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文君
(中央民族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北京100081)
图绘功臣是历代帝王褒赏为国家作出杰出贡献的功臣的方式之一①功臣像绘制,始于西汉时期,甘露三年(公元前51年)汉宣帝于麒麟阁图绘二十一功臣,遂形成制度,为后代所继承。东汉时图功臣于云台,唐代图功臣于凌烟阁,宋代图功臣于显谟阁、景灵宫、昭勋崇德阁,辽代图功臣于宜福殿,金代图功臣于衍庆宫,明代图功臣于鸡鸣山功臣庙,到清代,于紫光阁挂置功臣像。。清代紫光阁功臣像作为宫廷艺术,其绘制主要是为彰显清朝人才之盛、宣扬国威之强,亦或寄寓一定的道德训诫意义。学界关于紫光阁功臣的研究,成果颇丰,但主要关注点,集中于以功臣画像为研究对象,对功臣的介绍性研究较多②其中故宫博物院研究馆员聂崇正先生对紫光阁功臣像关注较多,其著作主要有:《谈〈清代紫光阁功臣像〉》(《文物》1990年第1期)、《话说〈紫光阁功臣像〉》(《文物天地》1994年第1期)、《清〈平定两金川功臣像〉钩沉》(《收藏家》1995年第4期)、《纽约观“紫光阁功臣像”记》(《收藏家》2002年第2期)、《紫光阁功臣中的〈阿桂像〉轴》(《中国历史文物》2008年第6期)、《新见之〈紫光阁功臣·伊萨穆像〉轴》(苏富比拍卖图录(香港)2007年9月)、《〈原参赞大臣西安提督哈国兴像〉轴》(《收藏家》2013年第5期)、《紫光阁功臣像出现仿品》(《艺术》2009年第11期)、《从稿本到正图的“紫光阁功臣像”》(《紫禁城》2015年10月)、《说紫光阁平定台湾功臣〈鄂辉像〉》(保利拍卖图录(北京)2015年11月),以上文章对新见之功臣画像个案研究较多,对本文研究帮助较大。其他文章如:曾嘉宝先生的《〈平定金川前五十功臣像〉卷残本》(《文物》1990年第10期)、《纪丰功述伟绩——清高宗十全武功的图像记录功臣像与战图》(《故宫文物月刊》1990年第8卷第9期);李国荣先生的《乾隆皇帝于紫光阁》(《紫禁城》2005年第6期);张小锐《紫光阁改建与陈设收藏》(见于郑欣淼主编:《中国紫禁城学会论文集》(第五辑),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7年版)等文章均从不同角度对紫光阁功臣像进行研究。。关于何人能够入绘紫光阁以及功臣入绘之具体运作流程,存在继续探讨之空间。本文以平定金川紫光阁功臣为研究对象,通过对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馆藏档案及已出版的文献资料进行综合分析,尝试揭示清代功臣入绘紫光阁之拟选流程,剖析君臣互动下紫光阁功臣人员的变化过程。
紫光阁坐落于中南海西侧,始建于明朝,是明清两代皇家阅射之地。“为保持八旗骑射传统,入关后,紫光阁一跃成为清代皇家校阅骑射、殿试武举进士之所”[1]。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平定准部、回部得胜,高宗亲自宴请凯旋将士,因不忍诸将功绩泯没无闻,仿汉唐之制,命将紫光阁改造为功臣阁,陈列西征有功之臣画像。“自元臣及在事将军、参赞、禁卫统领诸臣,第其勋绩懋著者,命工图形紫光阁,以崇奖励”[2]。此即清代紫光阁功臣绘像之开端。
平定两金川紫光阁功臣像是乾隆时期第二批绘制的功臣图,共历时5年(1771—1776年)。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春,平乱大小金川进入尾声,阿桂与明亮率军围剿两金川逆番,二月“索诺木率其兄弟莎罗奔甲尔瓦沃、杂尔斯丹巴及两土妇头人丹巴沃杂尔、阿鲁木绰窝斯甲尼玛噶喇克巴,并两喇嘛丑属二千余人出噶喇依寨,奉印信跪献于军门,生即俘获,两金川平”[3]24—25。捷报入京,乾隆帝大喜,谕曰:
列祖在天之佑,感通不爽也,爰封定西将军阿桂一等诚谋英勇公。副将军丰昇额以攻逊克尔宗先登,加封果毅继勇公,再赐一等子,弟布延达赉袭爵。明亮一等襄勇伯,参赞大臣海兰察一等超勇侯,额森特一等男,领队大臣奎林本公爵加赐一等男,其子袭爵,和隆武以子爵进三等果勇侯,福康安加封三等男,又封大学士军机大臣于敏中一等轻车都尉,并世袭罔替,复诏图画功臣五十人于紫光阁[3]25。
此处述及“图画功臣五十人于紫光阁”是指功绩较著者,由皇帝御制赞词之功臣,而功绩较次者为后五十功臣,其画像由儒臣拟赞。
事实上,乾隆帝欲绘制紫光阁功臣,早在金川平定之前已有所准备,乾隆四十年(1775年),金川之役已进入尾声,乾隆认为“向年平定西域,曾绘战图张紫光阁壁。即日荡平金川,拟于阁外展接前庑,以备绘图纪绩”[4]342。但“紫光阁壁间旧列西师战图已满”,于是决定“展拓前楹,以备绘金蝉战绩”。[4]344此次扩建主要包含“修理紫光阁前檐,添接抱厦并粘修楼座、油画见新等项”[5]。所需工料银见档案《呈修理紫光阁需用工料银两清单》所载:
乾隆四十年二月十二日,木植银二千三百九十两八钱五分三厘;石料银九百二十八两三钱六分五厘;砖块银五百两六分一厘灰斤银四百二十八两二钱九分;绳麻杂料银四百七十六两一钱三分九厘;钉铁银贰佰八十一两八钱一分四厘;大木作银四百八十五两二钱七分;南木作银四百五十六两二钱九分三厘;瓦作银四百二十六两二钱七分六厘;搭材作银一百二十两九钱五分;土作银四百九十一两三钱五分九厘;琉璃瓦料银一千七百三十五两七钱六分三厘;油画银九百九十七两九钱二分四厘;裱糊银十六两四钱七分二厘;铜锡作银六十二两五钱四分九厘。共银一万一千三十两四钱一分二厘。(贴签:由广储司银库支领交纳)①参见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馆藏:《内务府全宗》,总管内务府《呈修理紫光阁需用工料银两清单》,乾隆四十年二月十二日。
四十一年(1776年),扩建工程完成。乾隆皇帝于此设宴犒劳平金川有功将士,在前楹悬挂平定金川战图,同时着手绘一百功臣画像悬于紫光阁,借展示功臣像,达到奖赏出力功臣和炫耀国家武力的双重目的。
关于平定两金川的紫光阁功臣画像,聂崇正先生在《清〈平定两金川功臣像〉钩沉》②参见聂崇正:《清〈平定两金川功臣像〉钩沉》,载《收藏家》1995年第4期。中将所有存世之平定两金川功臣画像均进行了考究,介绍较为详细,故对功臣画像本文不再赘述。
平定两金川紫光阁功臣的遴选过程,具体记载见于乾隆四十一年三月的一份阿桂丰昇额的奏折③参见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馆藏:《宫中朱批奏折》,定西将军阿桂《奏为平定两金川大功告蒇照例拟出立有功绩文武各员于紫光阁图画功臣像事》,乾隆四十一年三月二十四。。此奏折共由三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是关于乾隆帝的敕书,指出金川平定后,理应照平定西域之例,于紫光阁图画功臣像:
奴才阿桂丰昇额谨奏,为奏覆事,窃奴才等钦奉上谕,此次平定两金川大功告蒇,自应照从前平定准噶尔回部之例于紫光阁图画功臣像,抡其功绩最著者,为前五十功臣,朕亲制赞,并录其较次者,为后五十功臣,著大学士于敏中等拟赞,纪实录勋,用昭褒宠,前此以大学士忠勇公傅恒居首,此次殚诚宣力、百战成功,实为将军阿桂一人之力,自应列为首功。其余将佐,候朕另行定次,以示覆事酬庸至意,钦此。
