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玛利亚·施尼根伯格:显影无意识的睡梦之舞

2020-12-07 06:09张婷
摄影世界 2020年10期
关键词:情侣伯格摄影

张婷

占据了人生三分之一时长的睡眠对于人类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但它是一个扑朔迷离的话题,尽管科学研究已经取得一些成果,我们仍然对其知之甚少。摄影师保罗·玛利亚·施尼根伯格(Paul Maria Schneggenburger)的作品《愛侣的睡眠》(The Sleep of the Beloved )就聚焦于此,他用长时间曝光的手法记录下人们整晚睡眠时的姿态,尤其对情侣之间的关联与互动。

入睡的时候,人的意识褪去,剩下的是无意识的未知空间。睡眠时人的身体和意识发生了什么变化?日常里亲昵的情侣们在睡梦中是否依然如是?他们的身体是亲密抑或疏远的?这些问题让施尼根伯格感到十分着迷,于是他通过拍摄情侣们在睡眠过程中的体态来加以探讨。

作品中的人体裸露上身,出现在黑色的背景之中,人影交叠,虚实相间。在入睡后的无意识状态下,情侣们的肢体在不知不觉中相互交缠,像是跳着双人舞的舞者,充满诗意与柔情。施尼根伯格通过自己制作床、床单等物品,打造了一个黑色的舞台,他在周围点亮微弱的烛光,并将4×5大画幅相机固定在天花板,之后他离开房间,让相机为入睡的情侣们留下一段六个小时的私密时光。

施尼根伯格的作品曾在巴黎摄影节上被时尚大家卡尔·拉格斐(Karl Lagerfeld)评为最佳照片,项目启动以来广受喜爱,也有很多人主动上门委托摄影师为自己、伴侣和家人拍摄下平常难得一见的亲密睡眠之舞。

请向读者介绍一下自己。

施尼根伯格:我出生于德国的弗莱堡,十六岁时随母亲来到奥地利林茨。然后我进入林茨的艺术与工业设计大学(University for Art and Industrial Design)学习,之后来到维也纳应用艺术大学(University of AppliedArts)学习摄影。2010年毕业后,我一直在维也纳从事摄影创作。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摄影的?

施尼根伯格:我过十五岁生日的时候,祖母送给我一台照相机,从那时起我就开始爱上摄影了。

你的长期摄影系列《爱侣的睡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创作的?

施尼根伯格:从2009年就已经开始了,是我在艺术学院的毕业作品,毕业创作拍摄的时间就持续了一年。我还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就经常在火车、公园、街道和聚会等场合拍摄下入睡的情侣们。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我对睡眠这个主题非常感兴趣。在睡眠中,我们都对外部世界丧失了感知能力,即使是科学家也不能完全了解睡眠。之后,我有了一个想法,想看看能不能拍摄下自己在晚上睡着的样子。第一次尝试之后,底片上确实成功捕捉到了影像。我自拍了很多张照片,最后一年花了很长时间构思并拍摄下家人和朋友中的夫妻和情侣。我在我的公寓中布置好拍摄用的房间,还做了一张床和黑色的床单,基本上都是自己动手制作的,用了学校的相机来拍摄,因为学校的相机比我自己的好。然后我邀请同学和朋友们来这个房间睡上一晚。这个系列就是这样开始的。

照片效果非常迷人,使人联想到爱情和无意识的概念。

施尼根伯格:是的,除了爱情之外,我还觉得是一种舞蹈,是由人们的睡眠创造的无意识之舞。所以,基本上我做的就是布置好一个舞台,一个完美的房间,然后就把这一切交给我无法控制的那个世界。在拍摄时,我不在房间中,我也去睡觉了。太阳出来以后,我再回去把相机的快门关掉。等到底片冲洗出来,我就能看到实际拍摄到的影像。

被拍摄的人最初有何反应,是兴奋、愉悦?还是难以在陌生环境入睡?

施尼根伯格:都有,人们的反应并不相同。大部分人都很兴奋,不然的话他们就不会来我这里。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参与拍摄,因为睡眠是一件非常私人、亲密的事情。人们在睡眠中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也无法干预自己的模样,所以不是所有人都想来拍,但是来拍摄的人都非常感兴趣,都感到很兴奋。很多人都对自己在睡眠中的样子感到吃惊,他们被拍摄下的样子与自己的想象非常不同。而那些翻来覆去睡得不太好的人,就是照片中动得最多的人。

一开始拍摄的都是情侣,后面还拍了一些独自入睡的人?

施尼根伯格:是的,拍了一部分单人。有人来找我,我想为什么不能拍呢?没有必要只拍情侣,后来还有一整家人来拍的。

每一次拍摄都是成功的吗?

施尼根伯格:基本上是的,有两次是布景有点小问题,即使是这样,照片也可以调整后再使用。

拍摄场地具体是怎样布置?

