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集》的编辑局限
——以第二版第一卷为例

2020-12-01 13:10
现代哲学 2020年3期
关键词:底本书社标点

李 捷

由竹内实主持、毛泽东文献资料研究会编辑的《毛泽东集》及其《补卷》,因尽量全面、如实地收录了1917-1949年间毛泽东的文字作品,而成为“所有对20世纪上半叶中国历史和政治进行严肃学术研究的人士必不可少的参考工具”(1)Stuart R. Schram, “Mao Studies: Retrospect and Prospect”, China Quarterly, No. 97 (March, 1984), p. 110.。但这套初版于1972年、修订再版于1983年的文集,在文献的编辑方面仍然存在一定的局限性,未能完美实现竹内实全面、如实反映1949年前毛泽东文献原貌的初衷。本文以《毛泽东集》第二版第一卷(以下简称“二版一卷”)为例,展现和分析这些编辑局限。

一、标点的编辑局限

作为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参与者,毛泽东亲历了汉语新式标点系统从无到有、从粗陋到完善的发展过程。因而,他的文章在手书或初次刊印时,在新式标点的使用方面情况各异。由此,在讨论二版一卷的标点编辑问题时,需要根据是否采用新式标点分别而论。

首先,二版一卷中未采用新式标点的文章包括《给宫崎滔天的信》(以下简称《信》)、《体育之研究》(以下简称《研究》)和《文化书社组织大纲》(以下简称《大纲》)。《信》是毛泽东与萧三1917年写给宫崎寅藏的联名书信,其手稿全文无标点。同年4月,毛泽东在《新青年》第3卷第2号发表了《研究》。此文初刊时,采用了两种旧式标点:以圆形空心句号标于每一语句末字右侧,以为断句;以圆形着重号标明需着重文字。《大纲》1920年初刊于《湖南大公报》时,只以圆形空心句号置于每一语句末字下方,进行断句。

二版一卷编者对这些文章的标点处理方式并不统一。对于《信》,编者尽录其文,未着标点,除竖排改横排外,基本保持手稿原样。对于《研究》,编者虽以《新青年》初刊本为底本,却未有保持其标点原貌:对于圆形句号,除段末处外,全部替换为通行逗号“,”;对于着重号,则尽数删除。前者虽使录文丧失底本包含的一些标点改革史信息,但无害文意;后者则显而易见地有损文章原意。

《研究》为何采用了迥异于《信》的标点编辑原则?其原因大概在于底本和参校本方面的差异。《信》仅有底本而无其他版本作为参照,故一仍旧貌。《研究》却有1967年的《毛泽东思想万岁》和《资料选编》参校。由此,编者就可能采用了文字上底本为准、标点上参校本为准的编辑方针。

对于《大纲》,则完全以底本《湖南历史资料》编者所使用的现代标点为准。

使用新式标点的文章,二版一卷在标点编辑方面的问题主要如下:第一,《湘江评论创刊宣言》以现行逗号“,”替代初刊本的实心圆形逗号,此外有加、改标点17处。该文底本系《十月革命对中国革命的影响》附页中的《湘江评论》书影照片,其中实心圆形逗号非常明显。由此,逗号的更改或出于二版一卷编者,或源于参校本。第二,《文化书社社务报告(第二期)》增、改标点不计其数,原因在于底本《湖南历史资料》。第三,《湖南自修大学创立宣言》较于初刊本,有改、删、增标点27处。其中,26处虽然参校本(1979年版《五四时期的社团》第1卷与1980年湖南人民出版社版《新时代》)与初刊本同,但《毛泽东集》编者仍然遵循了底本编者的标点处理方式。还有1处为“是师生间……商行为罢了。”字右标点的着重号。上述底本和参校本,相应文字均未着重。由此,这些着重号或源于另一参校本,即1967年版《毛泽东思想万岁》。第四,《共产章程与实非共产》中,将初刊本“则更完全没收之。”之后的竖排引号“﹂”误判为汉字“一”(2)《毛泽东集》第1卷,东京:苍苍社,1983年,第123页。,此系编辑差错。第五,《湖南省第一次农民代表大会宣言》中,“于是酿成驱逐赵恒惕之猛烈运动”后的“·”(3)同上,第203页。当为句号。底本此处为句号(4)《中国革命史参考资料》第2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1956年,第60页。,《毛泽东集》第一版此处为“·”(5)《毛泽东集》第1卷,东京:北望社,1972年,第203页。,故知此系《毛泽东集》编者之误。

