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会议”相关问题新探

2020-11-30 17:48王建国
苏区研究 2020年3期
关键词:中革军委黎平纵队

王建国

提要:“通道会议”不是一次会议,而是一系列会议的统称。洛、毛碰头会是系列会议的序幕。在流源会议上,军事将领初步形成“转兵”共识;在芙蓉会议上,中央政治局正式作出“转兵”的战略性抉择。在播阳会议上,中革军委决定对有关部队编制进行大幅度调整。有证据表明,毛泽东当时提出的是“插向滇东”“创建黔滇川边苏区”的战略构想。作为通晓云贵川情况的卓越军事家,朱德对毛泽东战略构想提出了进一步完善的建议。在“通道会议”期间,尽管发生了激烈争论,但毛泽东的主张第一次在中央决策层面发挥主导作用。

关于“通道会议”,《中国共产党历史重要会议辞典》(下称《辞典》)这样写道:“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简称中革军委)于1934年12月12日在湖南通道县城召开紧急会议。博古、朱德、周恩来、张闻天、毛泽东、王稼祥和李德等七人参加。”(1)张启华:《中国共产党历史重要会议辞典》,中共党史出版社、党建读物出版社2019年版,第44页。但实际上,“是否召开过通道会议、通道会议召开的时间地点、会议的性质、参会人员、通道会议与黎平会议的关系以及通道会议的历史地位……上述问题均未形成一致的观点”(2)宋寅桂:《红军长征路上的重要节点——通道会议研究综述》,《湖南社会科学》2016年第6期,第200页。。笔者一直关注“通道会议”,对会议有关问题反复推敲,现就多年思考所得进行陈述,不当之处,敬请方家批评指正。

一、“通道会议”应该是一系列会议的统称

最早对“通道会议”真实性进行求证的是中国革命博物馆。1971年7月,邓颖超这样对该馆人员说:“上次你们提的问题,回去我问了恩来同志,在长征途中是否开过黎平会议和通道会议?恩来同志讲是有,开过黎平和通道会议。因为他非常忙,时间很少,也没多讲。”(3)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陈列部:《邓颖超同志关于通道会议问题询问周恩来同志后的答复》(1977年11月28日),中共通道侗族自治县党史办编:《红军长征过通道》,内部发行,1986年版,第65页。1984年4月18日,陪同索尔兹伯里沿红军长征路线考察的秦兴汉在日记中写道:“上午,在贵阳召开座谈会……介绍说,1934年12月1日在通道开会。邓颖超同志问过周总理,肯定有这样的会议,是在通道县境,不是在县城,是在一个老百姓家里开的。当时,这家人正举行婚事,那是个临时会议,是个紧急军委会议,是解决军事方向问题。”(4)《采访红军长征日记》,秦兴汉:《让世界都知道红军长征——陪同索尔兹伯里踏访长征路》,解放军出版社2008年版,第21页。按:引文中的日期应当为1934年12月10日。索尔兹伯里在《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中特地予以说明:“党史学家孙日昆认为,会议是在12月份头十天也许在10日这一天举行的。周恩来关于此事的回忆就是他提供的。是周的遗孀邓颖超转告他的(孙日昆:1984年4月18日采访)。”(5)[美]哈里森·索尔兹伯里著,过家鼎、程镇球、张援远译:《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解放军出版社2007年版,第394页。由此看来,周恩来后来又相对具体地和邓颖超谈过“通道会议”。既然得到了周恩来的确认,“通道会议”的真实性自然也就无需怀疑。

由于周恩来语焉不详,李德在《中国纪事》中的叙述就显得弥足珍贵。也许正因如此,《毛泽东年谱》才会将《中国纪事》中的相关内容全部录入。可是,李德只是说,“在到达黎平之前,我们举行了一次‘飞行会议’,会上讨论了以后的作战方案”(6)[德]奥托·布劳恩著,李逵六等译:《中国纪事(1932—1939)》,现代史料编刊社1980年版,第124页。,根本没有提及会议召开的时间和具体地点。由于没有任何会议记录,当事人的回忆又少之又少,所以有关部门试图通过民间调查来求得真相。毫无疑问,各部门调查所得肯定众说纷纭,相互矛盾。关于通道会议的地址就有通道老县城(今通道县县溪镇)、绥宁的芙蓉(今通道县芙蓉镇)、通道县流源(今通道县万佛山镇流源村)、牙屯堡(今流源县牙屯堡镇)外寨村和播阳(今通道县播阳镇)等多种说法。也许正因为如此,《红军长征史》才会这样含糊其辞地写道:“12月12日,中央几个负责人在通道县境内召开了非常会议。”(7)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红军长征史》,中共党史出版社2017年版,第71页。实际上回避了会议的地址和性质问题。《辞典》之所以采用通道县城的说法,其依据实际是:“根据通道县委的调查材料……中央纵队于十一日进入通道县城。毛泽东同志住城边一家染匠铺里,博古、李德与伍修权(秘书兼翻译)等人住书院(今县溪完小)。这样,当时中央纵队的驻地在县城即可确定,通道会议召开的地点当为今县溪镇。”(8)康健文:《通道转兵的历史意义》,《贵州文史丛刊》1982年第1期,第6页。这种说法除了与周恩来的叙述相矛盾外,还直接被伍修权否定:“我和李德、博古、总理、朱总司令在中央一纵队。毛主席、张闻天、王稼祥在中央二纵队。一纵队是指挥机关,二纵队是随军行动的机构。我没有过县溪浮桥,所以,在通道老县城开会是不可能的。”(9)《伍修权同志谈通道会议》(1983年12月19日),中共湖南怀化地委党史办公室:《红军长征在怀化》,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7年版,第127页。毫无疑问,当事人周恩来和伍修权的叙述远比几经转述的间接“知情者”的回忆可靠。由此可见,《辞典》关于会议在通道县城举行的说法不能成立。

