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鹏,李伟兵,包玉花
(江苏省肿瘤医院,江苏省肿瘤防治研究所,南京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江苏 南京 210009)
食管癌是原发于食管黏膜上皮的恶性肿瘤,主要为鳞癌和腺癌。临床上以进行性吞咽困难为进展期典型症状[1]。在我国恶性肿瘤中发病率居第5位,死亡率居第4位[2]。食管癌早期症状不明显,主要通过手术切除方式治疗,中晚期食管癌患者则需配合放化疗及内科相关治疗,预后欠佳。中医药在食管癌治疗中具有独特的优势,对于改善食管癌患者临床症状、减轻放化疗毒副反应等方面有着较好的疗效。
顾奎兴教授是全国第六批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中华全国中医药学会肿瘤专业委员会常委,江苏省抗癌协会传统医学与肿瘤康复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从医五十余年,擅长中西医结合治疗各种消化系统肿瘤,临床疗效显著。笔者有幸随师临床学习,受益匪浅,现将顾教授辨治食管癌经验总结如下,以飨同道。
在中医古籍中并无“食管癌”的病名,但根据其发病特点和临床表现,可将其归属为“噎膈”的范畴。顾教授认为食管癌的病因不外乎内因和外因两个方面:内因主要是机体虚弱,正气不足,脏腑功能失调;外因主要与情志不遂、饮食不节相关,尤其是饮食不节,常食辛辣燥烈之品, 导致食道受损,脾失健运,而致痰瘀内生,内毒积聚。
《素问》曰:“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3]。顾教授认为癌病发生的主要病因为正气虚损,脏腑功能失调。临床食管癌发生多以中老年为主,随着年龄的增大,正气逐渐亏虚,机体防御能力下降,易遭外邪侵袭,癌毒积聚,以致罹患肿瘤[4]。《金匮翼·膈噎反胃统论》曰:“噎膈之病,大都年逾五十者,是津液枯槁者居多。”[5]顾教授指出,食管癌属于正气亏虚,又主要表现为脾气亏虚,因脾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若脾胃虚弱,化源匮乏,必致机体正气不足,正如张景岳云:“脾胃不足及虚弱失调之人,多有积聚之病”[6]。从临床上来看,肿瘤患者大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免疫功能低下,再加上多数患者接受手术或者放化疗治疗,进一步损伤脾胃,耗伤正气,无法与肿瘤相抗衡。因此脾气虚弱是食管癌的主要发病基础,贯穿疾病发展的始终。
顾教授认为癌症的主要病机是全身属虚,局部属实,正气虚弱是形成肿瘤的内在因素,而局部癌瘤则是在正虚的基础上形成的。脾气虚弱,失于健运,痰浊内生,阻碍气机,瘀血内停,痰浊与瘀血相搏结,阻塞食道,积聚成有形之肿块,故见吞咽困难,饮食难下。痰浊与瘀血胶结日久,蕴而化热形成癌毒,癌毒是恶性肿瘤的主要致病因素,在疾病的发展过程中起着决定性作用。癌毒形成以后又作为新的致病因素作用于机体,进一步耗伤人体正气,导致脏腑功能衰弱或失调,影响气血津液的运行与输布。正气亏虚,无力与癌毒抗衡,而癌毒愈强,愈易耗伤正气,如此反复形成恶性循环,终致邪气亢盛、正气极虚的局面。
2.1.1 益气健脾,扶正固本 《医宗必读》曰:“积之成也,正气不足,而后邪气踞之。”[7]中医通过扶正,可以增强体内的正气,以达到养正除积的目的。因脾胃虚弱是食管癌发生的病理基础并贯穿疾病发展的始终,所以顾教授认为益气健脾,扶正固本是治疗食管癌的主要原则。脾胃为后天之本,脾胃运化功能正常,才能确保气血生化之源不竭,从而增强机体的免疫力,提高机体的抗癌能力。同时食管癌接受放化疗患者经常出现恶心呕吐、食欲不振等消化道症状,通过健运脾胃,既可以减轻放化疗的毒副反应,也为后续的进一步治疗提供保障。顾教授临证时以益气健脾除湿为要,常选用生黄芪、党参、太子参、茯苓、苍术、白术、生薏苡仁等药物。
2.1.2 化痰逐瘀,软坚散结 顾教授认为食管癌为本虚标实之证,正气虚弱是食管癌发病的病理基础,而痰浊、瘀血、癌毒是在此基础上形成的致病因素。食管癌患者主要表现为饮食梗阻、吞咽困难、呕吐痰涎,甚至胸骨后疼痛,主要是由于痰、瘀、癌毒互结于食管所致,所以对于食管癌的治疗常采用化痰逐瘀、软坚散结的方法以祛除有形实邪。顾教授常用半夏、胆南星、夏枯草等化痰;同时化痰必理气,气顺则痰消,予厚朴、木香、枳实、苏梗等理气药;活血化瘀常用三棱、莪术、乳香、没药、三七、丹参等改善微循环,阻止癌栓形成;软坚散结则选用昆布、海藻、牡蛎、瓦楞子等[4]。
