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题材舞剧创作的困境与思考

◎ 马小然 （中央芭蕾舞团）

现实题材舞剧在舞剧的大家庭中属于较为年轻的成员之一。它不仅拥有着强烈的时代感，深刻的现实意义是其核心要义。因此，现实题材舞剧不仅有着较高的艺术价值，同时还拥有着以美育人、以文化人乃至价值引领等多重作用。可以说，现实题材舞剧是时代发展与进步的产物。但不可否认的是，自现实题材舞剧诞生以来，其发展并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样一帆风顺。相比于其他舞剧形式，人们似乎更青睐于观赏性更强，能够赋予更多美感的舞剧。而现实题材舞剧将行至何方？提升创作水准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所在。只有处理好现实题材的现实性、典型性与时代性，才能创作出符合观众审美的现实题材舞剧。当然，正所谓“非知之艰，行之惟艰”，现实题材舞剧究竟如何选择方向才能创作出诠释时代命题，引领社会风尚的优秀作品，这便需要创作者除了拥有过硬的艺术素养和丰富的创作经验，还要拥有敏锐的艺术眼光、判断与深入的思考，在时代浪潮中汲取源源不断的创作能量。本文也将在下文中进行具体论述。

一、我国现实题材舞剧的发展现状

舞剧的雏形在我国发展的历史可谓是源远流长，根据有关史料记载，早在我国的西周时期便有了具有戏剧元素的乐舞。而若谈及现实题材舞剧这一艺术形式，很多人会觉得它比较新颖。其实现实题材舞剧源于西方的芭蕾舞剧，它进入我国的时间也相对较晚，一般公认为新中国成立之后。我国的现实题材舞剧也正是建立在西方舞剧的基础上所形成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现实题材舞剧。所以，现实题材一般也可理解为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当代史中的选题和素材。众所周知，在新中国成立并经过了数年的动荡之后，我国的舞剧事业获得了长足的发展，单从舞剧创作的数量上来看，我国从1949年不到10部的原创舞剧发展至1979年的100余部。与此同时，直至今日，我国原创舞剧的数量已达到了700余部，位列世界第一。但不可否认的是，数量如此庞大的原创舞剧的确与现实题材舞剧的数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现实题材舞剧进入我国时间较晚，远不比传统舞剧所拥有的丰富的时间淘洗和沉淀，所以，在现实题材舞剧的创作上，我们依然缺乏一定的深度，这也导致了选材与内容提炼上的困难。其次，在观众审美以及欣赏群体方面，老少皆宜的传统舞剧依然占据着绝对的优势，现实题材舞剧的欣赏群体则有一定的局限性，如阅历较少的孩子与年轻人在观看现实题材舞剧时往往会觉得不知所云，无法理解到舞剧中更深刻的涵义。因此，现实题材舞剧的推广也是创作者普遍面临的难题。

值得庆幸的是，随着政策的扶持和舆论倡导，我们很欣慰地看到现实题材舞剧的发展在近年来呈现出了回暖的趋势，许多优秀的作品也随之孕育而生，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在现实题材舞剧的创作力度上有所松懈。只有继续深化发展，在创作的选材立意、语汇、手法与审美上与时俱进，才能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

二、现实题材舞剧创作的困境

（一）违背贴近生活的本质

近年来，现实题材舞剧作品呈现出有所增长的趋势。纵观各类风格不同的现实题材作品，我们似乎可以找到现实题材舞剧创作的困境所在。首先，由于部分编创者的创作理念过于关注自我的艺术表达，很多现实题材作品在内容表达上往往会呈现出过度“艺术化”的气质与倾向，一定程度上弱化了作品的思想性与观赏性。当然，笔者并不完全反对这种创作思维，因为在现实题材舞剧不被普遍看好的当下，此种创作方法可以更好地丰富和提升作品的艺术内涵，但如果全然忽略受众的体验与“观感”，忽略“接地气”是“传的开”与“留的下”的先决条件，那么作品的传播性与影响力必然会大打折扣；其本质也会发生变化，成为了所谓的“四不像”作品，这也脱离了现实题材作品贴近生活的本质。与此同时，现实题材相关素材选择的不精准和不到位也是造成作品定义模糊的另一个原因。我们知道，在现实题材舞剧的创作中，现实素材一定要具有典型性，如具有代表性的人物、环境与事迹等。换句话说，选择的素材仅具有现实性是远远不够的。只有真实性与典型性并重，这样的素材具有一般的社会特征以及鲜明的个性特征，才能给予观众更多的共鸣。

