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分析方法与辩证方法的兼容
——基于列宁帝国主义理论之方法论的分析*

2020-12-08 14:19
教学与研究 2020年3期
关键词:帝国主义人民出版社民族主义

分析马克思主义的主要创立者科恩曾明确指出:“就广义的‘分析’而言,分析的思维是反对所谓的‘辩证的’思维的”。(1)[英]G.A.科恩:《卡尔·马克思的历史理论——一种辩护》,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2页。于是形成了一种分析马克思主义坚持分析方法而反对辩证方法,辩证马克思主义坚持辩证方法而反对分析方法的对立格局。(2)田世锭:《辩证法马克思主义在英美马克思主义中的地位探论》,《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2011年。但是,分析方法与辩证方法并不是如此对立而不能兼容的,甚至可以说,两者本身也处在内在关系之中。(3)科恩还说:“就狭义的‘分析’而言,分析的思维是反对所谓的‘整体主义的’思维的”(参见[英]G.A.科恩:《卡尔·马克思的历史理论——一种辩护》,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2页)。必须指出,这种狭义的分析方法与辩证方法是不可能兼容的,因为二者的哲学基础是根本对立的,前者的哲学基础是外在关系哲学,而后者的哲学基础却是内在关系哲学。本文拟基于列宁帝国主义理论的方法论,对分析方法与辩证方法的兼容性作出初步的论证。

科恩所谓广义的分析方法是指“逻辑和语言分析的方法”,其根本目的在于“表述的精确和论证的严密”。(4)田世锭:《辩证法马克思主义在英美马克思主义中的地位探论》,《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2011年。段忠桥教授据此认为,分析方法就是指“语义分析和语境分析”。(5)段忠桥、张文喜:《坚持学术争论,注重分析方法——段忠桥教授访谈》,《学术月刊》 2011年第5期。基于此,本文所讲的“分析方法”即如上所述科恩和段忠桥教授所界定的方法。至于辩证方法,鉴于列宁曾明确指出过,“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基本原理是:自然界和社会中的一切界限都是有条件的和可变动的,没有任何一种现象不能在一定条件下转化为自己的对立面”,(6)《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93、412、650、650-651、651、704、651、704、624、613、681、684、671、686、683、706、683页。“可以把辩证法简要地规定为关于对立面的统一的学说”。(7)《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93、412、650、650-651、651、704、651、704、624、613、681、684、671、686、683、706、683页。列宁所谓的“辩证方法”就是指认识“对立面的统一和相互转化”的方法。本文将从“帝国主义的本质”“帝国主义与民族解放”“帝国主义与社会主义”等三个方面,对列宁帝国主义理论的方法论进行分析,并以此证明分析方法与辩证方法的兼容性。

一、帝国主义的本质

列宁曾给“帝国主义”下过一个“尽量简短的定义”,即“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垄断阶段”。(8)《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93、412、650、650-651、651、704、651、704、624、613、681、684、671、686、683、706、683页。但他对这种“过于简短的定义”并不满意,因为,虽然这种定义很方便,也能够包含帝国主义的“金融资本”和“瓜分世界”这两个“最主要之点”,但“要从中分别推导出应当下定义的现象的那些最重要的特点”,这“毕竟是不够的”。所以,列宁又给出了一个包括帝国主义“五个基本特征”的定义,即“帝国主义是发展到垄断组织和金融资本的统治已经确立、资本输出具有突出意义、国际托拉斯开始瓜分世界、一些最大的资本主义国家已把世界全部领土瓜分完毕这一阶段的资本主义”。(9)《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93、412、650、650-651、651、704、651、704、624、613、681、684、671、686、683、706、683页。

列宁还进一步认识到,“如果不仅注意到基本的、纯粹经济的概念,而且注意到现阶段的资本主义同一般资本主义相比所占的历史地位,或者注意到帝国主义同工人运动中两个主要派别的关系,那就可以而且应当给帝国主义另外下一个定义”,即帝国主义“无疑是资本主义发展的一个特殊阶段”。(10)《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93、412、650、650-651、651、704、651、704、624、613、681、684、671、686、683、706、683页。这种“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特殊历史阶段”的定义被列宁视为关于帝国主义的“一个尽量确切和完备的定义”。(11)《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93、412、650、650-651、651、704、651、704、624、613、681、684、671、686、683、706、683页。之所以只能“尽量”做到确切和完备,是因为列宁非常清楚,“所有定义都只有有条件的、相对的意义,永远也不能包括充分发展的现象一切方面的联系”。(12)《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93、412、650、650-651、651、704、651、704、624、613、681、684、671、686、683、706、683页。列宁进而指出,“垄断代替自由竞争,是帝国主义的根本经济特征,是帝国主义的实质”。(13)《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93、412、650、650-651、651、704、651、704、624、613、681、684、671、686、683、706、683页。

