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志达
(1.福建师范大学 福州 350007;2.中共福建省委党校,福州 350000)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创造了经济高速发展的奇迹,但也付出了高昂的环境代价,因而,以研究人与自然关系为中心的生态文学也越来越受到学界的关注。20世纪80年代中期是中国生态文学发展的“先声”时期。在中国的生态文学作品中,姜戎的《狼图腾》可以称之为最具有影响力的一部生态文学佳品。长期以来,学术界对《狼图腾》中的生态思想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和思考,取得了较为丰富的成果。但还没有人从马克思主义视角对《狼图腾》中的生态思想予以哲学阐释。因此,基于马克思主义哲学视角对《狼图腾》中的生态思想进行深入阐释,对于推进生态文明建设,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具有一定的现实启示价值。
在《狼图腾》的开篇,姜戎写道:“献给:卓绝的草原狼和草原人;献给:曾经美丽的内蒙古大草原”[1]。《狼图腾》作为生态文学作品之所以能够在文学界产生如此巨大的反响,是因为作者以独特的视角向我们展示了内蒙古额仑大草原的独特吸引力。作者在书中为读者描绘了大草原的旖旎风光,尤其是作品中对草原狼形象的“颠覆性”塑造,作者敢于另辟蹊径,用独特的视角来打破常规,独树一帜地为读者解读了草原狼对于内蒙古额仑大草原生态系统的极端重要性。此外,作者还把人类和草原狼的生存地位置于原始大自然之中,在小说中对内蒙古额仑大草原上各种生命的特殊价值进行了重新解读。
“大命”与“小命”的关系作为《狼图腾》中重要的一对关系,姜戎在作品中多次对其进行阐述:草原狼虽然会对牧民们的畜牧业生产造成一定的危害,但是正是由于草原狼的存在,草原上的畜牧数量能够得到合理的控制,使得草原不会因为畜牧数量的超负荷而导致生态破坏,而且旱獭、黄羊这些食草类动物数量的有效控制,也都主要得益于草原狼的存在;草原人自古以来就具有强大的战斗力,拥有这般披荆斩棘的战斗力主要是因为草原人有着出色的蒙古马,而蒙古马强悍的特性正是在与草原狼的斗争中培养出来的。但是,随着人类对草原狼的过度捕杀,一系列生态环境失衡的问题也就随之产生:由于过度捕杀,草原狼的数量急剧减少,在没有天敌威胁的情况下,旱獭、黄羊等食草类动物的数量持续增长,草原的植被终会被吃光,而这些食草类动物也就失去了食物,草地也会在过度的消耗中退化,绿草如茵的大草原最终也将会变成荒芜的沙漠。整个内蒙古额仑大草原生态系统是作为“大命”而存在的,草原狼、旱獭、黄羊等则是这个“大命”之下存在的“小命”,如果大草原生态系统这个“大命”遭到毁灭性的破坏,那么,草原狼、旱獭等“小命”便无法“独活”,“大命”和“小命”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内在联系。
在《狼图腾》中,陈阵对黄羊面对强大对手时的那种无助表示深深的同情,同时也对草原狼的残暴表示憎恨,针对陈阵的这番感悟,毕利格愤怒的驳斥道:“在蒙古草原,草和草原是大命,剩下的都是小命,小命要靠大命才能活命,连狼和人都是小命”[1]。在内蒙古额仑大草原上,毕利格作为一位有经验的老牧民,他道出了绝对真理,那些处于生态系统最底层的生命往往会对整个生态系统起着关键性的作用,如果草在大草原上渐渐消失,那整个内蒙古大草原上的一切生物也都无法“独善其身”。在毕利格老人的观念中,个体生命的存在是至关重要的,但是,整个大草原生态系统的和谐是他更为看重的。
内蒙古额仑大草原作为一个庞大且复杂的有机整体而存在,生活于其中的每个物种都是这个庞大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人类的生产生活与这个系统中存在的每个物种也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无论是人类还是各种生物在大草原生态中的存在地位都是无差别的,这种人与自然的无差别的平等的共生共存关系在《狼图腾》中,主要体现为一种“生态中心主义”思想。
