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以来中国两次社会教育实验高潮:回顾、反思与展望

2020-12-09 00:13邵晓枫
终身教育研究 2020年6期
关键词:实验区示范区社区

□ 邵晓枫

教育实验既是一种研究方法,又是一种实践活动,对教育决策、改革创新、理论研究等都起着重要作用。在我国社会教育发展历程中的实验探索极大地推进了社会教育的发展。20世纪以来,我国有过两次社会教育实验高潮:第一次兴起于 20世纪二三十年代,以民众教育实验为代表;第二次发生在改革开放以来,以当代社区教育实验为代表。社区教育的实质是在社区范围内进行的社会教育,我国当代社区教育是社会教育最具代表性的形式。因此,我国当代社会教育实验的典型可以说就是社区教育实验。对这两次社会教育实验进行回顾与反思,并对其发展方向进行前瞻,对促进我国社会教育实验进一步走向科学化具有重要意义。

一、20世纪以来中国两次社会教育实验高潮概述

20世纪20年代,在国外心理实验等的影响下,不少教育家都非常重视教育实验,如俞庆棠指出,“民众教育为新兴事业,前无师承,近无成法,故惟实验是赖。”[1]216陈礼江引用孟宪承的观点,认为实验有两种意义,一是“整个教育事业的开创或试办”,二是“某项教育问题的科学方法的研究”。[2]洛阳实验区的主持者陈大白曾言:“教育实验是我们事业实验之中心工作。”[3]那时的中国,不惟在学校教育领域掀起了实验的高潮,在社会教育领域也开始了实验活动。我国现代社会教育实验的发端是1926年的河北定县实验,后来各地社会教育实验纷纷兴起,如江苏省立教育学院的黄巷实验区和北夏实验区,山东乡村建设研究院的邹平实验区,中华职业教育社的昆山徐公桥试验区,陶行知的晓庄试验乡村师范学校及山海工学团,中山大学的乡村服务实验区,湖南省政府、平教促进会的衡山实验区,金陵大学的乌江农业推广实验区,大夏大学的民众教育实验区,中国社会教育社、河南省教育厅、洛阳县政府联合创办的洛阳民众教育实验区,邰爽秋的“梵王渡普及教育实验区”,中国社会教育社的广东花县民众教育实验区,国立社会教育学院的“璧山国民教育实验区”,河北清河实验区等。据统计,1935年,民众教育实验“计有一百九十三处,最著者为定县试验区、邹平试验区、无锡黄巷实验区、北夏实验区等”[4]。抗战期间及战后,原来的一些实验工作被迫中断,但同时又创建了一些新的社会教育实验区,如中华平民教育促进会创建了华西实验区,邰爽秋在四川巴县创设了“中国民生建设实验院”,平教总会与四川省政府创设了四川新都实验县,俞庆棠创办了四川松溉纺织实验区和乐山蚕丝实验区等。

改革开放后,1980年的全国教育实验座谈会提出了“教育科学的生命在于教育实验”的口号,此后,全国进行了各种教育实验。1999年,国务院在批转《面向21世纪教育振兴行动计划》中,提出要开展社区教育实验工作。2000年,教育部下发《关于在部分地区开展社区教育实验工作的通知》,“决定在部分大城市的区(县)和部分中小城市进行社区教育实验工作”,并规定开展社区教育实验的目的、具体要求和工作目标,确定了北京市朝阳区等8个实验区。[5]其后,又于2001、2003、2006、2007、2013、2016年分别确定了28、33、20、33、45、64个全国社区教育实验区,在此基础上,又在2008、2010、2013、2016年,分4批确定了34、34、22、32个社区教育示范区。同时,各省也确立了省级社区教育实验区与示范区。各实验区和示范区开展了大量的社区教育实验项目研究。如上海市于2005年开始以项目管理的形式落实基层社区教育实验的推进工作,至2017年,全市共申报社区教育实验项目1 026项,项目内容涉及社区教育的方方面面。[6]又如,四川省成都市实施了“生态菜园”“廊桥夜话”“居民自主学习共同体”“院落学习室”等实验项目,广州市番禺区实施了推进数字化学习社区建设项目,北京顺义区实施了社区教育助推城镇化建设项目,天津市和平区实施了建设社区教育名师工作室项目,沈阳市沈河区实施了建设社区实验点项目,苏州市张家港乐余镇社区教育中心实施了社区学习共同体实验项目等。

