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中韵文叙事功能的早期发展
——兼论散韵结合的小说文体的形成

2020-12-10 10:48
关键词:韵文唐传奇叙事性

(广州大典研究中心,广东 广州 510623)

散韵结合是中国古代小说一个非常突出的文体现象。其中韵文的叙事作用并没有得到研究者的充分认识,尤其是唐代之前的小说更是如此。虽有个别学者注意到早期小说中韵文的叙事作用,但“五四”以来多数人一直有这样的一个普遍观念:最能体现中国特色的散韵结合的小说文体是在宋元话本影响之下才最终形成的,小说韵文薄弱的叙事功能也是在这之后才逐渐发展起来的。有人明确说:“叙述者大量引入诗词并以此作为叙事手段,肇始于宋元话本小说。”[1]“在中国古代小说发展的早期,小说行文中穿插诗歌,主要是源自于作者自身的小说诗性化的审美诉求,所以,诗歌在小说文本中主要起到的是诗化小说的功能。因此,在这一时期,诗歌参与小说创作,并不关涉小说文体的叙事性要求,因而诗歌在小说文本中也就不可能承担起任何叙事功能。”[2]诗歌穿插在早期小说中,虽然其目的主要是诗化小说,但否定其叙事作用的存在,未免有绝对之嫌。事实上,以韵文作为叙事手段的现象在汉魏六朝小说中就已存在,韵文在唐传奇中所占的比重已经很大,且已经发展出多种叙事功能。

一、韵文叙事的文学传统

诗词等韵文的主要功能是抒情,不过也不乏叙事的作用。《说文解字》云:“诗,志也”。[3]闻一多先生认为诗本于记事:“志与诗原来是一个字。志有三个意义:一记忆,二记录,三怀抱,这三个意义正代表诗的发展途径上三个主要阶段。”[4]从发生论的角度看,诗歌产生之初即与叙事结下了不解之缘。中国文学的历史证明了韵文叙事的传统自《诗经》的时代就形成了。相比较,赋的叙事性最突出,词的叙事性最薄弱,抒情性最显著。不过,词也并非没有叙事的功能。词的叙事性早就为人发现。宋人李之仪说柳永词“铺叙展衍,备足无余”。[5]王灼说柳词“序事闲暇,有首有尾”。[6]清人陈廷焯说“耆卿词,善于铺叙,羁旅行役,尤属擅长”。[7]词产生之初就有写人物、叙故事的体例,与叙事文学结下了不解之缘。夏承焘等先生说:“联章体,如《云谣集》中的《凤归云》二首,内容演述汉乐府《陌上桑》……和凝《江城子》五首,演男女欢会情事。”[8]张海鸥先生借鉴叙事学文本结构分析的理念深入阐释了词这种文体的叙事性:词调点题叙事;词题引导叙事;词序是词题的扩展,是对词题引导叙事的延展;词正文的叙事具有片断性、跳跃性、自叙性和诗意性等特点。[9]词的叙事性如此,其他形式韵文的叙事性勿庸赘述。诗词等韵文被用于小说之后,其本身所具有的叙事性,势必被融入小说,并参与到小说的叙事当中。

先秦散文有引用诗歌或其人物赋诗言志的现象。《论语》《孟子》等多次引用《诗经》成句。赋诗言志有可能包含着当事人对未来的设想、行动的计划等。如此,这类诗句就具有了预叙的功能。据清人赵翼统计,《国语》引诗约有31 条,《左传》更多达217 处之多。[10]