内蒙古额仑大草原作为一个具有内在完整性的生态系统,草原狼是处于大草原生物链最顶端,它的存在决定着大草原上的旱獭、黄羊、马群等生物的数量,而且草原狼也时常对牧民们的生产生活造成威胁,正是由于存在着草原狼的这种威胁,才使得大草原充满了生机与活力,整个大草原也才会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而如今,额仑大草原上的草原狼面临着灭绝殆尽。虽然草原狼的灭绝能够带来内蒙古额仑大草原的“和谐”局面,这一切看似是和平的迹象,而实际情况却是与之相反的。随之而来的情形是大草原人口数量的急剧增加,人类在以“人类中心主义”为主导的观念的驱动下,不断地对内蒙古大草原进行无节制的开发,接踵而来的只会是大草原被破坏而导致的草地退化和沙漠化扩大,整个内蒙古额仑大草原的生态系统便会逐渐失去往日的生机与活力。随着草原狼在大草原上的消失,作为草原人精神生命重要支撑的野性精神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褪去。
姜戎在《狼图腾》中,不仅为我们描绘了原始自然之美的内蒙古额仑大草原,而且带着我们领略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原始草原风光。但是,在自然秀美、景色宜人的原始大草原风光面前,包顺贵、老王头、道尔基等人还是暴露了作为人类的无知与贪婪,为了人类眼前的既得利益而选择无止境的向自然索取,从而给原始大草原的自然生态环境带来了不可挽回的沉重破坏。
《狼图腾》中的内蒙古额仑草原牧场军代表包顺贵可谓是个不折不扣的“屠夫”,这不只是指向他任意屠杀草原狼的恶劣行为,也是对他肆无忌惮的破坏内蒙古额仑大草原生态环境的恶行进行的控诉。为了获得经济利益和满足口欲,包顺贵不仅打着“狼是阶级敌人”的幌子到处捕杀草原狼,而且还捕杀各种野生动物制成美味。除此之外,更为无理取闹的行为是为了向领导邀功,他在成功围捕狼群后对着狼的尸体拍照。针对包顺贵、王老头等人对内蒙古额仑大草原的生态进行破坏的种种行为,作者也在《狼图腾》中展开了猛烈批判。这些人对内蒙古额仑大草原上各种物种之间的关系是无知的,当他们来到内蒙古大草原之后,四处退草种地,肆意捕杀草原上的各种野生动物,这对草原的生态平衡构成了严重威胁。
生态环境问题是当今世界各国普遍面临的重大社会历史问题,要使该问题得到彻底解决,只能回归到现实的改造自然的实践活动。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观照当今现实的生态问题,可以为当代生态文明建设提供正确的理论与实践指导。
在恩格斯看来,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同周围的其他事物相互联系着。因而,他指出:“当我们深思熟虑地考察自然界或人类历史或我们自己的精神活动的时候,首先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幅由种种联系和相互作用无穷无尽地交织起来的画面”[2]。
世界上的一切事物、现象以及该事物、现象中的各个部分、各个环节、各个要素之间都存在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内蒙古大草原作为“大命”,它的生态利益处于至高无上的位置,而大草原上每个生命则是“小命”,“大命”和“小命”之间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大草原上的任何“小命”都必须要尊重“大命”、顺应“大命”、保护“大命”,如果“大命”没了,“小命”的生存就无从谈起。在整个大草原的生态系统中,许多物种之间是相互联系的,事物的联系是一环紧扣一环,我们必须站在“大命”的立场上对人类的文明进行审视、反思,这也是生态文学所必须承担的重要使命。
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指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3]。人是“现实的人”,而不是“抽象的人”,人是在一定社会历史条件下从事满足自身发展需要的生活资料生产活动的人,人的能动劳动是人类社会历史存在和发展的基础。在 《狼图腾》中,姜戎强调了人类与草原狼具有密切的联系,其逻辑前提是人类作为内蒙古额仑大草原上具有能动性的劳动主体,人类把自身的生产活动作为其与内蒙古大草原产生关系的中介,并根据自身的实际需要来发展生产活动。姜戎在《狼图腾》中通过对一个个故事的阐发为我们讲解了这样一个道理:草原人的畜牧业虽然会受到来自草原狼的威胁,但是草原狼可以有效的消除“草原害虫”对畜牧业的破坏,在草原人与草原狼的“斗争”中,草原人的整个生产活动才能够维持一个最佳的平衡状态,如果这种平衡状态遭到破坏,草原人最基本的生产活动便无法进行。但是,也正是在与草原狼“斗争”中,草原人才会不断地积累生产活动经验,改善劳动工具,提高自身劳动技能以及与草原狼“作斗争”的本领,从而印证了人作为“现实的人”的本质力量。
