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命运共同体背景下中国与北非影视协作发展策略研究

2020-12-09 23:21齐林泉张德祥
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 2020年11期
关键词:影视人类发展

■ 齐林泉 张德祥

一、问题的提出

近些年,以民粹主义、单边主义为标志的逆全球化风潮更为剧烈,西方以经济利益为中心的经济全球化设计正在撼动,而以中国为代表的非西方国家命运共同体意识的萌发,正将人类带入一个新的价值共识时代。2020年7月6日,中国—阿拉伯国家合作论坛第九届部长级会议达成的“努力携手打造面向新时代的中阿命运共同体”共识,以及2018年9月4日中非合作论坛北京峰会发布的《关于构建更加紧密的中非命运共同体的北京宣言》,形成了以中国、阿拉伯国家和非洲国家等为主体,通过实现共同发展和互利共赢的,当今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主力军。当这一共同体进入启航阶段,中国影视与具有阿拉伯和非洲双重身份的北非影视共同发展,因其地域典型性与领域明确性,无疑是一个最为理想和最具操作性的切入点。

影视是被人们广泛认可和喜爱、全方位影响人们生活方式和世界观的大众传播媒介,其看似真实的世界景观体验,在推动形成人类命运共同体、达成新的全球观方面,有着极为重要作用。同时,对这种全新价值观下的影视艺术发展探索,也必将开启一个全新的影视世界。

作为一个电影门类,阿拉伯电影在欧洲研究者著作的《世界电影史》中有所提及,而我国电影艺术界则关注更多。20世纪初,埃及的独立运动,引发了阿拉伯人的民族热情,随着其工业发展和文化兴起,在北非和中东地区,诞生了有着阿拉伯文化独特风格的阿拉伯电影。20世纪80年代初,以埃及、突尼斯和伊拉克为主要生产国的阿拉伯电影已有数千部,这在世界电影发展史上相当可观。①埃及也是电视发展的佼佼者,是整个北非乃至非洲以及阿拉伯世界的电视强国。它拥有从1990年起就向非洲播送阿拉伯语节目的埃及卫星频道(ESC),也拥有自1994年起就向欧洲播送英、法、德、俄等语言节目的尼罗河国际频道(NIT),随着1997年第一颗通信卫星“尼罗河卫星(Nilesat)”的升空,其卫星电视节目覆盖了从伊朗到阿尔及利亚的整个阿拉伯地区。在电视产业上,2000年建起的“埃及传媒制作城(EMPC)”已经成为整个阿拉伯世界的节目制作大本营。

或许是因为在阿拉伯电影世界中的显赫地位,长期以来,研究者习以为常地将北非人为割离于非洲影视的完整体系发展之外,无视非洲文明的统一性,让因长期被殖民从而影视不够发达的其余非洲部分代表非洲,并冠以“黑非洲”之名单独研究。非洲未来的发展,需要基于自身利益一体化地去做顶层设计,影视发展同样不能例外。

中国与北非的影视交流已长达半个多世纪。2000年后,随着中非经贸合作不断深入,双方影视合作更为密切。比如,在2012年启动的“中非影视合作工程”(又名“1052 工程”)中,北非国家起着重要作用。相近的历史使得双方更容易形成价值共识,民族独立后的并肩战斗让双方人民友谊更深厚,而北非对于中国经济援助的需求与经济发展的成功经验的借鉴,也成为双方影视共同发展的强劲动力。

然而,高于全球电影产业80%份额雄踞全球的美国电影,以绝对优势占据着北非市场。同时,这里有着CNN、BBC等来自欧美、亚洲等世界各地的全球知名媒体机构,聚焦着全球媒体的竞争。中国与北非尽管已有着悠久的影视交流,但侧重单方面对外宣传的内容与形式、脱离本土的叙事与运营均亟需做出改变。同时,于内双方面临传播机制、文化差异和需求匹配等方面挑战,于外具有国际竞争、话语建构以及整体布局等方面的不足。这都需双方尽快达成共识,形成合力,获得更具竞争实力的影视共同生产与融合传播能力。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框架下,如何形成统一的价值基础、进行跨文化的创作实践探索,开辟崭新的影视合作体系,亟需探讨。