先秦散文中也有引用谶语、谚语和歌谣等韵文的。历史散文引用这类韵文较多。《左传》僖公五年卜偃引童谣云:“丙之晨,龙尾伏辰;均服振振,取虢之旂。鹑之贲贲,天策焞焞,火中成军,虢公其奔。”果然,这年冬晋灭虢,虢公外逃。《左传》中类似的例子很多。再如,昭公二十五年师己曰:“异哉!吾闻文、武之世,童谣有之,曰:‘鸲之鹆之,公出辱之。鸲鹆之羽,公在外野,往馈之马。鸲鹆跦跦,公在乾侯,徵褰与襦。鸲鹆之巢,远哉遥遥。稠父丧劳,宋父以骄。鸲鹆鸲鹆,往歌来哭。’童谣有是,今鸲鹆来巢,其将及乎?”果然昭公于三十二年死于乾侯,不得死所。秦汉之后,这样的例子多不胜举。散文叙事中的很多谶语谣谚,实际上起到了预叙的作用。“在六朝志怪小说中,暗示主人公命运的预叙非常多,通常以童谣、占卜、偈语或谶言等口头韵语作为暗示。”[11]六朝小说的作者显然继承了前人的这一传统。这些例子说明后世小说中韵文叙事的某些功能,早在先秦一些作品中就已经萌芽了。

二、先唐小说中的韵文叙事

隋唐之前的野史、笔记和志人、志怪小说等是中国小说的原初形态。此时的小说已经出现了散韵结合的现象,且这类小说在当时全部小说中所占的比例并不低。其中的韵文已经具备了后世小说中韵文叙事的一些功能,如预叙、复叙、概叙、结构情节、推动故事发展等。另外,后世小说韵文渲染气氛和评论点题等功能,在早期小说韵文中也已出现。这类功能虽主要不用于叙事,却也与叙事相关。

“秦汉人所作”《燕丹子》为“古今小说杂传之祖”。[12]415小说写燕太子丹等人送别荆轲,击筑而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两句诗很好地渲染了悲壮的气氛。前句是对当时场景的描写,后句则是对荆轲当时心境的叙述和未来结局的预叙。当荆轲“左手把秦王袖,右手揕其胸”拟杀秦王时,秦王要求听完一曲之后再死。这是秦王的缓兵之计。歌女唱到:“罗縠单衣,可掣而绝。八尺屏风,可超而越。鹿卢之剑,可负而拔。”这是歌女对秦王的提醒,有着预叙、调节节奏、结构情节的功能。事件果然按照唱词的内容发展。干宝的《搜神记·韩凭妻》中韵文的功能与此相近:

妻密遗凭书,缪其辞曰:“其雨淫淫,河大水深,日出当心。”既而王得其书,以示左右,左右莫解其意。臣苏贺对曰:“其雨淫淫,言愁且思也;河大水深,不得往来也;日出当心,心有死志也。”俄而凭乃自杀……妻遂自投台。

此歌不但是小说要叙述的内容,而且还推动了情节的发展。小说叙事即是按照诗歌指示的方向发展的。其预叙和结构小说情节的作用非常明显。这一手法在后世小说中很常见。明清才子佳人小说就常常用诗词来穿针引线,作为故事发展的推动力。

《列异传·鲍宣》叙述鲍宣平生行侠仗义,曾在路上安葬了一位无名书生,且不昧金银。一匹青骢马尾随其后,听其驱使。后来他子孙三代俱为司隶校尉。最后以诗收结故事:“鲍氏骢,三人司隶再入公,马虽瘦,行步工。”这里的韵文有复叙、概叙的作用,且与散文叙事相呼应。陶潜《搜神后记·丁令威》写丁令威求仙学道,后化鹤归辽,徘徊空中而言曰:“有鸟有鸟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归。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学仙冢垒垒。”这两个例子说明用诗歌论赞人事、评论点题这一形式在小说中出现很早。这类评赞是对小说核心内容的概叙、复叙和强调。

人物介绍也有辅助叙事的作用。魏晋六朝小说有用诗对人物的姓名和身份进行介绍的例子。《幽明录·郭长生歌》的主人公郭长生用诗这样介绍自己:“闲夜寂已清,长笛亮且鸣。若欲知我者,姓郭名长生。”“郭”拟鸡鸣,“长生”谐“长声”。这首诗不但介绍了姓名,还用隐语叙述了自己的身份。与此类似的还有小说《陈阿登歌》:“连绵葛上藤,一缓复一絙。欲知我姓名,姓陈名阿登。”这也是用诗歌对自己身份、身世的概叙。