可见,列宁对帝国主义本质的把握和界定正是以对“帝国主义”进行“语义分析”、对其内涵作出尽量精确的理解和界定为基础的。列宁进而基于对“垄断”“金融资本”“垂死”和“过渡”等概念的“语义分析”进一步揭示出,这种帝国主义的“垄断”实质主要包含两个方面:

其一,帝国主义是“金融资本的统治”。(14)《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93、412、650、650-651、651、704、651、704、624、613、681、684、671、686、683、706、683页。这是因为,第一,从生产集中生长起来的“垄断”意味着“银行和工业日益融合或者说长合在一起”,而这种“融合”或“长合”正是“金融资本产生的历史和这一概念的内容”;(15)《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93、412、650、650-651、651、704、651、704、624、613、681、684、671、686、683、706、683页。第二,金融资本“到处都带有统治的趋向而不是自由的趋向”;(16)《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93、412、650、650-651、651、704、651、704、624、613、681、684、671、686、683、706、683页。第三,金融资本的统治趋势必然导致经济上“极少数最富强的国家剥削愈来愈多的弱小国家”,(17)《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93、412、650、650-651、651、704、651、704、624、613、681、684、671、686、683、706、683页。及政治上“全面的反动和民族压迫的加强”。(18)《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93、412、650、650-651、651、704、651、704、624、613、681、684、671、686、683、706、683页。

其二,帝国主义是“过渡的资本主义,或者更确切些说,是垂死的资本主义”。(19)《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93、412、650、650-651、651、704、651、704、624、613、681、684、671、686、683、706、683页。这是因为,“垄断”本身就是“从资本主义社会经济结构向更高级的结构的过渡”;(20)《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93、412、650、650-651、651、704、651、704、624、613、681、684、671、686、683、706、683页。“垄断”本身“已经是资本主义的垂死状态,是它向社会主义过渡的开始”。(21)《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93、412、650、650-651、651、704、651、704、624、613、681、684、671、686、683、706、683页。而且,列宁的论断表明,“垂死的资本主义”与“过渡的资本主义”所表达的意义是完全相同的,只不过是为了凸显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垂死的”资本主义要比“过渡的”资本主义“更确切些”。

在论证帝国主义本质的过程中,列宁进而揭示和论证了以下几种“对立面的统一和相互转化”:

首先,从帝国主义的产生来看。因为帝国主义无非就是垄断资本主义,而这种“垄断”又只不过是“在自由竞争的基础上、而且正是从自由竞争中生长起来的”。(22)《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93、412、650、650-651、651、704、651、704、624、613、681、684、671、686、683、706、683页。所以,帝国主义的产生蕴含着自由竞争与垄断的对立统一,以及自由竞争向垄断的转化。

其次,从帝国主义的运行来看。一是私人垄断和国家垄断“交织在一起”,成为“最大的垄断者之间为瓜分世界而进行的帝国主义斗争中的一些环节”,(23)《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36、631、512、684-685、685、593、650页。而且,“随着资本输出的增加,随着最大垄断同盟的国外联系、殖民地联系和‘势力范围’的极力扩大,这些垄断同盟就‘自然地’走向达成世界性的协议,形成国际卡特尔”这种“全世界资本和生产集中的一个新的、比过去高得多的阶段”。(24)《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36、631、512、684-685、685、593、650页。可见,私人垄断、国家垄断和国际垄断一方面只是“垄断”的不同“环节”,另一方面又构成“垄断”本身发展过程中依次演进的不同“阶段”。因此,这里既存在私人垄断与国家垄断的对立统一和私人垄断向国家垄断的转化;又存在国家垄断与国际垄断的对立统一和国家垄断向国际垄断的转化。二是“几乎整个地球已被这些‘资本大王’所瓜分,他们或者采取占有殖民地的形式,或者用金融剥削的千万条绳索紧紧缠绕住其他国家”。因此,“帝国主义的资本主义,已经由原先反封建主义斗争中的民族解放者,变为最大的民族压迫者了”。(25)《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36、631、512、684-685、685、593、650页。可见,因为帝国主义的实践,也正是在帝国主义实践中,资本主义发生了身份的转换,即由原来的民族解放者变成了民族压迫者。因此,这里存在着民族解放者与民族压迫者的对立统一,以及民族解放者向民族压迫者的转化。三是“帝国主义的趋势之一,即形成为‘食利国’、高利贷国的趋势愈来愈显著,这种国家的资产阶级愈来愈依靠输出资本和‘剪息票’为生”。因此,“帝国主义是寄生的或腐朽的资本主义”,具有“腐朽的趋势”,但这种“腐朽”趋势“决不排除资本主义在某些工业部门,在某些国家或在某些时期内惊人迅速的发展”;而且,虽然“某些工业部门,某些资产阶级阶层,某些国家,不同程度地时而表现出这种趋势,时而又表现出那种趋势”,但“整个说来,资本主义的发展比从前要快得多”;(26)《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36、631、512、684-685、685、593、650页。然而,“这种发展不仅一般地更不平衡了,而且这种不平衡还特别表现在某些资本最雄厚的国家(英国)的腐朽上面”。(27)《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36、631、512、684-685、685、593、650页。可见,这里蕴含着资本主义的发展与帝国主义的腐朽之间的对立统一,以及资本主义的发展向帝国主义的腐朽的转化。

