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
面对彪哥突然提出的“借种”请求,柴胡感到手足无措。
柴胡是个郎中,与彪哥是结拜兄弟,前年秋天他上山采药,不慎从悬崖上跌落,多亏进山打猎的彪哥把他从半山坡的柏树上救下,才保住了他的命。伤愈后,柴胡就备了份厚礼,亲自到五十里外的張庄去答谢彪哥的救命之恩。也就在那天,他与彪哥义结金兰。
彪哥身高马大,貌若李魁,虽是个没文化的猎人,但却豪爽耿直,善良单纯,对老人毕恭毕敬,扇席温衾,对老婆知冷知热,疼爱有加。可就是有一件事不称心,膝下至今没个一男半女。今年“二月二”兄弟俩在庙会上碰面喝酒时,彪哥突然情绪失控,抱头痛哭,说自己是个不孝之子,不能为他们张家传宗接代,死了之后无脸去见烈祖烈宗。
柴胡想替彪哥解除后顾之忧,无奈彪哥思想迷信,说这一切都是他杀生太多、惹怒了山神造成的,所以当柴胡给他把脉,准备要他吃药调理身体时,他把手往回一抽,定命中无子,吃再多药也没用。
柴胡不会想到,这才刚过了几天,彪哥的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变,不光拎着一块野猪肉、提着一坛酒主动登门向他“借种”来了,而且刚才还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手握尖刀对准自己的胸口说,他再不愿意听村上人骂他是“绝户头”了,他要后继有人,如果柴胡不答应此事,他就一刀子戳下去拉倒。
世间大善,莫如救人。面对这种情况,柴胡只好先应承下来。
可冷静下来后,柴胡又作了难。且不说他是一个郎中,上过学堂、受过教育,懂得礼义廉耻,单是他对老婆和一双儿女的情感,就不允许他胡作非为。一边是自己温暖的小家庭,一边是以死相逼的彪哥,这该如何是好?
看着柴胡犹豫的眼神,彪哥再次站起身,在屋里转着圈,边走边跺脚说,俺今儿个可是拿出打虎的劲儿才把那句不要脸的话说出口的,你要是看不起哥,不想让哥出这个门,你就把话收回吧。
柴胡急得红头涨脸,赶紧解释说,小弟绝没半点看不起哥的意思,只是常言说的好,朋友妻,不可欺,更何况你我还是结拜兄弟,我这个当小弟的咋敢……
彪哥打断柴胡的话说,你还知道咱是结拜兄弟?你那天给俺讲管鲍之交,讲俞伯牙摔琴哭子期,还说早先有个叫羊角哀的人,为了到阴间帮朋友左伯桃打败荆轲,不惜在朋友坟前拔刀自尽。哥快四十岁很无奈地说,俺这是报应,这辈注的人了,想留个后,百年以后能有人到坟头烧张纸喊声爹。现在哥不叫你舍命,只求你帮个忙就不中?
柴胡急中生智,眉头一皱,突然云淡风轻地说,要我答应这事也不难,你得先应我三个条件。
彪哥喜出望外,孩子般憨笑着说,就是上天摸忽雷,下海捉龙王,俺都应你。
柴胡一脸认真地说:第一,这事必须事先征得嫂子同意,不能哄骗,不能强迫;第二,这事不能着急,必须等我调养三个月身体后再说;第三,你必须跟我去东北一趟,采购药材,这期间一切都得听我的,不准酣酒闹事,不准寻花问柳。能答应吗?
彪哥把牛嘴笼般大小的右拳往墙上砸出一个坑,气壮山河地说,这屁大点事,保证做到。
于是,第二天彪哥收起猎枪,辞别老婆,就随柴胡往东北去了。
三个月后返程正好路过张庄,柴胡主动提出兑现承诺。彪哥大喜。
天刚擦黑,彪哥就迫不及待地闯进柴胡休息的东厢房去催促行事。可他哪里寻得见柴胡的身影?柴胡早溜了。
彪哥恼羞成怒,口中骂着俺要杀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就拿起猎枪要去追柴胡。不料,老婆从背后死死抱住了他。他想挣脱,可是女人刚洗浴后浑身散发出的香气却像无数条温柔的丝带紧紧缠住了他。他的命根猛地一热,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瞬间将他牢牢擒获。
三个月后,彪哥喜滋滋地给路过家门口的人散大枣和花生说,俺老婆怀上了,俺要当爹了。
十个月后,当彪哥从接生婆手中抱过呱呱哭叫的儿子时,他比儿子哭得还凶。当天,他还自扮小丑,穿着女人的花小袄,画着花脸,头戴一顶塔尖纸帽,上写“俺当爹了”,胸前挂着一只写有“酒”字的夜壶,手提一面破铜锣,边走边敲,边敲边扭,边扭边吆喝:铁树开花了,俺也当爹了!他太高兴了,得让全村人也乐一乐。
吃满月面那天,彪哥兴高采烈正准备给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敬酒,那个被他痛骂且消失了十个多月的忘恩负义的柴胡突然出现了。真
扫兴!彪哥把脸扭向一边,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但内心却在翻江倒海。
柴胡知道彪哥此时恨不得杀了他,但他问心无愧。他走近彪哥,喜笑颜开地说,哥哥喜得贵子,小弟先奉上十个“袁大头”作贺礼,恭喜恭喜。
彪哥冷冷地说,离了马尿照样行船,离了狗屎照样种田。
柴胡狡黠地笑道,可离了东北之行我骗你喝下的二百碗汤药,你就不会当爹。
嗯?
彪哥一愣,想了想那三个月每天都必须按时按量喝下的“御寒防疫汤”,好像猛然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