那么,还有其它多种说法该如何解释?陈云于1935年2—3月间在《遵义政治局扩大会议传达提纲》写道:“遵义政治局扩大会议的召集,是基于在湘南及通道的各种争论而由黎平政治局会议所决定的。”(10)《遵义政治局扩大会议传达提纲》(1935年2月或3月),《陈云文选》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6页。应该说,“湘南及通道的各种争论”主要是在会议上发生的。如果说陈云的说法不够明确的话,再请看周恩来1943年11月27日在延安政治局会议上的发言:“从湘桂黔交界处,毛主席、稼祥、洛甫即批评军事路线,一路开会争论。从老山界到黎平,在黎平争论尤其激烈。”(11)周恩来:《在延安中央政治局会议上的发言》(1943年11月27日),遵义会议纪念馆编:《遵义会议资料汇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09年版,第56页。周恩来明确强调“从老山界到黎平”“一路开会争论”,显然是强调开了好多次会议。依据周恩来和陈云的叙述,结合其他史料和田野调查资料,笔者发现“通道会议”实际上是一系列会议而不是一次会议。那么,如何理解李德所强调的“我们举行了一次‘飞行会议’”?合理的解释是李德只参加了最终决定“转兵”的那次会议。如果认识到“通道会议”实际上是一些列会议的统称,许多难以理解的问题也就可以得到比较合理地解释了。

二、军事将领形成“转兵”共识的流源会议

在《关于通道转兵一些情况回忆》中,罗明写道:“我到毛主席的住地(像学校、也像教堂,不像住家房舍)后……毛主席和洛甫同志在大厅里面谈话……洛甫同志……如实地摆出了当前的困难情况……听到毛主席讲话……无论如何不能照原计划去湘西与二、六军团会合了,因为敌人已经调集了三、四十万兵力,部署在我们前进的道路上企图消灭我们。我主张现在应坚决向敌人兵力比较薄弱的贵州前进。”(12)罗明:《毛主席和张闻天的一次谈话》,遵义会议纪念馆编:《遵义会议前后红军政治工作资料选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0年版,第222—223页。《罗明回忆录》这样写道:“我们红军在通道县休整……我去看望毛泽东同志,适值洛甫同志与他谈话……毛泽东听后很镇定地说……现在应改变计划,不要去湘西与红二、六军团会合,因为敌人已调集三四十万兵力准备消灭我们。我们应坚决改向敌人比较薄弱的贵州进军,否则后果难以设想……过了3日,红军就攻占黎平。”(13)《罗明回忆录》,福建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67页。罗明的两次回忆相互补充,比较清晰地重构了毛泽东与张闻天交流的场景:张闻天向毛泽东通报有关情况,毛泽东提出了自己的个人见解。鉴于两人根本无权做出任何决定,这次“以互通情况为主要内容的短会”,只能称作“碰头会”(14)李行健主编:《现代汉语规范词典》,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语文出版社2004年版,第987页。。然而,正是在这次与张闻天交流的过程中,毛泽东明确提出了自己的战略构想。鉴于红军占领黎平的时间是12月15日,可以推断:张闻天主动找毛泽东通报情况,探寻破解之法应该是在12月11日。论者大多把这次碰头会看作一个无关紧要的历史细节,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的《毛泽东传》《毛泽东年谱》都没有提及。其实,正是张闻天与毛泽东这次“私下进行”的碰头会拉开了通道系列会议的序幕。

关于“通道会议”,毛泽东警卫班战士吴吉清这样介绍:“过了湘江以后……一天晚上,在一个寨子,又不像庙的屋子里,主席、总理、总司令、刘总参谋长,还有几个人我不认识,在一起开会,提了一个马灯看地图,我正在屋子前面守卫,会议时间不长,我没有看见外国人参加……”(15)李仲凡:《“通道转兵”和“通道会议”》,《红军长征在怀化》,第186页。吴吉清对会址的描绘与罗明的说法相似,应该是在毛泽东住处。由此推断,会议是在毛泽东与张闻天会谈的当天晚上进行的。值得注意的是,吴吉清除强调“没有看见外国人参加”,还特地说明“还有几个人我不认识”,而没有提及张闻天、王稼祥、博古。在回忆录中,吴吉清再次强调:“红军在行军到湖南通道时,时局已相当危急。在这危急关头,毛主席、朱总司令和周副主席、刘伯承总参谋长等,在行军中研究了情况。主席建议放弃与二、六军团会合的计划,改向敌人力量薄弱的地方——贵州前进。”(16)吴吉清:《在毛主席身边的日子里》,中央文献出版社2007年版,第175页。同样没有提及张闻天、王稼祥、博古和李德。“通道会议”召开时,吴吉清年仅25岁,正是记忆力最佳的时段,他对这件事的记忆应该比较可靠。那么,吴吉清的说法为什么与李德的《中国纪事》有这么大的差异?合理的解释是吴吉清所记录的并不是李德笔下的“飞行会议”。