最后,从帝国主义的前景来看。因为“帝国主义阶段的资本主义紧紧接近最全面的生产社会化,它不顾资本家的愿望与意识,可以说是把他们拖进一种从完全的竞争自由向完全的社会化过渡的新的社会秩序”,(28)《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36、631、512、684-685、685、593、650页。所以,“垄断是从资本主义到更高级的制度的过渡”。(29)《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36、631、512、684-685、685、593、650页。虽然列宁在此并没有使用“后资本主义”的概念,但比资本主义“更高级的制度”必然是“后资本主义”的。因此,这里蕴含着资本主义与后资本主义之间的对立统一,以及资本主义向后资本主义的转化。

二、帝国主义与民族解放

如上所述,帝国主义的本质所包含的内容之一便是金融资本的统治,是资本主义由民族解放者向民族压迫者的转变。正因此,依据列宁的观点,“民族解放”转而又变成了“帝国主义的一种具有决定性的辩证法的对立面”,(30)[美]凯文·安德森:《列宁、黑格尔和西方马克思主义:一种批判性研究》,南京大学出版社, 2012年,第189、183页。而“民族解放运动”也就成了“从世界帝国主义内部产生的新的革命主体”。(31)[美]凯文·安德森:《列宁、黑格尔和西方马克思主义:一种批判性研究》,南京大学出版社, 2012年,第189、183页。可见,列宁以此论证了帝国主义与民族解放的对立统一,以及帝国主义向民族解放的转化。(32)安德森教授甚至认为,正是这一点使得列宁“在同时代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中是无与伦比的”。参见[美]凯文·安德森:《列宁、黑格尔和西方马克思主义:一种批判性研究》,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89页。

而为了切实消除帝国主义,实现帝国主义向民族解放的转化,列宁还基于对“民族文化”“民族同化”“民族主义”“民族分离”和“民族自决”的“语义分析”,以及对“民族主义与国际主义”“民族分离与民族融合”“民族自决与社会主义”等关系的“逻辑分析”,论证了民族主义与国际主义、民族分离与民族融合、民族自决与社会主义之间的“对立统一关系”。

第一,民族主义与国际主义的对立统一,民族主义向国际主义的转化。列宁指出,资本主义在民族问题上具有“两种趋势”,一是“民族生活和民族运动的觉醒,反对一切民族压迫的斗争,民族国家的建立”;二是“各民族彼此间各种交往的发展和日益频繁,民族隔阂的消除,资本、一般经济生活、政治、科学等等的国际统一的形成”,这“标志着资本主义已经成熟,正在向社会主义社会转化”。(33)《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40、340、336-337、339-341、342、565、401、384、385、358、385、401页。前一种趋势在文化上的反映是资产阶级的民族主义,后一种趋势因为已经超越资本主义的界限,开始了向社会主义的过渡,所以其反映已经不再是资产阶级的民族主义,而是无产阶级的国际主义。这就意味着作为资本主义最高阶段的帝国主义具有实现民族主义向国际主义转化的趋势。