（二）肢体语言无法完成由“虚”到“实”的转化

造成现实题材舞剧创作困境的原因还有一方面是因为创作时肢体语言创编的阻碍。这也是现实题材舞剧一直以来难以解决的难题之一。现实题材舞剧，更考验编创者对生活进行艺术化的提炼与加工，再现生活、表现生活的能力。众所周知，艺术作为真实生活的时空超越和精神升华，天然具备陌生化的属性。舞蹈艺术往往以“虚”为美，而现实题材舞剧想要让观众通过舞蹈来领悟现实的内容则必须完成身体语言由“虚”到“实”的转化。舞蹈、舞剧艺术并非话剧，不仅不能过多加入语言，道具的使用也有着很大的限制。这也导致了很多观众在观看现实题材舞剧作品之后觉得题目与内容对不上号，甚至出现完全不知所云的情况。所以，现实题材舞剧在语言风格把握上，既要完成人们所熟悉的日常生活的准确表达，避免舞剧叙事产生过分偏差，又要兼顾好舞蹈艺术抽象、写意的美感，避免“哑剧化”的舞蹈创作，这对舞蹈语汇的创造与把握提出了较高的要求，需要编创者在“虚”与“实”之间找到平衡点，在舞蹈性与现实表达之间找到结合点，在舞蹈语汇风格与符合剧情的人物塑造之间找到契合点。如何解决肢体语言的叙事性，突破由“虚”到“实”的转化，这也是现实题材舞剧创作应该思考的问题。

（三）创作与时代相脱离

现实题材舞剧这一范畴，早在其诞生之初，就注定承载了更多的“责任与使命”。20世纪50年代，严格意义上的舞剧作为借鉴西方芭蕾的产物传入中国，从此，“以舞蹈演故事”的方式逐渐被中国人民所接受与喜爱，也被编创者逐步发展成为独具中国文化特色和审美意蕴的中国舞剧。西方从古典芭蕾到现代芭蕾的发展，为我们树立了西方舞蹈现代转型的范例。而今天，完成传统中国舞剧在当今中国国情与文化语境下的发展与转型，用舞剧这一人民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真实、深度展现当今中国火热的时代变迁和民生百态，笔者认为现实题材舞剧提供了唯一的解答，也是中国舞剧发展道路上必经的重要一环。然而，现实题材舞剧创作在选材立意方面，要做到“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在进行抽象、主观的艺术创造的同时也要回归当下、贴近生活，做到主客观高度融合统一，力求真实地反映现实，表达真实的生命体验，乃至具备相当的现实意义和思想深度；审美方面，在接续千百年来沉淀下来的中国美学传统的同时，还要兼顾当代观众的审美特点，同时兼具国际视野；在内容结构方面，不能以游离于剧情和人物之外的大段展示性舞蹈段落为基础；在形式上，也不宜采用当今前沿的舞蹈剧场概念，用碎片化的场景拼贴和角色分工的弱化破坏舞剧在叙事上的连贯性和完整性。因此，现实题材舞剧创作在“求美”、“求真”、“求新”之间的尺度把握尤其需要编创者斟酌和拿捏，这也造成了现实题材舞剧创作的困境。