2.1.3 清热解毒,消癌抑瘤 顾教授指出,痰浊、瘀血是食管癌的主要致病因素,痰瘀互结是食管癌临床常见证型,痰瘀胶结日久,必然化热蕴毒,癌毒内生,浸润腐蚀食管,患者出现胸骨后灼热疼痛,进热食后加重,因此临床常用清热解毒之品,如白花蛇舌草、半枝莲、蒲公英、山慈菇等。此外顾教授对于食管癌的治疗注重辨病与辨证相结合,在辨证的基础上,结合现代药理研究,重视抗癌中药的灵活应用,以期获得更好的疗效,临床常选用威灵仙、红豆杉、露蜂房、重楼、守宫、干蟾皮等药物。
随着医疗技术的发展,临床治疗食管癌的手段获得了极大的丰富。顾教授强调应充分发挥中西医结合治疗食管癌之优势,制订最能让患者获益的治疗方案。如患者处于食管癌早期,有手术指征,则以手术为先,不可贻误手术最佳时机,术后行中医药治疗,以八珍汤合逍遥散为主方,酌情加用益气养血之品;化疗期间以益胃汤为主方,加用健脾和胃之品;放疗期间则以沙参麦冬汤为主方,加用滋阴润燥之品;放、化疗间歇期,以六君子汤为主方,加用益气养胃之品。此外,顾教授还结合患者的临床症状及检验指标,选用相应药物,如恶心呕吐加代赭石、旋覆花、姜半夏,食欲不振加炒谷芽、炒麦芽,口干明显加生地黄、麦冬等,贫血加鸡血藤、鹿血晶,白细胞降低加生黄芪、山药,肝功能异常加垂盆草,肿瘤骨转移加补骨脂、骨碎补等。
顾教授用药讲究因人因时因地制宜,正如《素问·五常政大论》曰:“能毒者以厚药,不胜毒者以薄药”[3],年轻、形体壮实者气血充沛,筋骨强健,在拟方中攻邪药种类较多,用量亦较大,如将白花蛇舌草、红豆杉、山慈菇、生薏苡仁等同用,药量酌情增加;对于年老、病期较晚者,气血亏虚、生机减退,抗癌药不过2味,且用量较轻。《素问·六元正纪大论》云:“用寒远寒,用凉远凉,用温远温,用热远热,食宜同法”[3],在春夏阳气旺盛之时用热药,则味少量小,并且佐以藿香、佩兰等芳香化湿之品;在秋冬阴气旺盛之时用寒药,亦味少量小,并佐以炮姜、吴茱萸等温运之品。此外,顾教授临床用药时参考病理及免疫组化情况,如病理提示恶性程度高、免疫组化结果提示增殖速度快,可增加攻邪药物及剂量。
汪某,男,77岁,因“进食不畅1月余”于2018年8月29日初诊。胃镜示:距离门齿23~26 cm见增殖性病灶,表面高低不平,溃疡形成,质硬,触之易出血,食管管腔狭窄,胃底贲门无异常。胃镜病理:(食管)鳞癌,Ⅱ级。胸部及上腹部增强CT示:食管下段局部增厚,管腔狭窄并见不规则软组织影,突向腔内,最大截面 2.5 cm ×1.7 cm,强化明显。瘤旁、隆突下淋巴结肿大;纵膈、两肺门、腹腔淋巴结稍大。结合患者病情,拟行放化疗降期,再行手术治疗,但患者年事已高,本人及家属拒绝上述治疗方案,遂行中医治疗。刻下:神疲乏力,吞咽不畅有梗阻感,时有疼痛,以进食硬物为甚,尚可进软食,稍有饮水呛咳,咽干不适,纳谷欠馨,大便干结,寐差。舌质暗红,舌下脉络微怒张,苔白腻,脉弦滑。西医诊断:食管鳞癌,中医诊断:噎膈,辨证为脾气虚弱,痰瘀互结,癌毒内蕴证,治当益气健脾,理气化痰,化瘀解毒。处方:太子参9 g,生白术9 g,云茯苓15 g,八月札12 g,全瓜蒌15 g,莪术9 g,藤梨根30 g,石见穿30 g,生薏苡仁30 g,山慈菇15 g,干蟾皮9 g,天龙6 g,威灵仙15 g,玄参30 g,大枣15 g。14剂,水煎,每日1剂,早晚2次分服。
复诊:2018年9月12日,患者连服上药半月,自诉进食梗阻感较前缓解,饮水顺畅,口干,纳食尚可,大便通畅,舌质红苔薄,脉弦滑。此痰瘀互结,郁久生热伤阴,治守原法,效不更方,酌加养阴之品以清热。原方加生地15 g,麦冬9 g。
患者门诊随诊1年余,坚持中医治疗,诸症好转,多次复查CT示病灶平稳未见明显进展。
按:顾教授认为,治疗食管癌时,无论是补虚还是泻实,都必须始终注意调理气机,兼顾气血,才能补而不滞,气畅而痰化瘀散。此例患者,脾气亏虚,痰瘀互结,气机阻滞于中焦,壅塞不通,故见吞咽不畅有梗阻感,时有疼痛,咽干不适。治疗借鉴参苓白术散之意,以太子参、白术、茯苓共为君药,脾气充则有化湿之力,湿浊去自有健脾之功,共同发挥益气健脾之功用;生薏苡仁健脾利湿,八月札利湿止痛,同为臣药;瓜蒌、莪术等理气活血化痰之品俱为佐药;大枣调和诸药,益气和中,为使药。在顾护正气的同时,加用干蟾皮、天龙等解毒消癥之品,方证得当,寓通于补,标本兼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