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疫”前沿

★余 艳

湖南、湖北，洞庭湖母亲脐带上拴着的两个孩子，从来就是命运与共、息息相关。高铁、公路、航空、航运在相距仅300多公里的武汉、长沙两地，织成密集交通网，人员、物资川流不息。湖北武汉疫情暴发，湖南长沙这个前沿阵地怎么守？

刘激扬，长沙市第一医院院长，一口气说下来：

两天内，转移125名病人，调整维修两栋病房，腾出155个病床；三天内，生活楼改为传染病房，新增145张床，可供300位病人的救治设施全部到位；四天内，培训上千名医务人员、行政后勤保障人员和各部门工作人员；七天内，集结了347名医护人员。1月30日启动第三病房，2月1日至5日启动第四、五、六病房。

在长沙，抗疫阻击战、整体战拉响警报。作为省会长沙市唯一一家新冠肺炎定点治疗医院，长沙市第一医院是湖南最早集中收治不明肺炎患者的医院，也是全民抗疫战最早打响的地方。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这位女院长，真不敢想象，她身体单薄却如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中，指挥若定，驰骋疆场。

1月30日正月初六这天，注定要写进历史：

数日的阴雨后，久违的阳光照耀着长沙市第一医院北院。湖南省收治的第一例新冠肺炎患者、57岁的湖北人罗女士在该院治愈出院！

那是疫情防控形势最严峻时刻的一缕曙光；

那是给压抑许久的民众无比振奋的好消息；

那是提振信心、对胜利充满希望的兴奋剂；

那是疫情防控阻击战取得阶段性胜利的重要标志！

长沙，湖南疫情各市州风向标。“市一”（长沙市第一医院）胜则长沙胜；长沙胜则湖南胜！

数字背后，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院长办公室，战“疫”指挥所。

2019年的12月25日，刘激扬匆忙扒拉完一碗方便面，便约来副院长、感染科专家谢元林。

一到院长办公室，谢元林就嗔怪开了：“又吃方便面，工作量这么大，营养得跟上，你可别垮了。”刘激扬轻描淡写：“没那么严重，吃这个几分钟的事，不误时间。干活干活……”

他们关注新冠“肺炎”几天了，两人都亲历过“非典”，多年从事传染病防治工作，职业敏感让他们第一时间判断：这不是普通的传染病，绝对不能大意！

抢先周密备战，与病毒赛跑，跟死神竞速。“不打无准备之仗，全院先动员，培训！”这天，是12月30日。

250多人的培训如同战前动员，整个医院气氛紧张如备战出征。这天，是1月14日。

第一例新冠肺炎疑似患者——57岁的武汉市青山区罗女士入院。这天，是1月16日。

罗女士除了发烧、咳嗽之外，白细胞值很低，肺部CT为毛玻璃样改变……刘激扬院长等院内专家会诊，很快确诊其为新冠肺炎患者。医院启动医护人员二级防护，并迅速采取隔离措施，将罗女士转移至北院的负压病房。

隆冬，一股寒意向刘激扬袭来——“敌情”比刘激扬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当湖南省首例输入性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出现在长沙，她就注定要成为冲在最前线、严防第一线、死守生命线的人。

1月29日至2月5日，医院收治新冠肺炎患者达到高峰，每日平均收治15人。最多的2月5日收治了23人。新增患者数字的节节攀升，使长沙成了除湖北各城市外感染情况最严重、疫情最危急的城市之一。

床位告急！医疗资源告急！医护人员告急！！

—— 腾楼扩院！

后来的事实，无数次证明刘激扬这个重大决策是无比正确的。

大年初一，风雨交加。顶着冬日严寒，刘激扬身着单薄的外套，指挥着除一线值班人员在外的全院人员，将63名已经住在北院即长沙市公共卫生救治中心的感染性疾病患者转移到南院。好在，南院两天前就腾空了一号楼全部的89张床位。“这是个大工程，多亏了120急救中心的大力配合，来了20辆救护车帮忙转运。”如今，刘激扬想起来都后怕，毕竟有很多重症病人，转运起来是有很大风险的。可当时就冲上去了——关键时刻不容迟疑，只能向前！

