发扬光大。”[5]沂蒙抗日根据地作为山东抗日根据地的中心被誉为山东的“小延安”，是党和人民军队成长的摇篮。

沂蒙地区的传统音乐文化遗产，尤其是传统戏剧、曲艺、民间歌曲，很多内容都出自历史故事、民间传说、神话故事等，表达了中华民族“仁、义、礼、智、信”的核心价值理念，承载着中华民族优秀的历史文化和民族精神，其中很多传统音乐被重新改编、填词创作而成军民易学易唱的战斗歌曲，易于理解和引起共鸣，在群众中广泛传播，发挥了其强大的战斗动员和精神鼓舞作用。题材丰富的民间音乐为后来抗战歌曲的发展提供了丰富的创作手段和素材，为沂蒙民众的教育和文化素质的提高提供了一个切实有效的学习手段，对抗日运动的开展产生了广泛的积极影响。沂蒙抗日军民奋勇抗战中铸就的“爱党爱军，开拓奋进，艰苦创业，无私奉献”的沂蒙精神，代表着我们的民族精神和民族气质，是党和国家宝贵的精神财富，也是我们当前文化建设中丰富的精神食粮。沂蒙抗日革命根据地的建立和根据地文化建设的辉煌成果，是沂蒙精神得以产生的物质和文化基础。积极的根据地文化建设使得沂蒙人民逐渐从过去的保守、封闭的政治生态中走向光明。

沂蒙抗战歌曲的发展历程为当前城乡意识形态文化建设提供了很好的素材和样板。2013年11月，习近平总书记在视察山东沂蒙老区时说：“山东是革命老区，有着光荣传统，军民水乳交融、生死与共铸就的沂蒙精神，对我们今天抓党的建设仍然具有十分重要的启示作用。”[6]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社会文化中的培养和建设需要一个为广大百姓易于接受和易于理解的方式，完全理论式的说教难以取得预期的成效，以广大人民群众所熟知的民间音乐文化作为载体和媒介实行核心价值观教育是最为简单可行有效的方法之一。传统音乐文化本身有着鲜明的教育价值和社会价值，沂蒙抗战歌曲中所体现出来的不怕牺牲、顽强战斗的英雄主义精神，步调一致、团结奋进的集体主义精神，艰苦朴素、以国为家的爱国主义精神，军民一心、共御外侮的民族主义精神等，都是我们在社会主义文化建设中所需要的。战争时期的各类歌曲仍可对当前的文化建设起到积极推动的作用。

沂蒙精神的形成和发展非一朝一夕②，战争年代沂蒙人民所表现出的不屈不挠和民族大义也真真切切地体现在当年被广为传唱的沂蒙抗战歌曲中。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它们仍可以被赋予新的历史使命和时代精神，在现代社会的发展中继续占领强大的思想阵地，成为城乡文化建设的新动力，发挥其应有的激励和教化功能。

注释：

①全面收集沂蒙抗战歌曲的书籍主要有：秦丕山、刘结主编的《沂蒙红歌》，山东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山东省地方史志办公室等编的《沂蒙抗战歌曲选》，中国文史出版社2016年版；董加兰主编的《沂蒙抗战歌曲选》，中共临沂市委宣传部1995年版；张桂林主编的《山东抗战歌曲选》，山东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张秀岳主编的《沂蒙之光歌曲选》，山东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②研究沂蒙精神的主要著作有：费聿辉、徐东升主编的《沂蒙精神》，中共党史出版社2018年版；徐东升、汲广运主编的《沂蒙精神研究》，山东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徐东升、费聿辉主编的《沂蒙精神研究》，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盛建伟主编的《沂蒙精神沂蒙兵》，长征出版社2011年版；丁凤云、黄宏主编的《沂蒙精神》，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中共临沂市委等编的《沂蒙精神》，山东画报社2006年版；梁自洁主编的《沂蒙精神研究》，山东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