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报业的发展历史及现状分析

解英华

摘要：韩国报业距今已经有100多年的发展历史，在这百年的历史长河中，韩国经历了日本殖民统治和军事独裁政权等一系列特殊事件，这给韩国报业的发展留下了深刻的历史烙印，并对其现在的新闻机构关系和格局，以及新闻策略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通过对韩国报业发展历史的梳理和现状的分析，在融媒体环境下深度把握韩国新闻机构的特征和宣传机制，为我国对韩外宣政策方针的制定和我国报业的发展提供借鉴意义。

关键词：韩国报业 新闻机构 融合发展

2020年，韩国影响力最强、市场份额最大的两大日报《朝鲜日报》《东亚日报》分别迎来了创刊100周年，两大日报纷纷大篇幅刊登创立100周年特辑来庆祝“生日”。但在韩国却掀起了“清算《朝鲜》·《东亚》虚假和背叛的100年”的市民运动。自1992年建交以来，中韩两国在政治、经济和文化等层面的交流与合作日趋紧密。两国的报社、通讯社和广播电视台等新闻机构都在对方国设立了分社或支局，并且两国的许多报社之间建立了友好关系。但是，由于中韩两国经济文化发展水平和政治制度上的差异，我国对韩国新闻媒体的认识还有很多不到位的地方。本文从历史发展的角度对韩国报业发展历程与现状进行分析，有助于我们深度把握韩国新闻机构的特征，更好地了解韩国不同政治属性的新闻机构的特性，并为我国制定对韩国外宣政策和报业发展提供借鉴。

一、韩国报业的开端（1904—1945年）

韩国现代意义上最早的报纸是《大韩每日申报》，现名为《首尔新闻》。由英国人裴说（Ernest Thomas Bethell）和韩国民族运动家梁起铎于1904年7月8日共同创刊。报纸创刊时正值1904年日俄战争爆发，大韩帝国当时已沦为日本保护国，为躲避日本的新闻审查，故任命与日本结盟的英国人为报刊社长和发行人。该报的名字当时受到上海《申报》的影响，汉字定名为“大韩每日申报”，并在初版发行了韩英合璧版。

经过一系列改革，该报于1907年形成了一式三版的格局，即国汉文、韩文、英文版。其中以国汉文版为标准，其他版本都翻译自国汉文版。该报主张《乙巳条约》无效，并把高宗皇帝李熙的亲笔信刊登到《大韩每日申报》和英国《伦敦电讯报（The London Telegraph）》，借此向国内外揭露日本强占蹂躏朝鲜的行径。

《大韩每日申报》坚决排日，积极宣传新思想和新文化，在创刊初期是韩国爱国启蒙运动的重要阵地。据统计，1908年5月该报纸三个版本的日发行总量达13256份，此后每日的发行量都保持在1万份以上，可见该报纸当时的影响力之大。但是在1909年前后，裴说和梁起铎两位创始人先后遭到迫害。1910年8月《日韩合并条约》签订后，朝鲜总督府关停韩国其他所有报纸，将《大韩每日申报》指定为总督府的官媒，更名为《每日申报》，加强日本在朝鲜舆论的形成和内外宣传。直到1945年8月15日，日本在中国战败并撤出朝鲜后，才结束了这段屈辱的历史，报纸的运营交归韩国左翼的社员自治委员会。期间，报纸与美军政发生矛盾，被军政当局停刊，《每日申报》的刊名从此被消。同年，由吴世昌领导的经营团队以《首尔新闻》的刊名重建报刊。

1919年3月1日韩国独立运动后，总督府迫于压力，于1920年初允许《朝鲜日报》和《东亚日报》作为时事新闻刊物创刊。作为韩国民族独立运动产物，《朝鲜日报》以“宣传我们新文明进步主义”、《东亚日报》以“民族主义，民主主义，文化主义”为办报宗旨。但这两大报纸除20世纪20年代中期为维护民族主义和社会主义派系人士做过短暂努力外，直到1945年光复，都以亲日、反民族的报道在实质上充当朝鲜总督府的机关报。这也是2020年，《朝鲜日报》和《东亚日报》创刊100周年之际，韩国进步舆论掀起清算这两家报业的历史根源。

二、受权威政治体制限制的韩国报业（1945—1987年）

韩国在1945年民族光复后，又经历了美国军队的进驻（1945年）、南北分裂战争（1950—1953年）、美国傀儡政府成立（1948—1960年）、军事独裁政府夺权（1961—1979年）、专制主义和权威主义（1980—1987年）等一系列历史事件。

