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时期邾国政治联姻初论

□赵 琦

历史上春秋时期不光是一部大国之间的诸侯争霸史，也是小国的夹缝求生史。大国争霸导致战争频仍，小国处于大国的夹缝之中，不免受到战争的侵害。无论大小国家，为了增强自身的实力，普遍采取联姻手段与别国缔结联盟，陈鹏认为“亘中国婚姻史之全部，自天子至士大夫，其婚姻之缔结，多属政治行为”，把婚姻国视为盟友并向其寻求援助，是春秋时期的常态。这些弱小国家，为了能在春秋乱世中博得一席之地，生存下来，更加积极的渴望与他国联姻，邾国便是这些小国中具有代表性的国家。西周末年，周王室内部矛盾重重，外部还时常遭受外敌入侵的危害，且自然灾害频发，于是在周平王继位第二年(公元前770年)向东迁都洛邑。邾君夷父颜因在平王嗣位与迁都中有功于周，封其子于郳，史称小邾。春秋时期，邾国即积极与大国联姻，同时也与实力相当的小国联姻。邾国的盛衰也与其政治联姻有着密切的关系。目前学界有很多关于春秋时期政治联姻的论文、专著，但是专门研究邾国政治联姻的论著寥寥无几，笔者遂从邾国联姻的背景、具体情况及其影响三个方面入手，试论春秋时期的邾国政治联姻。

一、邾国政治联姻的背景

周王朝建立后，统治者为了加强和巩固统治，采取分封制度，将先贤后人和在西周建国中功勋显著之人分封到各地，以达到“以蕃屏周”的目的。邾国便是周代分封的一个诸侯国。《世本卷四》载：“周武王封其苗裔邾侠为附庸，自安至仪父十二世。进爵称子，是为邾子克”，《晏子春秋集释》载：“邹，子爵”。西周时期邾国仅为周之附庸，至春秋初期，邾虽名义上仍为周之附庸，但其实力已不可小觑，在山东地区是仅次于齐、鲁的国家，莒国则与之相当。春秋齐桓公称霸时，因有助于齐，在齐桓公的奏请下，它方被周天子封为子爵，位列诸侯。

西周时期，天子、诸侯等都严格遵循“同姓不婚”制度，春秋时期“同姓不婚”制度虽不如西周时期严格，但也深受其影响。春秋时期人们遵循“同姓不婚”制，其原因之一是为了避灾难；而“同姓不婚”制实与宗法制度互为表里，其目的就是团结姬姓诸侯、巩固周王朝统治。邾国为曹姓诸侯国，与之联姻的晋、鲁、费为姬姓，齐为姜姓，邾与鲁国毗邻，其文化不可避免地受到鲁文化影响，所以在思想上尊崇周之制度是合乎情理的。

二、春秋时期邾国联姻情况

春秋时期，邾国与山东地区的齐国、鲁国、费国，山西地区的晋国均有联姻关系。联姻类型主要分为两种：一、大国和小国之间的联姻。这种类型的联姻对于小国来说是一柄双刃剑，一方面可以受惠于大国，但也会沦为大国的政治牺牲品；二、小国之间的联姻。小国为了在乱世中得以存活，除了积极联络大国之外，也会联合一些实力相当的小国，共同抵御别国的侵略。

(一)邾齐联姻

齐是西周时期的异姓东方大国，担负着开拓东土、镇抚东方的职责。邾国与齐国同是山东地区的国家，且邾是因为支持齐桓公称霸才被封为子爵。《左传》中有关邾齐联姻的记载有两次，分别在文公十四年和哀公十年：“邾文公元妃齐姜，生定公；二妃晋姬，生捷菑。文公卒，邾人立定公。捷菑奔晋。”“春，邾隐公来奔，齐甥也，故遂奔齐。”这两次联姻，齐国女子所生之子皆成为了邾国的国君。

