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雁,徐甜甜
(沈阳工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辽宁 沈阳 110023)
饮食就是满足人基本需要的“衣食住行”中的“食”,不仅有人的“食”的行为,还要有食物;“食”(行为)和“物”(食物)紧密结合在一起,共同满足人的基本生理需求,维持人的生存。就“食”这个字而言,它既指行为,也指此行为要吃的物。饮食的异化相对于劳动的异化而提出。马克思认为,劳动的异化是指劳动所生产的对象,即劳动产品,作为异己的东西,作为不依赖于生产者的独立力量,是同劳动相对立的。异化也是一个过程,表现为劳动者对劳动对象的丧失和为对象所奴役。[1]劳动是人的生产行为,饮食是人的生活消费的生存行为。饮食异化就是食物作为异己的东西,成了不依赖于食用者——人这个生命主体而独立的力量,与生命主体失去生态依存关系,奴役人、控制人甚至伤害人。饮食支持生命主体的生存,也因生命主体对它的需要而成就其本身存在的意义,这就是饮食与饮食主体之间不可割断的密切的生态关系。饮食异化使饮食脱离人这个生命主体,切断与生命主体的生态关系,成为一种异己的、敌对的力量而存在。饮食异化是相对于人而言的异化,人作为一个生命有机体是本文侧重的研究维度。因此,用生态哲学的理论从人的生命有机体的维度对饮食异化过程进行研究,是生态哲学的一种新的探索。这不同于从文化等方面对饮食问题的研究。生态哲学强调生态关系,生态位和有机整体原则都是生态哲学的核心要义,我们运用生态哲学的理论对饮食异化过程进行如下的研究,首先饮食异化使饮食脱离与主体的生态关系,其次饮食异化使饮食背离最基本的生态位,控制生命主体,最后饮食异化违背有机整体原则伤害生命主体。
饮食异化开始于饮食与生命主体脱离生态关系,不再以满足人体生理需求为基础,而脱离生命主体,成为一种独立的存在。满足人基本的生理需要是饮食与饮食主体密切依存的生态联系,当饮食开始割断这种最基本的联系,就是从与饮食主体的关系中分离出去,成为独立的存在而发生异化。这时的异化程度属于初级,对人的伤害不是太大。
饮食异化使饮食成为一种精神载体独立存在,与生命主体脱离生态关系。饮食活动本是为生命主体服务,满足有机体的生命活动。如今,饮食不再处于遵从的地位,服务于生命主体需要,而是独立出来,作为一个精神载体而存在,割断与饮食的基本生态关系。此时,人们的精神需要依附于饮食,当人们出现兴奋、激动,或悲伤、难过等情绪时,饮食都可以使这种情绪得到进一步的释放,或者改变当前的精神状态。查理德和甘利认为,情绪化进食通常由负面情绪引发,如愤怒、抑郁、无聊、焦虑和孤独,而且往往与生活中的紧张时期有一种情境性关系。[2]情绪化的大量进食与主观因素有关,这种主观因素要对抗消极情绪,暴饮暴食,使人失去控制。[3]当一个人处于负面情绪时极易通过无节制的饮食来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这时饮食就是此人的一种精神寄托,而不是维持生命主体生存的物质。在过度情绪状态下的饮食活动,不受正常机体的控制,迫于心理的压力需要寻找一个突破口来缓解负面情绪,当情绪交付于饮食时,人体不再受控于自身,任由情绪化饮食行为肆虐。
饮食异化使饮食逐渐符号化,从生命主体中分离出去,割断与生命主体的生态关系。符号化的饮食并非必然发生饮食异化,而是与生命主体脱离生态关系的符号化饮食必然发生异化。恶毒皇后交给白雪公主的苹果暗示着不祥,寓意一个想要杀死白雪公主的邪恶女人的思想。[4]180这里的苹果不是生命主体对于生存的自然需求,而是承担起符号功能,产生一种情感的结合能力。饮食从对生命主体的依附中分离出去,它可以满足符号的所有类型,包括象征、表达和例证。符号化的饮食在社会中广泛存在,符号功能遍及各种类型的饮食,从最朴素的一餐到精心制作的盛宴。[4]181我们生产制造出来的符号化食品,被人们购买,所消费的是食品所代表的意义。当人们购买这种食物时,并非考虑食物本身的自然功能是否为人体所需要,背离了饮食被消费时的初衷。有许多来源于事物或事件的实际象征物的例子,即使它们流行的时间足够长,那种符号意义变得不为人所知,但是它却依旧存在。[4]184典礼中的饮食就是典型的被符号化的饮食,食用功能被边缘化,符号功能得以彰显。这种食品可以是奇特的、怪异的,但却不是生命主体必需的或者重要的。饮食的唯一实际功能,也是生命主体所必求的功能——提供营养,逐渐被人所淡忘,符号价值扩大化,并引导人们的消费方向,占据主导地位。