要之,无论最初是否采用新式标点,收入二版一卷的文章都有可能遭遇标点编辑问题。这些问题或者源于底本和参校本,或者出于二版一卷编者径自校改或误判。其中,前者是主要的,后者是次要的。

二、文字的编辑局限

二版一卷在文字方面,与相应初刊本也存在一些出入。这主要可分为四种情况:第一,所据底本为初刊本,但因底本字迹不清,而由二版一卷编者误判所致(以下简称“情况Ⅰ”);第二,所据底本为初刊本,但二版一卷编者判定为底本印刷错误而径自校改(以下简称“情况Ⅱ”);第三,所据底本非初刊本,延续了底本的文字校订(以下简称“情况Ⅲ”);第四,所据底本虽非初刊本,但文字与初刊本同,却被二版一卷编者校订错误(以下简称“情况Ⅳ”)。情况Ⅰ和情况Ⅱ校改过的文字,都被打上标明“因为印刷不清……由编者推定”(6)《毛泽东集》第1卷,东京:苍苍社,1983年,第26页。的“]”符号,第三种则未予标记。

上述四种情况主要集中在《体育之研究》《湘江评论创刊宣言》《文化书社启事》《文化书社社务报告(第二期)》《湖南自修大学创立宣言》《英国人与梁如浩》《三三三一制》《向左还是向右?》《赤化原来如此》及《宣传报告》等十篇文章中,现将其罗列于下:

(一)《体育之研究》

《新青年》初刊本“命中政远之效”(7)毛泽东:《体育之研究》,《新青年》第3卷第2号,上海:群益书社,1917年,第1页。的“政”,二版一卷为“致]”(8)《毛泽东集》第1卷,东京:苍苍社,1983年,第35页。;初刊本“邪苏不幸以冤死”(9)毛泽东:《体育之研究》,《新青年》第3卷第2号,第5页。的“邪”,二版一卷为“耶]”(10)《毛泽东集》第1卷,东京:苍苍社,1983年,第39页。;初刊本“若长讵离之赛跑”(11)毛泽东:《体育之研究》,《新青年》第3卷第2号,第6页。的“讵”,二版一卷为“距]”(12)《毛泽东集》第1卷,东京:苍苍社,1983年,第40页。;初刊本“运运所宜注意者三”(13)毛泽东:《体育之研究》,《新青年》第3卷第2号,第9页。的第二个“运”,二版一卷为“动]”(14)《毛泽东集》第1卷,东京:苍苍社,1983年,第44页。。前三处校改当为情况Ⅰ,第四处当为情况Ⅱ,因为“运”和“动”的繁体字形差距较大,相互之间不大可能出现混淆误判。

(二)《湘江评论创刊宣言》

《湘江评论》初刊本“要寻着什么是真理”(15)毛泽东:《创刊宣言》,《湘江评论》创刊号,长沙:湖南学生联合会,1919年7月14日第1版。的“寻”,二版一卷为“呼”(16)《毛泽东集》第1卷,东京:苍苍社,1983年,第54页。;初刊本“住在这江上和他邻近的民族”的“族”(17)毛泽东:《创刊宣言》,《湘江评论》创刊号,长沙:湖南学生联合会,1919年7月14日第1版。,二版一卷为“众]”(18)《毛泽东集》第1卷,东京:苍苍社,1983年,第54页。。此均为情况Ⅰ。

(三)《文化书社启事》

号称对文献“一律保持原貌”(19)《中国现代革命史资料丛刊·新民学会资料》,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年,“出版说明”页。的《中国现代革命史资料丛刊·新民学会资料》,录文文末另起一行有落款“文化书社启”(20)同上,第254页。,二版一卷无(21)《毛泽东集》第1卷,东京:苍苍社,1983年,第73页。。此为情况Ⅲ。