二、20世纪以来中国两次社会教育实验的特点及成绩

1.社会教育实验从局部的教育改革走向全国性的终身教育,从宏观的整体实验走向与微观的单项实验相结合

一方面,由于两次社会教育实验高潮的实验背景有所不同,因此在实验目标和规模上也就有了极大的差异。20世纪二三十年代,在新文化运动的推动下,中国迫切需要对落后的国民性进行改造,解决国民愚、贫、弱、私等问题,但当时的国情决定了难以在全国范围内开展大规模的社会教育实验工作。因此,民国时期的社会教育实验虽然开启了中国社会教育实验的先河,但这一时期的实验是局部性的,主要目标是在一定范围内对社会教育进行试探性的改革,主要由一些民间团体和个人发起进行,并没有全国性的统一规划,只有极少数地区建立了社会教育实验区。当代社区教育实验则有着完全不同的社会背景:在世界性的终身教育与终身学习思潮影响下,社区教育已成为我国终身教育立交桥的重要组成部分,党和政府对社区教育实验工作高度重视,在全国范围内设立了实验区与示范区,以期总结经验教训,推进各地社区教育,使其成为人人、时时、处处可学的有效途径,从而促进社会全体成员的全面发展,构建学习型社会。

另一方面,民国时期的社会教育实验主要是宏观的整体实验,“整体实验是对教育教学中某一独立的整体结构进行全面的系统地操作变革,以观其结构功能效果的实验。”[7]39定县实验区、黄巷实验区、邹平实验区、徐公桥实验区等莫不属于这种类型,都主要是以一个地区为对象进行社会教育的综合改革,实验与社会和社区发展的需要紧密相连。当代中国的社区教育实验由教育部统一规划,有计划地分期分批确立各实验区和示范区。到2004年,全国社区教育实验区和各省、市级社区教育实验区已经占全国城区总数1/4以上。[8]这种全国性层层推进的社区教育实验,使实验更具有计划性,也扩大了实验区的覆盖面。同时,当代社区教育既有宏观性的综合教育实验,表现为国家及各省确立的各级社区教育实验区及示范区,又有较为微观的只对单个因素进行操作的单项教育实验(各社区教育实验区和示范区内的各种实验项目就属于单项社区教育实验),这样,就形成了中国社会教育实验的两种基本类型。

2.社会教育实验以相关理论为基础,尝试提出实验的目标、原则等

民国时期的一些著名社会教育实验区有着自己的理论基础及实验目标等。如晏阳初提出文艺教育、生计教育、卫生教育与公民教育四大教育理论,其蕴含的实验假设是:“运用文艺教育、生计教育、卫生教育与公民教育的工作,以完成农民所需要的教育与农村的基本建设”,定县实验的原则为:力求简易、经济、实际、有基础性。[9]陶行知、梁漱溟、黄炎培的实验基础则分别是生活教育理论、乡村教育理论、职业教育理论。再如,大夏民众教育实验区的实验原则为:运用最经济之方法以适合我国社会实况,培养乡村领袖人才使民众自动改进地方事业,施行社会化之教育以祛除学校式之流弊,施行生活化之教育以矫正死读书之习惯。[10]2000年,教育部在《关于在部分地区开展社区教育实验工作的通知》中明确提出开展社区教育实验的目的,即通过实验,积累有关社区教育的经验,总结社区教育的管理体制、运行机制等方面的规律和特点,探索通过社区教育构建终身教育体系、建设学习化社会的办法和途径;通过在部分地区开展的社区教育实验,初步形成社区教育良性发展的局面,并对其他地区起到示范和带动作用。同时,规定了开展社区教育实验的具体工作目标[5],一些社区教育实验区也在其具体的实验项目中确立了设想、目标等。如2006年浙江萧山区宁围镇社区教育中心进行的“万名农民进课堂”社区实验项目,提出了两个假设:一是如果“万名农民进课堂”按设计顺利实施,必定能加速宁围镇社区教育的发展,促进宁围镇学习型社会的形成;二是“万名农民进课堂”是一个促进农村和谐、引导农民市民化的平台。[11]150由此可见,民国时期及当代中国进行的社会教育实验,已开始用相关理论作为基础,尝试提出较为明确的目标与原则,使实验设计逐步走向科学化道路。