1948年，受美国支持的李承晚当选总统后，新闻自由和言论自由受到严重限制。临时政府成立之初，有日刊54家，周刊53家，除《首尔新闻》的发行量达到7.6万份左右，《东亚日报》《京乡新闻》和《朝鲜日报》等大多数报纸维持在2～4万份之间。1949—1950年南北战争发生后，韩国报纸总发行量为43.8万份，到1954年战争结束时恢复至约50万份。

李承晚政府执政晚期对言論控制益发强烈，1958年，韩国日刊减少至26家，周刊减少至29家。当时，报刊的日发行量须超过5～6万份才能维持收支平衡。而事实上，能达到这一标准的仅有6、7家报刊，整个报业总体处于亏损状态。

朴正熙军事独裁政府在1961年5月上台，全国只保留39家报刊，其余76家日刊和453家周刊全部注销。同时推出并实施新闻机构废除合并政策，报刊数量进一步减少，至1962年时只剩下了33家。1962年，朴正熙政府推出“把新闻机构培养成企业并提高其内容质量”的政策，大力推动了新闻业企业化、商业化发展。据韩国社会媒体研究会统计，20世纪60年代，韩国经济增长率在8～10%之间，而报刊社的年平均增长率为20%。特别是《新亚日报》和《中央日报》，在1965年创办之初就大力标榜商业主义，从而进一步强化了韩国各报刊在产品销售和广告市场的竞争。另外，报刊社被允许同时经营酒店和房地产等其他行业，大企业也被允许创建并经营报刊，导致韩国报业逐步走向垄断，为日后报业三巨头的出现打下政策基础。

从1972年朴正熙发布“戒严令”和施行“维新宪法”到全斗焕当政的整个20世纪80年代，韩国以报业为首的新闻机构全部被纳入政府严控体制之下。期间，报刊社历经几次大力度合并，到1980年首尔仅留存了4家日报，地方每个道（省）只保留下了1家。政府对新报社进入市场的封锁，使存活下来的报刊在垄断状态下稳步发展。报业1986年的资本规模比1980年增长了7倍，1981—1988年的9年间，广告销售额以年均约15%的幅度增长，为《朝鲜日报》《东亚日报》和《中央日报》这三巨头的形成奠定了经济基础。

三、言论自由宣言以后的韩国报业（1987—2018年）

自1987年韩国政治民主化以后，随着政府直接干预新闻业的力度逐步减弱、经济的发展和媒体环境的变化，韩国报业得到发展良机，大致经历了以下三个阶段：

1. 报纸新闻的全盛时期（1987—1999年）。对于新闻业来说，政治民主化所带来的最大变化是国家对舆论的镇压弱化，而国家的位置逐渐被市场权力所取代。如果说国家对新闻的规制通过政府机关来实现的话，那么市场对新闻的规制则是通过竞争机制来实现的。

由于竞争体制的引入和宽松的新闻政策，从20世纪80年代末开始韩国报刊数量激增，市场竞争日益激烈。1987—1996年是韩国报业发展的鼎盛时期（见表1），仅1987—1988年间，全国日刊的数量就由1987年年初的27家增至63家，总发行量达到1300多万份。1995年，日刊数量超过100家，《朝鲜日报》《中央日报》和《东亚日报》的日发行量都已超过200万份。1996年韩国报纸的订阅率达到历史最高值69.3%。

20世纪90年代，韩国报业的收益结构主要由30～40%订阅费和60～70%的广告收入构成。1997年，金融危机爆发之前，仅9大中央报纸的总销售额就达到1兆8088亿韩元（约104亿元人民币）。但是金融危机爆发后的第一年，即1998年，除《朝鲜日报》《韩民族日报》和《东亚日报》仍分别有1.39%、1.42%、0.23%的纯收益率外，其他报社全部出现财政赤字。

2. 网络信息技术带来的“报纸危机”（2000—2010年）。20世纪90年代初韩国已经开始发展互联网，1994年正式进入发展的快车道，到1999年，韩国的互联网用户突破了1000万。

1992年，美国《芝加哥论坛报》率先开通网络报纸服务。这一举措让《中央日报》《朝鲜日报》和《东亚日报》意识到网络必然会影响报业发展，因而这三家报社先后于1995年和1996年创办网站，提供数字服务。其他报刊也随之加入设立报刊网站的行列。

2000年，网络信息技术开始在韩国全面扩散。报刊创办的新闻网站在1997年仅有17个，2001年6月增至170多个。1999年开始出现的数字报刊，到2010年3月已有1865家（见表2）。除此之外，NAVER和DAUM等大型搜索引擎网站，以及其他类型的网络媒体，照搬传统报刊的报道免费向网民提供。因此，许多家庭停止订阅纸质报纸。根据韩国言论振兴财团的数据，1998—2010年，报刊订阅率从64.5%下降至29%，同期报纸新闻阅读的日均时间也由40.8分钟缩减至13分钟。报业遭遇挑战和发展的瓶颈。