(四)《文化书社社务报告(第二期)》

《中国现代革命史资料丛刊·新民学会资料》中“将半年的账算出结果”的“账算”,二版一卷为“算账”,底本《湖南历史资料》录文为“账算”。此为情况Ⅳ。

(五)《湖南自修大学创立宣言》

二版一卷录文前后均有《东方杂志》转载该文的编者按;《新时代》初刊本“一种商行为罢了”,二版一卷在“一种”前加“不过是”;初刊本“学校则全不管究这些”的“究”,二版一卷删除;初刊本“学校第三坏处”,二版一卷在“学校”后加“的”;初刊本“但上面所举学校学坏处”的第二个“学”,二版一卷为“的”;初刊本“一来足师生感情甚笃”的“足”,显系印刷错误,二版一卷为“是”;初刊本“也可以就在自己的家里研究”的“也”,二版一卷删除;初刊本“就是专为这一项用的”的“用”,二版一卷为“而设”;初刊本“还要有回上的意思”的“回”,显系印刷错误,二版一卷为“向”;初刊本“煎涤不良的习惯”的“煎”,二版一卷为“湔”;初刊本“尽管是峥嵘活泼如日升的”的“如日升”,二版一卷为“如日方升”;初刊本“就是自完成自发展自创造”的“造”,二版一卷为“制”;初刊本“精神上要必要使他成为”的第一个“要”,二版一卷删除。查二版一卷所用底本《东方杂志》可知,以上文字差异均缘于《东方杂志》。即便其他参校本与之不同者,二版一卷编者也会一仍《东方杂志》的文字,故为情况Ⅲ。仅有 “要晓得书院的好处”一句,底本《东方杂志》编者在“晓得”后面加“办”,参校本《五四时期的社团》和湖南人民出版社版《新时代》未加,二版一卷编者从参校本,未从底本。

(六)《英国人与梁如浩》

《向导周报》初刊本“梁氏往往拍案厉声向余曰”(22)毛泽东:《英国人与梁如浩》,《向导汇刊》第1集,上海:向导周报社,1924年,第287页。的“厉”,二版一卷为“历”(23)《毛泽东集》第1卷,东京:苍苍社,1983年,第93页。。此当系情况Ⅰ。

(七)《三三三一制》

《政治周报》初刊本“一成会用”(24)毛泽东:《三三三一制》,《政治周报》第1期,广州:政治周报社,1925年,第11页。的“会”,二版一卷为“公”(25)《毛泽东集》第1卷,东京:苍苍社,1983年,第113页。。此当系情况Ⅰ。值得注意的是,在紧接《三三三一制》后的《杨坤如的布告与刘志陆的电报》中,对于同样的文字,却是“一成会]用”。可见,两文的编校者恐非一人,且相互之间并未交流编辑信息。

(八)《向左还是向右?》

《政治周报》初刊本“即使段执政在也难免有照料不周之处”(26)毛泽东:《向左还是向右?》,《政治周报》第2期,广州:政治周报社,1925年,第13页。的“照料不周”,二版一卷为“所]料不及]”(27)《毛泽东集》第1卷,东京:苍苍社,1983年,第128页。。此当系情况Ⅰ。

(九)《赤化原来如此》

《政治周报》初刊本“赤化我化”(28)毛泽东:《赤化原来如此》,《政治周报》第2期,第13页。的“我”,二版一卷为“俄]”(29)《毛泽东集》第1卷,东京:苍苍社,1983年,第131页。。此当系情况Ⅱ。

(十)《宣传报告》

《政治周报》初刊本“收效极宏”(30)毛泽东:《宣传报告》,《政治周报》第6/7期合刊,广州:政治周报社,1926年,第73页。的“收”,二版一卷为“□”(31)《毛泽东集》第1卷,东京:苍苍社,1983年,第145页。,即未能辨识。

以上校改之处,明显印刷错误的修订是必要的,但其他误判可谓编辑差错。这些编辑差错和标点编辑方面的问题一样,很大程度上源于编者所掌握的底本并非初刊本的纸质原版。此外,主观上编辑信息缺乏交流、文字判读能力参差不齐,也部分地造成了文字编辑方面的问题和局限。

三、历史语境造成的编辑局限

上述标点和文字方面的编辑局限是技术性的。但除此之外,在二版一卷的《文化书社社务报告(第二期)》中,还存在如下历史语境造成的编辑问题:

(一)“并十月二十二日开第一次议事会以后”和“十二月二十九日开议事会临时会”中日期后,均脱漏“假长沙县署”;文中“姜咏洪,”“姜君咏洪主席,”“姜君咏洪”等字样或脱漏,或为“×××”。国民党左派姜济寰,号咏洪,1920年担任长沙知事,并积极支持文化书社事宜。或因此故,文化书社得借长沙县署开会。他虽参与南昌起义,但于1930年代担任国民党政权行政院参议。

(二)“易礼容,”“总理仇亦山君”字样脱漏。易礼容曾为中共党员并参与革命,但后来投靠国民党旗下的工运组织。仇亦山即仇鳌,系国民党人士。

(三)“刊印一部《罗素五大讲演》,”脱漏。罗素曾来华讲演基尔特社会主义。值得一提的是,底本对该文仅收录第1-3节,缺第4、5节,故二版一卷的录文是残缺不全的。

这些脱漏并非二版一卷编者所为,而是出于底本编者之手,二版一卷不过是将它们原样保留下来。虽然底本编者称“只略去了一些与论点无关的字句”(32)《“五四”时期湖南新文化运动的部分资料》,《湖南历史资料》1959年第3期,第5页。,但显然上述文字的删除,是为了掩盖这些政治上存在问题的人物曾与早年毛泽东有所交集甚至合作共事的事实。这种编辑活动对于文献原真性的破坏是显而易见的,以之为据来考察历史,不仅不会有所助益,反而可能造成有违客观性的消极影响。

由上文分析可知,上述编辑问题并非是二版一卷编者主观意愿,而是从相应底本中承继而来。所以,这些问题并不能反映二版一卷编者自身的编辑意志,只能表现出相应底本所承载的历史语境,即1950年代末这个特定历史时期人们对于特定文献的编辑态度。无论如何,二版一卷都不得不接受并保留了这种编辑态度造成的结果,使底本的历史语境成为《毛泽东集》自身的内在属性。这种悖乎本意却又被迫接受的编辑局限,揭示了二版一卷更为深刻的编辑矛盾,即主观上追求文献的全面性和原真性,但客观上无法尽数掌握原真性文本,最终不得不委曲求全,为了全面性而牺牲原真性。

四、不统一性中的《毛泽东集》

以上阐述了二版一卷在标点、文字和历史语境三方面的编辑局限,并分析了产生的直接原因。由此,进一步穷根究底可以发现,这些编辑局限之所以产生,根本原因在于《毛泽东集》二版一卷对底本的选择和利用,存在着某种不统一性。

《毛泽东集》每篇文章末尾均会注明该文编辑时的底本和参校本。据此可知,二版一卷的大部分文章,都以手稿或初刊本作为底本进行编辑,包括以手稿为底本的《给宫崎滔天的信》、全部初刊于《新青年》《向导周报》《政治周报》的文章、初刊于《中国农民》的《中国农民中各阶级的分析及其对于革命的态度》。据竹内实回忆,《毛泽东集》的编辑,曾利用东洋文库一批民国杂志和小册子的微缩胶卷作为底本(33)[日]竹内实:《京都学派与毛泽东》,程麻译,《竹内实文集第一卷:回忆与思考》,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2年,第456页。。因此,上述作为底本的初刊本未必是原始纸质版,有可能为微缩胶卷的影像。这就造成《毛泽东集》编者使用的“初刊本”与真正的初刊本之间可能存在一定的差别。例如,一些在初刊本纸质版中十分清晰的文字,却被《毛泽东集》编者标明底本印刷不清。

其余文章的底本均非手稿或初刊本,现列述于下:

《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初刊于《战士周报》第35/36期合刊以及第38、39期(34)李龙如:《毛泽东同志〈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版本概述》,《图书馆》1993年第5期,第3页。。《毛泽东集》编者以1944年版《毛泽东选集》第1卷为第一和第二章底本,以1947年版《毛泽东选集》续编为第一和第二章参校本、第三章底本(35)《毛泽东集》第1卷,东京:北望社,1972年,第249页。。在编辑二版时,由于掌握了《战士周报》刊本,编者以之为参校本,对第一版的文字进行校订(36)《毛泽东集》第1卷,东京:苍苍社,1983年,第249页。,故相当于以初刊本为底本。