恩格斯在《致维·伊·查苏利奇》的信中指出:“马克思的历史理论是任何坚定不移和始终一贯的革命策略的基本条件;为了找到这种策略,需要的只是把这一理论应用于本国的经济条件和政治条件”[4]。他认为共产党人头脑中的理论不是以某个人的思想、原则作为出发点,这些思想、原则只不过是在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一般表述,而共产党人的理论要以时间、地点和条件为转移,要从实际出发来关照理论。
在《狼图腾》中,毕利格老人认为草原狼是大草原真正的守护者,在整个大草原的生态系统中,草虽然是处于基本的位置,但是如果没有草原狼对这些生物的数量起着控制作用,整个大草原上草的数量必定也会被摧毁殆尽。更为重要的是,草原狼也对大草原上的人口数量进行着控制,因为草原狼会对草原人的生活造成威胁,经常性的干扰使草原人寝食难安,令人心力交瘁,所以草原狼在整个大草原的生态系统中的重要性便不言而喻。而以包顺贵为首的“灭狼”势力脱离了草原狼是大草原的“守护者”的实际,盲目地对草原狼赶尽杀绝,他不仅是“灭狼”行动的领导者,而且也是使“灭狼”行动蔓延至整个大草原的传播源。包顺贵作为“灭狼”势力活跃于大草原,实际上“灭狼”是他为自己的贪欲而做的掩饰,吃狼肉、卖狼皮等才是他“灭狼”的真正动力之所在。而且,“灭狼”也只是他的目标中的一小部分,草原上的旱獭、沙狐、兔子等生物也是难以幸免,全都成了包顺贵捕猎的对象,与草原狼的狡诈相比,包顺贵真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由于包顺贵等人在脱离大草原生态实际的情况下,肆意妄为对大草原上的生物进行着毁灭性的捕杀,完全忽视内蒙古额仑大草原生态系统自我更新、自我调节、自我净化的客观实际,而且将农耕的思维方式运用于大草原,大肆的垦荒,对自然资源进行无休止的掠夺,最终导致了大草原出现生态危机。生态系统本身具有其自身的新陈代谢规律,其实际上是作为一种无目的的“合目的性”存在的,其发展动力是自身的自我更新和自我调节,从而使自身不断地得以延续发展。因而,随着大草原生态系统的新陈代谢运行受到破坏,人类自身的生存必然会受到生态危机的威胁,在这种情况下,人类也必将要为自己曾经的种种行为付出惨痛的代价。同时,这也是作为草原领导者的包顺贵脱离草原生态系统的实际情况而盲目决策所要付出的惨痛代价。
姜戎在《狼图腾》中也表现了一种人类与大自然相互矛盾的辩证关系,这是一种看似有深度,但实际上人人都可以读懂的关系。在内蒙古额仑大草原上,牧民们常常会挖出被草原狼藏在坚冰之下的黄羊尸体,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不让草原狼吃过多的黄羊,如果明年黄羊的数量减少,那么草原狼也就会失去食物;但是牧民们又不能完全让草原狼失去食物,如果狼失去食物便会开始偷袭他们的羊群。因此,在内蒙古额仑大草原牧民的心中始终有一种信仰:在保护和捕杀的矛盾之中,要尽量保持生态系统的平衡性。此外,作者非常欣赏草原人的民族精神,他从草原狼的身上发现了这种民族精神的根源,也正是在草原人与草原狼的频繁斗争之中,才铸就了草原人身上具有的更善战、更懂战、更能战的强悍气质,从一定意义上可以说是草原狼成就了草原人。反之,在整个大草原的生态系统中,若是没有草原人的存在,草原狼便会过度的繁殖,其结果将会是大草原上的各种生物都濒临灭绝,在这种情况下,草原狼也是无法单独存活的。但是,正是因为草原人适当的对草原狼进行猎杀,从而使草原狼的数量得到了合理的控制,致使它们不会过度的繁殖,也正是在草原人和草原狼之间这种矛盾对立统一的关系中,才使得整个大草原的生态系统能够有序的运转。