3.社会教育实验领导主体由民间走向政府

民国时期社会教育实验的发起者和领导者多为民间团体与个人,当时最著名的实验区是由中华平民教育促进会、山东乡村建设研究院、中华职业教育社、中国社会教育社等民间团体主办,一大批专家学者,如晏阳初、梁漱溟、黄炎培、雷沛鸿、邰爽秋、傅葆琛、李蒸、陈礼江、马宗荣等成为社会教育实验的领导者,体现了一种自下而上的趋势。但与此同时,人们也深切感受到,社会教育实验的推进与成功,必须有政府在政策、资金等方面的支持,因此,在实践中体现了政教合一的趋势。如晏阳初的定县实验得到了县政府的支持,梁漱溟的实验得到了山东省政府的支持,等等。还有一些实验区则是由民间团体与政府联合设立,如湖南衡山实验区由湖南省政府及平教促进会等共同设立,洛阳实验区是由中国社会教育社、河南省教育厅、洛阳县政府共同创办等。当代社区教育实验的领导主体主要是党和政府,对全国社区教育实验区和示范区的确定、评估验收等工作,是由教育部职成司牵头进行的,在各实验区内部,也主要由当地党和政府作为领导主体,这在教育部发布的相关文件中得以明确:2004年的《教育部关于推进社区教育工作的若干意见》和2016年《教育部等九部门关于进一步推进社区教育发展的意见》都强调了党和政府的领导主体地位。各社区教育实验区和示范区成立的社区教育委员会这一类领导机构,一般是由当地行政主管担任委员会主任,成员主要由当地职能部门、企事业单位负责人组成。可以说,我国当代社区教育实验体现出党和政府作为领导主体、自上而下进行的特点。社会教育实验究竟应采取自上而下还是自下而上的方式,是一个值得深入思考的问题,反映了中国社会教育在现代化过程中国家权力与基层自治之间的张力。

4.社会教育实验的管理、经费、评价体制由自由散漫走向规范化和系统化

民国时期,各社会教育实验区大多建立了专门的管理机构。如定县的实验区除设总干事外,下设文艺、生计、卫生、公民教育四部及总务处、秘书处、会计处等机构。在徐公桥试验区的乡村改进委员会下,设立了总务、建设、农艺、教育、卫生、娱乐、宣传等部门。但此时并未建立全国性的实验管理体制,其实验区的设立和管理完全由各民间团体和实验主持者自行决定,所需经费由实验组织者自筹,对于实验效果也没有专门的评价机制。也就是说,民国时期的社会教育实验总体处于较为自由散漫的状态。当代中国社区教育实验在管理、经费和评价等方面逐步走向规范化。在管理上,各实验区和示范区都建立了以社区教育委员会为代表的领导管理机构,逐步明确实验区的评选条件,如教育部职业教育与成人教育司在《关于推荐全国社区教育实验区备选单位的通知》(2009)中,从管理体制、人员、经费、活动开展等方面规定了备选单位参评的基本条件。[12]同时,各社区教育示范区和实验区对本区范围内的实验项目进行了较为规范的管理,如杭州萧山社区学院制定了《萧山区社区教育实验指南》,浙江平湖社区学院制定了《平湖市社区教育实验项目实施管理办法》。在经费投入上,各实验区与示范区分别按照教育部规定的标准投入了社区教育专项经费,到2010年,中国社区教育实验区和示范区平均每人全年投入2.68元的社区教育经费。[13]在检查评估上,2004年《教育部关于推进社区教育工作的若干意见》中强调,要有计划地开展对社区教育实验工作的检查评估工作,并形成定期检查评估制度。[14]2010年,教育部在《社区教育示范区评估标准(试行)》中,提出了12条评估标准和包括5个一级指标、16个二级指标、39个三级指标的社区教育示范区评价指标体系。[15]教育部职业教育与成人教育司于2011、2012年分两批组织了社区教育示范区的督查工作。2012年,教育部又颁布了《全国社区教育实验区评估标准(试行)》。