马克思主义者必须基于这种历史性的趋势,“毫不妥协地反对资产阶级民族主义”,“维护国际主义原则”。(34)《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40、340、336-337、339-341、342、565、401、384、385、358、385、401页。为此,首先,必须反对抽象地、笼统地谈论“民族文化”,并提出“民主主义的和全世界工人运动的各民族共同的文化”。这是因为,从概念的确切涵义来看,“笼统说的‘民族文化’就是地主、神父、资产阶级的文化”,相反,“各民族共同的文化”则“只是并且绝对是为了对抗每个民族的资产阶级文化、资产阶级民族主义”而“从每一个民族的文化中抽出”的“民主主义和社会主义的成分”。(35)《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40、340、336-337、339-341、342、565、401、384、385、358、385、401页。其次,必须正确理解“民族主义的吓人字眼——‘同化’”的真正意义,从而坚决支持“民族同化”。民族主义者往往大骂主张“同化”的马克思主义者,但其所谓“同化”无非只有两种可能的意义:一是“对民族采取暴力和某个民族应享有特权”;二是“消除民族隔阂、消灭民族差别、使各民族同化等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资本主义趋势”。由于“所有的马克思主义者,不论是个人还是正式的统一整体,都非常明确而毫不含糊地斥责过哪怕是最轻微的民族暴力、压迫和不平等现象”。所以第一种意义“根本不适合”,只可能是第二种意义;而第二种意义上的“同化”其实是“使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转化的最大推动力之一”。因此,马克思主义者恰恰应该支持这种意义上的“同化”;也因此,那些“大骂其他民族的马克思主义者主张‘同化’”的崩得分子和民族社会党人,恰恰是“假马克思主义者”,他们“实际上不过是民族主义的市侩而已”。(36)《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40、340、336-337、339-341、342、565、401、384、385、358、385、401页。也正是在这种语境中,列宁才说:“谁没有陷进民族主义偏见,谁就不会不把资本主义的民族同化过程看做是极其伟大的历史进步,看做是对各个偏僻角落的民族保守状态的破坏”。(37)《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40、340、336-337、339-341、342、565、401、384、385、358、385、401页。

第二,民族分离与民族融合的统一,民族分离向民族融合的转化。在列宁看来,“民族分为压迫民族和被压迫民族”是“帝国主义时代基本的、最本质的和必然的现象”。(38)《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40、340、336-337、339-341、342、565、401、384、385、358、385、401页。为了反对帝国主义的民族压迫,解放“被压迫民族”,马克思主义者“不仅要一般地承认各民族完全平等,而且要承认建立国家方面的平等,即承认民族自决权,民族分离权”。(39)《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40、340、336-337、339-341、342、565、401、384、385、358、385、401页。

但与此同时,列宁又强调,“民族要求”必须“服从阶级斗争的利益”。(40)《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40、340、336-337、339-341、342、565、401、384、385、358、385、401页。马克思主义者必须“从工人的阶级斗争着眼来估计一切民族要求,一切民族的分离”。(41)《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40、340、336-337、339-341、342、565、401、384、385、358、385、401页。而“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的斗争只有在“更大的国家”和“各个大地域在经济上尽可能达到紧密的团结”的条件下,“才能广泛地开展起来”。(42)《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40、340、336-337、339-341、342、565、401、384、385、358、385、401页。因此,马克思主义者“把各民族无产者之间的联合看得高于一切,提得高于一切”,(43)《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40、340、336-337、339-341、342、565、401、384、385、358、385、401页。并致力于“使各无产阶级组织极紧密地结成一个跨民族的共同体”。(44)《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40、340、336-337、339-341、342、565、401、384、385、358、385、401页。可见,正如斯坦利·W·佩奇教授所正确地指出的,列宁在论述“分离权”的时候,其重点却完全在于“统一”。(45)Stanley W.Page,“Lenin and Self-Determination”,The Slavonic and East European Review, Vol.28, No.71,Apr., 1950:pp.342-358.

用列宁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维护“民族分离”这种权利“不但不会鼓励形成小国家,相反,这会促使更自由更大胆因而更广泛更普遍地形成更有利于群众和更适合经济发展的大国家和国家联盟”;(46)《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528、395、775、401、371、347,385、346、528、650页。承认民族分离权不会增加“国家瓦解”的危险,“恰恰相反,承认分离权就会减少‘国家瓦解’的危险”。(47)《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528、395、775、401、371、347,385、346、528、650页。因此,“民族分离”与“民族的接近和融合”之间“没有而且也不可能有任何‘矛盾’”。(48)《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528、395、775、401、371、347,385、346、528、650页。也正因为民族分离与民族融合是对立统一的,民族分离必然向民族融合转化。“马克思主义教给工人的民族纲领”才是“各民族完全平等,各民族享有自决权”与“各民族工人打成一片”(49)《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528、395、775、401、371、347,385、346、528、650页。的对立统一。

