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薇
(南通理工学院 江苏省南通市 226002)
弗洛姆认为“自由”对现代人具有双重含义。现代人所处的困境在于资本主义带来的自由,这种自由具有两面性:一方面,它解除了传统社会强加在个人身上的束缚,个人获得了独立;另一方面,这种自由又使人感到孤独和不安全。个人被这种孤独感和不安全感所包围,使自由的个体产生了逃避自由的心理倾向。
他从生物的进化过程、个体的发展过程以及社会的发展过程三方面对其阐述。
首先,在生物的进化过程中,使人摆脱了生理上的束缚,这点来看,与其他动物进行了区别,人获得了更多的自由。然而,由于人类主动性的发挥与不断提高,大自然日渐成为人类征服的对象,人远离自然也会感到不安全;与此同时,也使人的孤独感和不安全感增强。马克思曾经说过:“有粗野的儿童和早熟的儿童。古代民族中有许多是属于这一类的,希腊是正常的儿童。”1他以这样一种个体的发育来解释整个类的成长过程。
其次,在个体的发展过程中,出生的婴儿与母亲断绝了一体化状态,他就作为一个个体而存在。尽管实现了身体上的分离,但在功能上,他仍然与母亲一体。弗洛姆认为,“人继续与他赖以发生的自然及社会世界保持紧密联系;尽管他部分地意识到自己是个独立实体,但他还认为自己是周围世界的一部分。我们可以称这个个人日益从原始纽带中脱颖而出的过程为‘个体化’。”2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与外界的联系就会愈来愈多,脱离了“原始联系”的束缚,也越来越多的会受到打击。个体发展的进程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自我力量的增长;另一方面是日益加深的孤独,意识到自己与别人的分离,与世界的分离,感到世界的强大无比与自己的无能为力。
最后,在社会的发展过程中,即传统社会安全而不自由,现代社会自由而不安全。一个人在社会的地位上,几乎没有机会从一个阶级转变到另一个阶级,他也几乎不可能从一个镇或国家迁到另一个镇或国家。个人虽然没有自由,却并不会感到孤独与不安全。人从生下来开始,在社会中便有了明确的位置,他处在一个有机整体中,这使他的生活有了保障。然而,随着文艺复兴和欧洲资本主义的发展,个人从封建束缚中解脱了出来,同时人们极力追求名誉以逃避而来的孤独和不安全感。在宗教改革时期的加尔文教和路德教之所以吸引了城市中产阶级和农民,是因为他们表达了这些人的新自由感和独立感以及无能为力和焦虑感。
弗洛姆认为人在逃避孤独或不安全感的过程中形成了三种逃避自由的消极倾向,即权威主义、破坏欲、机械趋同。
权威主义是指“放弃个人自我的独立倾向,欲使自我与自身之外的某人或某物合为一体,以便获得个人自我所缺乏的力量。或者换句话说,欲寻找一个新的‘继发纽带’,以代替已失去的始发纽带。”3这种机制就是通常所说的受虐与施虐。受虐冲动最常见的方式表现为深感自卑、无能为力、个人的微不足道,除了贬低自己和臣服于外界力量之外,还包括一种伤害自己使自己受苦的倾向。
与之对立的施虐倾向,弗洛姆认为有三种施虐倾向总是纠结在一起的,也存在于同一种性格的人身上:“一是让别人依赖自己,以绝对无限的权力统治他们,以便让他们仅仅成为自己手中的工具,像“陶工手中的泥土”。二是不但有以这种绝对方式统治别人的冲动,而且还要剥削、利用、偷窃、蚕食别人,把别人吸净榨干,不但包括物质,而且还包括情感与智慧之类的精神方面。第三种施虐倾向是希望使别人受磨难,或看别人受磨难。磨难也可能是肉体上的,但多数是精神上的折磨。其目的是主动伤害、羞辱他们,让他们难堪,要看他们狼狈不堪的窘相。”4
受虐与施虐共生的现象是一种逃避自由的表现。受虐者会感到自己软弱无力,他们企图通过依赖自身以外的力量,依赖他人。另一种对立的便是施虐倾向,受虐者依赖于施虐者,通过这种虐待来寻求安全感。同时,施虐者也依赖于被他虐待的对象,施虐者通过被他所虐待的对象的屈服来显现出自己的力量,两者的相互依赖达到了两者的共生。
