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就是我们的课堂*

2020-12-02 13:15叶春生口述张寒月整理
民间文化论坛 2020年5期
关键词:民俗学民间文学中山大学

叶春生 口述 张寒月 整理

一、1950 年代中山大学民间文学教学

1959 年我考入中山大学中文系学习时,是谭达先老师为我们上民间文学课程,他为民间文学发展做出过很大贡献。后来他五十多岁了还去香港读博士,著述非常勤奋。但在当时他给我们讲的,主要还是民间文学,对于民俗学只是传达了一个模糊的概念,学术界很多人对民俗学也不了解。我从报考研究生开始,就立志要研究民俗学、民间文学,发扬中山大学的民俗研究传统。北师大研究生毕业以后,我先去内蒙,又在信宜县工作了10 年,但我始终没有忘记最初的理想,走到哪里都在当地搜集民间文学。1978 年,我如愿回到中山大学,开始了职业的民间文学研究和教学。

在我回到中大前,谭达先可以说是中大唯一一位民间文学教师。除了在1953 年9 月到1954 年7月这个学期,是胡毓寰教授和谭达先一起开设“民间文学”课。1955 年,这位胡教授就退休了,所以说中大的民间文学研究事业基本上是谭达先一个人在做。谭达先是中山大学中文系毕业的,1951 年开始在中文系任教,1980 年离开中大申请前往香港。我记得他在1954 至1956 年期间还曾去北师大民间文学进修班跟着钟老学习过。他给我们开设了“中国人民口头创作课程”,当时上课的学生前后有四五十人,当然不是每个人每次都去。他的课最大的特点是内容丰富详实,所讲内容皆有根有据。另一个特点是每次上课他都带来一大摞书放在讲台上,课前课后任同学翻阅。

我1978 年刚调回中大时,谭老师开设的民间文学课,我每次都去旁听,想要向谭老师学习更多经验。他每次带学生出去调查,我也跟着一起,多在广州周边调查。在和谭达先的接触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他对于民间文学那份热情和执着。我记得当年谭老师有时还会去市二宫和文化公园讲民间文学。那里有固定的说书位置,他会背着很多书去,把书摆放在桌子上任来人翻阅,自己则讲民间文化趣事,吸引不少市民来听。我也曾去听过几次,他讲得非常有趣生动。1980 年他到香港以后,我们经常有书信来往。我知道他刚过去时条件其实是十分艰难的,因为那边不承认他在内地的学历文凭和过往的教学经历。为了生活,他只能选择继续在香港大学攻读硕士和博士研究生,在59 岁的时候顺利拿到博士学位。他依然坚持着他的民间文学志趣,前前后后写了8 本民间文学著作,像《中国民间文学概论》《广东民间谜语选注》都是在这时期完成的。之后他每次回来广州,都会背一大包与民间文学相关的书籍。1991 年的时候,他移居去了澳大利亚与儿女团聚,还花了很大一笔钱把他的民间文学书籍全运过去,足见他对民间文学的热爱之情。

二、1980 年代后中山大学民俗学的复兴

我从1980 年上半学年开始为本科生开设民间文学选修课,当时特地赶写了《民间文学论纲》以供学生上课参考。这本论纲就是后来曾被多所大学用作民间文学教材的《简明民间文艺学教程》的雏形。在民间文学课堂上,我常以民间趣闻趣事带动气氛,学生积极性都很高,选修民间文学课程的学生逐渐增多。在上课过程中,我特别强调田野调查,鼓励学生们走入田野,去搜集第一手的民间文学资料。

1993 年9 月,我开始招收民间文学研究生,第一届有施爱东和徐霄鹰两位学生,我为他们开设了“民间文学概论”和“经典作家论民间文学”两门课程。施爱东毕业后留校了,成为我的学术助手,帮助我做过很多事,包括编辑刊物、出版图书以及作为“大师兄”协助管理我后来招收的研究生等。1999 年,中山大学获准招收民间文学专业博士研究生,成为继北京师范大学之后第二所可以招收民间文学博士研究生的高校,我的第一届博士有三人,施爱东、徐霄鹰、蒋明智。