邾国原为附属国，被封为子爵国后，鲁国对其进行多次讨伐。齐国是山东地区除鲁国外的唯一大国，所以邾国迫切需要通过联姻的方式与齐国建立联盟关系，借齐国势力牵制鲁国对其的攻伐。第一次邾齐联姻的时间应在邾文公与齐桓公时期，邾文公继位时，齐桓霸业已成，成为了中原的霸主，邾国凭借与齐国的姻亲关系，国力迅速发展，甚至在与鲁国的对战中有两次战胜的记载。

邾隐公是邾庄公之子，此时齐国在位的国君应为齐景公，所以，邾齐的第二次联姻应该是在邾庄公与齐景公时期。齐国此时虽然已经丧失了春秋霸主的地位，但是国内治安相对稳定，晋国、楚国等各诸侯也不敢轻易与齐国交战。而邾庄公时期，由于邾庶其、邾快、邾黑肱的先后奔鲁，致使邾国内乱，实力已经大大衰落，为鲁所制。

邾齐两次联姻，皆是因为邾国想依仗齐国的势力抵御鲁国对其的攻伐。《左传》记载襄公十五年和襄公十七年，邾国曾两次为齐侵鲁，此时的邾国在位国君分别是邾宣公和邾悼公。两国的第一次联姻在邾文公时期，至邾悼公时期两国仍存有联盟关系，可见政治联姻是足以影响两国关系的。鲁哀公十年，邾隐公选择出奔齐国，乃是因为齐国是邾国的婚姻之国，齐君是邾君的舅舅。所以两国联姻，也为一国国君出奔提供了安身之所。

(二)邾晋联姻

史书记载邾晋两国联姻仅一次，属于大国与小国间的联姻。晋国，周代姬姓诸侯国，周成王封叔虞至唐，担负着“匡有夷狄”的重担。邾与晋国的联姻记载于《左传》文公十四年：“邾文公元妃齐姜，生定公；二妃晋姬，生捷菑。”可知邾晋联姻是在邾文公时期，邾文公与晋何时缔结姻亲关系，文献中无记载。“邾文公娶晋为妃最大可能是在晋献公或晋文公在位时期”。晋献公时期是晋国称霸的关键时期，晋文公时晋国已经称霸。邾国面临最大的威胁是与之毗邻的鲁国，两国关系自春秋始便不和睦，此时齐桓霸业中衰，邾国寻求新的依靠，转而投靠新兴之霸晋国。

邾晋联姻后，凡晋国参加的盟会、讨伐，邾国都积极参与。昭公十三年，邾、莒因不堪鲁国多次攻伐，哭诉于晋昭公。邾晋结盟后，邾国假借晋威，不仅有了对抗鲁国的底气，还不断吞并周边小国提升国力，《左传》宣公十八年载：“邾子戕鄫子于鄫”。鄫国是鲁之附庸，可见此时邾的气势有多强。邾晋联姻在晋献公或晋文公之世，至晋昭公时，两国关系仍旧和睦，足见婚姻对国家关系影响的深远。

(三)邾鲁联姻

邾鲁两国的联姻较为特殊，是鲁国公室之女与邾国叛逃之臣的结合。鲁国，周代姬姓诸侯国。周成王时期封伯禽于曲阜，担负着镇抚东方的职责。邾国位于鲁国南境，春秋初期，邾鲁两国的关系便不和睦。顾栋高《春秋大事表》载：“春秋之初，鲁尝凌邾而畏鲁，隐、桓皆再盟邾而再伐邾，邾不敢报。”

此外，顾栋高还引李廉的观点：“春秋内兵伐国仅二十，而书公伐邾者六，书大夫伐邾者八，止书伐邾者一。”邾鲁两国之间的战争除了鲁国讨伐邾国，《左传》僖公二十二年、文公十四年、宣公十八年、襄公十五年、襄公十七年均有邾国侵犯鲁国土地的记载，且邾鲁战争中僖公二十二年的升陉之战、襄公四年的狐骀之战皆是邾国战胜。由此便可得知，邾鲁两国之间的关系是多么得恶劣。