三、现实题材舞剧创作的思考与建议

（一）挖掘作品的精神内核

近年来，我们看到了很多艺术工作者在现实题材舞剧创作上的努力，很多优秀的作品也由此孕育而生。而对于现实题材舞剧的创作如何走出困境，笔者也借鉴了当下许多作品并结合了自身的创作经验进行了相关思考。现实题材舞剧创作首先要找到作品的精神内核。要实现文艺作品引领社会风尚、传递文化自信，就必须在作品中找到体现当今时代特性和价值引领的精神内核，这是现实题材舞剧成就高峰作品的第一步。近年来，随着政策导向和整体关注度的提高，多部现实题材舞剧佳作应运而生，如中央芭蕾舞团创作的芭蕾舞剧《鹤魂》、《敦煌》等作品，都深深根植于现实土壤，其所表现的为了理想与信念自觉担当，执着坚守的“奉献与牺牲精神”正是时代精神的缩影。此外，任何现实题材作品的创作都不能脱离真实的生活体验，既不能陷入无病呻吟，又要避免刻板说教和价值观的生硬灌输，而是应该从人性出发，从当代视角出发，如民族舞剧《草原英雄小姐妹》等作品都让我们看到了现实题材舞剧崛起的希望。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重要讲话中指出：“应该用现实主义精神和浪漫主义情怀观照现实生活，用光明驱散黑暗，用美善战胜丑恶，让人们看到美好、看到希望、看到梦想就在前方”。现实主义精神和浪漫主义情怀不仅是文艺创作的要义，更是现实题材舞剧创作的指导方法。基于现实而不囿于现实，以现实主义精神和浪漫主义情怀为共同底色的艺术作品，必将是有深度、有温度、集真、善、美、为一身的艺术作品。

（二）扬长避短，突出情感表达和人物塑造

闻一多先生曾在他的《说舞》中谈到，舞是生命情调最直接、最实质、最强烈、最尖锐、最单纯而又最真实的表现，足见舞蹈在情感表达和形象塑造方面天然的优势。以“心理芭蕾”闻名于世的俄罗斯艾夫曼芭蕾舞团，以其充沛的情感表达、饱满的人物塑造有力推动了作品的情节发展，成功地以芭蕾舞剧的形式重新解构了《安娜·卡列尼娜》《卡拉马佐夫兄弟》等俄国文学巨著，颇有种“四两拨千斤”的感觉。文学作品所展现出的宏大时代背景、社会风情画卷、人生万象都被高度浓缩提炼，编导从舞剧人物的塑造出发，通过人物关系、人物性格的深度构建与展现，自然而然的带动情节发展，引出戏剧冲突，完成人物情感体验的梳理和表达，并最终借由人物命运沉浮的揭示，表达编导所思所悟，带给观众超越时空、直击心灵的深切共鸣。由此可见，现实题材舞剧的创作也应该扬长避短，清晰的人物关系构建、突出的性格塑造和情感表达可以构成舞剧叙事和情节推进的内在动因和逻辑，这对于舞剧叙事是一个事半功倍的方法。此外，还可以通过合理的舞剧结构方式、鲜明的语言风格，巧妙的意象设置，多元的舞美辅助手段等，极大程度上弥补过往认知中舞剧“拙于叙事”的短板。

（三）关注现实，勇于诠释时代命题

现实题材舞剧的时代性一直以来是笔者关注并认为应该提倡的，只有紧跟时代步伐，反映时代气息才能保持艺术创作的动力与活力。近年来，相对成熟的影视行业中也不乏现实题材创作的成功范例，在选题方面，我们可以参考近期热播的电影《烈火英雄》，作品并没有选择年代久远的英雄事迹，而是选取了当代消防队员的生活与事迹，这也在无形之中给了观众一种亲切感，让观众在观影时感觉故事的主人公就像在自己身边一样，而消防英雄的事迹依然可以激励人们直面困难并感恩生活。所以，现实题材舞剧的创作也应该面对现实。习近平总书记在看望参加全国政协十三届二次会议的文艺界和社科界委员时指出：“一切有价值、有意义的文艺创作和学术研究，都应该反映现实、观照现实，都应该有利于解决现实问题、回答现实课题。”而习总书记的讲话也正道出了要勇于诠释时代命题这一真谛。文艺创作者要肩负起时代赋予的使命与责任，在创作过程中，沉到生活中去，始终抱有对生活和人民的热爱，始终抱有对创作的信仰与真诚，在发现美、创造美的过程中反映当下真实的时代变迁与社会风貌，让观众能够从各自的生命体验出发，真正有所触动，有所收获，并激发向上的力量。

结 语

综上所述，本文从我国现实题材舞剧的发展现状出发，分析了现实题材舞剧在当前所面临的困境。从分析中可以看出，现实题材舞剧的发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笔者坚信，只要找准方向，现实题材舞剧的发展一定可以逐渐走向辉煌。在今后的工作与创作中，笔者依然会坚持对现实题材舞剧创作的关注与思考，用自己的行动为现实题材舞剧的发展贡献一份绵薄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