过度商品化的饮食独立地成为一种价值代表,同它们所依附的生命主体相分离。回溯原始社会,人们采集、渔猎来的食物,只具有使用价值,并不是商品,它们给生命体提供营养,维持人类生存,表现的仅是本身具有的食用功能。但在商品经济时代,饮食不再仅仅是一种自然行为,更多的表现为经济社会中商人们的一种经济逐利行为,并且不依赖于人的意志而转移,只要这种食物被明码标价,就独立的表现出自己的价值。在追逐利益的今天,价值是追求的首要目标,人们通过精美的包装,让食品华丽变身,饮食所表现出来的价值远远大于本身所具有的实际价值,成为高附加值的商品,饮食的属性更加远离使用价值,直接表现为经济价值。并且食物的来源更多的被资本所掌握,此时的食物就是金钱,是价值的代表,当食物仅仅被当作金钱的代表时,其作为生命体生存的需要就会被轻易地忽略,生产出来的食物甚至变成一种毒害生命体的物质。
饮食异化使饮食转变成为一种外在的社会性存在,在观念上成为人们面子的标志。宴请消费时刻上演,但宴请的目的却不在吃,而在关系,在面子。基于本土社会与本土文化的特征,华人社会科学家普遍认为中国社会是关系取向的社会。[5]在人际关系中,面子显得尤为重要,甚至可以决定一人的生死。在宴请中,食品本身所具有的价值不是消费的关注点,更多的注意力在于这顿饭吃的是否有面子,人们摒弃思考,摒弃掉个人需求,让人有面子的食物成为被选择的对象。体量过大或稀有且珍贵的饮宴菜品的功能大多数不是为身体所需,而是用来表现宴请者的身份地位。而被宴请者也通过主人宴请的食物规格的高低来判断自己是否得到重视,面子是否有被照顾到。在这种宴请消费中,进食不是最主要的,甚至一口食物都不用下肚,它的人际功能性更为重要,它代表了宴请主人的面子符号,给予宾客的面子符号,更是主人与宾客交换人际关系、获取面子的重要活动。[6]饮食中的面子消费是一种极为扭曲的价值观,如何让自己在所属的关系圈中具有地位成为生活追求的目标,生活是为了活给他人看,获得他人的认同。[7]因此几乎在每一场宴饮中,为了向他人传达自己或真实或虚假的生活状态,获得别人对自己的认同,以求所谓的尊严,都会消费大量超出人体需求的食物,此时所有的“饮”与“食”都不是为生命主体生理所需而存在,仅仅为了面子而存在,产生了饮食异化。
饮食异化使饮食背离生态位,这个生态位是人这个生命有机体的生态位。生态学中的生态位是指物种或种群或生态个体(即生态主体)在时间、空间上所占据的位置及其与相关物种或种群或生态个体之间的功能关系与作用,包括空间生态位和功能生态位。生态学家埃尔顿(Charles Sutherland Elton)着重强调生态位即营养生态位或功能生态位,主要着眼于生物在其所占生态位置上发挥的作用,反映了物种对资源使用状态的影响。[8]我们是从人作为一个有机生命个体的维度进行分析,在人这个生命主体的生态位上,反映的是人对食物资源的使用状态影响。人是生态主体,饮食最基本的功能和作用就是满足人的生理需求,把自然界中的负熵能量输入人体满足生命有机体的运行需要。饮食的其他社会功能、文化功能等都是建立在这个最基本功能的基础上,只有满足了这一最基本的功能,其他功能才有可能实现。饮食异化的进一步发展就是饮食彻底背离这一生态位,这时的饮食异化不是简单地与作为饮食主体的人相分离,而是更进一步控制人和人的行为,反而使人陷入被动地位,丧失生态主体的主动性,受饮食的控制,从而使人受到更进一步的伤害。