《湖南自修大学创立宣言》和《新时代发刊词》这两篇初刊于《新时代》的文章,均未以初刊本为底本:前者以初刊两年后《东方杂志》转载的版本为底本,后者以1959年再版本为底本。《毛泽东集》二版编校时,编者以1980年湖南人民出版社汇编再版的《新时代》为参校本校订上述二文。大概觉得该版《新时代》存在二次校改的风险,故在参校过程中并未完全以此本为准。所以,《湖南自修大学创立宣言》最终录文,与初刊本差异依旧;《新时代发刊词》录文则因底本与初刊本别无二致,而同于初刊本。

《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1925年12月1日初刊于《革命》半月刊,次年2月由《中国农民》作了个别文字改动后转载,1926年由《中国青年》再版。《毛泽东集》选取后两个版本为底本。

《国民革命与农民运动》系1926年9月1日出版的《农民问题》丛刊第一辑的序言,发表后的当月21日由《农民运动》第8期转载(37)《毛泽东文物图集(1893-1949)》上卷,湘潭:湘潭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56页。。《毛泽东集》编者使用了后面的转载版为底本。由于时间相隔极短,故此底本当与《农民问题》初刊本相同或近似。

初刊于《湘江评论》和湖南《大公报》的《湘江评论创刊宣言》《民众的大联合》《文化书社组织大纲》《文化书社启事》《文化书社社务报告(第二期)》等五篇文章,以及《湖南省第一次农民代表大会宣言》,均以1949年后二次编辑的版本为底本。

两篇《工人夜学招学广告》在《毛泽东集》中只标明底本存于“湖南一师工人夜学校旧址”和“毛泽东同志旧址陈列馆”,未有具体说明是何种版本,故底本情况不详。

无论是否标明以初刊本为底本,二版一卷中的一些文章,其选择和利用的底本,都与初刊本有着程度不一的差异。而且如上文所见,《毛泽东集》编者在利用底本和参校本时,相应编辑标准也未能整齐划一。这便造成了最终录文在是否以及何种程度上忠实于文献初刊面貌方面存在不统一性,进而产生了种种编辑局限。

《毛泽东集》在底本选取、利用和编辑方面也包含一定的统一性,即所取底本均为编者所能掌握的最近乎毛泽东文献原貌的版本。不过,恰恰由于历史条件的限制,这种慎重的统一性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上述不统一性。也就是说,由于特定历史条件对于毛泽东文献手稿和初刊本传播范围的限制,《毛泽东集》编者以自身力所能及范围为限的慎重态度,反而造成了录文与初刊本关系的不统一性。

虽然文献的写作、编辑和阅读是一个不断累积流传痕迹的动态过程,但大部分文献还是有一个相对静止的原真状态,以为文献、思想和历史研究的客观前提。于是,发现和剔除流传痕迹、恢复文献原真状态,就成为许多学术研究者所共有的意识。正是在上述意识的指导下,竹内实着手编校了《毛泽东集》:“想调查一下……毛泽东的文章在最初发表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我发现收入《毛泽东选集》中的文章,经过了不少修改和订补。注意那些修改与订补的地方,可以看到他原来的思想。”(38)[日]竹内实:《京都学派与毛泽东》,《竹内实文集第一卷:回忆与思考》,第456—457页。但最终完成的《毛泽东集》,一方面因很大程度上与相应毛泽东文献原初面貌相统一,而得到学界一致的交口称赞;另一方面又如前述一般,其录文与相应文献初刊本存在一定的不统一性。这样,主要在客观历史条件的限制下,竹内实及其编辑同仁的初衷,并未完全得到实现。恢复毛泽东全部文献的原真性,仍然是一项有待完成的艰巨任务。

就此而言,人们在阅读和利用《毛泽东集》时,并不能将其视作完美贯彻诸文献原真性的文集,而是必须认识到其中包含的不统一性。也就是说,我们必须明确意识到《毛泽东集》带有的编辑局限以及由此而来的不统一性,并对这种不统一性可能造成的影响保持警惕,以批判性的态度阅读和利用《毛泽东集》。否则,将在一定程度上动摇以《毛泽东集》为基础进行的文献、历史和思想研究的客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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