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的婚事

吴 彬

时 间：当代

地 点：鲁镇

出场人物：阿Q 小尼姑 吴妈 警察

幕后人物：阎罗君 黑无常 白无常

［幕后。阎罗君：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在！

阎罗君：阿Q未将圆圈画圆，怕做屈死鬼。孤掌阴司，宽大为怀。着阿Q重返人间，将圆圈画圆。不得有误！

黑白无常：领法旨。阿Q，还阳去吧！

［“砰”地一声，似有包袱从空中落地。

［幕后唱：人间天上不一般，

阿Q死了又转还。

阎罗君宽宏更大量，

阿Q啊，这回可把圈画圆。

［幕启：新农村建设中的鲁镇。

阿 Q （手持马鞭，唱皮黄上）手持钢鞭我将你打。（亮相）

我，阿Q，就是鲁迅笔下闹革命被杀了头的那条英雄汉。你们问我怎么又回来着？唉，只怪我阿Q临死之前没把圆圈画圆，很是遗憾。到得阴司，见到阎罗君，我便喊冤。阎罗君倒也通情达理，允我重回人间，把那圆圈画圆。就这么着（手指天上），“砰”地一声，我便回来着。

（唱）阿Q我喜欢喜欢心里喜欢，

阎罗君不收小鬼也不再来缠。

当初我上刑场穷家垢面，

今日里我可是改地换天。

新农村政策好鲁镇大变，

搞拆迁有产者贴房补钱。

阿Q真聪明假造地契，

土谷祠变成了我的私产。

回迁房分给我整五套，

哗啦啦票子数呀数不完。

阿Q做梦也没有梦见，

一夜间能暴富腰缠万千。

再不怕赵太爷吹胡子瞪眼，

再不怕假洋鬼子举杖追赶。

再不怕老地保敲诈勒索，

再不怕小王胡逞强欺软。

有钱能使鬼推磨，

阿Q我能使磨道里行舟船。

想当初跪求爱吴妈狠心把我拒撵，

现如今她和我早在一口锅里洗碗。

这都是因为有了钱，钱，钱，阿Q的天地转瞬宽。

你倒别说，这钱真是好东西，给你快乐，给你体面。自打我阿Q有了钱，连赵太爷见了我都高看几眼，非但允许我也姓赵，还把我的名字写在了族谱里。那假洋鬼子见到我也低眉哈腰的。还有老地保，离大远就叫我“Q哥”。小王胡见到我啊，吓得撒腿就跑。我阿Q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也不与他们一般见识，过去的就当过去着。如今有了钱，多得花不完，真叫我为难。我不免，