饮食异化使饮食给生命主体的生理感觉——味觉提供的刺激变得更加强烈,使生命主体受控于饮食,与最基本的功能生态位相背离,常常使食用者陷入放纵和无节制。人体的五官无时无刻不在接受外来物的刺激,视觉、听觉、嗅觉与外来的刺激都没有直接而深入的肉体接触,而味觉感官与刺激物有直接接触,味觉的刺激物——食物,直接进入口腔、食道、胃部、最后分解进入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食物刺激味觉,给身体带来暂时的享受,使身体沉醉于这种诱惑之中,饮食活动没有大脑理性的参与,此时生命主体只追求一时的快感,甚至最后陷入堕落和败坏。饮食是生存的基础,但当饮食仅变为一种刺激物,变为身体渴求的一种欲望物时,它给人的身体带来的只是摧残,甚至死亡。柏拉图曾经说过,胃部就像是贪婪的欲望灵魂的马槽,灵魂的这一部分工作就是给肉体提供食物。[4]7当对于引起欲望的欲望物不加以控制时,饮食就会变成一种强大的破坏性力量,破坏整个机体的存在。
饮食异化塑造并控制生命主体,脱离最基本的功能生态位,改变生命主体的社会行为。对于一个饥饿已经达到极端程度的人,他的梦里和记忆里都是食物,他思想活动的中心和感情的对象也都是食物,他的乌托邦也会变成一个食物充足的地方。[9]此时食物的严重匮乏,导致我们的味觉感官极度需要食物刺激,身体极度需要摄取更多的食物,当食物出现时,吃的欲望达到极大点,味觉得到极大满足,快感完全释放,产生放纵,改变人们的社会行为,摄入过多身体接受不了的食物,甚至导致死亡。在莫言的小说中饮食经常出现在生死之交处,本身因为饥饿濒临死亡,食物的出现是为生的需要,但因为放纵和无节制而更快地引向死亡,如因为多吃了豆饼而撑死,亦或死时还可以从嘴中喷出酒和肉。现实生活亦不缺乏此现象,曾经美国诺唯真喜悦号邮轮在中国运营,但不到一年时间就撤出中国市场,究其原因是被中国大爷大妈“吃走”的。中国的大爷大妈经历过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对食物匮乏的记忆已经深入到了DNA里,面对免费食物,失去了所有的矜持,巨轮生生被“吃倒”。
饮食异化过程中的食欲使饮食背离最基本功能生态位,影响生命主体的色欲,导致人性迷失。食色,皆人之性也。饮食与男女之事都是人性欲望的组成部分,饮食是生命得以维持的物质基础,性欲是人繁衍生息的根本动力。本属于生命体的两个独立的美好事物,但是在人类社会,一开始就把两者相互交织在一起,并逐渐用饮食来使性欲放纵到极致,导致人性的丧失。在禁果神话中,亚当和夏娃因为偷食善恶树上结的果子,而产生性欲的自觉,此时食欲就与性欲开始有了联系,并因此被赶出伊甸园。如今在许多宴饮中,食物多有调情暗示之用,饮食并非是为了满足食欲,而是为增添色欲。食物的色香味,使人受到味觉刺激,感官刺激遂贯穿于身体,激发身体欲望的膨胀,进而在饮食的盛宴中上演一场情欲盛宴。[10]饮食往往成为不正当性欲的开场,并产生人体不能驾驭的欲望,逾越礼法约束,放纵自己于声色,使身体沦陷其中。对于圣女,食物是实现自我蔑视的手段,对于浪子,食物是延伸欲望和快感的论据,色情狂一贯主张饮食要服从于性,饮食用性开支补偿,或为性开支准备。[11]173人们通过宴饮,男女之间迅速拉近距离,进而拉开一张张关系网,追逐利益、金钱与欲望,而基本的道德礼仪被抛诸脑后。饮食可以通过诱发色欲,并使人欲望膨胀,对人性产生毁灭性的伤害,在宴饮中迷失自我。
饮食异化使生态主体对娱乐性饮食成瘾,使其长期处于“瘾”的控制之下,直接损害生命主体的身体机能。饮食是生命向上的必然,可以说,生命主体对于食物是“上瘾”的,但也仅限于身体所需要的那一部分。如果陷入身体排斥的“瘾”的漩涡之中,带来的就是机能的损害,以致灭亡。如今食物品种繁多,人们的选择余地也增多,饮食不再仅限于解决温饱,更多地走向娱乐性,指向身体感官的快感,维持短暂性的愉悦而存在。盐、糖、咖啡因等都是可以让人上瘾的食物,大多数人为了排解现实痛苦,维持短暂欢愉,而选择大量并长期食用。这些食品带有强大的娱乐性功能,并且极易上瘾,我们不可否认,它们能够暂时麻痹我们的神经,带来片刻的愉悦,但是给身体带来的却是毁灭性的伤害。古时斯巴达人认为,立法者推出一种避开快乐的法律是正确的……它把特别诱人耽于极度快乐的事情从国家清除出去。[12]所以斯巴达人完全禁酒,避免因为对酒的上瘾而失去德行。如今处于生活高压下的人们,更是把烟酒作为排解的工具,抽烟让人产生短暂的幸福感和放松感,但肺部却受到重创,并波及身边的人。艾略特等人研究发现,运动少并且抽烟较多同时又喜欢饮酒的或有不良的饮食习惯的人容易患癫痫症。[13]盐、糖、咖啡因这几种食品看似健康,但如果超出身体所需,亦会给生命体带来多方面的伤害。