弄清楚会议前的细节,有助于理解李德等人没有参加会议的缘由。时任李德翻译的王智涛写道:强渡湘江之前,“毛泽东的具体主张是:红军不能西渡湘江,而是留在湘南……周恩来说,李德对毛泽东成见太深,凡是毛提的意见,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不出周恩来所料,当毛泽东提出自己的建议时,李德对毛泽东吼道:“毛泽东同志,这是中央制定的,经共产国际批准的战略方针。对此,你是清楚的。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中央和共产国际挑战?为什么你总是在背地里,今天窜通这个,明天窜通那个,专门针对我们三人团?你要是再这么搞下去,我们就不得不对你执行纪律了。”(17)《从共产国际归来的军事教官——王智涛回忆录》,军事科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128页。毫无疑问,毛泽东西进贵州的主张必将遭到李德、博古的强烈反对。在这种情况下,先召集朱德、刘伯承等军事将领开会以统一认识,自然成为周恩来的明智选择。可以肯定,吴吉清所不认识的几个人应该是临时召集的军事指挥员。至于张闻天、王稼祥没有参加会议,显然是为了堵博古、李德之口。

学术界大多认为“通道会议”不可能在流源举行。理由是:博古、李德、周恩来、朱德在中央一纵队,毛泽东、张闻天、王稼祥在中央二纵队。实际情况如何?请看《伍云甫日记》:12月11日,“队伍7时自平等出发……17时左右到流源宿营。”(18)《伍云甫日记》,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编:《红军长征纪实丛书·日记卷》第2册,中共党史出版社2016年版,第699页。伍云甫是中革军委三局副局长,一直跟随中革军委行动。这说明12月11日晚周恩来、朱德、博古、李德都在流源。请看《长征大事记》:“11日……军委(中央)二纵队到辰口。”(19)陆定一:《长征大事记》,《红军长征纪实丛书·日记卷》第1册,第34—35页。由此看来,毛泽东等人应该在辰口。不过,从李德指责毛泽东“不顾行军的纪律,一会儿呆在这个军团,一会儿呆在那个军团,目的无非是劝诱军团和师的指挥员和政委接受他的思想”(20)[德]奥托·布劳恩著,李逵六等译:《中国纪事(1932—1939)》,第119页。来看,无法排除毛泽东在流源的可能性。关于毛泽东的行踪,笔者最终在《彭绍辉日记》中找到了可靠的证据:12月11日,“我师今日受领掩护‘红星纵队’的任务。上午‘红星纵队’在龙坪未动,下午尾‘红星纵队’行进,‘红星纵队’到流源宿营。”12月12日,“部队上午7时准备出发,因‘红星纵队’未过完,我师也未动。朱、周、博、洛、毛同志也随‘红星纵队’在此通过。”(21)《彭绍辉日记》,《红军长征纪实丛书·日记卷》第1册,第322页。彭绍辉时任少共国际师师长,当时担任“红星纵队”即中共一纵队的掩护任务。既然彭绍辉12月12日早晨在流源亲眼看到毛泽东、张闻天和周恩来、朱德在一起,那么就可以断定在前一天晚上他们召开过一次重要会议。

在流源召开过军事将领会议的一个有力证据是朱德12月11日18时半给林彪、聂荣臻发出的电令:“我一军团主力及九军团,明十二日应集结在通道及其附近地域,向靖县、绥宁方向派出侦察,向城步方向警戒……一军团应另派不大于一团兵力的侦察部队,并带电台前出至崖鹰坡,向新厂、马路口侦察入黔的道路……执行情形电告。”(22)《朱德令一、九军团集结通道》(1934年12月11日),《红军长征过通道》,第35页。从电令中可以看出,朱德事实上已经着手西进贵州的军事部署。流源会议时间不长,应该在晚上6时半之前结束。可见,毛泽东与军事将领之间的沟通是比较顺利的。由于改变共产国际批准的行军路线必须经过中央政治局开会讨论,所以这个重要命令最终以朱德个人名义发出。换言之,在流源会议并没有正式作出“转兵”的决定。