其次是大将军阿桂拟定功臣人数不足,奉命再次于军营挑选,直至足数:
又准军机处寄到奏片内称,臣等遵旨将此次应行图画紫光阁之功臣于军功将军参领以下各员内,就其功绩较著者,拟出三十一人,并奉特旨加恩一体入绘之臣,舒赫德、于敏中、福隆安三人一并列为前五十功臣,谨开单进呈,伏侯。钦定计人员尚未足数,应请行知将军阿桂于军营出力人员内斟酌添入,其应列后五十功臣者,臣等酌拟四十人,开单恭请钦定,核计亦未足数,应一并令阿桂于军营人员内查核增添,或就阿桂所知在前在后有应一定及应删去者,并令其详悉覆实,并将何处立有功绩于各员名下注明,一并列单覆奏,再候钦定。等因。
最后是对陆续补足之功臣,其位列顺序之移动和删改,应注明缘由,叙其事迹,至人数足前后五十人之数,再缮写名单恭呈御览:
至其余应行绘画之人,经军机处拟出在前者三十一人,在后者四十人,本多允协,但钜典实属非常,纤悉必求至,当今奴才阿桂丰昇额与明亮舒常及识见公平之领队等详加斟酌,其有应行前后以移动及似可以删除者,先于原单内注明其故,复将酌拟应添之人填注,事迹叙列于后,合以陆续奉旨指出之人,已足前后五十人之数,令缮清单,恭呈御览,但添入各员仅照职衔,叙列,其位置前后仍恭候圣明钦定。再将来倘有略为添换指出,即可于后五十内拨其尤以充其数,而可补后五十功臣者,亦尚得人。奴才等即日回京亦可再为拟进。
这份档案中详细记载了平定两金川紫光阁功臣画像的绘制因袭前例,突出了清朝重例的政治传统;对拟定军营出力之人,亦并非全由阿桂丰昇额等人决定,而是由阿桂丰昇额与明亮舒常及公正不阿之领队等人详加斟酌,缮拟清单,附其功绩,恭呈御览。再由皇帝对功绩进行考量,圈出应删除之人。如“副都统公富兴、提督书麟、原任提督马全三员已奉硃笔圈出,该入前五十功臣,现在后五十功臣止有四十七员,查前五十功臣名单内,有奉硃笔删出之二等侍卫明山、穆哈纳二员;此外,尚有原任提督牛天畀一员,应否即将此三员列入后五十功臣之处,谨奏闻请旨”①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馆藏:《军机处录副奏折》《奏为办理前后五十名功臣事宜事》,乾隆四十一年五月二十六日。。《平定两金川方略》《四川通志》等文献所载此次入绘之功臣,与档案中君臣商榷结果一致。其中,副都统公富兴、提督书麟、原任提督马全三员皆为前五十功臣,明山、穆哈纳以及牛天畀三人为后五十功臣②参见(清)阿桂:《平定两金川方略》(卷首·天章八),北京:中国书店1986年影印本第2册;或见(清)常明,杨芳灿纂修:《四川通志》(卷首一三至一四),扬州:扬州古籍书店1986年版。。可见将臣拟写功臣清单,并非最终名单,仍需经君臣共同斟酌、询问,由皇帝最终敲定。因尚未见到阿桂等人的功臣缮写清单,故对每位功臣具体缘何能入紫光阁不甚清楚。但就部分功臣入绘紫光阁之过程,《军机处随手档》《军机处录副奏折》等档案材料中略有一二记载,本文借所能看到的相关档案资料来窥探君臣互动下两金川紫光阁功臣之反复谨慎的遴选过程。
最终入绘紫光阁之功臣,并非是大臣所奏拟的功臣名单,名单拟定后,又经由皇帝与军机大臣多次讨论,对军功多次对比考量后,才最终确定功臣名单。其中部分功臣因功绩不够突出而被移出功臣名单。
关于位序的移动删改的具体过程。如上文奏折所提及,“再将来倘有略为添换指出,即可于后五十内拨其尤以充其数,而可补后五十功臣者,亦尚得人。奴才等即日回京亦可再为拟进”。可见在移动删改名单时,大臣对后五十功臣补入者的拟进,或出自前五十功臣圈出者,或于军功之中另行挑选。
功臣位序变动之依据。主要依据皇帝朱笔圈出,其依据虽档案中并未涉及,但功臣清单中均附有其事迹。且对功绩不明者,多次下令命大臣询明事迹呈报御览,一来可知乾隆帝对入绘紫光阁功臣之重视与谨慎,二来亦可看出乾隆帝对功臣位序的主要依据,也即为战功。如以下这则材料:
乾隆四十一年六月初七日,奉上谕,连日召见正定镇搃兵嵩安,及建昌镇总兵灵山,二人俱在军营,著有劳绩,人亦明白去得,因降旨列入后五十功臣。将原拟之福珠里、倭升额二人换去矣。灵山尚在热河,已令军机大臣将伊带兵出力之处,询明具奏。嵩安于初二日召见后,即令回京,束装赴任,计其到京后,自尚有数日居住,着传谕舒赫徳等,将嵩安劳绩,询明覆奏,至嵩安灵山俱应画像,并着阿桂丰昇额传其至造办处为伊等绘画①参见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馆藏:《军机处上谕档》,乾隆四十一年六月初七日,第1条,盒号658,册号1。。
确定将嵩安与灵山入绘紫光阁后,大臣即奉命对2人功绩进行详细询问事迹,以确保其功绩与荣誉相称。关于嵩安的主要功绩如下:
(乾隆四十一年六月)本月初九日接奉谕旨,正定镇总兵嵩安召见后回京,尚有数日居住,著传谕舒赫徳等将嵩安在军营劳绩,询明覆奏,等因。钦此。臣等谨遵旨传唤嵩安面询,据称,嵩安于乾隆三十九年四月,经云贵总督彰宝等奏派,带领黔兵赴金川军营,在宜喜随同奎林带兵攻克达尔图山梁,又在达尔图头敌扑碉,被贼枪伤右肋,四十年四月跟随奎林进攻得楞一带山梁,抢夺碉卡,经副将军明亮等保奏,加恩赏戴花翎,又由基木斯丹当噶进攻达布衣等处,会合,又节次进攻石真噶额尔替噶西喇嘛寺、沙尔尼扎、乌古阿尔古,乃当达撒谷,独古木布吉鲁独松等处,俱随同奎林带兵打仗,等语。臣等谨询明嵩安劳绩录,由恭折覆奏,臣阿桂等即传嵩安至造办处画像,俟建昌镇总兵灵山到京时,亦即传伊绘像,合并陈明②参见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馆藏:《军机处上谕档》,乾隆四十一年六月十二日,第3条,盒号658,册号1。。
奎林为世家英器,因战功卓著而位列紫光阁前五十功臣之第十一位。嵩安虽为总兵,但随同领兵大臣奎林带兵打仗,骁勇无比,所获颇丰。嵩安与其一起,抢夺山梁,重创敌军,战功显赫,故能入绘紫光阁,位列后五十功臣第二十位。
即使是特旨入绘的归降番属,也需立有军功。如在土司头人中挑选功臣之时,“令于在事各土司内,抡其功绩较著者,酌拟二三人列入前五十功臣,并于头人内择其奋勉出众者四五人,列入后五十功臣,一体注明事实略节,核实奏闻”③参见《清高宗实录》卷1300,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乾隆四十一年二月己末条。。在阿桂等人具体拟选时,所有拟定者均为亲临战争之有功人员:
至土司虽皆派兵助剿,并无亲临行阵,惟绰斯甲布土司雍中瓦尔结曾经亲自督兵,木坪土司坚木参那木喀亦屡至军营,其土舍头人内,唯鄂克什土舍雅满塔尔、绰斯甲布土舍卓尔嘉木璨与屯弁阿忠保,穆泰尔以及小金川投番侍卫木塔尔布拉克底头人雍中尔结均属奋勇著绩,似可列入后五十功臣之内,谨一并陈明,仰候圣明裁定④参见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馆藏:《宫中朱批奏折》,定西将军阿桂《奏为平定两金川大功告蒇照例拟出立有功绩文武各员于紫光阁图画功臣像事》,乾隆四十一年三月二十四。。
故最终入绘之金川土司头人,共有4位,均为后五十功臣,分别为:木坪土司坚木参那木喀(后44)、绰斯甲布土司雍中瓦尔(后45)、鄂克什土舍雅满塔尔(46)、绰斯甲布土舍卓尔嘉木璨(后47)、屯弁土都司阿忠保(后48)、穆泰尔(后49)、木塔尔布拉克底头人雍中尔结(后50)。
部分功臣拟入紫光阁功臣后,在作战过程中,若是未能作战全程中均有所功绩,则极易被删去。如下则材料建宁镇总兵董果即如此:
臣等遵旨询问建宁镇总兵董果,据称,我于乾隆三十七年由湖北郧阳协副将带兵至四川军营,在绰斯甲布打仗;三十八年二月丰将军派守木池一带后路;三十九年七月随明将军等抢占达尔图山梁,右肋受枪伤一处,十二月贼至达尔图营盘滋扰,当即同众率兵抵敌,杀死贼番三十余名,经明将军保奏,蒙恩补授福建建宁镇总兵;四十年八月明将军委管独松后路,十二月又经明将军等派至噶拉依西南山梁管打大炮,等语。再查该员系原拟后五十功臣,嗣经将军阿桂奏覆,该员向在后路无甚功绩,似可不入,是以未经列入谨奏。六月十三日⑤参见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馆藏:《军机处上谕档》,乾隆四十一年六月十三日,第2条,盒号658,册号1。。
材料中指出,建宁镇总兵董果,系原拟后五十功臣,因阿桂在询查其功绩时,发现其虽在前立有功绩,但后期在负责独松后路时无所功绩,因而被除名在外,未经列入呈览清单。可见战场功绩之重要。
同时,若有功绩著于拟定功臣者,即令斟酌更换。如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六月,功臣嵩安、灵山即因功绩卓著,将原拟功臣福珠里、倭昇額2人换去。“奉上谕,连日召见正定镇总兵嵩安、及建昌镇总兵灵山,二人俱在军营,著有劳绩,人亦明白,去得因降旨列入后五十功臣,将原拟之福珠里、倭昇額二人换去矣”①参见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馆藏:《军机处上谕档》,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六月初七日,第1条,盒号658,册号1。。
皇帝钦定加恩入绘紫光阁之功臣,亦需在承办金川军务时功劳卓著。乾隆四十一年二月,谕曰:“至随朕办理军务之军机大臣,五载以来,始终其事者,如大学士于敏中,承旨书谕,倍著勤劳;尚书公额驸福隆安,夙夜在公,克宣劳绩;大学士舒赫徳,于此事虽未全行承办,而剿补临清逆匪,殊属可嘉,并著一体画入前五十功臣像,以示核实酬庸之意”②参见(清)阿桂:《平定两金川方略》卷133,第47册,第5页。。以大学士于敏中为例,其功劳正如乾隆帝所言:
文职汉大臣由鼎甲出身者,向无赏戴花翎及赏黄褂之事,大学士于敏中于办理金川事务,承旨书谕,倍著勤劳,昨因大功告蒇,特沛恩纶,画入紫光阁功臣像,与其余词臣不同,著加恩赏戴孔雀翎,并赏黄褂,以示优眷③参见《清高宗实录》卷1300,乾隆四十一年二月己卯条。。
笔者查阅金川前后五十功臣发现,凭借办理金川军务而入绘紫光阁之功臣,仅有此3人,且3人均在前五十功臣中排名靠前④其中,舒赫德位列第四、于敏中第五、福隆安第六。,可见乾隆帝对他们的恩宠优厚。
经反复斟酌询问,最终入绘紫光阁之功臣前五十为:定西将军一等诚谋英勇公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阿桂、定边右副将军一等果毅继勇公加一等子户部尚书丰昇额、定边右副将军一等襄勇伯成都将军明亮、大学士舒赫徳、大学士一等轻车都尉于敏中、兵部尚书一等忠勇公和硕额驸福隆安、原参赞大臣固伦额驸和硕亲王色布腾赠巴尔、参赞大臣一等超勇侯都统海兰察、参赞大臣一等娴勇男护军统领副都统额森特、参赞大臣护军统领舒常、领队大臣一等承恩武勇公加一等男都统奎林、领队大臣三等果勇侯都统和隆武、领队大臣内大臣都统户部侍郎三等嘉勇男福康安、领队大臣副都统三等奋勇男普尔普、领队大臣荆州将军辅国公兴兆、原参赞大臣西安提督哈国兴、领队大臣西安提督马彪、原领队大臣江南提督马全、领队大臣广西提督书麟、领队大臣副都