火速增援的医护人员到了——湘雅二医院的呼吸、重症专业专家，来了；中医药研究所、省地矿医院、市中心医院、市三医院、市四医院、市妇幼院的医生和护士，来了；长沙县、宁乡市、望城区人民医院的医生和护士，来了。

为抗疫，四面集结，八方驰援。刘激扬感动、感恩，却越发繁忙。平时并不热闹的市一医院北院，伴随着空气中越来越浓的消毒水味，凝重紧张的气氛也日益加大。医院成了全省疫情的“风暴眼”。

冲上去了——1800多名医护人员全部放弃春节休息，以饱满的状态投入战“疫”一线；

冲上去了——针对新战“疫”、新防护，他们又培训了120名医生、240名护士；

冲上去了——他们与湘雅二医院联合成立专家救治团队，让最强的医疗力量进入病区。

院长、医生，是刘激扬的双重身份，她说：“无论哪个身份，在这非常时期、危急时刻，都没理由退半步，必须坚决顶上去！”

“危重患者病例讨论、物资调配、房屋改造、医疗查房、联系捐赠，对上协调，对内鼓劲……刘院长都亲力亲为。她强调，我们不能搞疲劳战累倒了，要轮休。但她工作时间比我们长得多……”谢元林副院长无奈地说，“前段时间，刘院长最焦虑的是防护衣、口罩、面屏、护目镜等防护物资的匮乏，急得彻夜打电话协调。这段时间，她则焦虑如何救治更多的危重病人。重症病人往往并发多器官衰竭，救治难度大，但人命关天，必须竭尽全力！‘数字背后，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她反复交代大家。”

刘激扬拼在医院第一线，始终靠前指挥。

清早6点钟起床、次日凌晨1点左右睡觉，不知不觉成了常态。好几个夜晚，刘激扬凌晨2点刚躺下，4点就被手机叫醒。早晨7点半，往往换班的医护人员还没到，她就到了。“今天收了多少病人？”“出院多少？”她每次问，都要求说出精确数字。不断有新病人转入，任何一丝不细致都会弄出乱子，她知道马虎不得。

“任务布置急、要求高，事无巨细，院长批评起人来都不留情面。”谢元林他们理解这种批评，批过之后是更细致、更标准的工作。

可刘激扬内疚了：“我们的医护人员都很努力、很辛苦，但这是打大仗、打硬仗，要求特别高、特别严，甚至可以说有些苛刻。有时，我很严厉地批评他们，有些医护人员甚至委屈得哭。其实，我心里也很难受，在背后我也跟着抹眼泪。”

“抹干眼泪，又继续上阵。很多人都这样，我也这样。”刘激扬说。

刘激扬最欣慰的，莫过于看到患者康复出院。她翻出珍藏在手机里的感谢信。信是一名武汉患者写的：“12天，我出院了。百感交集，这是我永生难忘的经历。医护人员尽心照料，全力医治，不分昼夜，就像时刻出现在身边的亲人一样……等到春暖花开，请一定到武汉，请你们吃热干面、游黄鹤楼!”

重症病房：昼夜不歇与病魔“抢人”

重症病房，战“疫”的主战场。

白天，这里呼叫医务服务的铃声此起彼伏，与院外疏落的人影形成强烈的反差。深夜，这里静悄悄的。但，负责重症病房的医生周志国睡不踏实。

这位重症病区治疗组组长、41岁的呼吸内科主任医生，曾参加过SARS、甲流、禽流感、埃博拉出血热治疗及援非。此时，他放心不下患者郑华（化名）。

22点前，在ICU病房里，他对重症患者郑华实施了一场抢救。当时，郑华起身上了个洗手间，回过头，人就不行了。正和护士沟通的周志国发现他的血氧饱和度急剧下降，意识开始模糊。“上呼吸机！”几位医生、护士迅速集结抢救。近两小时后，郑华生命体征才恢复平稳。