二、思想基础探源和理论创造探讨

“如果给人一种意义的话,那就必须是此时此地的。……人类的一切真理都必须不仅对着周围的黑暗闪耀;而且这些真理甚至充满着它自己的黑暗……这种认识……把人的环抱着万物的原始神秘意义又归还给了人;人的闪闪发光的技术世界已经使他远离了这种神秘意义,可是他若是失去了这种意义,也就不再是真正的人了。”②稍晚于电影诞生的存在主义,与电影及后来出现的电视的成长,存在着许多精神上的默契。

17—18世纪启蒙运动带来的理性主义,为资本主义的兴起赋予了思想原动力,在理性崇拜下,理性之光照亮了科学、哲学、政治、经济、历史、教育等多个领域,为人类提供了新的发展框架和规则,技术和官僚政治成为理性主义的物质体现和社会生活体现,欧洲现代性文明开始蔓延全球。20世纪初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成为这种文明走向全球繁荣的开端,同时也开始步入终结。及至20世纪90年代,西方发达国家主导的经济全球化加剧了全球经济政治发展的不平衡,极少数西方发达国家成为全球霸主,尽管一定程度上适应了生产力的发展要求,但给世界经济发展带来更多的是巨大风险。

从胡塞尔“面向事物本身”的箴言出发,存在主义自诞生便开始了与理性主义的抽象性及其对实在事物的脱离的抵制,高举非理性主义旗帜,力倡人本主义,追求以人为中心,尊重人的个性和自由。“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的论断,一旦因为被实在生活验证而成为年度的标记性话语,甚至形成对这个时代的定义,人们尤其作为今天身居欧美新冠肺炎疫情困境之中的民众,就更应勇敢去体验“本真的生活并不是用盘子奉献给我们的,而是牵涉到我们自己在我们的时空范围内自我决定(自我限定)的行为,那么,我们就必须从其威胁和允诺两个方面认识并且直面我们时代”③。

于是,源自理性主义的西方经济全球化大厦的哲学基础将会动摇,以人为本、基于承认人的有限性,让人类把“此时此地的人类以及迄今为止全部人类”自己的意义找寻回来,使“人类从对进步的偶像崇拜中一劳永逸地解放出来”,“要彻底想通这个见解,就得彻底改造西方思想的整个传统”。④

对“进步的偶像崇拜”的否定,并没有封死人类发展的出路。因为人具有类本质,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只有在共同体中,个人才能获得全面发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说,只有在共同体中才可能有个人自由”⑤。正因如此,人类命运共同体全球观将跳脱西方经济全球化的局限性,迎来人类发展一个全新时代。

找回“此时此地的人类以及迄今为止全部人类”,对于非洲和阿拉伯国家以及中国,有着更为现实、真实且重要的意义。

“此时此地”的这些国家和地区,在约占全球三分之一的土地上,生活着多于全球三分之一的人。这里拥有全球近四成的国家和地区,是世界上国家和地区最为集中、种族与民族最为复杂、宗教信仰最为多元、语言数量最为众多的地方,对当今世界而言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而“迄今为止全部人类”的这些国家和地区,其中的非洲不仅是“发现了迄今为止最早的人类化石和石器文化,而且是世界上已知的人类各发展阶段没有缺环、年代前后相继的地区”⑥。 这让非洲成为了人类的主要诞生地之一。这些国家和地区更是覆盖了人类早期独立起源的两河流域、尼罗河流域、黄河流域、恒河流域四个大型原生文明的发源地中的三个,并且这三个均与另外一个不在覆盖地区内的恒河流域文明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和密切的现实交汇,为人类文明的诞生及其推进,做出了最为积极的贡献。

然而,经历了15世纪开始到19世纪加剧的殖民扩张,西方国家秉持着理性主义的自信、以逐渐完备起来的学术研究、更是出于殖民主义的目的的文化建构,使得这些国家和地区悠久的历史、强大的王朝、奢华的建筑、繁荣的城市等对文明所有贡献,被刻意忽略或描述为野蛮、落后、甚至“低层次”的人类存在,被贬低为没有理论基础和创造性、不能持久甚至需要全部淘汰掉的废弃文化。近现代西方国家这种唯利是图的恶意遮蔽,以发端于其自身的现代性学术研究的科学面目,使对于人类文明共同真相的揭示与传播,成为一项艰巨长久的浩大工程。