第三,民族自决与社会主义的统一,民族自决向社会主义的转化。列宁明确反对“玩弄法律上的意义,‘杜撰’抽象的定义”,并基于民族运动的历史—经济条件,对“民族自决权”进行了明确的界定:“所谓民族自决,就是民族脱离异族集合体的国家分离,就是成立独立的民族国家”。(50)《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528、395、775、401、371、347,385、346、528、650页。

然而,列宁又进一步指出,马克思主义者“完全承认”被压迫民族“民族运动的历史合理性”,但是,“应该极严格地仅限于承认这些运动中的进步东西”,即“反对一切民族压迫,为争取人民主权、争取民族主权而斗争”,而“不能超出这项任务去支持民族主义”,并“把这种承认变成替民族主义辩护”;(51)《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528、395、775、401、371、347,385、346、528、650页。“在被压迫民族的资产阶级反对压迫民族这一点上”,马克思主义者“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都加以支持,而且比任何人都更坚决”,但是,“当被压迫民族的资产阶级极力主张自己的资产阶级民族主义时”,马克思主义者“就要反对”。(52)《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528、395、775、401、371、347,385、346、528、650页。总而言之,“马克思主义同民族主义是不能调和的,即使它是最‘公正的’、‘纯洁的’、精致的和文明的民族主义”。(53)《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528、395、775、401、371、347,385、346、528、650页。这充分说明,在列宁那里,民族主义并不是民族自决的同一,民族自决也不能转化为民族主义。

其实,从上述资本主义在民族问题上所具有的“两种趋势”来看,“民族自决”只是与资本主义发展的“第一种趋势”相适应的“民族运动”,只是实现“民族解放”的第一步。更何况,资本主义还会从民族解放者转化为民族压迫者。因此,只有顺应资本主义发展的“第二种趋势”,促进社会主义的实现,“民族解放”才能真正成为现实。可见,在列宁那里,民族自决与社会主义才是对立统一的,社会主义才是民族自决向其转化的对立面。难怪安德森教授会说:列宁是“站在世界革命运动和全球帝国主义的高度上”来探讨民族自决问题的,“民族解放运动”在一定的条件下会“成为通向社会主义的道路”。(54)[美]凯文·安德森:《列宁、黑格尔和西方马克思主义:一种批判性研究》,南京大学出版社, 2012年,第181页。

所以,列宁才会说:“帝国主义是少数‘大’国不断加紧压迫全世界各民族的时代,因此,不承认民族自决权,就不可能为反帝的国际社会主义革命而斗争”;“无产阶级如果容许‘本’民族对其他民族采取一点点暴力行为,它就不成其为社会主义的无产阶级”。(55)《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528、395、775、401、371、347,385、346、528、650页。

三、帝国主义与社会主义

如前所述,列宁已经表明,“垄断是从资本主义到更高级的制度的过渡”,(56)《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528、395、775、401、371、347,385、346、528、650页。资本主义必然转化为后资本主义。换句话说,作为资本主义最高阶段的帝国主义必然转化为后资本主义。那么,这种“后资本主义”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社会形态呢?

列宁首先对考茨基的“超帝国主义”之真实蕴意进行了分析。列宁认为,考茨基提出“自由贸易”—“垄断和帝国主义”—“超帝国主义”和“自由贸易”这样的“辩证法”,只不过是“在规劝资本家转向和平的民主”。他把这个“超帝国主义”说得“天花乱坠”,也只不过是“在安慰被压迫的群众”,尽管他本人“甚至还不敢说这个东西能否‘实现’”,因此,考茨基实际上成了一位“不折不扣的牧师”。但正如费尔巴哈所说:“谁要是安慰奴隶,而不去发动他们起来反对奴隶制,谁就是在为奴隶主帮忙”。所以,考茨基实质上只不过是在帮资产阶级这一“统治阶级”行使“牧师的职能”。(57)《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478、820-821、479、706、561、593页。这是其一。其二,如果说可以把“金融家放弃扩张军备以及他们彼此间达成‘持久和平的’协议”叫做“超帝国主义”的话,那么,布里根杜马“只能作为沙皇属下的咨议性机构讨论某些问题”却“无权通过任何法律”,而且“只有地主、资本家和农民户主有选举权”的立法咨议制度,(58)《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478、820-821、479、706、561、593页。也就可以叫做“超专制制度”了。(59)《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478、820-821、479、706、561、593页。