我在中山大学任职二十多年,2006 年退下讲台,期间共带了五十多个博士和硕士研究生。以前我常常帮助学生们去做田野调查,拓宽他们的知识面,或带领他们做项目、参加各地研讨会,在实践中锻炼才干。他们中的大多数现在仍继续奋斗在民间文学田野上,比如,施爱东在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工作,蒋明智和朱爱东在中山大学任教,储冬爱和刘兴东在华南理工大学任教,朱雄全在中央民族大学做研究,还有其他许多的学生,都在各个高校或者研究机构,为中国的民间文学、民俗学发展做贡献。这令我感到非常欣慰。

三、创办学术期刊

我刚到中大不久,大概是1986 年,我用自己在刊授中心任职的酬金,自费设立了“振兴中山大学民俗奖”,奖励在民俗学和民间文学学习中表现突出、刻苦钻研、致力民俗调查和民间文学搜集整理的学生。还将学生们优秀的民间文学作业自费刊印成书,如1986 年7 月出版的《民俗》辑刊,没有书号,就是内部印刷的教学用书,同时我也寄赠给业界同行。许多我们这一辈的民俗学者像刘锡诚等人,都还保存着我的那些小册子。

我创办《民俗》辑刊的初衷是为了将当时学生们的优秀作业保留下来,绵延我校萌发于半个多世纪前的民俗学研究事业。我开设的民间文学课程,大家都很喜欢。每年寒暑假,都有一批学生,利用回乡的机会,深入村寨渔村采风问俗,做了很好的田野调查练习。还有三批同学,远道跋涉到云南搜集毕业论文的材料。这些都是极其宝贵的民间文学资料,如果只是检查完作业就丢在一边,未免太过可惜。于是我自费将它们刊印成书,并请钟敬文先生题写了书名。最早的是在1986 年7 月出版的《民俗》辑刊。《民俗》共出了五期,2001 年3 月印出了最后一期。第一、二期虽间隔一年,但都顺利刊行,到第三期因为多方原因被迫中止,从1989 年到1998 年,稿件保留了长达9 年,直到1998 年12 月才得以付梓,后来又分别于2000 年和2001 年出版了第四辑、第五辑,每期只印了500 本,大部分供教学使用,也有一部分寄赠给了全国各地的业界同行。

许多社会人士,甚至一些政府官员,都对我们这项事业非常支持。五辑《民俗》的刊行受到社会各界人士的好评,许多同行和朋友来信,恭贺中山大学民俗学传统的再次恢复。

在编印《民俗》辑刊的时候,中山大学民俗学还处于刚刚起步阶段,由于时代及其他现实条件的制约,《民俗》辑刊的刊印受到很大限制。后来由中山大学民俗研究中心主办的《民俗学刊》就有了不一样的发展基础,它于2001 年11 月问世,这套刊物的发行得到了中文系领导和多方企业家的资金支持。我们秉持“关注民众,贴近民生,再创辉煌”的理念面向全国征集稿件,这一办刊理念是符合时代发展趋势,契合民众精神文化要求。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民众对文化发展有了新的需求。民俗文化作为文化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应积极走进生活,反映民众精神文化诉求。

从内容上看,《民俗学刊》具有更加鲜明的时代特性。首先是国际化发展。从第二辑开始设置了中英文双语目录,方便国内外学者检索;连续刊登国际民俗学界研究的动态简讯,开设域外民俗学栏目,在第六辑中专设“日本民俗学专集”。其次,是对国内各地区间的民风民俗的重点关注,《民俗学刊》总计刊出了20 篇“区域民俗学”的论文。再次,中山大学中文系领导还对我们的两大特色研究方向——民俗学和戏曲研究进行了调整融合,派生了戏曲民俗研究新方向。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方向,就是对民俗文化产业的关注。随着旅游业和文创产业的兴起,地方政府纷纷利用当地的民俗风情打造文化旅游来吸引游客,以往默默无闻的民俗文化被旅游热潮推至台前。学者们也开始在文章中思考将民俗研究成果与民众现实生活、经济文化的开发利用结合起来的效度和可持续性发展的问题,比如邓启耀的《传统文化处境中的现代民俗文化产业》、于芳等人的《观光与民俗文化保护》。