从现实情况来看,这些国家和地区全部是发展中国家,所以面临着最为迫切的发展问题。从历史发展来看,它们的文化被西方话语体系置于人类文明边缘,所以迫切需要找回文化自信,在全球语境下,发掘、创造和发展自身的现代化文明,成为全球文化版图中的有机组成部分。

相近的历史、类似的困境、共同的命运,让非洲和阿拉伯国家以及中国更容易在命运共同体方案中率先达成共识并付诸实践;面临重重发展的风险和即将终结的命运、同处一个地球家园,西方国家中具有责任担当的人群,也早已开始了对西方传统价值和治理模式的反思,并对经济全球化提出质疑,对人类价值追求给予新的期待。

除了诸如存在主义哲学家的理论探索,很多人也付诸行动。如法国人类进步基金会前主席皮艾尔·卡蓝默,就曾发起建设一个协力、尽责、多元的世界的倡议,以回答“怎么样协调我们的期待,来寻找一种共同语言,共同的价值”“怎样来组织一个跨文化对话,把不同的领域、区域联系在一起”“怎么样总结和把这些讨论的东西变成可见的东西,一种行动、一种可行的道路”。⑦人类命运共同体道路的设想,为全球一切积极力量提供了新思路。

找寻自身文化的根脉,努力为国民发展提供足够的文化养分和精神动力,共同为人类文明发展贡献新的智慧,成为这些国家和地区“直面时代”、寻求以人为本的“个性”和“自由”的必经途径。

那么,在这样的全球观下,如何去探究与阐释这一影视的本质,令其以一种新型影视媒介形式体现崭新生活与意义,从而建构起中国和北非乃至全球影视共同发展的理论体系呢?作为最初探索的中国和北非影视共同发展的理论体系,其构建应该考虑如下几个方面。

一是从本体研究层面,它应在通常的现实主义、作者论、精神分析、意识形态、女性主义以及认知理论等现有理论模型基础之上,衍生出一种更为综合、更高层级又紧扣中国和北非实际、指向寻求人类共同福祉的影视发展理论。

二是从认识研究层面,在兼顾各种传播理论模式,和从社会理论与文化研究层面进行媒介研究以及受众研究的同时,立足中国和北非跨文化、跨民族、跨媒介的共同影视探索,创生出一种具有全球情怀、人类视角又根植中国和北非文化独特性及其交互性的新的影视观。

三是从价值研究层面,基于人的类本质属性,遵循以人为本、以人为中心,尊重个性和自由,促进对共同发展的追求;打造双方患难与共、平等伙伴、共筑安全、共谋发展、文明互鉴、绿色发展典范;⑧以中国和北非影视共同发展,推动全球影视共同发展,从而传播、直至最终实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观。

三、经验探索积累和创作实践改造

存在主义学者在对理性主义的批判中指出,对源自理性主义的技术和官僚政治所造成的“抽象性”推波助澜的一种有效途径,正是大众艺术和大众传播媒介的产生和发展——机器制造物质产品同时也开始大规模制造精神产品:一方面,生活中由人性角度看最不合理的事物,只要用理性主义说辞或形式的“官腔”去修饰,哪怕是愚蠢至极的疯话,也成了依照理性方式推演出来的完美真理;另一方面,大众传播媒介包括影视屏幕上按照理性概念,通过技术被人为制造的“映象”,随着对民众关注的日常化吸引,他们无视实在生活,丧失了把握人类实在性的能力,“为我们的时代造出了一种新的抽象性,这种抽象性带有群众性质;这是因为我们现在既然卓越地控制着科学技术,便可以提供一套现成的映象来取代实在的事物,不只是为了大学里的青年学生,而是为了千百万民众”⑨。

语言是最基本的自主传达观念的符号媒介。经历了漫长的殖民过程,包括北非在内的非洲国家本土语言(母语)地位逐渐减弱甚至丧失,其主流位置让位给了殖民国家语言。而大众传播媒介电影和电视诞生之时,正是欧洲帝国主义在非洲疯狂扩张的时期,所以非洲早期电影创作,同样被欧洲帝国主义话语权限制,在法律上,不允许非洲本地人创作电影。本土非洲人的电影创作,是在殖民地获得独立后才开始的。而在殖民时期,殖民政府带来的民族志电影、白人英雄故事等西方中心主题的电影,很早就被大规模放映,并且非洲人被鼓励去对其消费。

