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新时期的古老史诗

2020-11-30 20:19吉尔吉斯斯坦萨利耶夫叶尔扎提阿地里葩丽扎提阿地里
民间文化论坛 2020年4期
关键词:玛纳斯雅克史诗

[吉尔吉斯斯坦]A.萨利耶夫 著 叶尔扎提•阿地里、葩丽扎提•阿地里 译

一、玛纳斯奇如是说

“六百匹骏马排成行在平原与丘陵间驰骋。但是泰托茹骏马a《玛纳斯》中圣人般的老英雄阔绍依的坐骑,后来留给玛纳斯的妻子卡妮凯。在哪里呢?”卡妮凯凝视着千里眼(望远镜)说道。你可以在她苍白的脸上,在她失落的眼底,在她的一举一动中看到惊慌与绝望。那匹栗色的马在哪里!但是我的老天,他为何落后了……

三百匹马在前方驰骋。

但卡妮凯的恐惧却潜伏在她心底。

卡妮凯轻轻悲吟着。

她感到痛苦和敬畏。

泪水从她的眼中夺眶而出。

卡妮凯的声音似乎被听到了。年老的萨雅克拜b萨雅克拜·卡拉拉耶夫(1894—1971),吉尔吉斯斯坦20世纪著名玛纳斯奇。的声调依然高亢,在激烈的宣叙调与悲伤又勇敢的歌声中变得更加激扬。他花白的胡子闪烁着光,他古铜色的脸泛红,他一直在不停地摇晃着身体。卡妮凯、赛跑中的马匹,古代的场景浮现在我眼前。九十九位母亲的痛苦展现在我们面前……

玛纳斯死后,他的后人发生内讧,世间生灵涂炭。玛纳斯的遗孀卡妮凯遭受闻所未闻的嘲弄和迫害。她与她的孩子赛麦台和她的婆婆琦伊尔德被迫逃离家乡去投奔居住在布哈拉的她的父亲铁米尔汗。她的孩子是由她的哥哥伊斯马伊勒抚养长大的,赛麦台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认识。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赛麦台变得越来越粗暴,对伊斯兰教僧人使用暴力。最后,人们决定将他扶上王位的宝座,并希望这样他会成长得更好。

在为此而举行的一场盛大的比赛活动上,卡妮凯准备让她60岁的老马泰托茹参加比赛,梦想着她的幸福日子重新开启。如果这匹老马拿到比赛第一名就意味着玛纳斯的精神还存活着,其后嗣赛麦台也将会回到自己的故乡。但如果老马泰托茹没获胜,则卡妮凯就彻底失望而会去自杀,因为她不想再遭受失去儿子的痛苦和屈辱!……于是,她将衣服改为盔甲留给赛麦台,还偷偷前往草原看望了即将参赛的老马泰托茹。

她再次拿起千里眼凝视前方,并计算着参赛的马的数量。哦!玛纳斯的精神!只有60匹最快的骏马排列在泰托茹前面!老马是否帮她实现自己的希冀呢?她向儿子打开心扉并能一同看到阿拉套山的白色山顶的那一天真的会到来吗?她的心跳愈发加速,这些想法快速掠过她的脑海。“我可敬的泰托茹骏马啊!我现在除了你以外什么都没有了。我再无其他依仗了,难道要让我的孤寡之泪从此干涸?”她望着远方,眼神变得黯淡。

泰托茹已经冲上前来了,

走进了山川、山谷、丛林深处,

只有30匹快马,

还在它之前奔腾。

它最终一定是最棒的!

它的尾巴像烟波一样在风中飞舞。

这匹老马是无可匹敌的。

它埋头往前奔跑。

即使旋风也无法击倒它。

它像一头鹿,

它又像一匹野斑马,

在这惊险的时刻,在这胜利的时刻,

大自然给予了它强力的馈赠。

没有人可以把它拿走。

珍贵的神骏

可超越过其他任何赛马。

萨雅克拜似乎已经进入到了这样的狂迷状态,那就是让自己变成了那匹泰托茹老马加快速度超越所有的参赛骏马,歌声越来越洪亮,四周变得无声无息,只有听众的目光已经凝固,仿佛看到了正在举办的比赛,仿佛听见了马蹄的哒哒声和卡妮凯坚强有力的铿锵声音。溪流仿佛经过河谷时变得悄无声息,飞机俯冲过头顶时变得默默无声。房子、花园、田野、天空,一切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不动,静静地聆听玛纳斯奇的表演......也许,这些比赛真的发生了,60岁的泰托茹骏马真的赢得了比赛。并且作为特权,将这消息只悄悄地告诉这位白发苍苍,已年过75岁高龄的萨雅克拜。

德国作家K.G.杰克夫曾说,所有坐在他身边的人都像被他的演唱迷住了,仿佛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嘴是何时张开的。

“但是你很清楚卡尼阿凯会赢得比赛吧?”我这样问到。

“是的,但万一她这次没有赢得比赛呢?”这是我得到的答案。

二、玛纳斯的现状

玛纳斯奇的这种演唱技巧现在依然存在,在电影院、剧院、书籍和管弦乐队中都有迹可循。也许很多吉尔吉斯人会愿意证明,我们对这种艺术形式的喜爱并不少于我们的祖先,因为是他们把这样的意志传递给了我们。难道《玛纳斯》史诗真的进入了我们的生活,对我们的感受和想象力或多或少产生了一些影响吗?你知道,这就像从前在摇篮里听到的这些话一样:

玛纳斯变成玛纳斯,

就得到了玛纳斯之名。

和以前一样,孩子们给他们的玩具小马取名为“泰托茹”“阿克库拉”a英雄玛纳斯的坐骑。和“太布茹里”b玛纳斯之子赛麦台的坐骑。,他们常听到老人们为他们这样祈愿:“像玛纳斯一样长大吧,像阿依曲莱克一样漂亮吧。”史诗的故事像以前一样在民众中间不断传承,人们的精神一直与史诗中的那些英雄们在一起。我们的村庄坐落于塔石塔尔阿塔山下,那附近有3块彼此相距很远的大石头,阿克库拉的拴马石和赛麦台石就在那山顶上。当我六七岁的时候,我曾问爷爷别克乔饶这样的问题:“为什么我们能听到回音?”他说:“这是玛纳斯的英雄们的声音。他们的灵魂住在这山里,保卫着我们的土地,他们会回应每一个声音。如果敌人出现,我们就能从回音中知晓……现在玛纳斯奇们拥有更广泛的听众:他们在大的区县里、在大型会议上、在广播上(全体人民面前)。”此外,史诗的内容还以大众读物形式出版,并广为发行,我们还可以听到他们的录音。当然,所有这些对我们的祖先来说都是非常美妙的。但这还不能代表全部。

史诗开始以另外的艺术形式出现。它的故事在舞台上得到现场演绎。人们很难想象这对于我们来讲意味着什么:故事中那些英雄人物,那些伴随着每一个吉尔吉斯人走过从出生到死亡人生历程的人物,那些与我们的人民的漫长历史相关联的人物突然变得鲜活起来!谁会忘了在1939—1940年间去观摩歌剧《阿依曲莱克》时的场面……如果我了解关涉这些宏大的历史事件背后的感受,我会更关心这样的事件与歌剧相联系的那些情感:它成为了一个民族更新换代了的一所艺术学校,而它也为史诗《玛纳斯》开启了一个崭新的历史发展舞台……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史诗被翻译成了俄文发行,没过多久第二部歌剧也被创作出来,并且史诗三部曲《玛纳斯》《赛麦台》《赛依铁克》的简化了的综合本也发行了。后来,它被翻译成了其他语言,而且对《玛纳斯》进行研究的书籍也开始出版。最后,电影院也采取了行动:制作了三部纪录片和故事片。而当下史诗各种唱本的科学本也开始出版发行了。

当史诗在现代社会活动中变得活跃时,它的传统形式却渐渐走入落寞。人们生活在不同的历史背景下,随着时代发展,人们的精神文化生活变得丰富。但是出于对事物的不同感受,在这种条件下将古老的原始形式带到如今这个精神丰盈的氛围中是一大难题。所以学习历史的不同形式需要一种情感,而且这也是很有必要的,这对于我们来讲是过去灿烂文化的遗产,我们需要以史为鉴,而这遗产便是现在正被着力研究、茁壮发展的史诗。因此《玛纳斯》既存在于传统的艺术形式之中,也存在于新兴的艺术形式之中并不是特例。

三、历史渊源

史诗本身的原始自然状态是有吸引力的——它的生命在于表演。虽然《玛纳斯》是一部诗歌与音乐结合的作品,但它却仅仅存在于宏大的演述形式之中,它存在于那些天赋异禀的,汇集诗人、歌手和演员于一身的玛纳斯奇的演唱与表演之中。它生动的情感内容和感人至深的魅力是演唱的一个部分——旋律、节奏、格律和其他特征,例如手势动作。这种原始的集诗歌、音乐与戏剧于一体的作品在民间产生了极大的影响,甚至经常让听众感觉到一种幻象(例如地震、飓风、英雄形象等),这些都与有关玛纳斯奇天赋的传说相关联。

这种口头表演形式通常被认为是史诗整个纵向历史发展层面上的古老特征。对于《玛纳斯》史诗有系统研究的拉德洛夫院士(我们可以从他在1885年发表的文章中看出)这样写道,仅就诗歌的一些口头形式存在的事实而言,吉尔吉斯人的诗歌与古希腊有关特洛伊的史诗唱篇还没有被创作出来的时期相同……现代作家喜欢引用这些话来给《玛纳斯》做系统评价。然而,口头传唱的史诗是一种古老的诗歌形式,但是那些对史诗深有感触的人才会准确地告诉我们其中的区别。

首先,《伊利亚特》和《玛纳斯》属于人类决然不同的历史时期。在希腊口头史诗传播时期(大约是公元前9到公元前6世纪才开始书面化),当时的世界还处于奴隶制时代,吉尔吉斯人的史诗是在封建时代和资本主义时代达到顶峰。无论《伊利亚特》的口头演唱者技术发展到什么程度,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无论《玛纳斯》的诞生地如何在当时落后于其他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萌芽的国家,他们都没有办法避免史诗的独特时代特征。希腊的史诗歌手所处的社会氛围绝不可能与两千年以后的氛围相同。众所周知,无论在哪里,尽管经济发展、社会关系、政治和法律生活不同,但是随着经验、知识和科学技术的发展,各国各地区各民族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分化和融合。这些变化给世界带来了无数新鲜的事物,而这些事物是从前不存在的。也正如科学家证明的那样,世界各地都在进行着精神文化的交流,每一个重大的标志性事物都在渗透到人们的文化生活中,甚至可以影响到离该文明中心很遥远的土地上,这些交流往往以传统的形式在润物细无声中渗透到人们的生活中:如果没有时代感,生命便不能前进。所以我们的游牧民族,他们的生活看起来似乎很封闭(因为他们的封建宗法制度与古老的生活方式),然而实际上,他们并没有脱离整个历史进程。他们只是以自己的生活方式在体悟它。他们的艺术文化也通过独特的方式被当时的历史精神所浸染。从历史上来看,这些文化当中有一些属于古代的传统部分,然而这些特征仅仅是外表和形式上的,因为这些而忽视它与当代文明的联系是逆历史潮流而为的。任何一个处于新时代的史诗都不可能完全重现古代史诗,而我们只能看到当中较为相似的那些特征。