亚洲金融危机后，金大中总统（1998—2003）提出科技立国发展路线，把互联网为代表的信息技术提升到国家战略位置。到2005年韩国互联网基本普及并且实现了百兆宽带的接入，成为世界上网速最快的国家。依托网络信息技术的进步，韩国各类媒体开始加速融合。2005年韩国在世界上首次实现数字广播（DMB）的商业化运营，2006年广播和电信业开始融合，由此韩国的媒体环境发生了根本性变化，迫使报业迅速采取措施予以应对。

21世纪初，报业在广告市场中所占的比重呈现持续下降趋势，从2001年的36.9%下降到了2008年的22.3%。但通过增加网络免费新闻、增添周日新闻等一系列调整后，报业广告费的增长率又开始由负转正并逐年上升，先由2005年的-4.1%上升至2006年的1.7%，到2007年又升至4.6%。

同时，韩国报业收入的构成也随之发生巨大变化。2010年整个报业总收入达到3兆7286亿韩元（约人民币223亿元），其中广告收入为2兆3475亿（约135亿元人民币），占总收入63%，报纸售卖收入5667亿韩元（约33亿元人民币），占总收入15.2%，网上文化资讯付费收入513亿韩元（约3亿元人民币），占总收入1.4%，网上文化资讯再销售收入195亿韩元（约1亿元人民币），占总收入0.5%，附加及其他事业收入为7436亿韩元（约43元亿人民币），占总收入19.9%）。与2009年相比，广告收入增加了4.0%，报纸售卖收入减少了6.4%，网上文化资讯付费收入、网上文化资讯再销售和附加及其他事业收入分别增加了29.9%、55.7%和23.6%。

3. 融媒体时代在机遇和挑战中存活的报业（2010—2018年）。21世纪初，智能手机广泛普及，数字化、大数据和人工智能等信息技术空前发展，新媒体不断涌现，社交媒体影响力持续扩大，韩国报业迎来了全新的融媒体环境。为了顺应这一发展，韩国政府2010年2月1日正式施行的《关于报纸等的振兴法》，对“报纸”种类重新做了界定。新《报纸法》中，根据发行的类型，将报纸细分为一般日报、特殊日报、一般周报和特殊周报四类。2013年修订《关于报纸通信的振兴法》时，又重新界定了新闻行业的范围。

韩国言论振兴财团的新闻产业调查显示（如图1），2010—2018年间，日报数量由164家增长至192家，周报由1098家增长至1292家，而网络报纸却由1064家增至2900家，随着媒介融合发展的深入，2013年陆续出现了14家新闻通讯社。同时，韩国各报刊发行量逐渐减少，到2018年，只有《朝鲜日报》一家的发行量超过100万份，但数量也是呈递减趋势，2010年仍有181万份，至2018年已减少到145万份。

从收入来看（如图2），报业在新闻产业收入总额中所占比重每年稍有波动，但总体比较平稳且呈上升趋势。2018年，新闻业总收入9兆5294亿韩元（约550亿元人民币），其中报业收入为3兆3120亿（约192亿元人民币），占新闻业总收入的34.8%，比2017年增长2.3个百分点。

另外，为适应急剧变化的数字媒体环境，探索新的生存道路和发展战略，许多报社开始采用AI（人工智能）技术或利用YouTube提供新的服务，并努力通过即时通讯寻找与新闻使用者的交点等。

《朝鲜日报》从2017年12月5日起，率先启动了与Kakao Talk及Facebook、Messenger联动的聊天机器人，通过与用户的对话提供用户喜欢的特定新闻。《韩民族日报》在YouTube上开设“韩民族TV”“the政治”等品牌产品，开发新的广告刊发平台，吸引广告商的注意。

在“报纸的危机”就是“民主主义”的危机意识下，韩国报业协会积极建议政府扩充新闻振兴基金，减免报刊订阅费所得税，减免报刊业者地方税等，增强媒体公共功能，以及促进形成和实施有助于报刊经营的政策、法制、數字、NIE和调查研究等。

学界、业界和报业协会的努力共同构成了当今韩国报业在全媒体时代的生存战略。

作者系韩国中央大学文化学博士、中国传媒大学在站博士后

参考文献

[1][韩]金文沅.The Korea Press[R].首尔：韩国言论财团.1999.

[2][韩]金文沅.韩国新闻广播年鉴[R].首尔：韩国言论财团. 1996.

[3][韩]闵秉旭.韩国新闻年鉴[R].首尔：韩国言论振兴财团. 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