三、中央政治局正式决定“转兵”的芙蓉会议

流源会议刚刚结束,国民党追剿军第一纵队司令刘建绪就发出电令:“务期歼匪于湘、黔边境……部署如次:1.着第一路陶司令所部,除以一部赶筑绥宁大道封锁干线堵匪北窜外,迅以主力向临口、通道方向觅匪截剿。2.着第四路李司令所部,迅速进驻遂宁,策应第一路截剿。3.着第五路李司令所部,迅即进驻长铺子待命。4.着刘代旅长所部,除留团队守备城步外,迅向岩寨、木路口尾匪追剿。但到岩寨后,须派团队向长安营方面警戒。5.着何主任所部由长铺子经黄桑坪,向木路口、石壁道上截击……真戌参。”(23)《刘建绪关于务期消灭中央红军于湘黔边境给李云杰、李韫珩、陶广等的命令》(1934年12月1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红军长征(参考资料)》,解放军出版社1992年版,第154—155页。“真”,韵目代日,指“11日”。“戌”地支代时,指“19时—21时”。不料,刘建绪的这份绝密电报被中革军委二局截获并于12日凌晨成功破译。(24)曾希圣传编纂委员会:《曾希圣传》,中共党史出版社2004年版,第79—80页。电令的破译证实流源会议的抉择完全正确。12日6时,朱德电令林彪、聂荣臻等将领:“甲:我军西进路线一军团应经崖鹰坡、新厂、马路口入黔,三军团应经团头、播阳入黔,望以此分界线自定前进路线。乙:在目前湘敌向我追来条件下,一军团应稍集结,不宜过于分散不利作战。丙:你们行动仍应遵昨日十八时半电令执行。”(25)《我一、三军团入黔路线得注意集结兵力》(1934年12月12日),《红军长征过通道》,第38页。不难看出,朱德实际上已经向主要将领下达了西进贵州的动员令。

据《伍云甫日记》记载:12月12日,“大队伍6时出发,余守候一分队发‘5393’、‘5413’、‘5458’等台电报,下午到达芙蓉宿营。”(26)《伍云甫日记》,《红军长征纪实丛书·日记卷》第2册,第699页。陆定一《长征大事记》这样记载:“九军团进到通道县城。军委二纵队到芙蓉市附近。野战军司令部到芙蓉。”(27)陆定一:《长征大事记》,《红军长征纪实丛书·日记卷》第1册,第35页。在行军过程中,各部队加紧进行西进贵州的准备工作。担任红九军团供给部部长的赵镕在12日日记中写道:“军团政治部今天发出通知,要全军团干部研究黔敌二十五军的情况,对贵州省的政治、经济、地理、人口分布、天然气候和各地出产情况以及当地人民的风俗习惯等等进行调查。估计部队要向西进入贵州省境了。”(28)赵镕:《长征日记》,《红军长征纪实丛书·日记卷》第2册,第432页。在13日的日记中,赵镕又这样补记:“昨天下午我到军团司令部、政治部汇报有关调查黔省情况的具体执行办法时,听说中央同志对与二、六军团会合的军事策略可能有改变。”(29)赵镕:《长征日记》,《红军长征纪实丛书·日记卷》第2册,第433页。

部队一到芙蓉,就紧急召开了李德所说的“飞行会议”,并发生了激烈的争论。李德这样写道:“在谈到原来的计划时,我提请大家考虑:是否可以让那些在平行线上追击我们的或向西面战略要地急赶的周(浑元)部和其他敌军超过我们,我们自己在他们背后转向北方,与二军团建立联系。我们依靠二军团的根据地,再加上贺龙和肖克的部队,就可以在广阔的区域向敌人进攻,并在湘黔川三省交界的三角地带创建一大片苏区。”李德愤愤地告诉世人:“毛泽东又粗暴地拒绝了这个建议,坚持继续向西进军,进入贵州内地。这次他不仅得到洛甫、王稼祥的支持,而且还得到了当时就准备转向‘中央三人小组’一边的周恩来的支持。”(30)[德]奥托·布劳恩著,李逵六等译:《中国纪事(1932—1939)》,第124页。几十年后,李德还强调“粗暴地拒绝”,一来说明当时的争论十分激烈,二来说明李德对自己方案被否决耿耿于怀。不过,李德无奈地承认毛泽东的主张得到了大家的认同。最叫他难以忍受的是,连一向支持他的博古态度也发生了改变:“博古认为,从贵州出发可以一直向北,在那里才真正有可能遇到很小的抵抗。”(31)[德]奥托·布劳恩著,李逵六等译:《中国纪事(1932—1939)》,第125页。博古态度的改变与刘建绪电令的破译有关。正因为如此,毛泽东才会对曾希圣说:“没有你的情报,博古可能只会‘博古’不会‘通今’,不会同意改变行军方向。不去贵州,何谈遵义,遑论遵义会议了。进军贵州,你是出了大力的。”(32)苏振拦、夏明星:《曾希圣:隐蔽战线上的传奇英杰》,《党史博览》2007年第11期,第50页。