有惊无险。周志国感觉好累，想趴在桌上打个盹儿，却始终不敢睡着。“郑华又危险了！”听到护士的呼叫，他迅速向病房走去。边走边听护士说：“郑华自己稍微挪动身体，喝了口水，就再次出现血氧饱和度下降。”

第二场抢救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周志国只觉得防护服裹着的后背前胸汗水在流，护目镜模糊一片。但他知道，他得撑住，他必须撑住！生死线上抢人，那就是跟敌人拼刺刀！

救过来了！周志国再三交代护士：“危重症病人的肺功能损害严重，有的还伴随着一些脏器功能衰竭，都很脆弱，不能离人，最好守在床边。”

这一夜，周志国和同事们基本没有合过眼。其实，脱下防护服、摘下面罩，周志国也是家里的顶梁柱。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回家了。几天前，周志国的妻子石磊还在朋友圈感慨：“老爸结石手术，老妈心脏放支架，小娃发烧，娃她爸公共突发事件临时抽调。他说我这行是管钱，他们是管命……在生命面前，我承认他比我高尚。”

蔡竹不像周志国医生那般在救治一线举足轻重，甚至不是当班护士，但她却主动担负起照顾小患儿的任务。同事说，就让她照顾吧，这也许能让她少些失落和想念。

冲上一线，蔡竹把自己的孩子丢在后方家里。她抱在怀中的患儿只有两岁，住进医院第一天开始发烧，不吃不喝只是哭。

为了给孩子抽血，护士们轮番逗孩子开心。就在孩子放松的那一刻，护士及时进针，顺利完成抽血任务！蔡竹及时靠近，把事先做好的“娃娃脸”小手球送到孩子面前，一会儿就把孩子逗笑了……

所有的宝宝都是降落人间的天使，都是该细心呵护的小生命。不知是心疼孩子受罪，还是想起了自己的孩子，蔡竹常常抱着、摇着孩子，眼泪就掉了下来。她有母爱的本能，“乖乖、宝贝”地哄着哼着唱着，孩子在细语呢喃中慢慢静下来。“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开开，妈妈要进来……”她用手指轻轻点点小宝贝的鼻梁，宝宝立即笑了。

孩子睡了，蔡竹透过玻璃窗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她想：那里，一定有一盏灯为我而亮。尽管与女儿分开了，但我把爱给了更多需要我的人。人生因为有这段经历变得更加丰满，我和女儿在彼此牵挂中一起成长。

“盔甲”里的身体，每个细胞都醒着

隔离病房，战“疫”的前沿阵地，随时准备冲锋。

护士长谭妹莲戴上护目镜和口罩，穿上宽大的防护服，外人看上去像个熊猫，自己感觉像是深海里的潜水员。护目镜使用时间长了就起雾气，看什么都朦胧一片；防护服就像个大蒸笼，一班下来几乎全身湿透；手上那三层手套，扎针、换药、扶病人，凡事都得重新找手感，每个动作都要花费平时两三倍的时间和力量。

这里有30多个病人，谭妹莲带着护士们在前沿阵地一守就是30多天。

记得最初报名时，年轻人都非常踊跃，争着上了前线。她很感动，也很欣慰。

“谭姐，你可得多给我妈打电话。我上去了，怕我妈哭……”

“名是报了，心里还是……有点怕。要是你能去就壮胆了，可惜……”

谁说我不去！嫌我年纪大？退休不退缩。何况，我还没退呢！前线年轻人多，更需要我这样的“老资格”多把关。我毕竟是20多年的护士长……

谭妹莲不仅成功上了前线，还被委以“隔离病区的护士长”重任。再一想，也不奇怪，她一直工作在感染科临床一线，无论是SARS、禽流感、甲流……病毒围堵而来时，哪一次她有过一丝犹豫和退让？哪一次她不是带领大家打退了“病毒军团”的冲锋？