5.社会教育实验注重从实际出发,尽力满足社区及居民的需要

两次社会教育实验都注重从实际出发,尽力把社会教育与当地的经济、文化及居民实际需要等结合起来。民国时期,定县牛村开展了扫除文盲运动、改良鸡种和猪种、作物选种和病虫害防治、卫生保健等教育活动[16]21-60;山东邹平实验区注重实施农业推广、蚕桑改良、棉织改进等教育;昆山徐公桥乡村改进实验区注重修建公路、养鸡养鱼、碾米厂及机器灌溉等教育[17]。在实验中,还灵活利用民众实际生活中的问题开展教育活动。如黄巷村一卖菜村民无故被警察殴打并没收其菜,黄巷村乡村改进会召集村民讨论,结果是共同拟了公文,推派代表到公安局交涉,后公安局将菜发还,并将该警察撤职。[1]243在教育形式上,除开设社会教育机构外,还采用群众喜闻乐见的戏剧、秧歌、话剧等活动方式。如江苏省立教育学院实验区的社会教育既以民众学校、义教试验班等学校形式进行,又以读书会、博物馆、阅报社、茶园、娱乐室、剧社等非学校形式推行。[18]当代社区教育实验区不但开设了传统的如道德、文化、职业技能等方面课程,还根据当前社区居民的新需求,增加了休闲教育;同时,继承延续各种非学校形式进行社会教育的优良传统。如广西龙胜县开展了农业新技术与新技能、创业及转移就业技能、少数民族工艺传承与民俗文化、法律法规、家庭教育、卫生保健等培训活动,还通过文艺表演、体育比赛、民风民俗和节庆活动、家庭学习点、村民大讲堂、广场舞等多种活动进行社区教育。[19]当前,各实验区与示范区还注重实现社区教育与社区治理的融合,培育各种社区教育共同体。这种贴近居民和社区发展的教育,有利于调动居民参与社区教育的积极性,促进社区建设、和谐发展。

6.社会教育实验注重调查研究

晏阳初、俞庆棠等人率先把调查研究等西方现代社会科学的研究方法引入我国社会教育,主持的社会教育实验都是建立在大量调查的基础之上。邰爽秋指出教育调查对教育事业具有诊治作用。[20]晏阳初认为,社会调查是开展平民教育的首要工作,“这不但在以前的中国没有这种做法,就是在欧美也是前所未有”,“对世界,对社会科学界,是一个新贡献”。[21]532-533在定县实验中,从1926年开始,由社会学博士李景汉担任调查部部长,深入定县进行全方位的社会调查,形成了《定县社会概况调查》《定县人口调查》《定县农村经济现状》等涵盖定县人口、经济、土地分配、生活消费等各方面的调查系列著作,其中,《定县社会概况调查》一书是我国近代以来爱国知识分子以西方社会学方法与技术进行的以县为单位的社会调查的代表作。[22]在其他一些著名的实验区,也都在教育实验开始前进行调查,作为工作开展的依据。在当代,同样重视社区教育实验的调查工作。2003年,教育部下发了《关于2003年社区教育实验区工作情况调查的函》,并附社区教育实验区工作情况调查表,包括社区教育培训、各类学习型组织创建、队伍建设、机构数目、经费投入等几大方面的情况。[23]2013年3月起,教育部在全国各级社区教育实验区和示范区开展了社区教育满意度调查工作,历时一年多,收集了全国25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社区居民问卷101.6万份,社区教育工作者调查问卷4.1万份。[24]63同时,在各实验区和示范区内,社区教育办学机构也时常以问卷等形式,了解本区社区教育的相关情况。调查研究是社区教育实验与实践的基础与前提,为实验奠定了必要的根基。

7.社会教育实验注重整合各种教育资源

孟宪承指出,民众教育的组织“应集合教育、建设、民政各行政机关,和学校以及其他教育、建设的团体”[25],“要使零散者渐能完整,分离者渐能集中……只有联络,只有组织,才有力量”[26]。在民国时期,一些高等学校纷纷成立了社会教育实验区。如江苏省立教育学院先后成立了黄港、北夏及惠北实验区,北平师范大学成立了乡村教育实验区,大夏大学创立了大夏民众教育实验区,中山大学创办了乡村服务实验区,还与中国教育社、广东教育厅合办了花县乡村教育实验区,等等。此外,燕京大学、暨南大学、南开大学、金陵大学、浙江湘湖省立乡村师范学校、上海立达学园等学校,都组织创办了社会教育实验区。这些学校积极与地方联系,推行识字运动,办理各种报纸,指导农业生产和保甲组织等。当代中国社区教育实验则更加注重整合社会的各种教育资源。如深圳市宝安区在成立的社区教育协会中,囊括了区内不同层面的资源和力量;山东诸城市依托潍坊工商职业学院建成诸城农村社区学院;成都市龙泉驿区将社区教育与职业教育相融合,成立市民终身学习服务中心;大连市金州区把职教中心与社区学院资源融合[24]46-47,51-52;大连市甘井子区把大连理工大学、大连海事大学、党校、教师进修学校、科技活动中心、图书馆、文化馆、少年宫、老干部活动中心等整合为社区教育基地[27]。充分整合教育资源,对于打破各机构、各团体之间的隔阂,建立大教育系统和促进社会教育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8.社会教育实验成效显著,在国内外产生良好的影响