12日19时半,中革军委给各军团、纵队首长下达了“万万火急”(33)《军委关于我军十三日西进及进占黎平的部署》(1934年12月12日),《红军长征过通道》,第38页。的命令:“我军明十三号继续西进的部署如下:1.一军团第二师及九军团,应前进至新厂、崖鹰坡、溶洞地域,向靖县派出警戒,向白(马)路口及黎平方向派出侦察部队。其第一师,如今日已抵洪洲司,则应相机进占黎平……2.三军团以迅速脱离桂敌之目的,明日应以主力进至平(牙)屯堡、团头、头所地域……3.军委一、二纵队拟进至播阳所以北地域。4.五、八军团应赶进至土溪、元心园地域……告军团依实际情况得变更其前进位置,但须严格的遵守前进的主要路线及其分界线,以免障碍运动,并将部署电告。”(34)《军委关于我军十三日西进及进占黎平的部署》(1934年12月12日),《红军长征过通道》,第39页。该电令的下达,标志着中央红军迈开了战略性“转兵”的第一步。由此可见,通道系列会议中最重要的一场就是在芙蓉进行的。有学者认为,“芙蓉或芙蓉里当时属绥宁管辖,解放后才划归通道。如果会议是在这里召开的,就应该叫做芙蓉会议,并注明芙蓉原属绥宁、现属通道,而不应该叫做通道会议。”(35)郭德宏:《通道会议会址考证》,《中共党史研究》1994年第4期,第62页。其实,这个问题很好解释。其一,芙蓉会议只是系列会议中的一次。其二,芙蓉只是中央红军长征路过的众多集镇之一,红军不可能也没有必要把自己经过的每个集镇的归属都搞得十分清楚。再说,仅凭芙蓉当时不属于通道管辖就否定曾经在此召开过会议,显然证据不足。

如前所述,《辞典》强调决定“转兵”会议是“中革军委……紧急会议”。实际情况究竟如何?由于疏忽,张耀祠两次对毛泽东有关回忆的记录不够一致。《张耀祠回忆毛泽东》这样记录:“他们在湖南通道召开了中央(革)军委会……请我去参加会议。”(36)《张耀祠回忆毛泽东》,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6年版,第10页。在其它场合,张耀祠又这样转述:“那个时候,中央政治局开会。在会上,李德、博古仍主张按原定计划向湘鄂西方向行军。”(37)喻伟诚:《通道转兵:而今迈步从头越》,《新闻天地》2011年第6期,第47页。到底哪一种说法可靠?博古、张闻天、周恩来、毛泽东、朱德都是政治局委员,王稼祥是候补委员。同时,朱德、周恩来、王稼祥、博古、张闻天、毛泽东是中革军委委员。博古、周恩来、李德还是“中央三人团”成员,掌握中央最高军事指挥权。从与会者身份上看,这两种说法都讲得通。要弄清楚会议性质,我们还需要进一步考察。请看王智涛记载:“毛泽东……力主放弃北出湘西同贺龙、萧克所部会合的原定计划……他将此意见与张闻天、王稼祥商量后,由张闻天向周恩来提出召开中央政治局会议的建议。周恩来说,洛甫是政治局常委、毛泽东是政治局委员、王稼祥是政治局候补委员,他们三人有权建议召开会议,而且他们的意见我也赞同。现在是扭转危机关键时刻,趁敌人还没上来,我们抽空召开会议,统一认识,明确方向并做个决定,这样,有利于红军今后步调一致的行动。此时的博古已不完全信李德的,对执掌中央和红军的领导大权,也有些心灰意懒,就同意了。”(38)《从共产国际归来的军事教官——王智涛回忆录》,第134页。由此看来,这次会议应该是政治局会议。请看伍修权回忆:“在这危急关头,毛泽东同志向中央政治局提出建议……中央迫于形势,只得接受了这一正确建议,毛主席的意见被通过了。”(39)《伍修权将军自述》,辽宁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77页。再请看权威的“遵义会议决议”:“当红军到了湘黔边境,在当时不利的敌我情况下,却还是机械的要向二、六军团地区前进,而不知按照已经变化了情况来改变自己的行动方针……因政治局大多数同志的坚决反对而纠正了。”(40)《中共中央关于反对敌人五次“围剿”的总结的决议》(1935年2月8日),中国工农红军长征史料丛书编审委员会:《中国工农红军长征史料丛书·文献》第2册,解放军出版社2016年版,第18页。此外,会议的进程也提供了有价值的线索:朱德是中革军委主席,周恩来、王稼祥是副主席。如果是中革军委会议,主持并拿出主导意见的应该是朱德。实际上,主持会议并拿出主导意见的是周恩来。再说,改变“中央制定的,经共产国际批准的”的进军路线,显然超出了中革军委的权力范围,而应该由中共中央开会讨论决定。由此可见,芙蓉会议应该是中央政治局会议而不是中革军委会议。

四、中革军委决定部队编制调整及进军路线的播阳会议

针对“通道会议”会址可能是播阳的说法,伍修权明确强调:“在播阳开会也不可能,因为播阳离贵州很近,如果在播阳开转兵会议,时间上讲也迟了。”(41)《伍修权同志谈通道会议》(1983年12月19日),《红军长征在怀化》,第127页。笔者认为,伍修权所说如果在播阳召开“转兵会议”“时间上讲也迟了”是事实,但开一个全面落实“转兵”的军事部署会则是完全可能的。据跟随中革军委行动的伍云甫12月13日记载,“自芙蓉出发,经芦溪到播阳(所)。”(42)《伍云甫日记》,《红军长征纪实丛书·日记卷》第2册,第699页。从时间上来讲,在播阳开会也是具备条件的。此外,还有证据证明中革军委在播阳召开过一次重要会议。请看以下三个重要电令:

其一,中革军委12月13日20时下达了“关于红八军团并入红五军团的决定及其办法”。主要内容如下:“甲、军委决定八军团并入五军团,其办法如下:1.八军团全部人员除营以上干部外应编入十三师各团,为其作战部队……2.八军团之工兵连、排,补入十三师各团加强各工兵排……3.十三师师部取消,五军团司令部直辖十三师各团……4.五军团后方部,应依照军委四日电令立即缩小为师的编制……5.凡八军团及十三师师部下级指挥员及工作人员,应尽量编(入)作战部队……乙、刘伯承调回军委,陈伯钧为五军团参谋长,周、黄待改编完后即回军委,罗荣桓为五军团政治部主任,毕占云调回军委,马良骏留五军团为团长,其他军政人员除加强五军团各团外,余应送军委四局及总政。丙、五、八军团应利用行军中的间隙执行此电令中一切规定,限十八号前全部完成。首先须进行解释,并将结果电告和用书面报告军委。”(43)《朱德、周恩来、王稼祥关于红八军团并入红五军团的决定及其办法致董振堂等电》(1934年12月13日),《中国工农红军长征史料丛书·文献》第1册,第188—189页。

其二,中革军委紧接着下达了“关于取消第二纵队,合编第一、二纵队的命令”。主要内容如下:“军委决取消二纵队的组织,将一、二纵队合编为一个纵队,并规定其序列如下:第一梯队辖……第二梯队辖……第三梯队辖……三个梯队外,另以干部团、保卫团为独立的作战部队,归属军委纵队司令部直辖……军委纵队以刘伯承为司令员,叶剑英为副司令员,陈云为政委,钟伟剑为参谋长,纵队司令员、政委、参谋长均兼第一梯队司令员、政委、参谋长,第二梯队以何长工为司令员兼政委,第三梯队以罗迈为司令员兼政委……分编第二纵队限十五日进行完毕,并于十五日起以军委纵队名义直接指挥所属各部队。”(44)《中革军委关于取消第二纵队,合编第一、二纵队的命令》(1934年12月13日),《中国工农红军长征史料丛书·文献》第1册,第190—191页。

其三,中革军委13日21时半(45)《林彪、聂荣臻关于十三日继续西进的部署》(1934年12月13日),《红军长征在怀化》,第76页。下达了调整西进贵州部署的命令。主要内容如下:“我军以迅速脱离桂敌、西入贵州、寻求机动、以便转入北上的目的,明十四号部署如下:1.一军团主力应经马路口入黔,向黎平以北地域前进。对黎平方向派出侦察……2.九军团应经马路口入黔,向锦屏方向侦察前进,并有相机占领锦屏之任务……3.三军团主力应进播阳所地域,向林溪及来路严密警戒,其先头团应前进至洪州司马西地域……4.军委一、二纵队进至洪洲司、老地塘地域……5.五、八军团应进至深渡地域,向靖县、绥宁两方向警戒,并准备随十五师后入黔……”特地强调:“一、三、九军团在前进中如遭遇黔敌堵截,有突击和驱逐该敌以便西进之任务。”(46)《朱德令各军团十四日进入贵州的行动部署》(1934年12月13日),遵义会议纪念馆编:《遵义会议前后红军军事电文选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28—29页。

毫无疑问,将八军团并入五军团,将军委一、二纵队合并重组军委纵队,如此重大的决定必须由会议作出。如果决定在12日芙蓉会议上已经作出,上述命令就不可能拖到13日夜里才下达。由此看来,13日晚上在播阳曾经召开过有关部队合并重组的专门会议。与“转兵”必须经过中央政治局讨论决定不同,作出这样的决定应该属于中革军委的职权。再从电文中的“军委决定”“军委决”来看,在播阳召开的应该是由朱德主持的中革军委会议。从第三道命令看,这次会议上还具体讨论了红军主力部队14日进军贵州的战略部署问题。

五、毛泽东的战略构想是“插向滇东”“创建黔滇川边苏区”

关于毛泽东的战略构想,《辞典》这样写道:“毛泽东极力说服博古等主要领导人,建议放弃原定计划,改向敌人力量薄弱的贵州前进,到川黔边建立根据地。”(47)张启华:《中国共产党历史重要会议辞典》,第44页。《中国共产党历史》这样写道:“在这危急关头,毛泽东根据敌我双方的军事态势,建议中央红军放弃北上同红二、红六军团会合的原定计划,立即转向西,到敌人力量比较薄弱的贵州去开辟新的根据地。”(48)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历史》第1卷上,中共党史出版社2011年版,第385页。二者不同之处在于前者明确指出是“到川黔边建立根据地”,后者只是说在贵州开辟新的根据地。可是,近年来出现了一种新说法:“中央红军是从通道转北,还是先西行到黎平,再转北?这两种意见发生了争论。李德坚持要在通道转北,理由是没有必要绕道黎平,走黔东,这样要多走十天路程才能到湘鄂川根据地。毛泽东的意见走黎平再北上,理由是:‘通道转北,路虽然近了,但走的是直线北上,全在湘西边走,现在蒋介石已清楚我们要和贺龙会合,肯定会在这条必经之路上设封锁线,所以走这条路,吉凶难料。’”(49)秦福铨:《博古和毛泽东——及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领袖们》,大风出版社2009年版,第110页。作者秦福铨是博古的侄儿,从他强调“父亲……知道不少与博古有关的事情”(50)秦福铨:《博古和毛泽东——及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领袖们》,第2页。来看,这部分内容似乎来自博古的叙述。按照这种说法,毛泽东只是在如何向湘西前进的问题上与李德存在分歧。