在现代社会发展前进潮流中,传统文化的生存及其可扮演的角色等问题备受关注。2001 年12 月20 日,我们和中国民俗学会联合举办了为期3 天的“现代社会与民俗文化传统”国际研讨会,针对这些问题进行集中讨论,这次研讨会也是向我的老师钟敬文先生致敬的一个贺寿会。48 位国内外学者聚集中山大学,研讨了新时期民间文化传统与现代化的问题,以利更好地推动传统民俗文化为新时期民族文化建设、为社会经济发展服务。

我们在编辑《民俗学刊》期间有一个小变化,就是《民俗学刊》2005 年6 月出至第八辑后就更名为《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该刊出了四辑后于2006 年12 月停刊。从大气候的角度上看,这一变化主要是为了顺应世界文化发展保护潮流以及国家文化保护政策。2004 年全国人大常委会批准联合国《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在中国施行,标志着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正式全面启动。从小气候来说,是因为东家变了,过去的《民俗学刊》,主要是我利用自己的个人影响力,向社会支持者筹集资金出版这本杂志,后来我们的杂志影响越来越大,民俗学在中山大学中文系的学科格局中的地位变得越来越重要,中文系领导决定由系里划拨资金,由中山大学出版社支持出版,同时能够兼顾其他学科的发展需求。

在一定程度上,“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一概念所包含的内容,比如传统戏曲、各类表演艺术、民歌、节日文化等,早就包含在民俗学的研究范围内,不过时代发展的东风将它们都整合至“非物质文化遗产”这面大旗之下。受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热潮的影响,民俗学受到了空前的重视。为此,2002 年,我们在中文系两大传统优势学科的基础上整合成立了“中山大学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并于2004 年11月被确立为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中心设有三个主要的研究方向:民俗学研究、戏剧戏曲研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研究。由于学术领域扩大了,已不再局限于原来的民俗学,所以将《民俗学刊》更名为《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由中山大学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主办。从2007 年11 月我们采用了《文化遗产》这一刊名发行,这是国家正式期刊,也让中山大学民俗学事业的影响力更上了一层新台阶。

从《民俗》小册子到如今的《文化遗产》,这四本具有承续关系的杂志,凝聚着我们这一代中山大学民间文学工作者的心血,是中山大学民俗学从重新起步、恢复传统到再创辉煌、绵延先志,这20多年曲曲折折成长历程的见证。

四、成立研究机构、编辑丛书

在1985 年中山大学民间文学研究工作的开展中,我指导了当时的本科生朱雄全成立了“中山大学民俗学社”。聘请了广东省民研会《天南》杂志的领导,人类学系的梁钊韬教授、容观夐教授等专家担任民俗学社顾问。这一社团虽归属于中文系,但面向全校招纳成员,社员以中文系、人类学系学生为主,也有其他学科学生,约有30 人。①本部分补充材料由中央民族大学朱雄全教授提供,特此致谢。现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作的张继焦,在云南大学任教的马京,都是当时的社员,民俗学社的活动扩大了民俗学在全校的影响力。

另一个影响较大的机构是“中山大学民俗研究中心”。2001 年3 月5 日,基于中山大学民俗学悠久的研究历史和蓬勃的发展前景,以及我们当时所取得的一些成绩,我在校学术委员会评议会上提出成立民俗研究中心的请求,得到顺利通过。民俗研究中心的成立,是对我们前期工作的最大肯定,它为中山大学民俗学发展提供了更高一级的平台。民俗中心成立后,我们发行了8 期《民俗学刊》,扩大了中山大学民俗学在学界的影响力。这是中国民俗学发展史上绚烂的一笔,也意味着历经二十多年我们走过了中山大学民俗学前期的恢复之路。