各种饮食宣传广告忽视饮食的最基本功能,发生饮食异化,导致生命主体逐渐被动,从而使主动思考的能力逐渐丧失。随着商品经济社会的发展,饮食越来越商品化,人们前所未有地被食品宣传的口号所包围。虽然在饮食销售的竞争中,给人们更多选择的余地,但是也让人们过多地依赖食品广告,忽视身体对食物是否真正需求,放弃思考。人是生态位上的主体,饮食广告消解了人的主体性。当饮食广告面向一个地区的广大消费者时,就是要尽可能多地“捕获”更多人去购买,这些消费者反倒成了它的“食物”,这时异化饮食成了生态位上的主体。当没有外界信息的干扰时,身体能够敏锐地察觉到缺少何种能量元素,并通过食物进行补充。但是如今,我们每天生活在食品宣传的口号之中,大脑不停地受到这些信息的刺激,不再进行独立思考,更加借助于外界传进来的信息,被动地接受这些经济人售卖的所谓健康食品,在一定程度上,身体不自觉也会受到这些信息的干扰,产生需要这些食物的假象。可怕的是传媒领域里的广告越发凸显一种否定性原则,体现一种可怕的霸主威力:“一切没有贴上广告标签的东西, 都会在经济上受到人们的怀疑。”[14]饮食消费活动在空前加强的信息化程度面前越来越感受到这种否定性原则的制约力量,成为了一种似乎完全受外力支配的盲目的非理性的被动行为。[15]8
饮食异化中的虐杀与虐食违背了最基本的生态位功能原则,控制生命主体,使其失去生态进步性,走向残暴,失去德行。人逐渐从动物界中分离出来,最主要的是人不但有理性,而且能够分辨出自己应该有的德行。自我反思意识是人类区别于低等动物的关键。[16]如今饮食中的虐食和虐杀,行为与动物无异,退化到原始的茹毛饮血的状态,饮食在生态位上的最基本功能是满足人的生理需求,可是饮食异化却使人变得暴力、野性,这都与人种的进化相悖。有德行的人是有同理心的人,能够感受到其他物种所遭受的痛苦,通过自己的行为举止表现出来,而虐杀与虐食表现出来的只有人性的残暴,将人独具有的德性驱逐体外,让暴力占据整个生命体。在我国有生食猴脑的现象,在猴子的吱哇乱叫中用汤匙舀食热脑浆,可想而知食用的人何其残暴、冷漠。人们在虐食面前背弃了人性,成为一个机械化的机器,无情地向自己身体内部倾倒身体所拒绝的东西。卢梭说过,超出肉体之必须的一切皆是罪恶的源泉。虐食堪比酷刑,只不过施加于不同的生命主体而已,而如此行为,在展示与强化人类中心生态权力的同时,也以泯灭人性的存在方式反噬社会,颠覆天赐食物的运行规则与神圣性。[17]
饮食异化过程进入终级阶段,成为一种独立存在的异己力量,违背有机整体原则,伤害生命主体,威胁人类生存。生态哲学强调有机整体原则,认为自然界、人类社会都是一个有机生态系统,生物或人类社会不仅本身构成生态系统,而且与其所处地域的土地、阳光、空气、水、气候等环境共同构成生态系统。[18]人体本身也是一个生态系统,即生命有机体。生态系统、生态平衡、地域生态性等等都是有机整体原则的丰富内涵。饮食异化对人的伤害在现实生活中频频出现,此时的饮食不再遵循生态系统运行规律,打破生态平衡,违背地域生态性,对生命主体构成摧残性的伤害。
