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学历被破格录取的博士现在安顺

2020-11-28 07:45
文萃报·周二版 2020年42期
关键词:古文字安顺学历

11年前,高中学历的三轮车夫蔡伟被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破格录取为博士研究生。如今,48岁的他在贵州安顺学院教三门课,看到学生,他会想到自己。

蔡伟研究的领域是“小学”,这是中国古代对文字学、音韵学和训诂学的统称。他的工作是将旁人看着晦涩难懂的古文字,解析出准确的意思。握着武汉大学简帛研究中心主办的专业学术集刊《简帛》,他翻到自己发表的文章《〈尚书·顾命〉“今天降疾殆弗兴弗悟”的断句问题——兼释上博五〈三德〉之“天乃降殆”》。这是大多数人陌生的学问。古书的年代越早,意味着越难读懂。蔡伟的乐趣就在于,破解那些最为晦涩的古文含义。

沉浸在古文字的孤岛里

“如果没什么真知灼见,就干脆不写,寫一篇至少要解决一个问题。”蔡伟说。这些已刊发的文章,不少来源于他早期写下的读书札记。他积攒下了几十本笔记,落款的时间跨越了30年。

小学时,他练过几年毛笔字。字帖上总有很多看不懂的繁体字,他捧着字典来回翻。他的语文成绩一直领先。

蔡伟把图书馆当成了教室,辽宁锦州市图书馆办证要资质,他磨着父亲请单位盖章。他几乎天天打卡,一年多的时间里,光是古书,蔡伟就看了两三百本。

高考落榜后,蔡伟进了锦州橡胶厂,三班倒。倒班之余,他泡图书馆,“几乎把能看的书全看了一遍”。3年后,他从橡胶厂下岗。蔡伟没钱、没学历、没技术,摆在面前的路似乎只有两条,做小买卖或是卖力气。推三轮车摆摊,他每卖50根冰棍,才能买一本5元的二手书。东北的冬天,他把《老子》《庄子》《韩非子》包上书皮,套层袋子,塞进保温箱的夹层,有空就读,有时捡行人随手丢掉的废烟盒,抽出锡纸,记笔记。摆摊10余年,收入只够糊口。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沉浸在古文字的孤岛里。有人说蔡伟“酸”,饭都吃不饱还琢磨“闲书”,不务正业。

能力有目共睹

自学四五年后,24岁的蔡伟寄信给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教授裘锡圭、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主任李学勤等学者。他向对方请教,也提建议。

裘锡圭在1997年第1期的《文物》上发表过《〈神乌赋〉初探》,提及尹湾汉墓出土的简牍篇目《神乌赋》,其中的“佐子”不明其意。蔡伟写信表示,“佐子”疑读为“嗟子”,即“嗟”,是叹词。后来,裘锡圭同意了他的看法,还在1998年第三期《文物》上发表了文章。

蔡伟最擅长的,是将出土文献与传世文献结合起来。2008年,复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与中华书局、湖南省博物馆联合编纂《马王堆汉墓简帛集成》,临时聘请蔡伟加入。这是一份根据前人观点进行修正、完善的工作。蔡伟一张张翻阅竹简照片,写下注释。古文字本就难认,多数还模模糊糊,平均下来,一列的30个字里,要重新解释的将近一半,一天才能完成一支竹简。进组一年,他的能力有目共睹,几位教授想让蔡伟读博。

2000年起,复旦大学开始实施一项制度:两院院士、杰出教授和全国百篇优秀博士论文指导老师,可以自主招收博士生。作为国内知名的古文字学家裘锡圭有自主招生的权力。蔡伟成了裘先生的博士生。

论文不以量取胜,但都能立得住

因为自学,蔡伟的知识体系并不系统,他跟着博士班上课,按学校的要求,还要补基础的通识课,修些本科、硕士课程。后来,他的学分修满了,但博士论文迟迟不过关。他要学着去适应学术表达的范式,来来回回地改。他读了6年才博士毕业,算是班上最久的。

他也是班里最大的,比同学年长近10岁,但档案最薄,资料最少。毕业后,他本想回东北,投了好几所当地的院校,简历都没过——频繁地卡在年龄、第一学历、发表文章里。半年里,蔡伟一共投出二三十份简历,多在第一环节就被淘汰。直到安顺学院招聘,他才定下工作,这是他找的所有工作里离家最远的一个,彼时安顺尚未开通高铁,他从锦州赶来用了两天两夜。

他被安排在学校图书馆的古籍特藏部,编写馆藏古籍书志。在图书馆里,他是学历最高的,也是唯一一个研究出土文献的。他还教三门课,古代汉语、文字学和书法。

他刻意地从曾经的片刻“高光”中淡出。因为被破格录取,蔡伟曾被写进新闻里,后来,他拒绝再接触媒体,为此特意换过手机号。“古代典籍本来就冷僻偏窄,既然不为大众熟知,也没必要总是让人知道。”

圈子里知道蔡伟的人不少——他的文章不以量取胜,但都能立得住脚。

(摘自《中国青年报》10.28王景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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