2002 年,我带领学生重新出版了《中山大学民俗学丛书》。这套丛书是20 世纪20 年代 “国立中山大学”时期民俗事业发展的结晶。1927 年11 月8 日,《国立中山大学语言历史学研究所周刊》第一次刊出了有关“民俗学会刊行丛书”的消息,随后在中山大学的一批学者顾颉刚、容肇祖、钟敬文等就着手编纂中国民俗学史上第一套民俗学丛书——“中山大学民俗学丛书”。他们进入乡野,对中国各地民俗风情进行整理。丛书的第一本是1928 年3 月出版的杨成志、钟敬文合译的《印欧民间故事型式表》,最后一本是1930 年5 月出版的《祝英台故事集》。三年间共出版了37 种39 本图书,包括顾颉刚的《孟姜女故事研究》、钱南扬的《谜史》、娄子匡的《绍兴歌谣》等作品。这些都是当时重要的民俗学研究成果,也是中国民俗学的珍贵史料。但一直到21 世纪初,这套书却是四处飘散,有的甚至流失海外。作为后辈的我们,应当承担起重新搜罗整理的责任,使先辈的心血不至付诸东流。

2001 年12 月22 日,在“现代社会与民俗文化传统”国际研讨会闭幕式上,我代表“中山大学民俗研究中心”向学界同仁宣布了这一工程——重新搜集、整理、出版《中山大学民俗学丛书》。2002 年初开始,在校系领导的支持下,我们借助一切可能的渠道,搜寻海内外多家图书馆。其中令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有一本儿歌集,大陆怎么也找不到了。后来是我们以前的一位硕士彭伟文,她在日本读书发现了这本书,按照日本图书馆管理规章制度,馆藏的珍本是不能整本复印的,只能复制一半。另一半,是一位台湾学者看到我们在网上发布的消息后,从台湾给我们印过来的,所以这本书真是多方合力而得。整套丛书的搜集整理工作历时一年有余,终于在2003 年初将全部书稿集纳齐备,我的研究生逐字录入,然后交换校对,最终整理出来,后以《中山大学典藏民俗学丛书》的名义重新出版。这套丛书分上中下三册,大32 开,内附有原书插图及有关说明。民俗丛书的成功出版凝聚了中山大学三代民俗学人的心血,实现了凿井人的心愿,也为我们开启了一条承续之道。我和我的学生后来也继承着“中山大学民俗学会”关注民众的传统,出版了《俗眼向洋》《岭南民俗事典》等著作,为该套丛书注入新鲜血液。

五、提倡“区域民俗学”研究

我个人的民间文学研究志趣和道路是从“区域”开始的。我以前说,“我从蛮荒走来,又走进蛮荒里去。”这里的“蛮荒”就是指荒芜的世界,未经开发的地方。我是从云南河口走出来的,在当时人心中那是个蛮荒之地,保留着原生态的生活。在这座美丽的小城中,多民族人口杂居,语言驳杂,我学会了壮语、瑶语、越南语。我的外祖母家在坝洒乡,是沙人聚居区,他们常以“沙歌”叙事言情,我的舅舅当初在谈恋爱时,喜欢唱“鸭伴”(沙人情歌),常在家里编唱,有时还手舞足蹈的。还有一位芙嫂,她是歌场最会唱歌的人,出口成章并且能够连唱几十首,叫我久久沉浸其中。我在我的家乡领略到了民间文学的魅力,之后我又重新回到这片蛮荒之地去寻找民间文学知识。1964 年我从中山大学中文系本科毕业时,就以“歌头”的艺术为主题写成了《歌头初探》,后发表于《民间文学论丛》上。

我对“区域民俗学”这个理念的提出和践行又是以“岭南”为入手点扩展到全国的。俗话说:“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这里的“百里”与“千里”就是区域的概念。中国幅员辽阔,各地区间在经济、文化上都有差异,这些差异必然对民众的思想、生活习惯产生一定的影响。在这种背景下,我提倡“区域民俗学”,旨在研究特定区域内由于人文地理的原因而形成的具有共同特点的民俗事象的特征、功用等。由此,我编写了《区域民俗学》一书,这是当时全国唯一一本介绍区域民俗学的著作。