非洲国家独立后直至现在,经济相对落后的现状,决定了其文化处于非中心地位。除了电影,电视从诞生之初,就由于需要大量娱乐节目,非洲国家被迫从其原殖民宗主国或其他大国求取。进入20世纪90年代,随着卫星电视的发展,外来电视节目更是充斥非洲。尽管进入21世纪后,电视业在非洲一些国家获得了独立发展,但长期以来在政府监管、基础设施、制度规制、节目内容、运行模式、教育培训、技术及其标准等方面,依然深受欧美国家影响。于是,掌握着文化输出主导权的西方国家,将自己的意识形态扮作占优势地位的世界性价值,凭借影视媒介将其编码在整个文化机器中进行灌输。母语流失、文化贬值、价值观被冲击、文化传统都面临威胁,这是包括北非在内的非洲国家所面临的共同处境。

从1905年电影诞生以来,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性质和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让中国电影有机会向西方学习的同时,又与中国文化积淀与社会发展紧密相连,形成了独具中国审美风格和民族特色的中国电影艺术,后来又影响到电视艺术,彰显着中国影视艺术的独特性。

然而,中国和非洲同样是发展中国家,面临着同样的国际化语境。由于新中国建立后处于东西冷战之中,中国电影只得选择以一种叛逆的姿态发展政治电影,与西方世界对立。随着冷战结束和经济与信息全球化时代的到来,中国又不得不选择一条走向世界的路径,从而最终赢得自身在世界影坛中应有的平等地位:“在投资上,中国电影需要从海外获得相对于本土投资更为雄厚的制作经费以提供能与世界电影发展相适应的制作水平;在市场上,中国大陆电影需要开发比本土虽然广阔却廉价的且更具回收潜力的海外市场,以从有限的海外发行收入中获取利润;在途径上,中国大陆电影不得不依靠各种国际性电影节来获得世界的命名和被世界所认可,从而具备一种国际化的通行权;而在制作上,中国大陆电影不得不按照一种所谓世界性的标准来进行意识形态、文化、美学的包装和改造以首先获得国际电影节的接纳然后得到西方电影观者的接受。”⑩

“一旦有一天,当各国人民由于某一共同的事业而团结起来的时候,电影(它使可见的人类在人人眼中都成为可见的)必将大大有助于消除不同种族和民族在身体动作方面的差异,并因而成为推动人类向大同世界发展的最有作用的先驱者之一。”来自匈牙利电影理论家贝拉·巴拉兹的这段话,道出了影视艺术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中更为关键的意义。影视作为现代传播的媒介,其画面、蒙太奇等影视语言是世界性的,不属于特定的人群,为全人类所通用。而其不能脱离特定的国家与民族、时代与文化的特性,又可以成为呈现全球不同国家和族群社会生活和文化精神的直观平台。同时,它所具有的商品属性,带来巨大经济效益,形成巨大的社会驱动力。所以,它是命运共同体共识形成的最佳工具和途径之一。

但是,影视自形成以来因为西方经济和技术优势,以及先天带来的发展不平衡性,成为当前横亘在其健康发展大道上的致命障碍。更为致命的是,正如上文所述,由此而来的影视凭借技术和官僚政治所制造的“抽象性”,使得人类独立思考和把握实在的能力被剥夺而沦为西方理性主义文化的奴隶。

人类进入信息化时代,全球化的国际交流对多元化、跨文化形成前所未有的需求,致使闭关自守、封闭锁国成为被历史淘汰之物。历史上因世界经济发展不平衡造成的影视艺术传播不平衡所形成的“后殖民”语境,让发展中国家处于独立发展的被动地位:一方面发展中国家必须保护自己的民族文化、价值观念、伦理道德和市场发展,另一方面在影视艺术发展中的后发和弱势处境,令其很难赢得主动。但很明显,发展中国家所追求的,是创造和传播本国本民族思想性与艺术性兼具、娱乐性与观赏性同融的优秀影视作品。为此,它们既要吸取国外优质资源推动内涵发展,又要走向世界壮大自身实力。

与此同时,信息时代的媒介发展与融合,让影视艺术的发展和传播有了无限的可能性。网络和手机的拥有人群规模在发展中国家不断扩大,影视艺术的生产和传播越来越突破影院和荧屏限制。以电视电影、网剧、各类视频平台创作为典型案例,在媒介融合中影视艺术的边界越来越模糊。