两次社会教育实验都取得了突出的成就。一是扩大了受教育面。如到1929年,定县实验区“有二百多个平民学校,招生总数近一万人……已经毕业的有千余人”[21]153。在2013年161个全国社区教育实验区与示范区内,面向老年人、外来务工人员、青少年培训、农民培训、下岗失业人员的社区教育培训人数分别为约1 728.1万人、1 477.9万人、1 400.1万人、944.6万人、234.8万人。[24]118-119二是提高了当地居民的综合素质。如云南实验民众教育馆区域内,篷户区、劳工区、市民区的文盲分别减去27%、38%、9%,江苏黄巷实验区1929、1930、1932年的文盲率分别为67.81%、50.23%、49%,而其未辟实验区前的文盲率为93.47%,北夏实验区和惠北实验区各成立了数所由村中热心公益之成年人组织的乡村改进会或自治协进会,提高了村民自治能力。[1]278-279,254在当代社区教育实验中,通过各种教育活动,如成都市金牛区的“图书漂流”文化活动、武汉市洪山区关山街的“十里科普长廊”、合肥市庐阳区的“新农家文化大院”文化活动等等[24]75-78,86-88,极大地促进了居民综合素质的提高。三是促进了当地经济的发展。如在定县牛村,母鸡下蛋数由每年平均的64.5个到改良后的154.6个。[16]31再如,邹平乡村建设研究院指导组织之梁邹美棉运销合作社,社员除照得售价外,每百元能分得余利7.7元。[1]3002013年,上海青浦区练塘镇推广茭白叶工艺品编结技术,创造产值3 400多万元。[24]120四是对建设学习型社会起到了较大的推进作用。2010年,在全国社区教育示范区和实验区中,分别有24.37%、12.64%、3.32%的街道(乡镇)、居(村)委会、家庭被评为学习型街道(乡镇)、学习型居(村)委会和学习型家庭。[24]112

两次社会教育实验工作在国内外产生了良好的影响。如定县、邹平等地的社会教育实验引起了国民政府的关注,并派员到定县参观。西方一些国家的报纸刊载了宣传和介绍定县实验的文章,还派人到定县实验区考察参观,英国《伦敦新闻》就曾载文详细报道定县实验的情形,并称此为“中国人生活全部结构的一项最值得注意的社会实验”[28]。20世纪50年代,定县模式还被推广到了东南亚、非洲、拉丁美洲等地。再如,在邹平实验区基础上形成的“菏泽模式”得到省政府主席韩复榘的肯定,并在山东省多县推行。一些外国专家也来参观访问。当代社区教育实验区和示范区带动了非实验区的社区教育工作,使得社区教育实验区的数量不断增加,并在此基础上又评选出了多批国家级社区教育示范区,促进了全国社区教育的发展。如山东诸城农村社区教育的经验先后在中国成人教育协会2008年会、环渤海地区社区教育协作组织第四届年会和山东省新型农民培训经验交流会上做典型发言,被《大众日报》《光明日报》《中国教育报》《农民日报》等多家媒体报道,世界银行、中央电大、浙江、河北和辽宁等都先后派人去该市参观考察。[29]同时,各实验区和示范区还加强与国外的交流,如全国唯一的少数民族农村社区教育实验区——广西龙胜县先后参加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农村社区学习中心的多次学术年会及课题评审会,相关成员先后受邀到亚太地区参会,并获得好评。

三、20世纪以来中国两次社会教育实验存在的问题反思

20世纪以来中国两次社会教育实验在取得巨大成绩的同时,也存在不少的问题。有学者总结民国时期乡村社区教育实验中的问题包括:实验区与乡民之间的沟通并不十分顺畅;民众学校成效有限,学生流失情况较为严重。[30]对于当代社区教育实验,也有学者指出存在的不足,如有人总结南昌市西湖社区教育实验区存在以下问题:政府没有将社区教育纳入真正意义上的教育管理体制范围;社区教育发展规模小;办学条件简陋,学校资源对外开放不高;师资力量薄弱;课程教学质量低等。[31]有学者总结上海奉贤区社区教育实验项目的不足:部分社区学校为实验而实验,实验项目的延续性不够,重复实验。[32]还有学者指出,上海市社区教育实验项目存在着选题有待深入精细、研究有待强化理论、实验项目有待社会实践的指导与检验等问题。[33]综观20世纪以来中国两次社会教育实验的发展情况,本文认为主要存在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