鲁国与邾国的联姻是在鲁襄公二十一年。《左传》中记载：“邾庶其以漆、闾来奔，季武子以公姑姊妻之，皆有赐于其从者。”邾庶其是邾国的大夫，鲁襄公为了瓦解邾国，吸引更多的邾国大臣奔鲁，便将其姑母嫁于邾庶其，并加以赏赐。而后襄公二十三年邾畀我、昭公二十七年邾快、昭公三十一年邾黑肱先后奔鲁，证明鲁襄公采取的策略是有效的。且《左传》昭公四年载：“邾畏鲁”，昭公十三年载：“邾人、莒人诉于晋曰：‘鲁朝夕伐我，几亡矣。’”。邾鲁的联姻，对邾国来说无利益可谈，而对于鲁国则借机削弱了邾国的势力，瓦解了邾国内政，自此后邾国便逐渐衰落。

(四)邾费(鄪)联姻

邾国与费国的联姻是两个小国之间的联姻。费国，夏后古国，姬姓，殷周时期仍为小国，其地在今山东省费县。春秋时期改“鄪”为“费”，后被鲁国吞并，为鲁大夫季孙氏的封邑。《孟子·万章下》、《吕氏春秋》、《竹书纪年》中皆有关于费国的记载。春秋时期费国确实存在过，其国力强弱、国土大小应与邾国相当。

关于邾费联姻的文献记载尚无可考，只得依据考古材料。1972年夏，一场大雨过后，考古工作者在山东邹城邾国遗址附近发现了一件青铜鼎，鼎腹内壁刻有三行十七字的铭文：“弗敏父作孟姒(媵鼎，其眉寿万年永保保用”。该器年代被断为春秋早期，报道者认为，“弗”应读为“费”，姒姓，孟为家中排行。该器应是费国敏父为大女儿所做的陪嫁之物。费、邾两国相距不远，且实力相当，所以两国之间进行联姻是存在可能的。春秋时期的两国同为山东地区的小国，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实力强劲国家的侵略，所以邾国在积极联络大国的同时，也会团结小国共同抵御别国的军事压迫，费国便是其中之一。

费国灭亡应该在战国时期，邾国也是战国时期被吞并的。所以，两小国通过联姻以求自保的意图得以实现，度过了春秋乱世，进入战国时期。

三、小国联姻的政治影响

春秋时期，周王室衰微，诸侯国之间上演了愈演愈烈的争霸斗争，而在大国之间夹缝生存的小国则叫苦不迭。小国积极寻求立身之法，政治联姻即是其寻求生存的策略之一。然而，小国与大国联姻，由于双方之间发展的不平衡性，以及对联姻作用认识的差异，导致所产生结果的不同，大国往往是较大受益方。虽说与大国联姻可以获得大国的助力，但若侵犯到大国利益，联姻所产生的效力就大打折扣了。且两大国争霸，从属于一方的小国，由于与对方立场的不同，常常会受到另一大国的征伐，甚至会被灭国。

除政治联姻外，贿赂大国、委质于大国、附庸于大国也是春秋时期小国的立身之道。这些方法皆在一定程度上延长了小国的生存时间，缓解了诸侯争霸对其所造成的伤害，但同时也加重了小国的徭役负担，并不是长久之道。

政治联姻不仅是小国的生存方式，大国之间也存在着政治联姻的情况。两大国进行联姻，至少联姻国君在位时，两国间会减少战争，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大国间的军事冲突，夹在两国之间的小国也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且在某种程度上也影响了春秋时期各国间的政治形势。从上文对春秋时期邾国政治联姻的剖析可知：

1.邾国作为春秋时期的子爵国，其与别国联姻多带有政治因素。联姻主体多为山东地区的国家，如齐国、鲁国、费国，晋国当属较远国家。

2.政治联姻对联姻彼此都有利，例如稳定了国家间的关系，缔结联盟，本国实力得以发展等。

3.两国之间的政治联姻是柄双刃剑，国家间的联姻均以本国的利益为出发点。如邾鲁两国间的联姻，便对邾国造成了严重的打击。

研究邾国政治联姻情况，对于进一步研究春秋时期小国的生存方略提供了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