统绰克托巴图鲁三保、领队大臣副都统法福里巴图鲁乌什哈达、领队大臣副都统多布坦巴图鲁瑚尼尔图、领队大臣副都统扎克博巴图鲁珠尔格徳、领队大臣副都统咱尔亲巴图鲁阿尔都、领队大臣副都统阿尔杭阿巴图鲁阿尔萨朗、领队大臣副都统穆腾额巴图鲁舒亮、原领队大臣副都统衔纳亲巴图鲁科玛、领队大臣副都统衔扎济克巴图鲁伊兰保、原领队大臣副都统衔扎尔丹巴图鲁佛伦泰、领队大臣副都统三等信勇公富兴、领队大臣副都统徳赫、原领队大臣副都统莽喀察、领队大臣直隶天津镇总兵噶布什海巴图鲁海禄、领队大臣贵州镇逺镇总兵僧格巴图鲁敖成、领队大臣山西大同镇总兵巴尔丹巴图鲁官达色、领队大臣四川川北镇总兵赛尚阿巴图鲁成徳、领队大臣陕西固原镇总兵法福里巴图鲁图钦保、原甘肃肃州镇总兵扎亲巴图鲁曹顺、领队大臣陕西兴汉镇总兵三等义烈公保宁、领队大臣山西太原镇总兵特成额、原领队大臣陜西延绥镇总兵乌尔纳、原署福建建寜镇总兵敦柱、头等侍卫扎卓穆巴巴图鲁额尔特、头等侍卫杨达克巴图鲁托尔托保、二等侍卫拉布凯巴图鲁泰斐英阿、二等侍卫崇籛巴图鲁栢凌、原二等侍卫额依巴尔巴图鲁达兰泰、原二等侍卫善巴巴图鲁萨尔吉岱、索伦佐领舒克丹巴图鲁特尔惇澈、贵州副将奢特陈巴图鲁兴奎⑤参见(清)阿桂:《平定两金川方略》(卷首·天章八),第2册,第5—13页;或见(清)常明、杨芳灿纂修:《四川通志》卷首14,第14—24页。。
后五十功臣名单为:副都统奉恩将军都尔嘉、领队大臣成都副都统奉恩将军舒景安、领队大臣副都统墨尔根巴图鲁五岱、领队大臣副都统衔噶塔布、领队大臣副都统喀喇巴图鲁扎尔桑,原领队大臣副都统衔拉布巴尔巴图鲁玛尔占、原副都统加赠都统阿尔素讷、原副都统加赠都统博灵阿、云南提督常青、原署贵州提督牛天畀、原头等侍卫家人副都统明仁、四川松潘镇总兵五福、云南永顺镇总兵刘国梁、云南昭通镇总兵巴克坦布、甘肃宁夏镇总兵斐慎、原湖北襄阳镇总兵马虎、原广东高廉镇搃兵西尔努恩巴图鲁常禄保、陕西兴汉镇总兵梁朝桂、四川建昌镇总兵灵山、直隶正定镇总兵嵩安、甘肃延绥镇总兵纳尔珠克巴图鲁三徳、原甘肃宁夏镇总兵刘辉祖、乾清门头等侍卫托克莫特巴图鲁彰霭、乾清门头等侍卫丹巴巴图鲁那木扎、头等侍卫扎拉克巴图鲁进财宝、头等侍卫诺阿尔巴尔鲁伊立布、头等侍卫布隆巴图鲁岱森保、原二等侍卫巴尔丹巴图鲁穆哈纳、乾清门二等侍卫乌尔图纳逊、乾清门二等侍卫竒彻伯巴图鲁富宁、二等侍卫定凯巴图鲁明山、二等侍卫伊史、二等侍卫徳捷特巴图鲁巴达玛、原二等侍卫朗勤巴图鲁库尔徳、乾清门三等侍卫噶布什克巴图鲁阿兰保、三等侍卫扎努恩巴图鲁阿满泰、护军参领僧格巴图鲁新达苏、护军参领笃庆颇特巴图鲁富尔赛、护军参领甲图布巴尔图额尔伯克、副护军参领爱星阿、原索伦佐领塔尔济特巴尔鲁巴西萨、江南槽标副将经勤巴图鲁许世亨、原贵州参将图多布巴图鲁国兴、木坪土司坚木参那木喀、绰斯甲布土司雍中瓦尔结、鄂什克土舍图克则恩巴图鲁雅满塔尔、绰斯甲布土舍绰尔嘉木灿、屯练土都司舒克丹巴鄂巴图鲁阿忠保、小金川赏给头等侍卫穆塔尔、布拉克底头人阿尔莫巴鄂巴图鲁雍中尔结①参见(清)阿桂:《平定两金川方略》卷首·天章八,第2册,第14—23页;或见(清)常明,杨芳灿纂修:《四川通志》卷首14,第24—32页。。
关于后五十功臣,《军机处上谕档》中,有份《拟定后五十功臣名单》②参见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馆藏:《军机处上谕档》,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六月初三日,第5条,盒号658,册号1。,时间为乾隆四十一年六月初三,档案记载惟少了陕西兴汉镇总兵梁朝桂、护军校新达苏二人,尚未有材料显示出其二人入绘紫光阁落后,故此处大抵是漏写了。此时距决定拟进紫光阁功臣仅有四个月,故档案中所列功臣,仅确定人员,并未排序。从《平定两金川方略》中可以看出,功臣位列与其官爵身份相一致,从位列第一的领队大臣副都统奉恩将军都尔嘉,至最后一位布拉克底头人雍中尔结,功臣身份由高到低,包含领队大臣副都统、地方提督、总兵官、头等侍卫、二等侍卫、三等侍卫、护军参领、佐领、参将、土司头人等类人员。前五十功臣位列顺序亦是如此,可见战功虽是能否入绘紫光阁之重要考量标准,而功臣位列与个人身份地位相关联。