中国影视自诞生以来逐渐形成了现实主义传统,其叙事传达出的基于血缘宗族观念的五千年文化所形成的有别于世界其他民族文化的“伦理—政治型”文化范式,既体现出忧国忧民、血浓于水的民族凝聚力,又以“天人合一”的恢弘气度,昂扬着“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当厚德载物”的浓郁的主体意识,形成了中国原创的戏曲片、文艺片、武侠片等电影类型,以及家庭伦理剧、谍战剧等电视剧类型和专题片、综艺晚会等电视节目类型。它更是经历了由批判现实、影戏展现的民族创作生产体系,到强调意识形态色彩的国家宣传模式,再到初具国际影响的进行市场化生产的影视产业格局,显示出中国影视从诞生、成长到成熟过程的同时,也体现出其独具特色的竞争优势。

除了与中国对基于血缘的家族的重视等文化根源上的相似性之外,北非影视也一贯广泛汲取发达国家影视创作与生产经验以及最新成果,在现实主义探索中,形成了自己的影视传统,并立足本土实际,找到了自己的影视工业发展模式,在合作拍片和广泛引进中形成了本民族电影基础。同时,推动民间电影文化活动,创办克利比亚国际电影节和迦太基国际电影节等自己的电影交流与发展平台。他们也在几十年的探索中,形成了“圣战者电影”和“新电影”等为代表的民族电影,获得国际殊荣。而埃及电影人更是从阿拉伯民族历史文化与现代文艺作品中发掘创作题材,使得阿拉伯人的历史与英雄在讴歌中被广为认同,阿拉伯人的民族优良传统被更好地传承,民族主义精神得以焕发。因此,在北非和西亚,赢得了“阿拉伯电影之母”的美誉。

基于这些影视创作的经验探索积累,面对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历史契机,中国和北非乃至全球影视共同发展的创作实践体系,应该着眼于如下几个方面,从其结构风格、叙事类型、银幕真实模式及其文化特性、美学特性、审美心理等要素去建构。

一是立足双方共有的现实主义探索成就,增强观众知觉能力和实在体验之间的联系,注目客观本真世界和大众日常生活,注重观众对真实世界的体验和认知,创作源自“本真的生活”体验的作品,让技术与“人的环抱着万物的原始神秘意义”由“远离”变为融合,从而把人的意义归还给人,使人回归“真正的人”。

二是立足双方各具的民族特色发展成果,根植本民族文化传统与现代文化土壤和审美风格,从深厚的本土文化中挖掘吸纳丰富的叙事要素,利用影视结构元素紧扣自然、社会和人性及其之间的象征呼应,进行不同模式的组合再现映像真实,创造出“面向事物本身”的光明洁净的世界,和其中具有主体性的人的实际形象。

三是立足双方影视发展共处的媒介融合和全球化时代,走出“知识考古/谱系学”视野中已被建构起来的现代性的“影视史”,基于媒介融合带来的影视美学、技艺、格局及其教育和研究等多方面彻底性的“无边界开放”,再次打开巨大原创空间,由此来承载全球文化同一性的建构,铸就一个泛民族主义的超越民族的“想象的共同体”。

四、国际协同生产和全球传播布局

电影产生后第9年,发生了第一次世界大战,随后存在主义出现,人们开始反思自身的存在。电视诞生后第3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媒介理论研究随后兴起,人们开始关注媒介与存在的关系。当马克思主义生产社会化理论发展成熟并被日渐印证时,存在主义被哲学家带入人们的视野;当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矛盾运动规律日益被人们认作公理、人类个体被认知为劳动者——存在于生产力之中的征服和改造自然的客观物质力量时,人的媒介化生存困境却日益显现。从个体存在到社会生产,再到大众传播,对于人本身来讲,形成了可以闭环运转的三个层次的生存境遇,即“个体存在—社会生产—大众传播”境遇。影视既是精神产品又是工业产品,同时还是大众媒介的属性,成为对人类生存境遇整体关照的最佳选择。