王嘉《拾遗记》卷七的一篇小说写文帝所爱的美人薛灵芸入宫。一路上的陈设极尽铺张。行者歌曰:“青槐夹道多尘埃,龙楼凤阙望崔嵬。清风细雨杂香来,土上出金火照台。”此歌对极尽铺张的场景进行了渲染和铺叙。场景描述是叙事文学的重要内容,有辅助叙事的作用。用韵文对场景进行渲染和描述在后世小说中非常普遍。

汉人托名班固的《汉武故事》所记乃汉武帝一生的遗闻逸事。丞相公孙雄欲谏止武帝微服私行。武帝弗听。公孙自杀。武帝作诔哀之:

公孙之生,污渎降灵。元老克壮,为汉之贞。弗予一人,迄用有成。去矣游矣,永归冥冥。呜呼夫子!曷其能刑。载曰:万物有终,人生安长;幸不为夭,夫复何伤。

公孙自杀之后,武帝如何处理此事是读者关心的事情。小说接着叙述武帝作诔。诔文概述了公孙的忠贞,并表达武帝的感叹以作旌表。承《汉武故事》,汉末人作《汉武内传》吸收汉赋手法加以铺张排比,敷演增饰。小说多排偶句式,又引五言诗:

大象虽寥廓,我把天地户。披云沉灵舆,倏忽适下土。空洞成元音,至灵为容冶。太真嘘中唱,始知风尘苦。颐神三田中,纳精六阙下。遂乘万龙輴,驰骋眄九野。

这首诗既概叙了当事人的感受,还叙述了主人公如何掌管天地乘万龙之輴,而驰骋九野。

这一时期小说中用于人物对话的韵文比较多。作于先秦的《穆天子传》“为小说滥觞”[12]456,叙述周穆王西行万里寻访西王母之事。二人相会,对话即采用歌谣的形式。西王母为天子谣曰:

“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天子答曰:“予归东土,和治诸夏。万民平均,吾顾见汝。比及三年,将复而野。”

对歌既传情达意,又表达了二人的希望和对未来的设想。歌词的叙事性非常明显。“汉人驾名东方朔”[12]476所作的《神异经·中荒经》叙述东王公与西王母相会:

西王母岁登翼上,会东王公也。故其柱铭曰:“昆仑铜柱,其高入天。圆周如削,肤体美焉。”其鸟铭曰:“有鸟希有,碌赤煌煌,不鸣不食。东覆东王公,西覆西王母。王母欲东,登之自通。阴阳相须,唯会益工。”

“东覆东王公,西覆西王母。王母欲东,登之自通”等句子就带有一定的叙事性,应该说是小说叙事的组成部分。假如把两首铭文去掉,小说叙事就不会完整。魏晋六朝小说用于人物对话的韵文更多。如干宝《搜神记》中的《紫玉》《弦超》,《拾遗记·翔风》《续齐谐记·赵文韶》,祖台之《志怪》等。

由此可知,中国小说产生之初,其中的韵文就已经参与了小说的叙事,而且具备了叙事的多种功能,如预叙、复叙、概叙、结构情节、调节节奏、推动故事发展等。烘托气氛、铺排场景、介绍人物和评论点题等虽然不直接叙事,但也有辅助叙事的作用。总之,韵文在明清小说中的多种叙事功能,大多都在此时的小说中出现了。

三、唐传奇对韵文叙事功能的发展

唐朝是一个崇尚诗歌的时代。明人杨慎说:“诗盛于唐,其作者往往托于传奇小说、神仙鬼怪以传于后。”[13]传诗意图的存在更促成了唐代尤其是中唐时期诗歌向传奇的强力渗透。有人统计与初盛唐相比“中唐时期有‘诗笔’的传奇小说总量”[14]有所增加。唐传奇作者多为诗人,这为散韵结合的小说叙事的进一步发展提供了主体条件。唐诗的极度繁荣以及唐人对诗歌表现手法的开拓,为散韵结合的小说叙事提供了丰富的表现手段。