其实,秦福铨的说法并不可靠。李德这样写道:“毛泽东……坚持继续向西进军,进入贵州内地……毛的建议被通过了。他乘此机会以谈话的方式第一次表达了他的想法,即应该放弃在长江以南同二军团一起建立苏区的意图,向四川进军,去和四军团(四方面军)会合。”(51)[德]奥托·布劳恩著,李逵六等译:《中国纪事(1932—1939)》,第124—125页。《康克清回忆录》这样写道:“他(毛泽东)在会上分析形势作出判断,提出改变红军原定北上湘西北同二、六军司令部会师的打算,避开敌人给红军设下的口袋阵,向西进入敌人兵力薄弱的贵州,争取红军有个喘息和整顿的时机,尔后再定行止。”(52)《康克清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1993年版,第131页。康克清是朱德夫人,她应该是从朱德口中得知会议上的情况。王智涛写道:“中央召开了‘通道会议’,改变红军立即北上湘西的方向,转兵立即西进黔东,但仍坚持要相机北上。这个决定仅仅是战术变化,并无改变战略,毛泽东很不满意,坚持要继续开会解决。”(53)《从共产国际归来的军事教官——王智涛回忆录》,第134—145页。无疑,毛泽东的有关回忆最有价值。1962年夏,毛泽东曾告诉张耀祠:“中央红军过了第四道封锁线之后,红军发生了行动方向问题。红军要到湘鄂西与贺龙会师?还是打到贵州去?……在会上,李德、博古仍主张按原定计划向湘鄂西方向进军。我当时就发言说:建议中央红军放弃与贺龙会师的计划,改变路线,不向湘鄂西挺进,而挥师向西,尔后向北进入贵州。贵州情况要好很多,因为黔军力量较弱,类似在广西走廊遭受两面夹击的可能性极小。所以在贵州有可能获得喘息的时间,一边整顿被打散的部队,研究今后的行动计划。而如果按原定路线前进,就会遇上蒋介石埋伏好了的二十万军队,一路上大山也多,我军就有被消灭的危险。”(54)《张耀祠回忆毛泽东》,第10—11页。可惜,毛泽东只是详细介绍了主张西进贵州的理由,却没有介绍进入贵州后的打算。

毛泽东的战略构想究竟是什么?笔者最终在萧锋12月13日的日记中找到了极为珍贵的记录:“在渠水河畔牙屯堡的一个祠堂里,我们又见到了周副主席,他今天显得特别高兴,连水也没顾上喝一口,就召集我团几个领导开会,亲自交待抢占黎平城的光荣任务。周副主席高兴地告诉我们,插向滇东的行动计划,是毛主席在通道会议上提出的。毛主席认为,在现在的条件下,要放弃在湘西同二、六军团会师的计划,改向敌人兵力比较薄弱的贵州北前进,力争在运动中打几个胜仗,创建黔滇川边苏区,扭转红军出征以来的被动局面。”(55)萧锋:《长征日记》,《红军长征纪实丛书·日记卷》第3册,第1065页。这是萧锋在芙蓉会议第二天的日记,而且是对周恩来亲口叙述的记录,其可靠性远非几十年后的回忆可比。这一来说明毛泽东的战略构想是“插向滇东……创建黔滇川边苏区”,二来说明周恩来对毛泽东的战略构想十分赞同。笔者将日记与黎平会议决议进行比对,发现日记中的叙述在黎平会议决议中得到了有力印证:“政治局认为新的根据地区应该是川黔边区地区,在最初应以遵义为中心之地区,在不利的条件下应该转移至遵义西北地区,但政治局认为深入黔西、黔西南及云南地区对我们是不利的,我们必须全力争取实现自己的战略决定,阻止敌驱迫我至前述地区之西南或更西。”(56)《中共中央政治局关于战略方针之决定(黎平会议)》(1934年12月18日),《中国工农红军长征史料丛书·文献》第1册,第197—198页。如果黎平会议前没有“插向滇东……创建黔滇川边苏区”的战略构想,决议中不可能出现“政治局认为深入黔西、黔西南及云南地区对我们是不利的”这样的论述。萧锋日记不仅使我们确认毛泽东在通道会议上提出放弃同二、六军团会师的计划,而且告诉我们毛泽东提出的并非众所周知的和四方面军会合的计划,而是“插向滇东……创建黔滇川边苏区”战略构想。

六、朱德可能认为毛泽东的战略构想需要完善

有部分学者认为,朱德没有参加过“通道会议”。《毛泽东年谱》写道:“王稼祥、张闻天和周恩来等多数人赞成毛泽东的主张,秦邦宪和李德仍主张北上与红二、红六军团会合。”(57)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年谱(1893—1949)》上,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第438—439页。没有提及朱德。无独有偶,《毛泽东传》同样没有提及朱德。不过,《朱德年谱》这样写道:“毛泽东从敌军重兵阻拦红军北上去湘西这一情况出发,建议放弃原定计划,改向西进,向敌人力量薄弱的贵州进军。朱德首先表示同意这一意见,接着周恩来、王稼祥、张闻天等多数同志也表示了赞成。”(58)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朱德年谱(新编本)》上,中央文献出版社2006年版,第438页。朱德究竟有没有参加会议?他对毛泽东战略构想究竟持何种态度?对此,我们有必要进行相应的考察。