施尼根伯格:床放置在中间,4×5大画幅相机固定在屋顶上。布光最初用的是真蜡烛,然后我换成了电子蜡烛,因为有时候有小孩和宠物猫,我可不想发生火灾。这一系列作品我都拍摄了两组,第二组图片都是圆形的,里面的床也被做成圆形,用的被子是透明材质的,这样就可以看到整个身体。

透明材质,有意思,是塑料吗?

施尼根伯格:某种像塑料的材质,我找到了最透明的材料来做被子,这样给人感觉像是有所覆盖,但同时能够更好地呈现人体。这组我拍了20张,之后又返回到长方形构图,因为我更喜欢之前那种更为亲密的感觉。由于新冠疫情,在维也纳封城期间,我还外出拍摄了一些照片。以前,人们是来我的工作室拍摄,虽然现在也偶尔有人来,不过主要还是我到人们家里去拍摄。

疫情对你的工作影响大吗?

施尼根伯格:现在维也纳有很多人都戴上了口罩,不过,还是可以做艺术的。

对于你来说,审美性与纪录性之于摄影,哪个更重要?

施尼根伯格:从审美上讲,我想尽力创造出美丽的图像,创造出美。但另一方面,对我来说,真实性也是非常重要的,我照片中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我不会干涉被摄对象。我会建造一个舞台,但并不会去干涉拍摄过程,这是不同于摆拍的。

哪些摄影家对你的创作产生过影响?

施尼根伯格:在学生时代,我在画廊看过杉本博司的《剧场》和《海景》系列作品,我非常喜欢。还有艾蒂安-朱尔·马雷(?tienne-Jules Marey),他是用摄影来研究运动的一位先驱。

你的作品还让我想起迈布里奇的摄影和杜尚的绘画。你提到过你用自制的相机来拍摄,是什么样的相机?

施尼根伯格:对,还有迈布里奇。我自己做的相机很简单。我买了镜头和胶片后背,然后自己组装起来。我会根据需要增加一些功能,比如设置好曝光时间、自动关闭快门,等等。

你还用自己做的针孔相机来拍摄是吗?

施尼根伯格:是的,我用自己做的针孔相机拍摄了另一个系列作品《鬼影》(Ghosts )。针孔相机的成像会不太清晰,如果用针孔来拍《爱侣的睡眠》,图像就不会太清楚,也不能获得足够的曝光,因为拍摄现场的光线亮度已经降到了最低。

这组作品已经持续拍摄了十年,现在是不是依然有很多人喜欢?

施尼根伯格:是的,有时报纸、杂志和网站会联系我,他们希望用我的照片来作配图,比如关于睡眠的文章。有时人们看到我的作品,觉得很美,但他们不想将这些作品挂在墙上,而是想让我给他们拍一张他们自己睡觉时的照片,有人甚至会从国外来到我在维也纳的工作室,包括比利时、波兰、瑞士,等等。我也会到其他国家进行拍摄。

你的创作想法一般来自哪里?

施尼根伯格:想法自然而然就出现了,有了想法以后,我要么先去研究一下,要么就直接尝试,看看拍出来的效果怎么样。对于《爱侣的睡眠》,我先用自己做尝试,结果效果很好,相机在其中的作用就是个客观记录者。在《观众》(Audience )这组作品中,我拍摄了各种场景中的观众,比如电影院、剧场、体育馆、教堂、演唱会,还有婚礼和葬礼,等等。这一系列受到了杉本博司的很大启发,杉本博司拍的是长时间曝光下的剧场屏幕,而我想知道的是如果我把镜头反过来去拍摄观众会是什么效果。对于我新启动的一个系列《星空》(Stars )来说,我最初在网络上看到很多把星星拍成星轨的长时间曝光照片,我就想转换一下视角,如果星星不動,而是地球在动,那会是什么效果呢?我给三脚架上装了一个天文摄影经常使用的星空云台,它可以依照北极星来调整相机的角度,能够抵消掉星星相对于地球的运动,拍出来的星星是静止不动的,仿佛太空景象。这门技术并不罕见,在天文摄影中经常用到,但我独到的地方在于不仅拍摄了星空,还拍下了大地,这在天文摄影中一般被认为是错误的,天文摄影不会拍下移动的地面,而我则运用了这一点。这个拍摄项目工作量比较大,我花了不少功夫,有时天气不好无法拍摄,我还打算九月到深山里去拍摄。

很有意思。还有什么想与大家分享?

施尼根伯格:我想说这组作品仍然处于进行时,是一个未完成的项目,不断有人参与到拍摄中来,我想摄影给了我一个机会来与整个世界分享美。今年,我的摄影集《爱侣的睡眠》已经由奥地利ALBUM VERLAG出版社出版发行,我希望中国的读者也能见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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