饮食摄入过多,造成多余能量堆积,打破生命机体的生态平衡,产生饮食异化,损害人的健康。人类的发展史就是一部饮食过度的发展史,中国古人一天只有两餐饭,而自宋朝以后,经济发达,添了“毛病”,变为一日三餐,甚至宵夜也成为了必不可少的一餐。时至今日,更是如此,随着经济、技术的日益发展,食品加工业迅速发展,种类丰富、高热量、味道好的食品层出不穷,这无疑增加了人们饮食的频率和总量。满足温饱的概念早已离我们而去,如今人们追求的更多的是食品的美味。各种美食节目、网络吃播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大脑受到外界美食诱惑的支配,不自觉食用超出身体所需的各种饮食。同时人们的生活方式和工作方式也随着工业化的发展而变化,直接影响饮食的摄入,早餐和午餐简单凑合,在晚上生命机体运转效率变低,需要休息的时候,强制性地塞入过量的食物。人体运行和机器的运行都符合能量守恒定律,摄入的能量和消耗的能量是对等的。[19]但是如果机体一直在摄入能量,被迫长期处于过饱和的状态,并且消耗的速度远低于摄入的速度,无法快速及时缓解多余能量给身体带来的超负荷,必然造成肥胖、“三高”、脂肪肝等等一系列疾病,甚至摧毁整个生命机体。
脱离饮食原则的饮食异化,打破生命有机体的承受能力,损害身体,甚至造成死亡。“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任何事失去了本该有的原则,必然产生祸害,饮食亦是如此。身体对饮食的接受具有一定的原则性,超出这个原则,就会失去生态承受能力,丧失平衡,陷入无尽深渊。饮食将食物化为己有,与身体融合,合而为一,所以饮食必须要符合身体所需,在何地、何时、吃何物、吃多少都需要根据身体所发出的指令来进行,而不是主观臆断地强制身体接受不合适的食物。摄入合适并且适中的食物,是一种有德行、有原则的饮食方式,为身体带来明快的感觉,反之则遭受到对抗性的破坏力量。典型的脱离饮食原则的行为就包括暴饮暴食和厌食这两种极端,完全打破身体所应有的饮食规律性,对身体造成摧残性伤害。2010年重庆某高校的一大四女生,晚饭食用3斤米饭后又不停食用水果和零食5个小时,最终因胃撑破而死;著名男模杰里米·盖丽慈(Jeremy Gillitzer)长期处在厌食和暴食之间,最终身体衰弱而死,死时只有60斤。他们在不符合规则的饮食下,暂时沉迷于味觉或者身体的享受,结果却走向了死亡的向度。
技术支撑下发生的饮食异化,使饮食脱离生态性,伤害生命机体。因为食物相克,或者食材本身含有危害因子可能造成“饮食”安全问题,但是这些都是可以通过提高主体认识和能动作用及时避免。如果饮食由技术催生或利益驱动,人就处于被动的地位,失去主动权。即使技术是人的创造物,在庞大的技术与工程人工物面前,人类会丧失控制权,人类遭受着威胁、削弱和无能为力。[20]阿巴斯甜糖是普遍应用的人造增甜剂,出现在各种食品中,人们防不胜防,但它具有巨大的安全隐患,长期使用会导致脑瘤,美国药品管理局研究讨论了16年,最终还是允许使用,原因就在于什么都比不上金钱来的实在。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政治、法律似乎显得更加渺小。[21]而且在生产全球化的推动下,食物的生产和分配模式分布在世界各处,存在广泛爆发食源性疾病的可能,每年有数百万人因为吃到不健康的食物而患病,食品安全面临重大挑战。[22]技术创造了巨大的生产力,渗入到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在特定条件下,技术具有意识形态的属性,过于迷信技术,反遭伤害。人体作为生理器官构成的生命机体,基因决定机体的物质需求,冰冷技术产出的食物与基因相互矛盾,导致疾病的出现。把科学知识广泛应用到改变自然所提供的食物上去, 从而改变了大自然对自身的规定。[23]食物是用来维持生命主体的平衡从而使人类更好地生存,不应在人类贪欲的支配下,用技术制造自我毁灭。
奇珍异食是饮食异化的另一种表现,不仅危害自然界生物多样性,也打破生命机体的健康和谐状态,伤害人体,甚至威胁生存。“三月河豚九月蟹”,河豚味道鲜美,但含有剧毒,一般烹调难以清除,但想要食用的人不在少数,因食用河豚而死亡的人也不在少数。人们的欲望、猎奇心理随着经济的发展、金钱的富足而逐渐膨胀,日常的饮食无法再满足口腹之欲,想要追求更加刺激、更具有新鲜感的食物,于是把苗头放到了野生动植物身上。不论身体是否可以承受,只为满足心理的一时快感。