舶来于中国的琉球青石考略

[日]高良仓吉/撰 徐竞/译 陈硕炫/校译

序 言

有关明清时期中琉交流情况的各种文献记载，经众多研究者的分析、探讨和研究，留下了大量的研究成果。文献记载以外的实物资料(如瓷器等)以及音乐、艺能、民俗、绘画领域的相关研究亦在推进，以中琉交流史为主题的研究呈现出多元化的局面。

在此，笔者结合当前的研究现状，围绕在中国普遍被称为青石、地质学家称之为辉绿岩的石料，做一研究纪要。

其实，自1981年首次访问福建省以来，笔者即以知悉，青石(辉绿岩)是高级石材之一，用青石建造而成的建筑物为数众多。譬如：福建省泉州市开元寺大雄宝殿的立柱便是使用优质青石雕砌的，还有位于厦门集美学村里的陈嘉庚纪念碑亦全部采用青石营造。笔者也参观过开采青石原石的村落以及泉州市的原石加工厂，当时的印象就是，青石对福建人而言是一种具有特殊意义的石材。

最迟在13—16世纪之间，福建产的青石就已作为舶来品传入琉球，并被视为具有特殊价值之物加以利用。

一、尚真王治世期之事例

青石使用最为显著的时代是奠定了第二尚氏王朝根基的第三代国王尚真(在位时间1477—1526)的治世之期。

例如：尚真曾在首里城的主建筑——正殿(百浦添御殿)的台基前新造栏杆(石高栏)，当时所选用的石材就是青石。栏杆上刻有“百浦添之栏杆之铭”(1508)，诚如该铭文中所记的“削青石，以左右架栏”，采用了舶来的高级石材对正殿进行整葺；矗立于台基登阶入口处左右的大龙柱亦是由青石雕刻而成。

尽管关于当时正殿形态的资料今已无存，但在台基建成后造于其上之说应属无误。倘若如此，在台基周围造青石栏杆，台阶左右立一对青石大龙柱，其目的就是为了提升王国统治中心、王国的象征性建筑——首里城正殿的威严。在这种背景下，似乎可以理解为，青石的使用是为了强调琉球的王权。

在更早之前的1501年，尚真王建造了属于第二尚氏王朝自己的王室之墓——玉御殿(玉陵)。立于墓庭一隅的碑石(尚存)上刻有葬于此墓的人员之名，即尚真与其母、妹、女儿以及五子。其父尚円作为第一位入葬者早已安放于玉御殿，可见该墓是专为王室以及王族建造的家族陵墓。玉御殿之碑亦是青石所制。

玉御殿内有四座收纳国王及其近亲者遗骨的青石石棺(唐石厨子)，可推定其当为陵墓营造当初之物。换而言之，琉球王室之人最终会安葬于青石制的石棺之中。

再溯至1495年，尚真王还于首里城北侧建造了円觉寺作为王室的菩提寺。寺院内掘有一小池(方丈池)，一桥跨其上，是名方丈桥(尚存)。方丈桥以青石建造，其石高栏的主柱上有铭曰：“大明弘治戊午岁春正月吉日建立，长史梁能、通事陈义督造”，即弘治七年(1498)，长史梁能与通事陈义两人负责“督造”此桥。从两人的职位与姓名来看，不难得知是久米村官员，但“督造”之意可有两种解释：一种是青石运至琉球后，对石材加工、现场造设等一系列工程的监督；二可理解为是事先测量好尺寸后，委托福建方面进行实际制作，后将加工好的部件运回琉球，在现场进行组装，这一过程的所有事务与业务都由梁能与陈义二人负责完成。前者为琉球制作说，后者为福建制作说。总而言之，琉球首屈一指的寺院中也有青石制的架桥。

此外，为纪念円觉寺竣工落成，在寺门前竖立了“円觉禅寺记”(1497)与“国王颂德碑”(1498)两方石碑，其碑石亦是青石。

尚真王时代，还对位于首里城内的涌泉(龙樋)安设了龙头(尚存)。据《球阳》尚真王47年(1523)的记事载，王舅泽岻盛里(毛文英)赴华时自闽得“吐水石龙头”而归，“且将其龙头安置瑞泉(龙樋)”。该龙头的石质亦为青石。