（唱）我不免咸亨酒店喝几盅，

不着不着，

那才能花几个钱。

我不免再到城里贩布匹，

不着不着，

贩来贩去更多钱。

我不免也到西洋镀镀金，

不着不着，

假洋鬼子谁稀罕。

我不免投资房子炒地产，

不着不着，

生死也就住一间。

思来想去怎么办？

妈妈的，

急得阿Q团团转。

嘿，有着，

（唱）你看吴妈年老又难看，

小尼姑已还俗正孤单。

赵太爷大妻小妾娶不停，

阿Q我也要三宫和六院。

想到此处心欢畅，

先到赌场玩一玩。

哎哟！（揉肚子）妈妈的，饿虫来着。还是先到咸亨酒店喝几盅吧。

［阿Q神气十足，迈步走圆场。

［咸亨酒店。阿Q双手在后，趾高气扬地进店。

阿 Q 小二，来壶口子窖。

［幕后回话：口子窖是皖酒，本店没有。

阿 Q 妈妈的，老子就是要大碗喝酒的，快上酒来。

［幕后回话：请文明讲话，不要骂人。本店确实没有皖酒，只有绍兴“老花雕”。

阿 Q （气愤）妈妈的，老子就要喝碗酒，不要“花雕”，我有钱！

［幕后女声：是谁在耍横子着？

［小尼姑已还俗，投资了酒店生意，听到前台有叫骂声，循声而出。

小尼姑 我看是哪个不讲理的？（惊讶）阿Q！

阿 Q （愣）你是？

小尼姑 怎么，不认识我了吗？（做出家人的样子）阿弥陀佛……

阿 Q （惊喜）你是小尼姑！

小尼姑 你还算有眼力，没有忘记贫尼。

阿 Q 嘿嘿，怎么会忘记呢，刚才我还想起你着。

小尼姑 想我莫事唦？

阿 Q （不好意思）想你……想你们尼姑庵的大萝卜。

小尼姑 上次偷萝卜还没偷够，不怕我家师父再放狗咬你？

阿 Q 没事的，没事的，我阿Q跑得快。

小尼姑 阿Q，今天怎么想到来小店啊？

阿 Q 那还不是想你尼姑小姐姐嘛。

小尼姑 你个挨千刀的，还是那样花心！

阿 Q 不是花心，我阿Q对天发誓，是真心！

小尼姑 听说你现在阔气得多了，政府拆迁土谷祠，补贴你五套房子，还有几百万钱。Q哥今非昔比，也是一方富豪了啊。

阿 Q （神气地）那倒是，有钱身板硬嘛。

小尼姑 听说，你也如愿以偿，娶了吴妈。

阿 Q 别提他了，又老又丑，一双粗手，没有情调，不懂风流，一点也不温柔。还是尼姑姐姐你，漂亮温柔，一双樱桃口，笑起像朵花，我的魂都被勾。只要你愿意，尼姑姐姐呀，（

唱）休掉吴妈我娶你，

恭迎姐姐住高楼。

三十八层莫嫌高，

电梯一摁嗖嗖嗖。

五套房子全归你，

周一周五住轮流。

周六周日想散心，

汽车一开去旅游。

先到北京爬黄山，

再登南京黄鹤楼。

开封去看少林寺，

西安故宫遛一遛。

小尼姑 （唱）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丧门星，

说出话惹人笑我又不敢笑出声。

有了钱土豪心瞬间暴涨，

没文化真可怜嘴不挡风。

他还当我是那庵堂的沙门，

他还当鲁镇是封建的遗风。

他还当有了钱就是赵太爷，

他还当女孩家好骗好欺蒙。

当年欺我还没欺负够，

众人面前摸我的戒顶。

小尼姑还俗后商场滚打，

十余年经历过多少雨风。

今日撞在我的手，

看我捉弄这个可怜虫。

小尼姑 Q哥，你说的可是真的？

阿 Q 苍天可鉴！我对天发誓，我做梦都想着姐姐的。从土谷祠做到城里，从城里做到阴司，又从阴司做了回来。我是无时无刻不在做中想念着姐姐，我梦见我穿着龙袍，姐姐是凤冠霞帔，贵为皇后，百官朝贺。