人们很难断言19世纪欧洲国家的民主制度和古代雅典时期的民主制度是相同的,而20世纪极权主义体系中的“原则”的定义则与古代罗马时期的社会生活原则是相同的。19世纪下半叶诞生的《玛纳斯》,又是如何做到与早期的欧洲相似的?是因为远古时代的精神世界与那时资本主义征服世界时的精神世界相似吗?如果是这样一个现实原因,那么举个例子,《玛纳斯》的主题思想是人民的命运抗争与对抗外国侵略者的斗争,而在《伊利亚特》中,更多关注的是希腊不同地区之间的关系,那么这些特征难道就不包含时代感与历史意义吗?如果这些历史符号的作用在历史叙事诗之后呢?难道表达方式与其内容本身没有任何关系吗?

但原因不仅仅在于时代的不同。真正的原因在于吉尔吉斯人历史的起源。吉尔吉斯人的历史起源于公元前1000年古代部落的联合,从那个时候开始,“吉尔吉斯”这个名字就已经存在于历史上了。

研究表明,吉尔吉斯艺术最晚起源于公元前10世纪中期。但是希腊人从口头史诗《伊利亚特》转向书面文学,然后再到成熟的希腊化时期的话,就会发现吉尔吉斯人因为处于东方,在游牧的生活方式和封建主义制度等具体历史条件的影响下,其历史书写与其文化形态一样较为匮乏,其主要的文化形式就是口头史诗。生活是不会因为过多的经历而停滞的,总会有许多有形与无形的变化在随时发生,一些敌对方彼此之间攻城拔寨、相互替代,因此人们争取自由的战争会永不停歇,而且一代接一代。但是人们的灵魂会融入这些所有的行为,而同时灵魂也会因为这些行为而变得更加丰盈,但是艺术的表现形式却一直在传统的框架里固步自封。很显然,在这样的背景下,这些传统形式在外表无法察觉的情况下,正在慢慢发生质的变化。

我们可以参考其他文化中的例子。如今,世界都了解到了古代玛雅人的绘画技术在当时就已经达到了高超的现实主义水平,而在西欧,现实主义是在那几百年之后才有所发展的。我们同样被尼日利亚大师齐丽尼(Chellini)的创作所惊艳。再例如印度舞蹈的繁多种类,能连续跳上2—3小时,亦或者是印度的音乐,他们的音乐早在公元前很长时间就已诞生,再加上现代发展了丰富的音乐美学理论,对现代音乐发展有极大意义,甚至连古希腊人都从他们那学习了很多音乐知识。这些原始的、精湛的艺术成果,对于不了解的人来说是原始的遗留物,但实际上它也随着时代的变迁与现代社会共同进步。印度著名音乐家纳拉亚南·米农(Narayana Menon)解释说:“因为印度音乐的起源对于外人来说晦涩难懂,那些众人懂得的所有音乐语言的对话与那些世人了解的人物都是些欧洲神话中的产物。毫无疑问,只有印度和欧洲大陆之间广泛联系才能够建立起共同的音乐体系。”a纳拉亚南·米农:《印度音乐》,《苏联音乐》,1960年第10期。

吉尔吉斯人的史诗所达到的高度也与其类似。《玛纳斯》史诗本身有着许多变体,最庞大的一部约有五十万多行,所以它绝不可能只是简单地记载了传说与事件的因果。随着历史变迁,人们开始重新重视口头史诗发展的广度和深度,以这样的目的重新改造了史诗的形式。目前有三种不同类型的诗歌,英雄主义题材,含蓄的抒情题材,描写社会现象的现实主义题材等。这些都提升了诗歌中的心理精神与戏剧张力,而诗中对于哲学话题的思考也有所增多。所有这些经验,都在《玛纳斯》史诗中发挥得淋漓尽致,从而达到诗歌艺术的高峰,在世界史诗坐标系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成为了吉尔吉斯人精神文化的学校。如果你也如同拉德洛夫的解读那样详细,就会发现史诗巨作中的力量有多么强大,就好像将其他艺术分支的光芒都掩盖住了一样。史诗在精神领域的特殊地位就从这里显现。例如,新人会立即关注流行的即兴创作(尽管由于没有翻译,那些文字和解释都比较混乱,有时给人的印象会是它在讲述者的眼中所看,耳中所闻)。但实际上,诗的内涵与精神都蕴含在语言当中。

“吉尔吉斯人是与众不同的。”正像拉德洛夫所说的那样:“他们拥有非比寻常的语言表达能力。”他写道:“在日常的对话中,句子的节奏特点就像诗歌一样具有明显的韵律特征。”bRadlov, Vasilii V., Proben der Volkslitteratur der N ōrdlichen Turkischen Stamme, vol.5, Der Dialect der Kara-Kirgisen, St.Petersburg: Cammissionare der Kaiserlichen Akademie der Wissenschafen. 1885.拉德洛夫:《北方诸突厥语民族民间文学典范》第五卷,“前言”,第3页。