弗洛姆认为,人们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出来的破坏性倾向,也根源于难以忍受的个人的无能为力与孤立。具有这种倾向的人无意识地通过将外在对象摧毁,来解除自己无权力的感觉。即使成功驱逐了世界,个人仍孤独孤立。在他看来,“我的孤立是光荣伟大的孤立,其中我自身之外的强大权力无法将我击碎。毁坏世界几乎是挽救自己不被击碎的最后绝望一招。”5
破坏性不只在于对象主动或被动的共生,而是在于消灭对象。它在于借消除外界的威胁,来增强自己的力量。在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很多破坏的现象。大多数情况下人们并未意识到,那是因为人们用尽各种方式和手段将其行为合理化。人们会用爱、责任、义务、良心等来伪装其破坏的行为。其中,一种是由特殊的形势而引发的。比如是在自己或他人的生命和完整受到侵犯,自己赞同的观点受到攻击时予以还击。这种破坏性是自然的,是人为了肯定生命。与外面的世界相比而言,自己是渺小的,消除了外部对象也就从无权力与孤立之中挣脱了出来。破坏欲表现为对内与对外,对内表现为自杀,对外表现为杀人或者各种违法行为。
弗洛姆认为还有一种特殊的逃避机制是现代社会里的大多数常人所采取的方式,那便是:个人不再是他自己,而是变成了别人对他期望的那个样子。““我”与世界之间的鸿沟消失了,意识里的孤独感与无能为力感也一起消失了。”6
这种方法都被认为自己是自由的个人,可以随己所愿地进行思考与行动,坚信他就是“他”。但是,这种信念多半还是幻想,个人总是自动与他人趋同,拿不是自己的自我当自我,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无能为力。“他生活在一个与之真正失去关联的世界里,其中的任何人任何事物都工具化了,他成为自己亲自制造的机器的一部分。他所思、所感、所愿都是别人期望的样子,而他却自认为是自己的。”7正是在这样的过程当中,使自己失去了自我。现代社会异化造成的个人的微不足道和无能为力感,也是消极自由所表现的缺陷,它只给人们形式上的自己,并未给予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弗洛姆认为只有积极自发的实现个人自我才能战胜这种心理,而解决的途径就是自发性的爱与创造性的劳动。
一是自发性的爱。他认为,“自发行为是一种克服恐惧孤独的方法,同时人也用不着牺牲自我的完整性。”8在自我的自发实现的过程当中,既可以使人重新与世界联为一体,也可以与人、自然及自我联为一体。他说,“爱是此类自发性的最核心组成部分,爱不是把自我完全消解在另一个人中的那种爱,也不是拥有另一个人的那种爱,而是在保存个人自我的基础上,与他人融为一体的爱。”9一方面,它出于克服分离状态的需求;另一方面,它又导致一体,但未消灭个性。
另一是创造性的劳动。很显然这里的劳动,不是我们通常说的为了生计或者为了逃避孤独的强迫活动,而是一种自发性的劳动,通过人在创造活动中与自然融为一体。正如弗洛姆所说,“如果个人通过自发活动实现自我,并把自己与世界联起来,他便不再是一个孤立的原子,他与世界便成为一个结构化整体的一部分……他意识到自己是个积极有创造力的个人,认识到生命只有一种意义:生存活动本身。”10如果个人能够借着自发性的活动来实现自己,在他自发的生存活动当中拥抱世界与其相连,那么,他就不再是一个孤独的人,也便能得到个人应有的力量和安全。
逃避自由是人类社会文化进步的必经过程,我们应当认识到自由的双重含义,克服对孤独孤立、无能为力的恐慌,在积极自发的生存活动当中,充分实现个人的潜能,在自我的全面实现中求得灵魂的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