马克思认为,自然可以分为人化自然和自在自然两个部分,他在强调人化自然的同时,也始终强调自在自然对于人化自然具有优先性,他指出:“先于人类历史而存在的那个自然界……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外部自然界的优先地位仍然会保持着”[5]。姜戎在《狼图腾》中描述了人类与大自然的矛盾,他实际上想要追求的是矛盾中的“和谐”状态,即在人类与大自然的矛盾之中寻求两者的最佳平衡点,如牧民为了防止来年草原狼食物短缺而挖出黄羊尸体,同时又不能让草原狼挨饿而捕杀他们的羊群;在与草原狼的斗争中铸就了草原人的精神,而草原狼的生存也离不开草原人的适度捕杀。在这些矛盾中,姜戎似乎都致力于寻找某个平衡点使矛盾双方处于一种“和谐”的状态,这种平衡点的延伸便是姜戎始终所追求的人类与自然的和谐统一,这种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状态的落脚点便是 “生态中心主义”意识的补位。正如马克思所言:“自然界,就它本身不是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6]。在强调人类对于自然的主体性时,也要注重人类与自然的和谐统一,因为破坏自然也就等于在损害“人的无机的身体”。
面对世界范围内生态危机的普遍存在,无论是在自然科学领域还是人文科学领域都呈现出将研究转向生态领域的趋势,而文学作品作为社会存在的“精神记录者”,随着生态问题这一社会现实的存在,生态文学创作的热潮也已经出现,学术界将这种文学现象称为“生态文学思潮”。当今全球生态环境的普遍恶化是生态文学创作逐渐兴起的重要原因。
《狼图腾》中主要蕴含两条中心线:一条是呼吁人类要保护大草原的生态环境,另一条是为了弘扬中华民族与生俱来的狼图腾精神。姜戎认为,在整个大草原生态系统中,草原狼处于整个系统的顶端,草原狼的存在不仅对整个大草原生态平衡的维持是不可或缺的,而且对于大草原上其他生物数量的控制也是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如果草原狼的数量在大草原上急剧减少,那么,整个大草原的生物数量就会无节制的疯狂增长,这样持续发展下去对于整个大草原生态系统的破坏无疑是巨大且致命的。相反,整个大草原正是由于有草原狼的存在,草原上的各种生物在整个草原生态系统中才能够得以继续生存。但是,随着社会经济的高速发展,人类不断向大草原迁徙以及人类内心欲望的逐渐膨胀,人类开始对大草原的生态系统进行过多的干预,从而导致了大草原生态系统的不堪重负和过度消耗。在 《狼图腾》中,姜戎运用尖锐的语言对人类种种不合理的破坏行为进行了深刻的批判,同时,他也在作品中表达了自身对于原始草原所特有的自然美的无限怀念之情。随着自然生态环境问题的日益突出,《狼图腾》中提倡的“生态整体主义观”也引起了人们对当今生态问题的高度关注。大草原的理想状态应该是牛羊成群、草长莺飞、水草鲜美、绿草如茵,但是,姜戎在《狼图腾》最后部分对大草原现状的描写使这种美好的理想状态支离破碎,从而也让更多的年轻人意识到了自然生态环境破坏的严重性。作为一部优秀的生态文学作品,《狼图腾》其文学价值在于呼吁人类更多的关注草原的生态问题,并且要通过自身的实际行动去挽救草原,利用文学的力量来影响和改变人类“人定胜天”的传统落后生态观念,使人类在当下的生活中逐渐认识到生态危机日益严重以及对生态环境采取保护措施的紧迫性和重要性。
“生态整体主义观”作为一种进步的生态思想,极其契合当今建设可持续发展的美丽中国的现实要求。在“生态整体主义观”的指导下,我们应该自觉树立长远的目光,将当前的科学决策与未来的发展进行有机的结合,认真考虑当下的每个决定对未来生态环境会产生何种影响,做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将美丽、和谐、宁静重新归还大自然。在中共十九大报告中,习近平也指出:“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人类必须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7]。如今,面对环境污染严重、资源日益匮乏等诸多问题,我们迫切需要弘扬生态文明意识,积极推进绿色发展,加大对生态环境的保护力度,着力解决当下突出的生态环境问题。在《狼图腾》中,毕利格老人所倡导的“生态整体主义观”对于推进新时代的中国生态文明建设,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具有重要的现实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