列宁通过“语义和语境分析”,揭示了考茨基超帝国主义论的实质和荒谬,并充分表明,超帝国主义并不能构成帝国主义的对立面,帝国主义不可能转化为超帝国主义。所以,“后资本主义”的社会形态不可能是“超帝国主义”。

列宁继而证明,第一,伴随着帝国主义的产生和发展,社会主义已经产生和发展起来。这是因为,“从资本主义中成长起来的垄断”和“帝国主义造成的大规模的劳动社会化”都“已经是资本主义的垂死状态,是它向社会主义过渡的开始”;(60)《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478、820-821、479、706、561、593页。在帝国主义这个最新资本主义的基础上前进一步的每项重大措施中,社会主义都“已经直接地、实际地显现出来了”;(61)《列宁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 2012年,第267、265、528、528页。“社会主义无非是变得有利于全体人民的国家资本主义垄断,就这一点来说,国家资本主义垄断也就不再是资本主义垄断”,(62)《列宁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 2012年,第267、265、528、528页。而是社会主义了。第二,伴随着帝国主义的终结,社会主义将取而代之。这是因为,一方面,在资本主义的帝国主义阶段,“在各先进国家里,资本的发展超出了民族国家的范围,用垄断代替了竞争,从而创造了能够实现社会主义的一切客观前提”,(63)《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478、820-821、479、706、561、593页。尤其是“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的形成和发展更是为社会主义作了“最充分的物质准备”;(64)《列宁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 2012年,第267、265、528、528页。另一方面,“帝国主义阶段的资本主义紧紧接近最全面的生产社会化,它不顾资本家的愿望与意识,可以说是把他们拖进一种从完全的竞争自由向完全的社会化过渡的新的社会秩序”,然而,虽然“生产社会化了”,但“占有仍然是私人的”,以至于“社会化的生产资料仍旧是少数人的私有财产”,而且,“少数垄断者对其余居民的压迫却更加百倍地沉重、显著和令人难以忍受”。(65)《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478、820-821、479、706、561、593页。这两方面决定了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帝国主义的“可能性”和“必要性”。这种“可能性”和“必要性”又决定了帝国主义“国家垄断资本主义”是“社会主义的前阶,是历史阶梯上的一级,在这一级和叫做社会主义的那一级之间,没有任何中间级”。(66)《列宁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 2012年,第267、265、528、528页。

由此可见,列宁通过对国家资本主义垄断及其与社会主义之间关系的“语义和逻辑分析”,从“帝国主义的形成和发展过程本身就是社会主义的产生和发展过程”与“帝国主义的终结与社会主义的出现是前后相继的”(67)田世锭:《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吗?——基于列宁相关文本的分析》,《学习与探索》2013年第5期。这两种意义上,阐述了帝国主义向社会主义的过渡,并以此论证了帝国主义与社会主义的对立统一,以及帝国主义向社会主义的转化,从而清楚地表明,“后资本主义”的社会形态只能是“社会主义”。

结 语

综上所述,列宁在研究帝国主义的过程中,既运用了分析方法,又运用了辩证方法。正是基于对帝国主义、垄断、金融资本、垂死和过渡等概念的“语义分析”,列宁才得以论证帝国主义的产生和发展实现了自由竞争向垄断的转化、民族解放者向民族压迫者的转化、资本主义的发展向帝国主义的腐朽的转化、资本主义向后资本主义的转化,从而揭示了帝国主义的本质;正是基于对民族文化、民族同化、民族主义、民族分离和民族自决的“语义分析”,对民族主义与国际主义、民族分离与民族融合、民族自决与社会主义等关系的“逻辑分析”,列宁才得以揭示民族主义向国际主义的转化、民族分离向民族融合的转化、民族自决向社会主义的转化,从而论证了帝国主义向民族解放的转化;正是基于对考茨基超帝国主义的“语义和语境分析”,列宁才得以表明,帝国主义不可能转化为超帝国主义;正是基于对国家资本主义垄断及其与社会主义之间关系的“语义和逻辑分析”,列宁才得以揭示和论证帝国主义向社会主义的转化。总体而言,正是这种综合运用了辩证方法和分析方法的“辩证分析”,使列宁的帝国主义理论达到了“表述的精确和论证的严密”。因此,列宁帝国主义理论的方法论证明,分析方法与辩证方法并不是像分析马克思主义和辩证马克思主义所主张的那样是相互对立的,而是相互兼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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