“小禄大やくもい”(小禄大yakumoi)是一位侍奉尚真王的高层官员，其墓(小禄墓)位于冲绳县宜野湾市，墓室内存放着一座刻有“弘治七年，おろく大やくもい、六月吉日”之文的石棺(唐石厨子)。该石棺也是青石制作，由此可见，对青石的需求人群已扩大至官员阶层。

此外，在尚真之父尚円的出生地——伊是名岛上尚存一座被通称为伊是名玉御殿的陵墓，其墓室内收纳的2具石棺(唐石厨子)亦是青石所制。尽管石棺的制作年代不明，但其上刻有“よそひおどんの大あんじおぎやか”与“おもひまぜにがねが御物”的日文片假名铭文。“よそひおどんの大あんじおぎやか”是尚円王的正妃、尚真之母，“おもひまぜにがね”则是尚円王之姊，尚真之姑母。尚円王正妃之石棺为何安放于伊是名玉御殿，而非首里的玉御殿，其原因尚不可得知。笔者在此欲指出的是，不仅仅是前述的高层官员(小禄大やくもい)之例，位于地方的王族陵墓内所收纳的石棺也是青石制作。(那霸市立壶屋陶瓷博物馆内亦藏有尚真治世时期的高层官员的青石制石棺，在此割爱，不做赘述)

二、尚真王之前的事例

事实上，在琉球王国史上，以青石作为具有特殊意义的石材来使用的习惯并非始于尚真王治世时期，可以追溯至更早以前。

例如，作为琉球统一以前的强势政权之一的英祖王统(1260—1349)，据推断，浦添ようどれ(浦添极乐陵)即为其王族陵寝。在陵墓西室(通称为英祖王陵)安放有3具青石石棺。倘若该石棺是英祖王统时代所制，即可推论，早在13世纪琉球就已将福建产的青石作为特殊的石材使用。

使用青石的迹象，在第一尚氏王统时代亦可得到确认。例如，被推断为第一尚氏王统陵墓的首里天山墓外侧，尚存部分青石石棺。尽管仅剩石棺台座，置于其上的棺体已遗失无存，但依然可明显判断是青石制作之物。

若说决定性的证据，当属安国山树花木记(1427)之碑。该碑尚存，现陈列于冲绳县立博物馆·美术馆。

尚巴志王(1422—1439年在位)对首里城相关工程进行了整葺，在首里城北侧挖掘人工池(龙潭)，并在周边种植花草树木，进一步完善了王城外苑的环境。在推进该工程项目之时，尚巴志曾令当时的政治顾问——华人怀机视察中国的名园。在华见闻结束后，怀机回到琉球并亲自指挥工程，督造外苑的修建。安国山树花木记之碑即是为纪念该工程而立。刻于青石之上的“安国山树花木记”也是现存琉球最古老的碑文。

结 语

13—16世纪，琉球国内为何将青石作为高级石材使用，尤其是尚真王时代，青石的使用达到了顶峰，其又为何故。

青石质地极硬，加工困难。加工和雕刻等工序，应该都需要特殊的工具和技术。如果是将原石由福建运至琉球，必须要有技术熟练的工匠负责石料的加工和雕刻。

当然，向福建订货，经过一定程度的加工后，再运回琉球组装的这种推断，也是可以成立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琉球国内必须具备组装以及现场安装的技术能力，而且在青石上雕刻纹样和铭文的技术也是不可或缺的。

那么，琉球特意从福建订购这种加工复杂的石材，其又为何目的。

琉球国内对青石的需求，在16世纪就已基本结束。17世纪以后，使用琉球自产的细粒砂岩以及石灰岩开始趋于普遍化，琉球使用青石的时代宣告结束。此亦又是一历史之谜。

对于上述诸疑，目前学界尚未能揭开谜底，甚憾。故谨作拙稿，以再次强调今后的研究方向与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