我记得已故的著名民俗学者王文宝先生,他一直非常关注中山大学的民俗研究进程,对我们的工作提出过很多宝贵的意见。2001 年12 月20 日,他还向我们中山大学民俗研究中心捐赠了一些宝贵文物,其中包括江绍原先生在中山大学开设“迷信研究”课程时所判的7 分试卷、4 幅1928 年广州中山大学民俗学会的照片等。他曾最早将团结在我身边的民俗学群体命名为“岭南民俗学派”。我从16 岁来到广州,至今扎根于岭南已六十多年,“岭南”是我著作中的一大关键词。我出版了《岭南风俗录》《岭南民间文化》《岭南民俗事典》等作品。我也带着我的学生四处走访,对广州部分区域的民俗进行了搜集整理。

“岭南民俗学派”作为中国现代民俗学的一个地域流派,是对区域民俗学理论的成功践行,其重要意义在于启发人们进一步认识到,对中国文化的宏观解读,离不开对各地域文化进行具体而微的历史考察。我们“岭南民俗学派”开展研究工作,最大的特征就是重视田野调查。田野是民间文学知识的来源。在我最初学习民间文学的时候,民间文学的概念就是“来自民间的学问”。也就是说,民间文学不是书本上的教条理论,而是要你亲自去看,亲自走出来的学问。作为民俗学者,在开展田野调查时,一定要深入其中亲自体验,才能体会到其中真正的意义。我在北师大跟随钟敬文先生读书的时候,老师就特别强调田野调查,并一直将其作为学术信条教诲我们。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就曾对我说:我们搞民间文学的,要扎根在民间,田野就是我们的课堂。老师早期在潮汕平原搜集整理的《疍歌》《客家情歌》等作品,为我提供了仿效性。还有就是“参与调查”,这也是钟老对我的指导,他要求我们调查者深入到被调查的群众中去,与他们共同生活,从生活方式的参与,进而到文化心理、民族意识的参与,这样得到的材料才真实可靠,研究才有坚实的基础。

后来我在搜集整理《广州的故事和传说》时,跑遍了岭南的山山水水,访问各种各样的人物,我尤其关注一些“特型”人物,如寺庙的住持、风水先生等,我从他们身上学到的许多东西,远比搜集到一些精彩故事和民俗事象还有价值,那是书里永远学不到的真正的“民俗学”。总的来说,我们搞民俗学的人,就得扎根在民间。深入异地他乡做田野调查是辛苦的,但是只要我们能在其中有一点收获,能流传于后人,那也是值得的。

六、对民俗文化经世致用的理解

我比较注重发挥民俗文化的效用性,道理很简单,民俗作为民族文化的一部分,是与民众生活联系最紧密的,它是民众生活中经过千百年陶冶沉淀下来的当时的先进文化,最能体现一个民族、一个地区的民众精神和心理特点。因此民俗文化须得关注民众,去反映民众的心理、愿望、呼声,才能实现其意义。

就民俗学本身而言,它不只是一种学术,还是一种技能,在现代经济社会的发展中可以转化为生产力,可以在旅游经济的开发中创造巨大的经济价值。以民俗文化为核心打造标志性文化观光早已成为旅游开发的主要模式。以肇庆的旅游开发为例,在肇庆与龙有关的地方很多,新兴的龙山、龙母庙、鼎湖山等,早在1980 年代我就提议可以将这些资源整合进一条旅游线路中。这条旅游线路后来搞得很成功。2004 年,当时龙母庙的收入就已占县财政收入的60%。外来文化的不断涌入、交流使得岭南文化素有开放兼容、经世致用的特点,作为岭南文化重要一翼的民俗文化,更应发扬这一传统。推动民俗文化与现代社会发展结合,开发与保护民俗文化资源,将民俗学的理论拓展与现代化语境交融互动,强化了民俗学入世意识,扩大了学科的社会影响。

最后,从民俗文化本身来说,我们在推动民俗文化与时俱进的同时,也是民俗文化再发展再创新的过程。当然这个过程须得保持其本土文化特质,我将它称为“活保”。市场经济背景下,民俗与旅游文化开发相结合,如果开发者对传统民俗文化意义理解准确,能够对其加以有效利用,那么一方面,在经济的发展中输入文化成分,可以提高景点的文化品位,显著提高区域经济效益。同时通过这样的方式,民众认识到我们民族有这么多宝贵的东西,可以增强民族的自豪感和凝聚力。

