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县《懒龙号子》艺术特征探析

◎ 谭薇薇 （四川音乐学院继续教育学院）

高县《懒龙号子》流传于长江第一支流南广河畔，是当地船工们在配合航运、船务等水上运输劳动过程中即兴创作，并通过一代代船工们口传心授，并逐渐发展个定下来的，是南广河流域历史文化的缩影。以其唱词独特的地方俚语特点、音乐调式特点，成为川南地区的民间艺术珍品。2017年1月1日，南广河船工号子被列入宜宾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一、高县《懒龙号子》概述

《懒龙号子》是高县船工号子中的一首，流传于南广河流域，又称南广河号子。南广河，是长江第一支流，古称符黑水、符江，是高县唯一可通航运的河道，是川、滇、黔重要的物资集散地。自古以来，南广河承载着宜宾南六县（除江安外）的物资外运，是秦“五尺道”、汉“南夷道”上水陆交通的重要连结线。沿河两岸的一些重要码头，如月江、如趱滩、如罗渡等，成为了自秦汉以来一直到清朝的“叙滇官道”、民国的“叙昆大道”的交通要道。作为南方丝绸之路中的重要辅助交通方式，南广河承载了沟通川滇商贸往来的主要作用，四川的盐茶、布匹、百货和云南的铜铁锡、山货往来，就是靠这条滩涂险峻的南广河进行互贸运输。南广河滩险谷深，有9窝18峡108险滩，往来的船只主要靠纤夫拉纤航行，船工们在艰苦的劳作中，为了达到掌握速度、统一动作，所以无论是下水搬桡或上水拉纤，在整个航行的过程中都不能停歇，在航运中遇到不同的水势和地形而演唱，离岸、闯滩、过急湾、靠岸等都有不同的号子。因此产生了南广河船工号子。

《懒龙号子》是在上滩时演唱，南广河通航段最险峻的河段是从来复以上到庆符、高县趱滩这一段，因为是上水（逆水），几乎都靠纤夫拉纤。拉纤时为了达到一齐用力的目的，领江起头喊号子，其余的纤夫一起跟着喊，这样最大限度地用力，曲调粗犷、豪放、高亢，无固定节奏，曲随词变，词的内容随拉纤情况变化，极富感染力和鼓动性，使船只渡过险滩急浪。此号子记录了当地船工们用人力拉纤和摇橹艰苦过程，反映了船工们的艰辛生活，生动地展现了船工们不畏艰险、团结协作、战胜困难的信心和该地区人们的乐观主义精神。

二、《懒龙号子》艺术特征分析

《懒龙号子》是《南广河号子》五部曲中的第四首。为上滩拉船时演唱，高县南广河流域，山峦重叠，江河纵横，地形复杂多变，因区域的不同，行船运输中，会经历起船、下水、下滩、平水、上滩等过程，当地船工们为配合不同的地段船运，顺利完成船运工作，即兴创作和演唱不同的号子。《懒龙号子》是上滩号子，曲调粗犷、豪放、高亢，旋律自由无固定节奏，曲随词变，词随拉纤情况变，极富感染力和鼓动性。唱词内多用当地俚语，生活气息浓郁、地方风味十足。本文着重从歌词、调式、节奏节拍、音程旋律、唱腔腔韵等方面对高县南广河船工号子《起篙竿开船》进行深入剖析和探究，分析其独特的艺术特征。

（一）歌词特征

《懒龙号子》是《南广河号子》中的上滩号子，上滩号子是逆水而上遭遇激流时喊的号子，因为是最危险的时刻，要求所有的人步调一致，齐心协力，任何人的松懈都可能导致船毁人亡，所以号子速度快，旋律简单，节奏紧张，甚至是直接的呼喊。在这个时刻，仿佛整条江河都喊声震天，反而听不见急流的咆哮声了。

《懒龙号子》歌词灵活多变，常常根据拉纤环境和情况即兴编唱，既有指挥船工劳动的作用，也有调节情绪、缓解疲劳的作用。唱词分两部分即领唱与合唱。领唱是唱词的主要部分，其内容简单质朴，较为生活化口语，多以生活中的人、事、感想等内容即兴编唱，有呼唤、号召的特点；合唱部分往往是衬词或领唱中的歌词的尾词，曲调变化少，节奏感强，常常使用同音或同一节奏反复进行，多用南广河流域方言俚语，具有浓郁地方风味和生活气息。