很显然,为了更好地传播《玛纳斯》所蕴含的丰富内容,他们创造了各种各样的演唱技巧来建立一套特定的艺术体系。当然,能够孕育出这样有特色的文化肯定也培养出了自己的艺术大师。这些伟大的艺术大师成为大家敬仰的对象。这些大师可以在听众面前整整演唱几个星期,讲述那些有勇有谋的英雄人物的事迹和那些光怪陆离的戏剧故事,将充沛的感情表现到至极。像凯勒的别克(Keldybeck)、巴勒克(Balyk)、乔伊凯(Choyuk)等著名的玛纳斯奇的名字就早已被赋予了很多传奇色彩。许多人现在也记得萨恩拜(Sagymbai)的才华与天赋,史诗三部曲中第一部的最宏大的变体是他演述的,其长度达18万行。我们的时代继承了这些大师的技艺,还有他们成果的水平。现代玛纳斯奇们把他们称为老师,将他们的成果称为权威和传统。

四、最后的玛纳斯奇

如今的《玛纳斯》在萨雅克拜(Sayakbai)的全力以赴中得以延续。《玛纳斯》三部曲较完整的版本,内容约五十多万行,是从他口中记录的。而如此浩大的材料搜集工作需要每天演唱4个小时并持续演唱将近3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

像任何一个诗人和玛纳斯奇一样,萨雅克拜以他自己的探索方式,用自己的主题声调,用自己的思维方式,想法与思维,以及他充满情感唱腔的特殊方式对整个说唱文本与具体情节进行修饰润色。每次即兴创作演唱时,他总是投入最深的情感、力争完整地演唱史诗的每一个情节,无论是抒情独白的部分,或是日常的剧情,亦或者是具有很大挑战性的战争场面都不例外。同样的手势动作、身体动作与画面,同样美妙令人信服的诗歌艺术语言,当同时又并非每一行都与从前的诗行对应,每次都会有所创新(即使是对同一个画面的描述也是如此)。摄影师为萨雅克拜现场拍摄纪录片时,也为此感到困惑,因为他们从看到这位老人就开始摄影,并请他按照原来的唱词反复演唱同一个文本,但每一次记录下来的都是他对这个文本的重新演绎,即都是原先唱词的即兴变体文本。每次他嗓子不适咳嗽时,电影制片人M.乌别凯耶夫(M.Ubukeev)以为这就是演唱结尾而停机,但歌手却还能继续开口演唱,反倒使得机器跟不上他的速度。

五、玛纳斯奇的内心世界

萨雅克拜的心中蕴藏着无限奇妙的诗意世界。这让他的生活多姿多彩、充满活力。他想象着那些史诗画面当中强大的传统,并将自己的一生无私地奉献给了那里。像所有伟大的玛纳斯奇一样,像史诗中的英雄们一样,他将自己奉献给了他们的世界。他说:

我骑着我的快马整夜唱着《加热马赞》民歌,转眼就到了天亮,我的马儿也已经到了奥尔托拓海峡谷。突然间耳畔传来刺耳的尖叫声,我的头仿佛都要炸了。于是我猜想,这大概是魔鬼的幽灵,他们在讲述一些非常可怕的东西,我都已经不记得我当时是如何飞奔着离开峡谷的了。

但是,那里有一块灰色的巨石。于是,刹那间我明白了。那里没有任何石头,而是一座巨大的装饰华美的毡房。没等我回过神,一位美丽的女人从中走出来,笑着说道:“这儿有一位好小伙儿,你来得正是时候,英雄们刚刚聚在这里。他们刚刚围坐在餐布上尝过这里的美食佳肴。”那个女人的美丽无以言表让人入迷,我便服从了她。我下马走进屋里,但屋里却空无一人,只有装满食物的盘子摆了满满两排,一边是木制的,另一边是铜制、银制和金制的。“坐下来慢慢享用这些美食吧!”她脸上温柔美丽的笑容从未消失。我为我穿着的老旧皮革长裤和破麻鞋而感到窘迫。我坐到了地毯上,但我感觉盘腿而坐很不舒服,因为我磨破的双脚和双腿会立刻显露无遗,再加上我已汗流浃背。但她一直在鼓励我:“别害怕,吃吧。”我开始吃离我最近的一个盘子里的食物然后急忙起身。“这位好小伙儿,你为什么不尝一尝每一个盘子里的食物呢?”她的脸上露出一点失望的神情说道,“你可真是个胆小鬼!”我心想,她如此的美丽高贵迷人!她是卡妮凯啊!我竟然见到了无与伦比的卡妮凯!而我没能回答她,只能在紧张和惶恐中流出激动的眼泪……

但正当我走出毡房离开之际,一位留着浓密胡须骑着非凡神骏的老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一手擎着矛,另一只手从他红色的布袋里拿出了一些东西对我说道:“拿着这些,放轻松,伸出你的手来摊开,别害怕!”我举起我的手,他往我的手心放了一把小米,说道:“吃吧,把这些都吃掉,小心!连一粒也别撒到地上了。”

我把小米吃进嘴里,它嚼起来不像谷物而像沙砾在牙齿间撞击。“咽下去!”这位老人来到我面前冲我喊道,他的矛也在我面前晃动。“这是营养干粮,是你无穷力量的来源。”我咽下了这些“沙砾”,并有一个念头从我脑中闪现,“好吧!这一定是巴卡依老人!”