用诗介绍人物姓名和身份在唐传奇中有进一步的发展,其叙事性也有所增强。《玄怪录·元无有》记元无有日晚憩于路旁空庄。见故杵、烛台、水桶、破铛化为四人联句吟咏。“齐绔鲁缟如霜雪,寥亮高声予所发。”“嘉宾良会清夜时,煌煌灯烛我能持。”这四句诗分别为故杵和烛台所吟。《东阳夜怪录·成自虚》讲述驴、牛、狗、猫等化人作诗论文,抒发感慨。“日晚长川不计程,离群独步不能鸣。赖有青青河畔草,春来犹得慰羁情。”“慰”谐“喂”,“羁”谐“饥”。此为黑驴所作。它们的姓名、外形、职衔及生平经历在其吟谈中皆用隐语进行了呈现。韦瓘《周秦行纪》写牛秀才与众仙女饮酒作诗。众仙女通过这些诗概叙了自己的身份和身世。如王嫱之诗:“雪里穹庐不见春,汉衣虽旧泪垂新。如今最恨毛延寿,爱把丹青错画人。”这类诗大多都是对自己身份、身世等的概叙。这些例子说明唐人在前人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了小说中韵文的叙事功能。

唐传奇在用韵文铺陈场景、渲染气氛、描写人物方面也有进一步的发展,开始用韵文描绘环境、描写人物肖像和服饰等。唐传奇《游仙窟》是一篇骈文化的小说,通篇以诗歌为主体,是唐传奇中运用诗歌最多、最密集的一篇小说。以诗描写人物的肖象,这篇小说首开其例。而且场景铺陈、人物对话等皆用和谐流畅的韵文完成。作者对五嫂、十娘肖像和服饰的描写都是用诗歌完成的:

红颜杂绿黛,无处不相宜。艳色浮妆粉,含香乱口脂。鬓欺蝉鬓非成鬓,眉笑蛾眉不是眉。见许实娉婷,何处不轻盈!……迎风帔子郁金香,照日裙裾石榴色。

眉间月出疑争夜,颊上华开似斗春。细腰偏爱转,笑脸特宜嚬……黑云裁两鬓,白雪分双齿。织成锦袖麒麟儿,刺乡裙腰鹦鹉子。

小说对仙窟的陈设和酒食也多次用韵文进行的描述:

珠玉惊心,金银曜眼。五彩龙鬚席,银绣缘边氈;八尺象牙床,绯绫贴荐褥。车渠等宝,俱映优昙之花;玛瑙真珠,并贯颇梨之线。文柏榻子,俱写豹头;兰草灯心,并烧鱼脑。管絃寥亮,分张北户之间;杯盏交横,列坐南窗之下。

这是对堂上的陈设的描写。

东海鲻条,西山凤脯;鹿尾鹿舌,干鱼炙鱼;雁醢荇葅,鹑桂糁;熊掌兔髀,雉臎豺唇。这是对酒食的夸饰排比。主人公随五嫂、十娘来至园内赏景,但见:

杂果万株,含青叶绿;丛花四照,散紫翻红。激石鸣泉,疏岩凿磴。无冬无夏,娇莺乱于锦枝;非古非今,花鲂跃于银池。婀娜蓊茸,清冷飋;鹅鸭分飞,芙蓉间出;大竹小竹,夸渭南之千亩;花合花开,笑河阳之一县;青青岸柳,丝条拂于武昌;赫赫山杨,箭干稠于董泽。

王嘉《拾遗记》卷七虽有用韵文对场景、陈设进行夸饰铺排的先例,但《游仙窟》却以其大量的运用和对这一手法的发展而让人注目。其他小说如《柳毅传》等也有用韵文对景物和陈设进行铺排夸饰的情况。

《游仙窟》结尾处主人公大发感慨:“望神仙兮不可见,普天地兮知余心。思神仙兮不可得,觅十娘兮断知闻。欲闻此兮肠亦乱,更见此兮恼余心。”这段韵文的叙事性虽不突出,但主人公抒发感慨,有篇末点题的意义,其本身也是小说要叙述的内容。