第一,实验区布点不合理,致使社会教育实验发展不平衡。民国时期的社会教育实验处于自发萌芽状态,布点没有统一规划,实验区只分布在少数地区。当代中国社区教育实验区分布仍不均衡,大部分实验区分布在东部发达地区及城市,在西部欠发达地区,特别是农村地区,国家级实验区和示范区极少。2013年,全国社区教育实验区在东、中、西部分别有106个、21个、18个,分别占73%、14%、13%。[24]69在2016年教育部公布的第六批全国社区教育实验区中,东、中、西部地区分别占57.8%、25%,17.2%。[34]中、西部实验区虽然总体占比有所提升,但仍很不均衡。

第二,对实验中领导主体的问题还需做进一步思考。在民国时期的社会教育实验中,大部分以民间力量为领导主体,带来了政策、资金等方面的困难,而当一些地区走向政教合一时,又受到了“训政”“党化教育”等的干扰。我国当前社区教育实验的领导主体是党和政府,对于统一规划和规范实验、保障实验的顺利进行有着极大的作用,但同时存在的问题是民间参与不够,影响了居民参与社区教育的积极性和对居民自主能力的培养。

第三,实验设计的科学化存在一些问题。总体表现为社会教育实验与一般的社会教育改革相混淆。首先,实验计划和实验对象选取标准的缺失。民国时期,只有少数著名教育实验区其计划、选取标准等比较完备,大量的实验区在这两方面处于模糊含混状态。当代全国社区教育实验区的设立在初始时也没有明确的标准。其次,实验较为缺少理论假说,大多没有对照组。除一些著名的实验区外,民国时期的大多数社会教育实验没有比较清晰的理论基础和假说,在当代社区教育实验的一些具体项目也同样缺乏,或者一些项目尽管提出了其研究的理论基础,但又失之于简单且泛泛。而在患理论饥饿症的实验中永远不会生长出伟大的“实验家”,那些著名实验家首先就是理论家,至少是理论造诣颇深的人。[35]同时,不管是民国时期,还是当代的社会教育实验,都几乎没有设立对照组,对实验的情境也缺乏严格的控制,影响结论的可靠性,因为对实验组条件和变量的控制是教育实验区别一般教育改革的本质特征。如杭州市下城区武林街道的《普及休闲教育 引导快乐学习》项目,其实验报告由“加强领导组织,完善运行体系”等五个部分组成,[11]180-184没有实验项目应有的理论假说、设立对照组、变量界定、技术方法等要素。

第四,在实验的管理、经费、评价体制及满足居民需求方面存在问题。在实验的管理体制上,对实验的宏观协调不足,由于缺少专门的管理部门对全国的社会教育实验进行组织、协调,影响到各实验区之间的信息交流与资源整合,以至重复实验或实验重复设计,造成资源浪费。在实验的经费体制上,民国时期的社会教育实验经费基本由实验者自筹,经费欠缺成了影响实验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因素。当代社区教育实验以当地政府拨款为主,远未实现投资多元的设想,这既给政府带来较大负担,又不利于调动社会力量。在实验的评价体制上,在民国时期几乎没有对社会教育实验进行专门评价,当代中国社区教育实验评价主体则比较单一,主要是政府且其主要注重的是对实验结果的评价,而未把实验实施的过程纳入评价,导致评价体系不完善。总体来看,在社会教育实验区内,社会教育还不能很好地满足居民需求,导致民国时期平民学校及民众学校学员大量流失,而当前不少社区教育实验区的教育机构开设的课程主要是休闲养生一类,也不能满足广大中青年的教育需求。

第五,对实验结果缺少科学的反思,推广也具有一定难度。教育实验既是一种科学研究,也是一种变革性的实践活动。但20世纪以来中国的社会教育实验在更多意义上是被当成一种实践活动,主要表现为绝大多数实验项目停留在根据实验的数据和资料得出实验结论的阶段,对实验结果缺乏理论升华,使社会教育实验环节不完整。如前面提到的浙江萧山区宁围镇社区教育中心进行的“万名农民进课堂”的社区实验项目,其实验方案相对规范,但仍缺少理论升华部分。而且教育实验既然是一种探索性和验证性的活动,在实验中就必然出现失误甚至失败,但对于我国两次社会教育实验大多是一片赞扬之声,极少有人认真总结实验中存在的问题,这不利于实验走向科学化。同时,实验区的一些经验和模式在其他地区推广具有一定的难度,而进行社会教育实验的目的,不但要推动实验区社会教育的发展,而且还要为有关管理部门的决策提供试点经验,以便推向全国,但目前我国大多数实验区主要完成了第一个任务。比如当前大部分全国社区教育实验区和示范区处于经济比较发达的地区,实验取得的经验不一定适合推广到欠发达地区。