综上,乾隆时期,紫光阁功臣遴选十分严格,除个别功臣是加恩著录外,大多经多次严格遴选之过程:将军大臣反复斟酌讨论,缮写拟入绘名单,附其功绩,呈报皇帝,由皇帝据功绩之大小定功臣之名单。遇功绩不详者,高宗即著硃笔点出其名,令将军大臣摘叙事迹,并将功绩较次者圈出删去,挑选奋勇出力之人列入。从平定两金川紫光阁功臣名单可知③参见(清)常明,杨芳灿纂修:《四川通志》卷首14,扬州:扬州古籍书店1986年版,第24—32页。,此次紫光阁功臣大多是历经沙场的奋勇巴图鲁,与文中所述乾隆帝对紫光阁功臣的选择标准即为战功相呼应。在金川平定后,乾隆帝指出,为防出力兵弁之功绩泯灭无闻,“择其功绩最著者,多为绘画,以彰武成胜典”④参见(清)阿桂:《平定两金川方略》卷128,第46册,第171页。。清代“以兵数之多寡定立功之等第”⑤参见(清)昆冈等奉敕纂:《钦定大清会典则例》卷一一三《兵部·军功议叙·八旗军功》,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年版,第1742页。,故战场上骁勇善战者往往最有机会绘像紫光阁。军事行动的胜利离不开能征善战的将士,更离不开出谋划策之人。每兴兵之时,乾隆帝日夜操劳,“运筹乙夜”,举凡用兵与否,征讨方针、政策与策略,将帅任用,粮饷、马匹、器械的筹备和运输等,他都一一过问和决策。因而,伴君身侧,出谋献策,为乾隆帝排忧解难之相臣,深得恩宠,故在功成行赏之际,更易被记起。这就解释了此次平定两金川紫光阁功臣中缘何会出现相臣。由上可知,此次入绘紫光阁功臣人员的遴选,经皇帝大臣多次商讨,以军功多寡为标准,避免了皇帝、大臣的个人因素,算得上是较为公平的一种功臣奖励制度。
同时需要指出的是,大、小金川战役是清朝中期的一次较大规模的事件,它直接反映了清代的民族矛盾和民族斗争[6]。同时,清政府在金川用兵的开支,超过了乾隆进行的各次战争开支的总和①第二次金川战争陆续拨军费数,乾隆四十四年四月初一,据富勒浑、文绶折称:此次军需先后拨过部库并协拨邻省及本省备贮等项共银六千二百七十万两。(台湾国立故宫博物院编:《宫中档乾隆朝奏折》第四十七辑,台北:国立故宫博物院出版,第331—332页);《清高宗实录》记为六千一百万两,(参见《清高宗实录》卷1015,乾隆四十一年八月己未条。)赵翼《簷曝杂记》记:军需银六千三百七十万两(参见赵翼:《簷曝杂记》卷二,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35页)。在此我们认为富勒浑、文绶所报数当为准确数字。。对清政府来说,不仅是劳民伤财,而且对国家经济财政状况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是清政府由盛转衰的主要原因之一[7]。对金川地区来说,虽然战争是不公平的、残酷的,但是,在客观上保持了金川地区的稳定和统一,促进了民族交流和生产力的发展,加速了金川地区在清朝中央政府直接统治下的封建化进程,这一点无疑是值得肯定的,从这个意义上讲,两金川战役中功臣的历史作用不可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