小尼姑 那我就谢主隆恩了！Q哥，不，应该叫陛下。陛下，臣妾今日就与陛下共进“碗酒”，祝皇上洪福齐天。

阿 Q 好，我们就一醉方休！

［小尼姑取酒，用大碗与阿Q斟酒，阿Q一饮而尽。

小尼姑 （酒过数巡）陛下，这酒怎么样啊？

阿 Q （醉）这酒就是美，美，美呀！

（唱皮黄《斩黄袍》）孤王酒醉

桃花宫，

韩素梅生来好貌容。

寡人一见龙心宠，

兄封国舅他妹封在桃花宫。

［阿Q边唱边走动，手机落地。小尼姑捡起，拿在手中。

小尼姑 陛下，封过韩素梅还封谁啊？

阿 Q 还封谁？小尼姑、邹七嫂、秀才娘子，还有假洋鬼子的妹妹，寡人的三宫六院要齐备。

小尼姑 那吴妈呢？

阿 Q 吴妈年老没趣味，贬入冷宫缝衣被。

小尼姑 （唱）千刀万剐的酒色鬼，

皇帝梦做得可真美！

你拿我们女人当什么？

有了钱就可以胡作非为？

黄粱美梦终有尽，

到头来我叫你碰一鼻子灰。

［手机铃响。小尼姑看了一眼，没接，挂掉。手机又响起，她又挂掉。手机再次响起。

小尼姑 （唱）手机铃响声催催，

我且接听问找谁。

（职业习惯）喂，您好！这里是咸亨酒店。……您找阿Q？……你是吴妈？……什么？阿Q犯法了，警察要抓他？他在我们店里，人已喝醉，正在胡言乱语。……好，你来吧！

［阿Q已醉，还在做他的皇帝梦，口中在唱《斩黄袍》：“内侍臣摆驾上九重……”