七、与广东省民间文艺家协会的合作

我和广东省民协的合作一直很密切,先后担任了副主席和学术顾问,因为民协的领导知道我是研究民间文学的,就邀请我去参加或指导一些民间文化活动的开展。我和广东省民协的前任主席罗学光关系很好,经常一起去广东各区域采风。大概是2000 年,我们在现在的黄阁发现了麒麟舞,当时大家都很激动,组织专家团队进行艺术指导,并动员他们代表广东省参加了中国首届广场民间歌舞大赛,后来这支队伍在比赛中获得了“山花奖”,是中国民间艺术最高奖项。在当时“麒麟舞”还未被列入《中国民族民间舞蹈集成》,中国舞蹈家协会秘书长刘春香在看完麒麟舞表演后大为赞赏,称它“填补了民间舞蹈的空白”①本部分内容由前任广东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罗学光提供补充材料,非常感谢罗主席的帮助。。黄阁麒麟舞获奖后在广东省引起了很大的轰动。黄阁镇的居民发现习以为常的舞蹈竟能有如此大的影响力,对其更重视,在当地政府和省民协的指导下他们开始以“麒麟舞”为依托开展各种文化活动,比如“麒麟文化节”“麒麟舞大赛”,邀请各地的麒麟舞队来参加比赛。这就以黄阁为中心带动了全省麒麟文化的发展,很大程度上提高了人们发展麒麟文化的积极性。最突出的是东莞樟木头镇的村民,他们看到黄阁的麒麟文化兴盛后备受鼓舞,立志也要将自己的麒麟舞发展起来。于是,2003 年樟木头镇举办了中国首届麒麟舞大赛,有来自香港、澳门等8 个省和地区的21 支麒麟队在樟木头镇大巡游,其中还有两支少数民族队伍。麒麟文化是早期参加省民协活动中关注的重点,我们也先后于2002 年和2004 年编写了《黄阁麒麟文化》及《中国麒麟文化》。

当时和省民协组织开展的类似活动还有很多,比如2005 年在汕尾举办了首届“泛珠三角”民间艺术节。2006 年在番禺举行了中国首届民间飘色艺术展演。广东省民协在当时来说应该是全国各地民协组织中活动办得多而且办得好的。

作为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下属组织,我们和中国民协合作也很多。2004 年,我们加入了由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发起的“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的队伍。我是广东省抢救工程的专家委员会主任,和大家一起深入村落进行调查,出版了四集的《广东民间工艺精品集》。同时,广东省民协率先开展了“古村落”认定工程。花都的塱头村就是我们去考察的,他们村有很多明清时代流传下来具有岭南建筑风格的古屋,保存都较完善。在认定完成以后我们请时任省书法协会主席题字“广东省古村落”,做成牌匾举行挂牌仪式,当地村民感到很光荣。在结束基本调查认定以及资料收集工作后,我们总共命名一百余座古村落,编撰出版了《广东省古村落》系列丛书,建立了《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资料数据库》。关于古村落认定,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2009 年认定花都狮岭镇成为“广东省盘古文化之乡”。在当地居民提出希望命名的要求后,罗学光主席就前去进行了几次采风,但都没办法决定是否能给予命名,他就邀请我一同前去调研。我了解到狮岭镇每年的农历八月十二日都会在盘古王庙庆祝“盘古王诞”,并且在当地还流传着《盘古王伏龙降狮》的传说,还有一个文化景点盘古王公园,可以看出盘古文化在当地是深入民心的,具有影响力。我就跟罗学光说,可以把狮岭镇认定为“广东省盘古文化之乡”。

我和广东省民协合作其实是一个互助的过程。我作为学术顾问、专家委员会成员为他们工作的开展提供了很多宝贵的指导意见。在参加民协这些活动的过程中,我、包括我的学生像朱钢、储冬爱他们也深入到各地进行了采风,搜集民间的文化风俗,对我们自己帮助也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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