早在12月9日,朱德就下达命令:“三军团……先头师或团应进至陇城,向长安堡及其以西通黎平道路侦察、警戒。”(59)《朱德关于我军十日行动部署致各军团、纵队电》(1934年12月9日),《遵义会议前后红军军事电文选编》,第14页。10日23时,朱德下达命令:“一军团主力及九军团应占通道及其东南与以南的地域,向绥宁、靖县两方派出侦察部队,向城步来路排除警戒;其先头部队(应)前进至崖鹰坡,向新厂、马路口侦察入黔的道路……(三军团)先头部队……侦察通播阳所及黎平的道路。”(60)《朱德关于各军团、纵队十一日西进的部署》(1934年12月10日),《遵义会议前后红军军事电文选编》,第16—17页。这至少说明,在毛泽东与张闻天初步探讨“转兵”之前,朱德就已经认真考虑西进贵州的可能性。流源会议刚结束,朱德便向林彪、聂荣臻下达了“侦察入黔的道路……执行情形电告”的命令。11日20时,林彪、聂荣臻向朱德报告:“我二师今日应在通道城并向靖县、绥宁严密警戒与侦察,并收集洋油、布匹、粮食及其它资材和调查西进入黔路线……军团直属队后方部队及一师今日经双江进到距黎平六十里之牙屯堡宿营。”(61)《一军团来电:一、九军团十一日继续西进之部署》(1934年12月11日),《红军长征过通道》,第36页。12日1时,林彪、聂荣臻再次向朱德报告:“九军团及二师主力(明)十二日在通道不动,并向绥宁、靖县、城步等方向严密侦察与警戒。二师应派出一个团及电台由左参谋长率领前出至崖鹰坡地域,侦察新厂、马路口入黔路线……据调查由金殿往播阳所、洪州府到黎平一百一十五里,牙屯堡往洪州府到黎平二百里,由金殿往通道到黎平一百八十五里。”(62)《一军团来电:一、九军团十二日行动部署》(1934年12月12日),《红军长征过通道》,第37页。正是在朱德的直接指挥下,红军进入贵州的准备工作得以有序进行。既然如此,朱德不可能不支持毛泽东西进贵州的主张。

遗憾的是,朱德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不过,《康克清回忆录》这样写道:“在群众的强烈呼声、老总和周恩来的推动下,会议破例请毛泽东参加。”(63)《康克清回忆录》,第131页。由此可见,朱德不应该缺席如此重要的会议。其实,关于朱德是否与会和基本态度,毛泽东留下了极为珍贵的记录。毛泽东这样告诉张耀祠:“我当时就发言说:建议中央红军放弃与贺龙会师的计划,改变路线,不向湘鄂西挺进,而挥师向西,尔后向北进入贵州……我这么一说,朱德首先表示同意,接着,周恩来、王稼祥也表示了赞成。”张耀祠感叹:“毛主席对这段历史实在是记得太清楚了。”(64)《张耀祠回忆毛泽东》,第11页。所以,朱德不仅参加了会议,而且对毛泽东西进贵州的主张是坚决支持的。

应该说,赞同西进贵州的主张并不等同于全盘同意毛泽东的战略构想。作为优秀的军事家,朱德对于“转兵”肯定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朱德是四川人,云南讲武堂毕业,长期在云贵川一带领兵作战,对云贵川一带的情况极为熟悉,他肯定看出了毛泽东战略构想存在的不足。如前所述,毛泽东“插向滇东……创建黔滇川边苏区”战略构想在黎平会议上进行了很大的调整。细数参加黎平会议的领导人,只有朱德具备对这一战略构想提出重大修改的能力。由此推断,朱德在通道时对毛泽东“插向滇东……创建黔滇川边苏区”战略构想会有所保留。

结语

众所周知,遵义会议是中国共产党历史上生死攸关的转折点。其实,历史性的转折不可能在一个时间节点上瞬间完成。在通道,历史性的转折的大幕已经悄然拉开。“通道会议”包括洛毛碰头会、流源会议、芙蓉会议和播阳会议,每次会议的议题各有侧重。谈及“通道会议”,周恩来说:“那是个临时会议,是个紧急军委会议,是解决军事方向问题,毛主席参加了这次会议,是被排挤后参加的第一次会议。”(65)《采访红军长征日记》,秦兴汉:《让世界都知道红军长征——陪同索尔兹伯里踏访长征路》,第21页。周恩来所说的会议,指的就是正式决定西进贵州的芙蓉会议。尽管在会上发生了激烈的争论,但大家(包括博古在内)团结一致、共克时艰,最终达成“向西进入敌人兵力薄弱的贵州……尔后再定行止”的共识。通道系列会议期间,毛泽东的主张虽然没有被全部接受,但第一次在中央决策层面发挥了主导作用。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通道系列会议期间,以毛泽东为核心的中国共产党第一代领导集体已经呼之欲出。通道系列会议在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上,特别是在中国共产党的会议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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