四、中国社会教育实验发展前瞻

一个较好的教育实验一般应具有以下特征:较为明确具体的理论假说;合理的控制;实验的程序、设计较为规范;有助于提高教育教学质量,并可望生成一定的模式。[36]201-206但这只是从某一具体教育实验项目的角度去看问题,在社会教育实验中,社会教育实验的本质、实验区的均衡发展、实验管理主体的多元化等问题也是我们不可忽视的。

1.厘清社会教育实验的本质特点

厘清本质是我国社会教育实验走向科学化的前提。中国社会教育实验之所以出现各种问题,其中一个重要因素是对教育实验的本质认识不清,将其等同于一般社会教育改革实践活动,使实验泛化和失范。“教育实验是在一定教育理论和假设指导下,通过人为的、有目的地控制或操纵一定的条件,探索教育变量之间因果关系的研究活动。”[37]从这一定义出发,社会教育实验的本质特征有以下三方面。

首先,社会教育实验具有一般社会教育改革实践所不具备的要素。它是一种专门探索社会教育规律、进行科学研究的实践活动;必须以理论为基础,以假说为前提;积极地对环境和变量进行控制;是社会教育理论与实践的沟通桥梁。

其次,社会教育实验既要遵循科学实验的一般规范,又要遵循社会教育本身的特质。一方面,社会教育实验是一种科学研究与实践活动,必须遵循实验研究的基本规范和程序,确保客观性、准确性等特性。另一方面,社会教育实验的对象是社会教育,教育是人类社会特有的高级现象,社会各方面及人类自身具有的情感、人际关系等因素极大地影响着实验,而且居民的年龄、文化程度、需求等都有着很大的差异,社会教育与社会及社区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联系也更为紧密,这就使社会教育实验比一般教育实验的影响因素更多,更难加以严格控制。因此,我们不能机械照搬其他一般实验的做法,必须从社会教育特质出发,探寻社会教育实验的自身规律。

最后,社会教育实验要探求社会教育发展的客观现实、客观规律与应然方向,要推动社会教育向着至真至善发展,还要追求实验中的科学美和艺术美,最终实现 “真”“善”“美”的统一。

2.实现社会教育实验的均衡发展

教育均衡发展的核心是要实现地区之间、城乡之间教育的公平,因为公平的基本含义是公正、不偏不倚,而均衡中的“均”,也即是公正、均等,有了“均”,才有“衡”。教育均衡实际上首先强调的是教育公平。正因为教育均衡体现了教育公平的理念,因此,教育均衡发展早已成为共识。社会教育实验作为促进社会教育发展的重要手段,同样应实现均衡发展。社会教育实验均衡发展有两层含义:

一是社会教育实验区在区域分布上的均衡。人们一般认为,教育公平包括教育权利和机会公平、教育过程公平与教育结果公平。有无社会教育实验区,从某种程度上可以看作是各地居民是否拥有享受较优质教育机会公平的重要标志,当前我国社会教育实验区和示范区主要集中在城市与经济发达地区,这就让农村地区及经济欠发达地区的居民难以享受比较优质的教育资源,这显然与教育公平的理念不符。因此,从中央层面看,应在财力、人力等方面大力向欠发达地区倾斜,支持在这些地区建立更多的社会教育实验区和示范区;从地方层面看,应加大对社会教育的重视力度,努力争创全国性的实验区和示范区。

二是社会教育实验区之间的均衡发展。当前我国全国性的社区教育实验区和示范区虽然都达到了国家规定的标准水平,但各实验区和示范区的实际发展水平还相差甚远。这种差距首先表现在教育资源配置的不均衡上,当前各社区教育实验区在经费、师资、办学条件等教育资源的配置方面都有着较大的差距,而教育资源的均衡配置是实现教育均衡的核心。只有实现教育资源配置的均衡,才能进一步实现教育过程与结果的均衡。为此,应注重加大各实验区之间的均衡发展,尤其是要注意实现各实验区之间资源配置的均衡。