但“饮食”的最终目的就是“求和”,让身心达到一种“和”的状态,人越吃新奇的东西,元气消耗越大,越吃常食,身体会习惯性运作,消耗就越少,任何东西都有营养,但不是任何食物都适合每个人吃。[24]当身体摄入陌生的食物,机体无法快速辨别,被身体吸收,而导致身体失去平衡,极易患病,甚至带来的是毁灭性的伤害。食源性疾病的比例逐年上升,并且大多数都是由于食用野生的动植物而带来的,尤其是野生动物,带有大量的寄生虫、病毒等,这些寄生虫、病毒即使在高温下也并不能全部被杀死或者清除。一些寄生虫,如鱼传播的吸虫,只通过食物传播,其他的例如绦虫,如棘球绦虫或带绦虫,可能会通过食物或与动物直接接触感染人类。[25]回首2003年造成大量人员死亡的非典,正是与食用野生动物有关。如果人类收起自己的好奇心,回归自己的良知,又怎会因为饮食而伤害到自身。
在全球化推动下发生的饮食异化,摧毁饮食地域生态性,破坏生态系统的平衡原则,使自然界各生命主体生态位错位,危机人类自身。“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饮食的地域生态性其本质已经包括在生态系统的内涵之中,生态系统中的土地、阳光、空气、水、气候等生态因子就内在于地域生态之中。我们认为饮食具有地域生态性,这也是有机整体原则中生态系统有效运行的彰显。生命主体具有自己的生态位,生活在不同时空的人具有不同的饮食习惯,当地饮食习惯已经深入到人的“基因”中。正如卢梭所认为的,一种饮食造就一个人,他在饮食的多样性中看到了人性的多样性。意大利人多吃蔬菜,他们就有些娘娘腔;法国人灵活多变,因为他们对食物来者不拒,造就多样的性格特征;英国人就有吃很多肉的习惯,导致性格里有某种坚硬的东西,某种属于野蛮人的东西;瑞士人天生冷静、平和且单纯,但也暴力易怒,他们喜欢蔬菜,也喜欢肉类、乳品和葡萄酒。[11]45米歇尔(Michelle)在研究个体与食物之间的联系时也指出,人们对饮食的品味和习惯在幼年时就已经养成。[26]但是全球化让饮食超越时空的限制,摧毁地域生态性。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高新技术的普及使用,通讯传媒的四通八达,从根本上改变了传统意义中人们体验的时空观,出现了时空分离、时空压缩的“脱域”现象。[15]4在这种全球化的推动下,饮食消费领域的高新技术也在不断地迅猛发展,发生了“脱域”现象。饮食消费对象和当下生活的地方之间的联系已是非常微弱。“全球化从其最早的影响开始,就实实在在削弱了食品的来源和地方性之间密切的实质性关系。”[27]我们的饮食对象范围极度的扩大,饮食内容不再受到地域的限制,眼前出现了来自五洲四海的食物,一国之内的南北食物大融合的现象也屡见不鲜,春夏秋冬各季食品全年供应,彻底打破了饮食的地域时空生态性。人们通过技术努力阻止或重新制定种子萌发时间,操纵植物的生物钟,使植物时间被人们的意志左右。[28]这种饮食消费的“脱域”现象也把人们带入了危险的境地。如果随意改变一个人的饮食习惯,迫使身体接受异己的东西,必然产生生理排斥,打破身体运行的生态平衡,伤害有机体。
民以食为天,饮食关系着人类的生存与发展。饮食异化直接威胁着人类的生存,使饮食背离满足人生理需求的最基本功能生态位,就是脱离人、控制人、伤害人、与人敌对。饮食异化是一个过程,我们只对饮食异化过程进行了解析,只从人的维度进行了研究探索,而饮食异化在自然生态系统、社会生态系统引起的诸多复杂问题我们还没有涉及,比如对于饮食异化所带来的生态危机的研究就没有展开。这也意味着还有更多的研究任务有待我们承担,更多的难题有待我们探索。饮食异化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同时随着经济、技术、全球化的发展有不断扩大的趋势,其将威胁到人类的繁衍生息。因此我们不得不警惕这种异化现象,对饮食异化的剖析有利于我们采取措施,使饮食回到自然生态发展的起始位置,遵循自然发展规律,发挥好内在的功能性价值,更好地为生命机体的运行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