整曲仅2句，领：“吆啰嗬！合：“嗬！”领：“天亮（里多）爬起来门打开（哎嗨！），一股凉风吹进来（欧幺爷儿欧嗬）”合：“嗬！”。这股凉风儿吹的怪（哎也哎），丈夫死了阴魂来（哎幺爷儿啰嗬）。合：“嗬！”“吆啰嗬！合：“嗬！”歌词简短朴实、通俗易懂。开头领唱者用“吆啰嗬”呼唤号召，集中注意力，众船工用“嗬”一词合，抛开杂念克服困难上险滩，号子有声无词，空谷回荡，体现了底层对生活的无奈与斗争，意蕴悠长。中间两句唱词真实质朴，描述劳动者的日常生活及内心情感，其中运用了当地的俚语方言，如“爬起来”“里多”“哎幺爷儿啰嗬”等，“爬起来”是指起床，而“里多”“哎幺爷儿啰嗬”是语气助词，是当地人说话时的口头禅，虚词，无实义，可增强语气。歌词中还出现了“凉风”、“死了”“阴魂”等词语，体现了当地人，没有文化，头脑单纯、相信鬼神的精神世界。此曲在押韵上也非常讲究，句尾押韵，一韵到底，韵脚落在“ai”使调曲更加优美流畅，朗朗上口。

此曲歌词简短，一唱一合，纯朴自然，既体现了船工们恓惶伶仃，苦不堪言的物质生活，也体现了他们没有文化，头脑单纯、相信鬼神的精神世界，是船工们生活的真实写照，呈现出船工们艰辛劳动、艰苦生活的悲惨凄凉之景，让人产生无限遐思，唏嘘不已，回味无穷。

（二）音乐特征

1、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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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作品主要采用民族调式，以“宫、商、角、羽”（即1 2 3 6）四音进行发展，从旋律的走向上分析，主音结束在“羽（6）”上，形成五声F羽调试调性特点。由于在闯滩夺险时唱的《懒龙号子》气势强烈，步伐急促紧张，羽调试旋律节奏自由舒缓，柔美润泽，能促进全身气机的潜降，镇静安神、消除疲劳，可在行船中起着统一动作和调剂船工急缓情绪的作用。在此号子的呼喊鼓舞下能使船工在超负荷高度紧张的环境中沉住气息、统一步伐，舒缓情绪顺利的闯过险滩。

2、节奏节拍

该曲主要采用“自由”、“散板”的散拍子结构。整曲无固定节奏、节拍，可根据闯滩时地形地势的变化随时变换节拍，通过改变节拍即兴变换作品的强弱规律，赋予旋律丰富的情感，以稳定情绪、鼓舞士气，与应上滩时拉纤情况相呼应。领唱者一开始吆喝呼喊，就运用了附点三十二分音符，其速度极快，刚劲有力，接着先后出现十六分音符的十、七连音，以及三十二分音符的节奏型，连续交替使用，其节奏紧密、短促，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又回到开始的节奏型，一头一尾形成呼应效果，生动再现了从见滩、抢滩、上滩的全过程。此曲充分展现了船工们长年行走于江中，不管水涨水落、滩陡水急，浪击巨石，澜滚涛翻、他们步伐急促争分夺秒抢险滩，每进退一步，差不多就是生与死的临界点，稍有闪失就可能船毁人亡的紧张情绪和场景。可号子一喊震天响，时而激越、时而低昂的吆喝与呼应。他们用智慧、勇气和力量，奇迹般地征服桀骜不驯的汹涌河水，一次次的见证了奇迹。

3、曲式结构

根据该作品的歌词及旋律走向，可将该曲看作带引子的上下句乐段（即a+b结构），开头的“吆啰呵”是以“3 2 1”三音阶下行形成的引子，这个引子在该曲尾声处再次出现，使乐曲首尾呼应。中间按歌词可分为两乐句。第一乐句：天亮（里多）爬起来门打开（哎嗨），一股凉风吹进来（欧幺爷儿欧嗬）。第二乐句：这股凉风儿吹的怪（哎也哎），丈夫死了阴魂来（哎幺爷儿啰嗬），两乐句都回到主音A上，具有稳定作用。该作品一唱一合，形成二声部支声复调的音响色彩。