突然间,一位威武的面相和蔼可亲的人骑着他灰色的马匹,带着众多的骑兵出现在他旁边。巴卡依对我说:“这位是玛纳斯,这位是阿勒曼别特,那位是楚瓦克和色尔哈克,还有托什图克……你一定要记住他们所有人,因为将来你要将他们告诉世人。并且你一定要在7年之内开始演述。接下来是你一定要做的事情:你在回家的路上会遇到一位牵着两只羊的老人,你向他买下那两只羊,在家中宰杀它们,然后邀请有名望的老人来家中举行祈祝仪式。”

就在那时玛纳斯喊了一声。顿时马蹄声哒哒作响,大地震颤,尘土飞扬。我被尘土呛到眯住双眼。随后,等我再次睁眼时,我发现我站在那尊灰色石像旁浑身是汗。周围没有别人,只有我的马群围着我……

在归途中,我确实遇到了一位牵着两只羊的老人,我完成了巴卡依交代的一切使命。随后的7年里,我失去了曾经的平静:那些幻象总是萦绕在我心里,那些关于玛纳斯、卡妮凯和其他传奇英雄的诗歌突然就跃然于我舌尖,所以我开始寻找听众。早晨,我的父亲母亲告诉我,我在梦中整整唱了一夜的史诗歌。

萨雅克拜老人谈到兴起时,眼睛里闪烁着年轻小伙儿一般的光,每当讲到这个故事,他都非常兴奋,仿佛这些奇迹一样的画面是他刚刚亲身经历过的。他还讲述了一些关于他带着他的金雕狩猎时所遭遇的一些奇妙的经历,当然,也带着同样兴奋的心情。

这些梦幻经历生动地描述了玛纳斯奇的心理。这样的故事也常常让他们的技艺显得玄乎其玄。正如穆合塔尔·阿乌埃佐夫所言:“精神的信仰一直存在,并会一直存在于吉尔吉斯史诗歌手的精神世界中。这就是为什么真正的演唱者会把他们口中的史诗唱本称为上天所赐,并用超自然的力量去解释它,就好像是他们召唤他从事这样的使命。”a参见穆合塔尔·阿乌艾佐夫:《吉尔吉斯民间英雄史诗<玛纳斯>》,马昌仪译,载《中国史诗研究》(1),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205页。文学家卡里姆·热木马杜林认为,史诗歌手在梦幻中与史诗中的英雄人物会面交谈是完全可能的,但梦境的可能性并不适用所有人(特别是在神幻信仰被削弱的时代)。所以,梦幻并没有被重视,其作用也没有被认可。它们只能是大众社会学影响的产物,它忽视或拒绝了创造性作品中那些优质而极具特性的心理特征。但对于科学而言,梦幻作为强烈的情感却显得并不那么神秘(因为在思想的传播过程中没有神秘成分也没有催眠等因素存在)。

梦幻是一种形象化思维方式,能达到宣泄情绪的效果。在一些积极的行为中,紧张的情绪会与其相对应的一些思想一起不断地在潜意识里发生,并促进形成全新的形象,这些形象在特定的情境下会以幻象、梦境的形式或梦幻的形式出现。梦境和梦幻是非常明显的,因为它们给予了整个神经感知系统产生对现实事物的真实以象征性的反映。它们的反映几乎和主体本身的反映毫无差别。当然,如果幻象和梦境对于所有人都是司空见惯的,那么梦幻就是较为稀少的现象。我们每个人几乎都遇到过这种比较微弱的现象:例如,我们在一个人独处时,有时会听到细微的人的说话声和门的吱呀声,人的脚步声或者一些莫名其妙的沙沙声。

对于艺术家们来说,将生活中的事物以抽象化的形象和复杂化的情感语言转述出来时,梦幻是一种常见的气氛而且发挥着积极作用:它们诞生于作者对现实形象无法避免的信仰中,融合了作者自己的喜怒哀乐与个性特征和变化。但丁、拉斐尔和米开朗基罗、德尔扎文、拜伦和歌德、古诺、狄更斯、萨克雷、舒曼、莫泊桑、亚历山大·伊万诺夫、陀思妥耶夫斯基、瓦林、克拉姆斯基、瓦格纳以及其他许多艺术家都有过这样的经历。

成为一名玛纳斯奇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要毕生去学习这部伟大的百科全书式的口头史诗,去从中学习生活的真谛,他们相信这样能激发人们去创造丰功伟绩,又能治愈疾病。这就是那些智者和有天赋的诗人的命运,他们以他们的方式去解读这首史诗,将它重新创编出其诗歌的文本并即兴演唱。因此年轻人就会被这些英雄的传说和它的讲述者描述的宏大画面所震撼,为那些知名或不知名的史诗演唱者的创作所惊叹,也就会出现众多对史诗感兴趣的听众。这些史诗歌手们是否能够带着各自的热忱就能踏入这门艺术的门槛?答案肯定是否定的。如果他不是怀揣着强烈的梦想,甚至是在自己的脑海中经历过梦幻的情景就成为了玛纳斯奇,那是天方夜谭。尽管他有可能生活在浓厚的史诗氛围中,并在摇篮里就是听着《玛纳斯》长大的,也有可能他看过玛纳斯奇大师的演唱感触颇深,因此他的创作能力逐渐积累并一点一点地得到了提升,但他的梦想和梦幻这类的超自然事物和超强的情感历程才会给他一种激励,促使他的灵感最终迸发出来。因为没有任何一位只是背诵吟诵史诗文本的普通歌手,无需用心感知就能反复学习背诵诗句,但对于真正的史诗歌手而言,需要创作新的属于自己的变体,这些都是很常见的,他还需要将那些幻象与他自己的创造性结合在一起。他还需要去想象这种围绕在他生活中的具体精神生活和整个艺术的心理氛围,而不是根据一般的规则来判断。当然,在史诗歌手们使用梦幻来讲述他们的故事时,采用一些夸张的言辞是很常见的,因为梦幻本身就以某种特殊的形式存在着。然而,我们在这里只看到了一定的夸张和有些神秘的事物。事实上,这些史诗来源于诗人们的灵感,至少是在真实现象的基础上加以修饰的。

