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话剧中的荒诞意识

2020-12-07 05:58吴柄铄
牡丹 2020年20期
关键词:荒诞派戈多话剧

吴柄铄

进入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戏剧界深受西方现代话剧理论的影响,特别是荒诞派戏剧,戏剧工作者借鉴西方荒诞派戏剧的表现方法,创作出一批异于传统的戏剧。研究中国当代话剧的荒诞意识,有助于发掘荒诞戏剧的艺术价值,推动当代戏剧创新。

中国当代话剧的发展与西方荒诞派戏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荒诞派戏剧打破了传统话剧的样板,其独特的表现形式引起了中国戏剧界的目光。改革开放后,中国戏剧界不满足于现实主义传统,开始探索新的话剧表现方式,荒诞派戏剧以其独特的戏剧模式和思想内容在中国引发轰动,激发中国戏剧界的创新实践,戏剧舞台空前活跃,这类话剧多被称为先锋戏剧、实验戏剧或小剧场戏剧。

一、中国戏剧对西方现代戏剧理论的学习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欧洲陷入困顿,资本主义现实生活愈发让人们感到精神空虚,荒诞和虚无思想在欧洲社会蔓延,萨特、加缪等人的存在主义哲学思想加大了这种的虚无感,人们对自我在现实中的角色感到苦闷彷徨,希望以艺术的方式表现生活的丑恶与恐惧。20世纪50年代开始,尤金·尤奈斯库、贝克特等人在法国掀起荒诞派戏剧思潮,尤奈斯库的《秃头歌女》《椅子》《犀牛》等离奇古怪的作品体现了理性世界和现实生活的冲突,形成了独特的荒诞派戏剧,1952年,贝克特的《等待戈多》揭示了人类生存中的尴尬境遇,彰显出一种超越现实层面的哲学意味。荒诞戏剧在思想内容和艺术表现方法上离奇怪诞,被戏剧评论家们称为先锋派、反戏剧派,西方荒诞派戏剧强调非理性,认为世界的本质是荒诞,他们刻意打破戏剧时空观念,颠覆戏剧结构,消解戏剧冲突,用舞台和道具“直喻”生活,展现人生在荒诞处境下的苦闷。荒诞派戏剧思想强烈挑战了墨守成规的传统主义,这股文艺思潮很快席卷欧洲,在世界各地形成了广泛的影响。

西方现代戏剧理论对中国话剧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改革开放后,布莱希特的史诗体戏剧、荒诞派戏剧等戏剧思想进入中国,激发戏剧工作者探索新的话剧表现形式。荒诞派戏剧的作品被引入中国,1980年,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了《荒诞派戏剧集》,外国文学出版社于1983年出版《荒诞派戏剧选》,比如,《等待戈多》《秃头歌女》等作品被直接译介成中文,引发戏剧界对荒诞戏剧的大讨论,不久,马丁·埃斯林的《戏剧剖析》,阿诺德·欣契利夫的《荒诞派》也被人们译介,这些作品翻译推动了荒诞戏剧在中国的传播。20世纪80年代开始,北京、上海等经济发达地区率先兴起先锋戏剧的创作实践,先锋戏剧的尝试激发了人们对于荒诞概念的思考,涌现出一批带有荒诞意识的現代话剧。

二、中国当代话剧中的荒诞意识

中国20世纪80年代兴起的先锋话剧延续着西方荒诞派戏剧的基因。改革开放后,荒诞派戏剧在中国掀起热潮,许多荒诞戏剧被搬上中国舞台,中国演员直接演绎了《等待戈多》《椅子》《犀牛》等荒诞派剧作,原汁原味地呈现荒诞派戏剧的舞台模式,随后又出现了一系列摹仿荒诞派戏剧的作品,如马中骏、贾鸿源等人于1980年编剧的《屋外有热流》和《路》,由高行健创作、林兆华导演的《绝对信号》《车站》《野人》,这些戏剧都带有浓重的荒诞意识,成功制造出一种荒诞效果。在《屋外有热流》的戏剧舞台上,演员可以直接与观众对话,拉近演员与观众距离,带领观众走出舞台幻觉,带给观众更多思考空间,剧中不乏怪诞情节,比如,塑造“灵魂”这一荒诞的形象,“死者”与生者打破时空限制,面对面交谈,在怪诞的故事中揭示人生哲理。