法国学者让·鲍德里亚对传播媒介理论研究颇有建树,他希望通过“文化革命”摆脱人们的媒介化生存困境,即针对人逐渐被物化的现状,先以“原始社会象征性交换原则”实现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平等、互惠、可逆的双向交流,解放“被媒介(广义)霸权所压抑的主体性”,随后以“‘主体沉默’和‘客体狂欢’的‘命定性策略’”,通过“顺势疗法”,引发社会体制和结构系统“内爆”,解除消费社会的符号——物、大众传媒等客体对主体的全面“内在殖民”,在这种逆转中实现“主体的涅槃”。与此不同,通过阶级革命消灭阶级剥削、实现自由劳动,从而走出物化生存困境,则是马克思主义的选择。与其相应的,则是滥觞百年的西方马克思主义美学尤其是电影美学的研究与实践。这一研究从哲学、精神分析学和政治学等方面,力图全面认识电影审美本质特征。代表人物法国学者阿兰·巴丢认为:“电影作为一种形式力量应当服务于人类的艺术范式——人的存在和自由,并以此作为区分好的影片和坏的影片的标准,即是否呈现人的存在,并将这种存在视觉化。电影艺术作为艺术化的思考运动,其最终的目标是生产真理,电影以此作为其艺术思考和生产的原理和法则,这是电影的本质。”显然,这些观点认为,影视艺术要通过唤醒被物化和被媒介霸权压抑的“主体性”,“生产真理”和传播真理来显示其价值。

在“个体存在—社会生产—大众传播”境遇框架下,追求人的存在和自由的主体性显现,寻求被物和大众传媒消解了的深度和意义,成为百余年来人们孜孜以求的终极目标。然而,现实的困境又依次出现在这一境遇框架的每个环节。

基于几千年文明的积淀,影视艺术的出现,让影像传播突破语言媒介的藩篱,突围了空间乃至时间的阻碍。那些发明影视、进行影视生产和传播的人,无疑是人类成就初心伟业的“盗火者”。人类经历了从发现新的共同媒介到形成新的共同思维的发展历程,但如何最终形成共同意志和共同思想,再造人类的“永不落之塔”,是摆在今天人类面前的一个课题。

美国电影是一个典型的案例,“好莱坞电影产业也是世界上所有电影人的产业,她不仅仅是美国人的”。在美国国内,美国影视业以260万个工作岗位创造能力,超越本土另一重要产业能源业。以洛杉矶、纽约、亚特兰大等影视创意中心城市为代表,美国50个州在影视创作方面都深具影响力,其中34个州在制作、营销、参演等细分领域职数已超过能源开采、农作物种植、公共事业建设、租赁服务等行业。并且,为吸引更多影视从业者,各州积极修订相关税收政策乃至进行补贴。而其在国外,从20世纪经过多年经营,经历了联合制作公司,与影院形成规模化、标准化的融制作、发行、放映等所有生产环节于一体的“制片公司体系”,专注于核心领域和核心技术、剥离外景拍摄、中期制作、生产加工等多个非核心环节并将其让位于市场上独立制作公司和小型辅助公司等相关服务提供商的“出逃制作”,逐渐打造形成了突破国界、在全球空间整合调度资源和调控组织生产的全球电影产业的价值链,一步步进行产业转型,完善电影产业。以此,推动了电影产业内部国际分工的深入发展,在将各具差异的地方性产业优势丰富到自身全球生产体系中之后,其全球化治理的行业领导力随之形成,于是便占据了行业领袖地位。

由此带来的,除了垄断了全球市场,是引领全球价值。因为拥有一家独大的电影市场,所以就有足够的实力在全球强势输出和传播自己的主流意识形态。在手段上,尽管短暂的历史不至于形成深厚的文化积淀,但美国影视扬长避短:一方面反其道而行之,与寻求蕴含自身文化基因的历史背道而行,通过造就超现实的未来世界和奇幻故事,构建深蕴其意识形态的全球话语体系;另一方面在全球范围内,广泛攫取其他民族、国家和地区的历史资源和文化元素,通过“文化挪移”对其关键内涵进行“美式精神”的重新编码。

