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利语/Zhang Liyu
在现当代艺术的发展过程中,传统艺术的表现形式和表现语言不断受到冲击。宇宙是由物质组成的,材料是人类活动的基本物质条件。艺术家在创作中打破使用传统材料的限制,使用各种新兴材料来进行绘画活动。综合材料的发展也是人类艺术发展史的一个缩影,对于人类艺术发展有着重大意义和价值。
德国艺术家安塞尔姆·基弗,作为综合材料运用的大师,在综合材料使用中对文化、宗教、政治的思辨,充满了睿智与哲理。本文将浅谈基弗作品中对色彩、空间、造型的诠释,进一步加深对其综合材料视觉表现方式的理解,并对其运用新的综合材料造型语言进行解读。
1917年,杜尚在展览中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把作为物质材料的小便器转化成为一种艺术符号,使物质的特性转化成为一种艺术语言,从此材料本身在绘画领域发生质的变化,材料开始成为画面的主体语言,并具备了自己的语言体系。此后,艺术工作者利用铁屑、沙子、沥青、稻草、树枝、大理石粉、油彩、土质材料等物质材料及现成物品进行创作,创作方式开始多样化,主要表现为拼贴、影像媒体、装置等艺术形式。使用综合材料不仅是一种物质性材料绘画创作,也是一种新的艺术行为。
大量非传统综合材料的运用,使得一些艺术表现方式有了新的生机。因为材料语言成为情感表达和观念展示的主体语言,综合材料与创作主体发生了密切的联系,所以对于材料的视觉表现研究也成为拓展绘画方式、加深作品内涵、丰富作品内容的有效途径。
综合材料在现代艺术中被广泛运用,已经形成了比较完善的艺术流派。20世纪以来,一系列的艺术革命运动,不仅积极推动了艺术家创作观念的改变,而且成为综合材料被运用的极大推动力。
基弗对色彩的运用有他独到之处,他把画作点燃,在留下有焚烧痕迹的作品上再继续进行加工创作,画面中出现了大量的暗红颜色用以象征火的出现,让画面呈现出一种炽热、破败、燃烧的感觉。“火”意味着重生,意味着德国战败后的重生。也隐喻着德国这片土地经过“火”的灼烧,即将要催生出新的绿芽,像播种前的烧荒一样,是长出新生命、迎接新时代的象征。在他的绘画作品中,大量使用了暗红和黑色这两种色彩。暗红色的出现与基弗对火的关注有着密切的联系,他在自己的宗教、德国历史题材绘画中经常使用到“火”这种元素。因为火的出现会既产生光明,火光下又隐藏着黑暗。
在基弗看来,黑色不是单纯的颜色,整体画面呈现出一种黑色的基调,在视觉上给人一种震撼的冲击感。远处一线橙黄的颜色像日出,又像落日;像希望,又像绝望。基弗的这幅综合材料作品传递的就是这样一种对二战后人性及人类命运的反思。
基弗的作品已经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二维”架上绘画,而是深度挖掘了材料的属性,利用不同材料的组织、安排、应用,展现了心理空间、矛盾空间、三维空间甚至四维空间等空间形式。基弗画面中展现的空间也为观众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心灵震撼,例如20世纪90年代开始的“莉莉丝”系列。基弗使用了泥土、钢和干蕨等材料制作画面基底后,增加了布满尘土的衣服,使得画面不单是一个二维的平面画作,而且呈现出一种三维的可触性效果,令人联想到在二战中失去生命的妇女和儿童,这些没有包裹躯体的衣服令人感受到凄凉和悲伤。将绘画与雕塑两者成功地融合在一个绘画作品之中,这正是综合材料艺术的魅力所在。
基弗作品融合了版画、雕塑、摄影、装置等诸多形式,是一个创新的综合体。丰富的材料运用是基弗艺术的显著特点。在二战的炮火轰鸣中,基弗出生在医院地下室,那年德国战败。他童年时期的德国,如同废墟一样,隔壁邻居家的房子被炸得粉碎,人们普遍带着悲观情绪,也使他的内心落下了沉重的战争阴影,因此他有很多作品是讽刺德国纳粹题材的。
基弗善用铅、泥土、油彩、丙烯等材料去表现凝重、毁灭、哀悼、重生、荒凉,而且会用到麦梗、稻草、虫胶、人类头发等材料表现特定的主题。铅、泥土、砂石等材料本身带有压抑、灰暗的感情色彩,在画面中极致地诠释出毁灭与重生的主题。基弗反复对比后,将这些元素成功应用到作品中;虫胶带有一种不可替代的神秘紫色光晕,使画面的神秘感倍增;感光胶水结合光敏物质改变作品整体的光感效果,营造出一种斑驳的特殊肌理。虫胶和感光胶水是基弗作品中非常重要的元素,它们既是颜料又是各种材料间的黏合剂。
基弗创作的铅制“手工书”《苏拉米斯》以人类的头发来隐喻那些在纳粹统治下失去生命的犹太人,让人触目惊心。基弗在创作中的材料是带有精神性指向性的,每种材料都具有强烈的象征意义或文化背景,具有一定的感情色彩和暗示作用,是具象与抽象的结合。铅本身带有毒性,意味着毁灭、痛苦,铅黑色的外表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战争所侵蚀的土地,成片的废墟、荒芜的坟墓等。土,在很多文化中代表着埋葬、轮回、萌发等意象。很多材料也带着典故、传说等文化象征。这些元素的组合加上他不拘一格的创作手法呈现出一种非常复杂的肌理效果和隐晦深意。作品类似浮雕的“第三空间”,给观者带来超越二维绘画的可触感。多种元素组合后,表达出了十分令人震撼的感官效果。这是基弗的艺术特点之一。
在我自身的实践创造活动中,也在用不同质感的材料创作艺术品,向观者传递思想。在我的作品《资本论》中,运用了一个形象——书本。我用钱币去塑造,想让观者反思,这个以“金钱崇拜”为主流的社会是不是我们所真正追求的,是否是发自内心所渴望的。对我而言,我只是一个个体,无法改变社会这个大整体,想要通过我的方式让大家去思考这个现象。作为艺术创造者的我,要为时代留下印记,这也是每一个艺术工作者所要肩负起来的时代责任。艺术创造是没有限制的,它是静默的、悄无声息的、潜移默化的。而观者是具有思想的人,人具有联想性,个体的差异让我们在面对同一件艺术品时,不自主地从自身出发,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待它,因此对作品的感受会基于材料的特殊性而产生万千迥异的感悟。
作为创造者,我时常在想,观者在注视我的作品时会产生怎样的感触。这个想法促使我尝试用不同的材料,塑造不同的造型,让作品以多种形式呈现给观众。这就好像创作活动,往往一开始,我并没想到这个作品最后要以这种模样呈现给观众,但在创造过程中,我有了突发的感悟,有了灵机一动的想法,于是不断地更改它的原有风格,所以最终呈现出来的作品是丰富的、厚重的、多样的。
艺术是自由的,它不拘泥于传统绘画材料,不拘泥于表达形式。它取决于画家自身所要传达的情绪语言能否表达自身,能否令人产生共鸣,能否记录一个时代。艺术在于创造,作为艺术家,只有不断地尝试,在艺术创造中去探索每一种材料运用的可能性,不断地思索它能传达的旨意,才能给自己的艺术品注入不竭的活水,使其经久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