3.社会教育实验管理主体的多元化

针对我国社会教育实验宏观协调不足的现状,应建立专门的社会教育实验管理体系,统一对社会教育实验进行规划和组织,实现各实验区之间资源的共享。同时,对实验的各个环节进行科学化管理,使社会教育实验不断走向规范。在建立社会教育实验管理体系时,特别要注意的问题是要逐步实现社会教育实验管理主体的多元化。近百余年来中国社会教育实验的历程早已表明:如果没有政府的主导,我国的社会教育实验将步履维艰。也即是说,政府是社会教育实验最重要的管理主体,其在社会教育实验的推动与推广、政策制定、经费支持、实验评估等方面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但我们不能因此把政府视为社会教育实验的唯一管理主体。

一方面,管理主体的多元化是现代社会治理的基本理念,社会教育实验管理也应贯彻这一理念,吸收更多的社会团体与个人参与社会实验的管理,促进社会教育实验管理的民主化和现代化。

另一方面,现代社会教育与传统的社会教化有着本质的区别。“我们可以在抽象的意义上,把成熟的现代社会教育理解为建立在现代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结构和组织之上的社会自我教育(教育的主体和客体都是社会)。它与传统的自上而下的社会教化有着本质的不同。”[38]也就是说,现代社会教育的一个重要本质特征是自下而上的多元参与,这也决定了社会教育实验管理主体多元化发展的方向。

4.提高社会教育实验的科学性

第一,提高社会教育实验项目的选题质量。选择具有较高质量的题目是做好社会教育实验项目的前提。判断一个教育实验选题质量的主要标准有基础性、创新性、可操作性、变异性及实验研究方法上的突破。[36]134-137结合我国当前社区教育实际,在进行实验项目选题时,应注意以下几个方面。所选题目应有一定的新意;所选择的课题应是当代社区教育理论与实践中较为前沿和重要的问题;所选题目要从本社区的具体情况出发,具有可操作性。

第二,社会教育实验设计更加科学。首先,要开展大量的调查研究,这是设计科学的社会教育实验方案的基础和前提。其次,社会教育实验同样应具有一般教育实验所具有的自变量、因变量、调节变量、干扰变量等各种变量,并明确各变量之间的关系。再次,有较为科学的理论假说。假说是对实验提出的某种设想,成功的研究假说乃是课题本身所蕴含着的矛盾合乎逻辑的展开,要做到合理性与创新性的统一、可操作性与抽象概括性的统一。[7]151杭州市萧山区社区学院在《社区学院与电大共享共赢模式的构建与运行》项目中提出的假说是:借助基层电大的优势建立社区学院,能为社区教育的发展提供扎实的基础和保障,为电大发展开辟新的空间;电大与社区教育都属于终身教育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目标取向上具有一致性,社区学院与电大建立共享共赢的运行模式是完全可行并十分必要的。[11]168-169可以看出,其所提假说的新意及理论性都不足。最后,设置对照组,使实验自变量和因变量间的因果关系得到更准确地验证。

第三,进一步完善社会教育实验实施过程。一是要为实验提供必要的人员及经费方面的保障。二是要一切从实际出发。注意以居民生活中的实际问题作为实验的内容,激发居民参与实验的积极性,力争收到较好的实验效果。三是控制无关变量。“控制是教育实验研究的一项重要特征,它是开展实验的基本原则,是实验法的精髓。”[36]202只有对无关变量进行一定控制,才能较为准确地探讨自变量和因变量之间的因果关系,使实验的结果更加真实客观。四是按照实验设计方案规范实施并进行阶段性的小结,发现实验中的偏差或错误,并及时加以纠正和补救。

第四,对社会教育实验结果进行科学评价。要进一步使社会教育实验评价工作规范化、评价指标科学化,逐步从以政府为评价主体过渡到以第三方为评价主体。对于具体的社会教育实验项目,首先对实验的选题、假说、目标、方案等实验准备阶段的各个方面进行评价。其次对实验过程的评价,主要是对实验是否按照所设计的方案规范实施,所收集的资源是否真实客观等进行评价。最后是对实验结果的评价,包括:实验所取得的效果应具有一定程度的超前性,能指导社会教育更好地实现可持续发展;实验不但在实验区内取得了良好的结果,而且还要能在更大范围内推广,从而推进全国社会教育的改革发展;实验要促进社会教育理论的创新与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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