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斌
黄河远上,一只木筏在风中
追赶记忆远去的讯息
山长水阔,黑夜里
有人甘做时光的囚徒
写下绝美的枯笔
远处的灯火,就像靠近真理时的心跳
而更远的地方,一块石头伸出嘴
向辽远的苍穹献出深情一吻
地老天荒,这里并不缺少风的赞美、雨的抚慰
浩荡的芦苇选择集体溺水而亡
几枝桃花,卸下所有的伪装与不幸
在烧焦的泥土里获得新生
也许它们才是这个城市原有的真身
也许,伟大的祭献皆出于此
在黄河岸边,无限的空虚四散开来
填充了夜的全部
三十岁的时候,我对故乡有了概念
我被那古桥头的阵阵声音感动
残损的白帆在杂草丛中生长
依旧摆出时刻出发的姿态
所有的红柳跟芦苇都是它的穷亲戚
寂寞飘荡,令人心生感动
黄河岸边,山石突出如嘴
刺耳的汽笛代替驼铃
尾气代替炊烟
一只马蹄铁烂在河岸边
像久违的梦幻依附于泥土
山石突出如嘴,在黄河岸边
只有风还没忘记古渡头的意义
我们坐在河边的裂缝之上,被风吹着
几只水鸟从对岸飞来,又迅速离去
落日加深了它壮观的衰败
格桑花开了
送信的喇嘛从拉萨一路出发
到了这里就再也没有离开
头枕黄河水,一睡就是千年
在他没有分别的心里
只剩下一座白塔
只剩下四角的铁马声声
混合在苍穹的光里
在黄河两岸回荡
河水平静,人们在码头生活
唱着久远的情歌
午后,楼宇重重的缝隙中
一位僧人,头戴斗笠
在房檐下缓慢经过
他要收集这个城市多余的戾气
然后在塔顶存放
以夜晚的钟声度化
对此,我内心顿生怯懦
世界在寂静中变化
而我时常心存焦虑与不安
为些许小事彻夜未眠
一块仅凭记忆锻造的玄铁
在天空筑起新的巢穴
一片被烈火烧黑的叶子
满含眷恋投身大地
有人在黑夜高举火把
替我们保留最初的爱和勇敢
背负黑暗就像背负所有的沉重
名节高悬于耻辱的十字架之上
将命运暂时归还肉体
但绝不屈服于死亡
更不屑于宗教的统治
抑或伦理的审判
如果飞翔是一种选择
天高地广,一生仿佛只此一日
那么就在茫茫的雪地
将火焰的种子默默撒下
那么就接受远方深不可测的问候
独自饮下更深的黑与贫穷
在黄河岸边,我没见过真正的长城
更多只是它的影子
在石嘴山,明长城留下的四个嫡子
依旧驻守在东南西北
是塞北的印戳,落款于
贺兰山巨幅水墨之上
是烈日下暴晒的几张旧皮囊
忍受着风干的疼痛
有人在远去之前拔出体内的宝剑
大喝一声,应声倒下
像一截坚硬的城墙
剩下的半截与土地握手言和
长出发达的根系
真正低下姿态与天空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