唐传奇单篇小说中韵文的数量与先唐小说相比,有了显著的增加,而且往往同一篇小说中的韵文还有着多种叙事功能。再如,皇甫枚《飞烟传》写赵像与飞烟传诗送简,偷期密约。全文仅1,500 余字,其中诗歌竟然多达十余首。以上例子说明唐传奇单篇小说中韵文数量和韵文叙事功能的丰富并不是个别现象。唐传奇主人公相互间传诗送简是对此前小说中作歌对答这种形式的继承和发展。这类情节在唐传奇中并不罕见,《莺莺传》《裴航》等都有。这些用于酬答的诗歌不但有抒怀的作用,往往还有着结构情节、调节节奏、推动故事发展、预叙和暗示结局的功能。

总之,韵文的叙事功能在唐传奇中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丰富和发展,后世小说中韵文的多种叙事功能在唐传奇中也都已经出现。

四、散韵结合的小说文体的形成和发展

小说融入韵文符合中国古代文体发展的规律。不同文体互相渗透和借鉴是中国古代文体发展的常态,各种文体之间并无不可逾越的鸿沟,多种文体因子常常和谐共存于同一文体之中。

如上所述,早在中国小说的初始期就出现了韵文参与小说叙事的现象,小说是一种全面反映生活的叙事文体,诗赋又是中国古代主要的文学形式,融入生活很深,因此,小说在反映生活时难免会夹杂诗赋等韵文于叙事之中。中国小说初始形态的散韵结合,也许只是我们这个喜爱诗歌的民族特点的反映。唐传奇作者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做出了自己的创造,有意识地突破其前散韵结合的初始形态。如上所举的《元无有》和《成自虚》都是以诗为中心结构成篇的,其虚构性是明显的。这种情况说明此时某些小说已经突破了小说反映生活的“自然形态”。毫无疑问,这种叙述方式应当出自作者的精心结撰。可以说唐人不但“有意为小说”(鲁迅语),而且也有意识地开拓了韵文在小说叙事中的功能,有意识地发展一种可以充分展示其“史才、诗笔、议论”等多种才能的“文备众体”[15]的小说文体。中国古代小说“文体独立”[16]之始,就已经形成了这种以散韵结合为主要标志的多体浑融的文体形态。

一种文体的形成和发展固然有其内在的原因,但也有可能会受到外部其他因素的影响。唐传奇就有可能借鉴过变文的某些因素,甚至有人认为传奇体就是由元稹、白居易等人在变文的启发下创制的。[17-18]不同文体之间的借鉴和学习往往是相互的,唐传奇与变文、话本在散韵结合的文体形制上的不谋而合,更容易造成相互间的借鉴和学习。唐传奇成熟的时候,变文和话本却仍很粗陋。话本向更为成熟的唐传奇学习并不是没有可能。宋元时期的文献证明了这一点。

唐传奇之后文言小说继续发展。北宋有汇集唐传奇和前人其他文言小说的大型小说集《太平广记》;南宋有洪迈自创的《夷坚志》等。罗烨《醉翁谈录》卷一“小说开辟”条提到宋元说话艺人“幼习太平广记,长攻历代史书……夷坚志无有不览,琇莹集所载皆通……论才词有欧、苏、黄、陈佳句;说古诗是李、杜、韩、柳篇章。”[19]这说明宋元时期唐传奇和其他文言小说对说话艺术和白话小说继续发挥着重要的影响。文言小说和白话小说的互相影响使古代小说固有的散韵结合的叙事传统得到进一步的加强,也使韵文在小说叙事中的功能变得更加丰富。这种文体形态在宋元之后的白话小说尤其是长篇章回小说中得到进一步发展,至《红楼梦》而臻于完美。

总之,散韵结合的小说文体在中国小说的创始期就已出现,至唐传奇已经基本成熟,其中的韵文也已经发展出多种叙事功能和辅助叙事的功能。宋元之后,随着占主流地位的小说语体的转变,小说的文体特征虽然出现了一些变化,但散韵结合这一特征却一以贯之。以散韵结合为主要标志的多体浑融的小说是中国最重要、最具代表性的小说文体,其形成、发展和完善的历史基本上也就是中国小说发展、演变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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