林兆华导演的《绝对信号》第一次以小剧场的形式演出,打破了戏剧表演的“第四堵墙”,以椅子、铁架等简单道具模拟列车车厢,通过舞台的光影、音响,将三个空间(现实空间、回忆空间、想象空间)同时在舞台上交错呈现,表现出主人公“黑子”剧烈的心理活动,呈现出人物形象的荒诞意味。而《车站》则明显有贝克特《等待戈多》的痕迹,剧中一群乘客抱着各自对城市的幻想,在车站等车进城,却花费了十年的时间等待,最终理解了人生的荒谬,从而向观众传达了“只有前行探索”才能找到人生希望的主旨。该剧加强演员和观众的交流,舞台四面皆为观众席,时常通过音乐、音响避免观众过多的情感带入。高行健借鉴荒诞意识,着力呈现“戈多式的等待”,但在价值取向上又具有积极向上的意义,如果说《等待戈多》表达了世界的整体性失落,那么《车站》则呼吁人们莫在等待中虚耗生命。另外,林兆华导演的《三姐妹·等待戈多》坚持了等待主题,《车站》《三姐妹·等待戈多》同样是等待的主题,却与西方荒诞派的悲观有着截然不同的选择,倡导的不是无意义的等待,而是积极向上,“等待串起了人生的道路”,寄托着对未来的期盼,表达了一种“形而上学”的哲学观念。

此外,像刘树纲的《十五桩离婚案的调查剖析》和《一个死者对生者的访问》,沙叶新的《寻找男子汉》和《耶稣·孔子·披头士列侬》,以及孟京辉的一系列戏剧实践,都增加了非写实因素,在思想主题、表演方法、艺术风格上都带有荒诞意识,人物形象、舞台、道具、灯光暗含着抽象寓意,导演打破了传统戏剧的固有模式,打乱时空顺序,通过不同的时空环境串联情节,演员在强大的想象力与信念感下以陌生化的处理方式塑造艺术形象,形成了具有民族特色的新时期戏剧,荒诞成为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舞台表现的普遍意象。中国先锋戏剧实践开创了中国式的荒诞戏剧,引发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的实验戏剧风潮。

三、中国荒诞戏剧的美学内涵

中国的荒诞戏剧蕴含着丰富的美学内涵,中国当代话剧吸收了西方荒诞派戏剧的表达方式和思想内容,但并非照单全收,主要吸收西方积极、健康的艺术表达,中西方对荒诞戏剧的理解也不尽相同,中国的荒诞戏剧由于社会和传统文化的差异,无法在语言、情节上完全“反叛”,更多是在歪曲、夸张中制造怪诞的细节,在混乱、闹剧的表演中达到荒诞效果,借助陌生化效果诠释一种荒诞美感,进而给观众带来一种超越悲喜情感的荒诞体验。西方荒诞派戏剧在荒诞中否定世界,中国的荒诞戏剧则在荒唐中寻求解决方法,在黑暗中寻找曙光,“荒诞”的外部表达下又有“合理”的内核。

中国戏剧工作者巧妙转换美学观念,淡化了戏剧冲突,重视戏剧人物的内心状态,有意识地关注人与自我、人与人之间的荒诞性,以非理性美学追求在内向化、民族化方面探索。只有在民族土壤的基础上接纳新观念,才能创造真正“有营养”的中国现代话剧,中国的荒诞戏剧跳出了现实主义的时空局限,在打破话剧框架的同时并没有放弃民族文化,中国的荒诞戏剧融合传统戏曲艺术的“假定性”,以“虚实结合”的手法表现戏剧,从而赋予中国话剧一种抽象的诗意审美。

荒诞意识的流行与当代信仰危机紧密相关,现代文明并没有为人类带来精神上的满足,物质文明的发达反而加剧了人类精神的空虚。中国式的荒诞戏剧希望通过荒诞的舞台形式表达更多元的社会意义,通过荒诞意识折射现实,呼吁人们关注人生,探索现实,思考人生价值。中国的荒诞戏剧不是对现实生活的否定,而是以深刻的荒诞意识,启发人们审视人与社会的依存关系,在荒诞不经的剧情中传达某种哲理,以乐观豁达的方式去化解世界的荒诞,最终逐渐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荒诞喜剧,如20世纪90年代吴晓江的《玩偶之家》、孟京辉的《盗版浮士德》,两部剧分别对易卜生、歌德人物形象进行解构,产生了荒诞喜剧的效果,给予观众荒诞、滑稽的审美体验。

四、结语

中国当代话剧的荒诞意识更多体现于对自我认识的探索,对存在问题进行积极的人生思考,并非西方无意义的虚无主义,而是一种积极的入世态度。荒诞派戏剧理念深刻影响了中国话剧实践,中国当代话剧对于荒诞派戏剧的探索,改变了过往单一的话剧表演模式,拓展了新的表演空间,传递了新的戏剧审美观念,为中国话剧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广西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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