玛纳斯奇是一类非常特别的诗人。可以说,他们是真正的创造者,他们的想象力是根据他们多方面的技能而发展起来的。因为他的灵感不单单只在《玛纳斯》中体现,在其他主题上也能进行演唱。萨恩拜曾被要求用及其抒情的即兴创作来吸引听众。萨雅克拜则出版了十多本书,除了《玛纳斯》史诗唱本之外,他的创作还包括童话故事、回忆录和诗歌。其诗歌的主题有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的,有也冬季游击战争期间的真实写照,他自愿去写这些,还创作了《喀拉毛勒朵》(Kara-moldo)。这首诗在我看来是吉尔吉斯斯坦最好的诗歌之一,但除了有关《玛纳斯》的研究外,玛纳斯奇的这类作品不在我们关注的范畴。

但内容越丰富,表演技巧就越要随之提高。所以玛纳斯奇的表演水平与他的诗歌创作水平相当。反过来说,他的艺术水平不仅表现在他作为玛纳斯奇的表演水准上,还表现在他诗歌的深度和广度上。这些也就是我们的史诗演唱大师萨雅克拜所具备的。当他们讲述相关问题时,会说有许多比他们更杰出的玛纳斯奇,你必须承认这一点。对他原创性的作品进行分析,这样的技能应该有它牢固的传统做后盾,并且有可以学习的“学校”和一些非常杰出的大师作为导师来引导他。无论是谁去看萨雅克拜的表演,即使是不懂吉尔吉斯语的人也会非常兴奋!我有许多次在那里做过翻译,人们经常要求我给他们做简短的解释,以避免影响他们观看。当代玛纳斯奇,如曼拜特、顿卡乃、夏拜、伊萨等,他们的史诗演唱只限定在那些主要章节、主要旋律和节奏方面(这些都有记录资料为证)。

我们举个例子,听不懂吉尔吉斯语的听众,通过玛纳斯奇的演唱只能看懂他们情绪的转变和文本的核心内容,而对玛纳斯奇的表演本身感觉却没那么深刻。但是,萨雅克拜却凭借自己高超的天赋和才华深化和丰富了史诗文本内容。他演唱时,仿佛他在与神灵对话,仿佛他是在参与一场宏大奇幻的梦,仿佛听到了梦中英雄们的对话,并与他们一起经历和体验所有磨难。他运用的各种复杂而多变的声调旋律,语调节奏,让人难以琢磨在奔流的演唱中这些变化是如何形成和掌控的?声音所有的细微变化,以及附加的那些手势的动作都造就了萨雅克拜本身的强烈艺术气场,他的每一个动作似乎都在讲述。他讲述的一切都能让你完全信服,描述的那些紧张事件都能让你与他一起感到不安,就好像那些事情与你直接相连,让你全程兴奋。即使突然传来了轰鸣的马达声也很难让人分散注意力:一位头发苍白的老人,越来越鼓舞人,就好像他完全不是一位耄耋老者,竟能持续带你走入激动人心的视觉飨宴。

萨雅克拜是一位热衷于追求戏剧性和悲剧性的艺术家,从他的表演可以看出:即便是那些常常是盛宴片段的画面或者带着金雕外出狩猎,那种紧张的氛围和力量的博弈所产生的强大效果一直存在。而当演述那些充满悲伤色彩的折磨灵魂的故事时,你就会看到最高形式的艺术效果。试问你有没有听过沙里雅宾在波利斯·古德诺夫伴奏下的演唱,还有米勒、沙列里、奥立克、伊万或者是马里奥在《奥塞罗》等歌剧中的表演?是的,这些都是两种不同的历史性杰作。但是,他们与萨雅克拜的艺术一样,都是高超的艺术,它们只是以不同的形式表现出了人类的梦想而已。

就我个人而言,萨雅克拜在表达人类灵魂与命运抗争的题材时,完全可以站在最伟大的艺术家行列中。

当他以极快的速度去描绘那些一个接一个的历史画面时,他对我而言似乎就是本民族漫长历史的见证人,他急于详细地讲述这些历史,那些史诗中的影像和画面,而在我看来都是历史延续下来的,并沿着漫长的道路和岁月的流逝,奔向我们并奔向未来......

这样强烈的艺术本质能丰富他的技艺是不言而喻的,可以说他全面张扬了自己的世界观。他的本性可能会随着时代的发展,观众的变化而升华。而玛纳斯奇在听众面前即兴创作表演时,也会受到现场听众的启发而纠正一些缺点,这些观众对他们而言,有着直接的创作意义(萨雅克拜的确如此,他在无线电录音棚里时,根本无法开口演唱,我们不得不安排一些听众坐在他面前。这样,从录音设备中听写的史诗文本的质量有明显下降,没有听众在场时,他的即兴创作也会受到一定的抑制。你能理解大师的困惑,因为大家知道,他渴望表演,他表示必须面对观众)。

毫无疑问,萨雅克拜在犹如暴风雨动荡的历史过程中的经历:1916年的起义,革命和世界大战等历史事件以及往后的人生起伏对艺术家产生了许多影响,注定了他的特殊生命轨迹。但同时这也使他拥有了更加广泛的听众。在反对阔勒恰克和阿尼阔夫的游行中,萨雅克拜就站在热情的听众中间:

“喂!萨雅克拜!请激励我们的灵魂并驱散我们的疲倦吧!我的同志对我这样说”,他回忆说。“你演唱的《玛纳斯》仿佛给了战士们勇气。他们已经做好准备冲向敌人并击溃他们。说吧!萨雅克拜!请不要停歇!”在两次世界大战的严峻历史氛围中,这样的表演在士兵中激发起了他们的战斗热情和对胜利的渴望,这对于青年玛纳斯奇的创作也很重要!随后,高山出现在了苏联的建设热情中,在那里出现了成千上万种全新的生活方式,而萨雅克拜的歌声也同沸腾的发展同步从这里出发走向世界,在村庄间回响。受过教育的观众数量在与日俱增,装修华丽的俱乐部和剧院拔地而起,来自各地说着不同语言的观众逐年增多。随后,在大剧院召开的两个国际科学大会上,听众们表示了对萨雅克拜的高度称赞。现代化的世界出现在他面前,成千的观众聚集在这里,带着最高层级的文化瑰宝,聆听着他的演唱。他的全部才能怎么可能展现不出来,受到全场观众的欢迎呢?!在这样的情势下,他怎么可能不会融入自己的新观点,用他那浑厚的唱调,创作出更加美妙的史诗变体呢?你可以在萨雅克拜的唱本中发现更加强烈的英雄主义精神,更加饱满的情感与强烈的戏剧性,会发现明确的反宗教的态度以及对女性形象的极大提升和赞美。正是因为上述各种因素都在萨雅克拜的史诗演唱艺术上印上了深深的烙印,所以才会点亮人们的内心,赢得别人赞赏。

六、故事讲述者的技艺与当代生活

这种令人兴奋的表演技巧,也许是《玛纳斯》最具吸引力的特点之一。一般来说,口头表演艺术是自然地表达人类灵魂的,并且也是最受欢迎的方式。诚然,无论史诗演唱者的技艺与现代声乐技术有多高超,各地的观众还是最在意复杂演唱所表达的文本本身。无论是史诗演唱还是表演,其中都必须具有明确的戏剧性情节。总的来说,艺术家们多多少少都在其演唱中添加了一些自己的情感体验与对英雄的表述。虽然讲故事是一种特殊的现象,但是玛纳斯奇的口头表达作为一种系统的艺术表达形式,却具有自己的优势:虽然失去了艺术表演的宏大性,但实际上它却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艺术家本人的整体技能上,这就是为什么它能够将复杂的内容简单而鲜活地传递给别人。这些可能都不一定能给现代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或者完全满足他们的意愿,因为他们渴望更具有经济效益的形式。如果新的艺术形式,除了传递给我们明确的内容外,还具有强大的展现形式的话,那么玛纳斯奇的歌唱就会以他们的表现力激发我们。

也许,艺术家可以在萨雅克拜的创作中找到许多积极有益的东西。你不能忽视他对整体内容的把握、呈现及个人特殊感觉的巧妙结合,你也不能否认他对艺术的真诚和原初的亲近感。

也许,这种史诗故事演述的形式本身也充满了重新改变的可能性。戏剧演员在整部剧的演技和个人表演,诗歌、讽刺剧等都这里一直存在着。

作曲家们能否会创作出一种新的戏剧表演类型来满足这种表演形式,提醒大家记住史诗演唱者表演,回应那些即将面对的新的需求,并充分考虑到所有声乐艺术的史诗演唱?作曲家G.斯维里多夫(G.Sviridov)曾说:“也许所有这类形式,民族文化的发展进程自然地会导致一些流派,其他形式的产生,甚至是那些尚未形成的流派。旋律,和声,节奏和那些特殊的乐器,所有的这些,在谈论正在发展的复杂的民族主题时,都不能被我们排除在考虑之外……”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人们都在寻求这样简洁明了的形式,例如:歌剧创作家B.布里坦(B.Britten)曾有过这样的尝试,将演唱人数压缩至12人,将乐器控制在7-12个以内。

无论如何,轻视史诗演述人技能是不可原谅的,因为这样会轻率地认为《玛纳斯》的表演会随着大师的离去而逐渐衰落成为明日黄花。当然,我们也不必太过高估或过于夸大我们对于这些表演的期许,因为现代生活中书写、影视文化以及丰富的精神文化以其他方式吸引和提升人们的注意力,所以一定要重视口头演述的形式,一定不要是诗人源源不断地创作史诗唱本,而应该随时随地让这种即兴创作得到延续。新的玛纳斯奇是史诗唯一有天赋的表演者,传承着或多或少已经被大家熟知的宏大唱本资料。但这一切只不过是主观规律,现实生活比这复杂,比这残酷,它要求我们随时随地利用机会思考未来。

如果生活需要多种多样的形式并不断地改变旧的生活的话,他就会选择其他方式,允许即兴的史诗文本创作(根据特定的变体,当然,在其他作品中,用其他的才能)。一般来说,艺术做为人们对现实经历的表达,根据其性质,它常常倾向于最真诚的表达方式,这就是为什么即兴表演总是以某种方式存在,并总是在现代表演技巧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的原因。显然,现代的任何表演技能,除了即兴表演之外,都需要强烈的实践训练。首先,你需要打出草稿,因为它是你发挥想象力、表达情绪和思想的基础,也通常最终成为完整作品(如音乐库与诗歌的关键词,图像与绘画练习等等)。这就是为什么艺术家和观众会一直对即兴创作感兴趣的原因。在这里无需在反反复复地罗列音乐家、受欢迎的演员、画家甚至诗人都会在现场对观众提出的主题进行即兴发挥。音乐演奏团,在演奏时会根据人们提出的议题或旋律即兴创作出作品!毫无疑问,我们很多年轻的史诗歌手们展现出了与传统玛纳斯奇一样的能力,在这里给大家举个例子。