湖南首例新冠肺炎重症患者罗女士在隔离病区的“生死时刻”，让谭妹莲永生难忘。那是病人入院的第3天……

“呜呜呜——”呼叫医务服务的铃声在深夜响起。罗女士病情突然恶化，肺部有实质性病变，呼吸衰竭、心功能衰竭，还伴有高血压、心脏病所带来的并发症，病情危重！

周志国主任来了，繁忙的院长来了。群策群力，综合施策，调整治疗方案，医疗团队紧急进入“拼杀”状态。护士汇报：“病人血氧饱和度急剧下降。”“立即准备吸痰处理。”医者仁心，备战几十年，不就是为了在眼下豁得出去、冲得上去吗？一阵默契配合，患者最后一口痰被吸出，呼吸明显轻松了很多。转危为安！

2月8日，是医生、患者们过的一个特别的元宵节，也是谭妹莲过的一个惊喜的节日。

这天，患者们感到特别温暖：刘激扬院长的问候短信来了；热腾腾、暖融融的汤圆来了；医护人员的笑脸、祝福来了。吃着汤圆，患者们热泪盈眶，一条短信这样写道：“病房里居然还有元宵，太感动了！圆圆的祝福满满的爱，感谢可爱的白衣天使，幸运有我们的政府和国家！”

但比元宵更甜的，是有一批患者在这一天治愈出院了。

谭妹莲这天却有点“鬼鬼祟祟”。家人、朋友连打几个电话，祝福声不断，她却压低声音说：“小声点，同事们都不知道。”到饭点，先生视频电话来了，非要她看看一家人为她点燃的蜡烛，都在为她平安许愿。她躲在一边流泪：谢谢你们，不要为我担心……放心吧，我是谁？身经百战的战士，身心强大。病毒？它们怕我……

换班了，谭妹莲走出隔离病房。“生日快乐——”众人拥上来。她头上被戴上了“皇冠”，还是才画的；手上被塞满纸花、塑料花，临时扎的……那一张张迎上来的真诚笑脸，在阴郁了这么久的时空里是那么灿烂、那么珍贵！谭妹莲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她与大家抱作一团。压抑的泪水、含泪的嬉笑，一起倾洒！人生度过50年，谭妹莲的这个生日最感怀、真难忘……

“隔离病区隔离病毒，绝不隔离爱！”刘激扬院长也来了。这一句，是她用沙哑的嗓子喊出来的。

省会长沙，2月15日至16日，新冠肺炎患者零新增!

“这成绩，可不是我们扛得下来的。是省、市、区三级党委、政府全面调度，出人出力出钱帮我们解燃眉之急。否则，哪能打如此漂亮的攻坚战。现在，医护人员仍然在一线奋斗，直到最后一名患者康复，直到长沙人民都摘去口罩，回归正常生活。”刘激扬说。

刘激扬刚上小学的大儿子放假在家，班主任知道刘激扬战斗在抗疫一线，把孩子接到了自己家。“很久没有见到孩子了，很想他。只能抽空匆忙视频或电话问候一下。”刘激扬说，“3岁的小宝在家里。他的要求已经降得很低了，从要妈妈陪睡觉到只要妈妈抱抱……可就这点小愿望，我都满足不了他。”

“好想好想抱抱儿子。”刘激扬说这话时，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2月17日上午8点，久违的阳光照进长沙市第一医院北院，驱走了连日来的阴冷。两例重症患者和一例危重型患者的诊疗会刚刚开完，刘激扬就赶来北院，参加现场专家与省高级专家组共同对危重症患者的远程会诊。

这是长沙市第一医院院长刘激扬和医务人员30多天来的工作常态。至3月2日，长沙市公共卫生救治中心、长沙市第一医院北院已收治239例新冠肺炎患者，累计出院29批次共183例，治愈率76.57%。

史无前例的战“疫”，他们初战告捷。“作为全省疫情的前沿阵地，我们摸索出一套独特的诊疗方案，包括抗病毒、免疫支持、营养支持的综合治疗策略，效果非常好。”

战“疫”路上，刘激扬院长步履坚定踏实，但能明显感觉到她的疲倦。忙碌的她，留给我们的，是一个虽不高大却十分温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