小尼姑 阿Q，快醒醒，你犯法了，警察要抓你。

阿 Q 犯法，抓我？谁敢抓我，我是皇上，皇上，谁敢抓啊？寡人斩了他。

小尼姑 （怒其不争）好啊，做你的皇上吧，我来与你摆个乌龙阵。

［吴妈急匆匆地上场。

吴 妈 （唱）急匆匆我把咸亨酒店来奔，

要找回阿Q我那不省心的人。

有了钱不营生他胡吃鬼混，

暗造假骗房产他是有罪之身。

警察局来家中执行拘捕，

吓得我吴氏女站也站不稳。

Q他若是有个三长并两短，

可叫我后半生命怎活存。

三步并作两步走，

跌跌撞撞来到了店门。

［吴妈进店中。

［酒醉中的阿Q还在胡言乱语做他的帝王梦。

阿 Q 众位卿家，走上前来，听孤王赐封。

［小尼姑见吴妈进来，故意走近阿Q，戏弄之。

［小尼姑假充秀才娘子。

小尼姑 陛下。

阿 Q 你是……？

小尼姑 我是秀才娘子啊。

阿 Q 秀才娘子？就是那个整天给赵太爷写马屁文章的茂才公？他老婆眼包上长了个疤的秀才娘子？

小尼姑 什么眼包上长了个疤，那是丹凤眼，是美。

阿 Q 丹凤眼？嘿嘿，是美。好，那就封你庄妃吧。

小尼姑 谢陛下。

［小尼姑转身，复近前，假充假洋鬼子的老婆。

小尼姑 陛下。

阿 Q 你是……？

小尼姑 我是假洋鬼子的老婆。

阿 Q 假洋鬼子的老婆？就是那个里通外国，把孩子送到西洋，把钱存入外国银行的假洋鬼子？

小尼姑 什么里通外国，那是沟通有无、融会新知。

阿 Q 和没有辫子的男人睡过觉的，就是你？

小尼姑 什么没有辫子的男人？那是革除旧俗，与时俱进，咸与维新。

阿 Q 与时俱进，咸与维新。好，就封你顺妃吧。

小尼姑 谢陛下。

［小尼姑转身，复近前，假充赵司晨的妹子。

小尼姑 陛下。

阿 Q 你是……？

小尼姑 我是赵司晨的妹子。

阿 Q 赵司晨的妹子？就是那个说句话唾沫星子飞得老高的赵白眼？听说他有个妹妹，就是太丑着。

小尼姑 什么丑着？那是含蓄。含蓄，晓得么？含蓄就是美，朦胧美。

阿 Q 含蓄，朦胧美……好着，就封你淑妃吧。

小尼姑 谢陛下。

［小尼姑转身，复近前，假充邹七嫂的女儿。

小尼姑 陛下，那我呢？

阿 Q 你是……？

小尼姑 我是邹七嫂的女儿。

阿 Q 邹七嫂的女儿？太小了，还是个娃娃。

小尼姑 我不小，我今年十三了。

阿 Q 十三，正当豆蔻妙龄。刚好，好得很。就封你美人吧。

小尼姑 美人？我不要。她们几个姐姐都封的这妃那妃的，我不要美人。

阿 Q 那你要么封号呀？

小尼姑 我要皇后。

阿 Q 我的那个妈妈哟，你人小心还不小着，竟然要封皇后。

小尼姑 封皇后怎么着啦？

阿 Q 皇后已有人选。

［小尼姑转身，换作自己，复近前。

小尼姑 陛下，皇后她是哪个？

阿 Q 你是……？

小尼姑 我是小尼姑啊。

阿 Q 小尼姑？尼姑姐姐？小尼姑姐姐。

（唱）叫一声小尼姑我的姐姐，

尼姑姐你听我把心中的话儿说。

自打庵堂见一面，

想得我阿Q热血沸腾沸腾热血。

姐姐的声音似流水，

姐姐的笑容似桃靥，

姐姐害羞惹人怜，

姐姐嗔怒美半撇。

一日不见如三秋，

土谷祠我望穿了多少枕边月。

如今皇后就是你，我那日思月想眉清目秀腻腻滑滑滑滑腻腻滴滴娇娇娇娇滴滴的尼姑姐姐。

［阿Q从“龙椅”上起身，与小尼姑做翩翩起舞状。吴妈见状，欲转身走人。

小尼姑 （有意）看，吴妈来了。

阿 Q 什么吴妈？朕不要她了，朕的心里只有你——我的小尼姑姐姐。

小尼姑 吴妈找你有事着。

阿 Q 呔！

（唱）喝声吴妈好大胆，

无旨上朝为哪般？

孤王今日坐金殿，

要封三宫和六院。

大脚女人多碍事，

快去后宫洗床单。

若是听话还罢了，

敢违圣命难活全。

［吴妈忍无可忍，顺手端起一碗酒，向阿Q脸上泼去。

吴 妈 洗床单，洗床单，我让你洗床单。（哭介）

阿 Q 下雨着。（清醒过来）吴妈？

吴 妈 （唱）阿Q啊，你个负心汉，

火烧眉毛你还在这里坐江山。

我为你担惊受怕腿跑断，

没想到你却花天酒地瞎胡缠。

坑蒙拐骗胡吃海喝拈花惹草恶习不改，

你还要封什么三宫和六院。

嫌我脚大把我赶，

说什么敢违圣命难活全。

吴妈我十几年做怕了仆妇，

嫁给你也没能获得做人的尊严。

难道我就是生来贱？

难道我合该你们男人来使唤。

难道我不是娘生爹疼养？

难道我就是你阿Q的掌中玩？

现如今政策好风气大变，

新农村你看看改地换天。

偏是你有了钱更不检点，

不营生，好赌骗，

喝花酒，搞欺瞒。

土豪心态大爆棚，

精神一贫如洗实可怜。

枉来人间走一遭，

你与行尸走肉无二般。

私改地契骗房产，

警察已到家里边。

今日不用你赶我，

你我离婚去法院。

阿 Q 吴妈，我吃醉酒了，就饶了我吧。（央求）

小尼姑 吴妈，我支持你！阿Q啊，你个癞头疮！

（唱）骂一声阿Q你个癞头疮，

枉长了七尺汉子空皮囊。

新社会能劳动人人尊敬，

新农村政策好不怕栖惶。

你看看众乡亲本分劳动，

哪像你不务正业骗钱房。

骗了国家骗吴妈，

还想把我们女人家都骗上床。

满脑子坑蒙拐骗帝王后妃坏思想

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空一场。

阿 Q （自觉理亏，抱头。唱）悔不该

错斩了郑贤弟。

妈妈的，

（唱）悔不该错斩了郑贤弟。

［两名警察上。

警察甲 （亮出警察证）阿Q，你被捕了。

［警察乙近前，给阿Q戴上手铐。

阿 Q 手镯没戴圆。

警察乙 走吧！（带走）

阿 Q 唉，

（唱）Q我画圈为什么总是画不圆。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