美国电影现象让我们关注到,其真实呈现出《圣经》故事中巴别塔的建造的理想状态:从具备了影响全球的共同语言,到形成可潜入人心的共同思维,再到达成价值统一的共同思想并将之付诸行动。然而,理性主义的抽象性对实在事物的脱离,以物为中心的、将主体客体化对追求以人为中心、尊重人的个性和自由的人本主义的背离,与人类建造巴别塔“为要传扬我们的名,免得我们分散在全地上”的初心南辕北辙。今天深陷新冠肺炎疫情中的美国,作为拥有世界最多财富的国家,不仅任由疫情肆虐并制造种族纷争引发国内动荡,还制造国际安全事端引发战争危险,置民众于生灵涂炭之中,生存尚且全无保障,又何谈生命自由?而美国影视却始终将美国编码为全人类正义的化身和地球拯救者的形象。事实上,以美国影视为代表的西方软实力,通过影视等媒介渗透和政治干预,这些年引发了东欧剧变与苏联解体、发端于北非的“阿拉伯之春”、同在阿拉伯世界靠近北非爆发的叙利亚内战,等等。它造成了阿拉伯世界和北非地区持续的政治动荡与局部战争,致使国民社会经济发展迟滞。这些影视传播的价值观,通过其占据产业垄断地位的影视市场主导者身份,掌控全球话语权,极大程度左右着受其影响的人们的价值取向、思维方式和文化选择。

所以,当世界迎来转型变革期、人类面临越来越多共同性挑战时,基于中国与非洲、中国与阿盟一致达成的命运共同体价值共识,从国际权力观、共同利益观、可持续发展观和全球治理观等方面,中国和北非应发掘深厚历史文化资源,总结近现代建设经验,凝聚21世纪以来共同发展力量,造就面向未来的崭新价值体系,并通过中非影视合作共同对其发展与传播,以推动新时代全人类新的“造塔”壮举。这项工程应从如下几个方面去做探索。

一是挖掘中国和北非作为全球文化重镇强大的文化关联性和适应性潜能,结合全球时代需求,原创引领人类新文明的影视内容和形态,利用媒体竞争区域优势,快速提升这类影视作品的传播速度。在其过程中,应以双方作为推动全球影视发展的两个强力支点,在彼此支撑、相互融合中壮大自身,强化合力,与非洲各国和阿拉伯各国一道,携手欧美西方国家中有志于面向未来的探索者,为人类文明更为光辉的明天,开辟影视艺术国际共同发展新样态、新领域、新时代。

二是梳理总结发展中国家百余年影视发展的实践经验,凝练提升其艺术规律、产业规则与标准,做好顶层设计和整体规划,创新理念,创设体系,为21世纪全球影视发展开辟新程。在其过程中,需要中国和北非潜心梳理、研究、总结百余年影视发展的实践经验,凝练影视艺术在本地区发展的艺术规律和产业规则与标准,做好双方影视作为一个艺术发展共同体,进行国际发展的顶层设计和整体规划,创新双方影视共同发展理念,以新的艺术规律探索和产业规则与标准的创设,支撑国际影视发展新体系,为21世纪全球影视发展做出开拓性成就。

三是建立双方顺畅的价值、政策、组织、机构等渠道,从共识达成、行政组织、学术研究、产业发展、民间交流等方面提供建构与实施保障,形成在全球具有示范作用的影视发展共同体机制。在其过程中,不能忽视中国和北非影视发展面临的内外不均衡、整体水平落后以及对西方国家影视媒体过度依赖的现状,不可忽视中国和北非影视在媒体竞争中被西方排挤的境况以及在展示本土形象深度与广度方面的不足,从而加强全球视野的传播机制与应对挑战的迎接市场化能力。面向未来,中国和北非唯有携手同心,共同提升影视产业发展国际化程度,建构全球新的影视话语体系,才能恢复与重塑被殖民历史所遮蔽的正面国际形象,创造出具有全球性示范作用的影视发展共同体。

注释:

① 张文建:《阿拉伯电影浅说》,《电影艺术》,1984年第4期,第59页。

②③④⑨ [美]威廉·巴雷特:《非理性的人》,段德智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年版,第366、361、366、359页。

⑤ [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71页。

⑥ 李安山:《非洲古代王国》,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38页。

⑦ 齐林泉:《建立一个负责、协力、多元的世界》,《中西文化研究》,2003年第1期,第6页。

⑧ 吴传华:《中非命运共同体:历史地位、典范作用与世界意义》,《西亚非洲》,2020第2期,第12页。

⑩ 尹鸿:《尹鸿自选集——媒介图景·中国影像》,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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