4、旋律、音程

该作品的引子部分形成最初的主题元素，以二度下行级进构成，两乐句（a、b），根据引子的旋律在原始主题的基础上展开式发展，旋律多以二度、三度音程级进，偶尔有四度、五度变化，给人以沉稳、踏实的感觉，便于拉纤时稳定步伐、脚踏实地、平稳上滩！在乐曲中最大音程为五度，在平稳级进中五度上行，使旋律赋予变化增强了音乐性，可调动情绪，振奋人心，配合拉纤时情感需要。

（三）演唱特征

南广河流域的水势是复杂多变的，在不同的河段、不同的水势中，号工要唱不同的号子，其演唱方式也灵活多样。《懒龙号子》是一首上滩号子，采用一领众合的演唱形式，上滩时因劳动强度加大，为统一步伐，集中精力，以便众人齐心协力拉船上滩，这时领喊者在船上撑篙喊唱，拉纤者在岸上齐声同和。

通过对曲谱的深入分析，词曲的演唱方式区别于普通的一领众和演唱，运用了衬托式演唱，领部多为陈述性唱词，即兴编唱、其唱词随拉纤情况而变，曲亦随词而变，音乐宛转悠扬而富于表演，和部以节奏性持续音或固定音型不断加以重复的方式衬托领部，演唱多以实用性衬词，节奏与劳动频率相吻合，坚定有力、稳健刚毅，极具感染力。

2、腔韵特征

《懒龙号子》领唱者，唱腔高亢嘹亮，有呼唤、激励、号召的特点。领部在乐曲开头以宣泄为主，多以吼或喊的方式演唱，尾音常用下滑音进行润腔，其腔调高亢嘹亮，具有号召力，后面以陈述的形式进行说唱，其节奏型较强、钢劲有力，乐句中连续运用依音、下滑音等装饰音，使唱腔悠扬婉转，唱韵独具风格特色，展现了其在演唱上的艺术魅力。

三、保护与传承

由于科技的进步，时代的变迁、生产生活方式的巨变等使“高县《懒龙号子》”这一颇具地方特色的民间艺术已逐渐走向衰亡，现已面临生存与发展的危机，随着高县船工号子的逐渐衰落，它的保护和传承已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这一现状已经引起了高县政府及高县文化局的高度重视，，并对其保护与传承做了如下措施与规划：

（一）2015年投入80万编演本土原创乐舞诗《南广河之恋》，于当年元月29日，取得首演成功，将南广河号子以歌伴舞的形式搬上舞台演出，再次激发了广大人民群众对南广河号子的怀念和保护热情。

（二）2016投入2万元发掘整理相关申报材料，上报申请市级非遗保护，于次年1月1日，被列入宜宾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三）努力培养传承人，依次已培养了马学清、陈光明、陈中元、王学均等共三代传承人，对此民间文化艺术进行传唱与传承。

（四）对大窝镇大窝村黄荆湾码头进行“南广河号子”展示规划。

（五）计划本年（2020年）建立南广河号子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中心。

高县《懒龙号子》作为川南民歌中的瑰宝，我们应该对其进一步研究探索，并加以发展创新，让更多更广的群体能了解“高县南广河号子”丰富的内涵以及独特的艺术魅力，能将此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在现代社会中得以保护和传承。

结 语

高县《懒龙号子》是南广河船工号子五部曲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是高县最具特色和代表性的劳动号子之一，是船工们千百年来在行船劳动中创造的鲜活音乐，记录了当地船工们用人力拉纤和摇橹艰苦过程，将南广河沿岸的山川风貌、风土人情、历史变迁以及人们的喜怒哀乐一一记录其中，生动地展现了船工们不畏艰险、团结协作、战胜困难的信心和该地区人们的乐观主义精神。该曲旋律刚健有力、调式特别、语言风趣艺术性强，有其独特的文化魅力和地域特色。

《懒龙号子》是高县最具特色和代表性的劳动号子之一，随着时代的变迁、科技的进步、环境的改变，而今，机动船早已代替了人力驱动的木船，昔日南广河上船工划船，合力拉纤，号子声撼河谷的场面已不复存在，加之老船工的衰老去逝，以至传承断代，现已呈现出濒临失传的危机。通过对高县《懒龙号子》》的整理研究，可让更多的人来关注了解这一优秀的民间音乐，投入并保护和传承中国优秀民族民间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