20岁的艾散汗·居玛纳利耶夫(Asankan Jumanaliev)在节日活动上表演过史诗许多次(他是俄罗斯国籍,但出生于吉尔吉斯斯坦并在此地接受了教育),他长期以来的唯一希望就是能够亲眼见到萨雅克拜。他给我写信说:“当你把我介绍给萨雅克拜大师之后,我每天都活在巨大的兴奋之中。”

最后,这场会面如期而至,萨雅克拜首先问到:“他是用自己的方式重复别人的话语呢,还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演唱?”当我们还在思考如何回答(关于艾散汗的即兴创作与他自己的唱本内容)时,这位老人他自己开始回答了。他告诉了我们关于他在上述奥尔托拓海附近发生的那些经历,以及他曾亲眼见到乔伊凯、阿克勒别克、萨恩拜等。这些事件显然是为了肯定和彰显艾散汗而说的,萨雅克拜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于是,他提出让艾散汗也谈谈他自己的经历。

他说:“在我的童年时期,我喜欢坐在老人身边听他们讲故事,尤其是我的祖父知道很多故事,那些老人们说,他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很会讲故事的人。他讲述的时候有时会使用诗歌,唱出一些来自《玛纳斯》的片段,我的心灵彻底被迷住了。我梦想着如果我也成为玛纳斯奇会有多好,这样这些老人也会这样入迷地听我讲故事了!我祖父讲的《玛纳斯》的故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我在剧场里表演过这些故事。我8岁后去了山上,在那里牧羊,那样空旷的环境下激发了我的想象力,并且《玛纳斯》实在太吸引我了,我就跑去村庄买了书。但是很奇怪的是,我根本记不住书上的文本,我读了一遍又一遍,但我却根本记不住……夏天结束的时候我回到了村庄。有一次大人们吩咐我们小孩子们去给玉米地浇水。我躺在小溪边正在休息,双腿在水中晃荡。突然间,一阵强风袭来发出了一阵响声。随后我听到了马蹄的哒哒声。然后出现了一些其他声音,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办法说出那是什么声音,但是这些声音在不断增大。突然这个声音迅速地说:‘喀拉汗!喀拉汗!喀拉汗!喂!英雄啊!英雄啊!你要演述那个人……要演述那个人!演述……’然后他喊:‘玛纳斯!玛纳斯!玛纳斯!阿勒曼别特!阿勒曼别特!楚瓦克!楚瓦克!色尔哈克!托什图克!加木格尔奇!’,就是这样,我听到了玛纳斯所有其他兄弟的名字。喧哗声越来越大,我觉得马蹄随时会碾过我身上,我从溪边跳下水,钻进水里后,我发现这真的不是梦,因为我当时真的没有睡觉。但我什么都没看清,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些声音……”这一刻萨雅克拜打断他的话说道:“是的,小伙子!讲述《玛纳斯》是你的命运,这是你的命运……”

我可以看得出来,萨雅克拜从他说话的方式与眼神当中感受到了艾散汗的天赋,就像每一个大师都能在细微的细节处感知到一个人是否与他心灵相通一样。

“只是你必须要演唱,不能重复别人。”他继续说道:“并且你必须演唱特定的一个部分:比如关于玛纳斯的,或者关于卡妮凯的,当然也可以是阿勒曼别特的部分……”

然后,萨雅克拜开始让他记住每一个部分的独立情节与英雄的故事:关于敌人如何摧毁吉尔吉斯人的生活,关于阿勒曼别特在塔勒乔库山岗上发生的故事,关于色尔哈克的故事,关于卡妮凯的命运等等。“别忘了说说这些!”他对很多细节也加以提醒。这些部分是萨雅克拜曾赋予情感地亲自创作和表演过的。

艾散汗屏住呼吸倾听着……

有许多这样的青年,例如老师、学生、工人等等,当你对玛纳斯奇有了一些了解,你就不会对他们对《玛纳斯》史诗的痴迷感到奇怪。仅有5岁的素散契克也拜访了萨雅克拜,但他并不是什么玛纳斯奇大家的孙子:素散契克的祖父和祖母都是典型的城市知识分子,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年轻的工程师。这个小男孩是看着电视长大的。但他能一整天认真聆听《玛纳斯》史诗,而且对史诗的每一个部分还能重复吟诵。他的来访感动了萨雅克拜。

那你会问,难道现在只有萨雅克拜的史诗演唱技能才让《玛纳斯》产生一定的吸引力吗?不可争辩的是,史诗如此受欢迎有大部分功劳归功于他的非凡才能。但也不能不承认,史诗本身的一些传统内涵所具有的魅力。

无论如何,我们可以在此重复穆哈塔尔·阿乌埃佐夫在哈萨克斯坦大学召开的会议上站在萨雅克拜旁所说的话。在对学生们的演讲中,这位作家对那些怀着敬畏的心情观看玛纳斯奇的学生们说道:

“我们敬爱的客人是当今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之一。我们可能不会再遇到第二个大师了,他便是那最后一个莫西干人。认真听他演唱,记住他的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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