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的悲伤是不真实的(组诗)

2020-11-18 22:12龚学明
诗林 2020年1期
关键词:哭声铃声黑色

龚学明

雾 霾

妈妈的声音越来越聋

清晨的电话铃声,于拨打中

反复惊恐

“她消失于茫茫的等待中

只有她主动出现

才放松我越积越湿的心情”

我的生存之地。赐我日子的

水稻,粮食的血液隐藏

连同悲观的树

已落或将落的固有命运……

这一定不是它们主动的。

南方的喜悦透亮

我曾在包围圈外惭愧

这不可能的短时间离开

我的忧愁和泪水紧随

月亮在家乡失踪,在他乡

提示:你有甩不掉的苦难

只有关起门窗。

只有低声细语,在

独欢中不去惊动任何意外的

对立:你有的幸福

从来陌生

你身体中的另一部分裸露

正诉说草尖上的亲情

雪 花

死亡,是黑色的?

还是白色的?

雪花没有惯性思维

当来到,人世不是惊恐。

只有惊喜

这奇怪的反应:雪花的飘忽

和试探一次,又一次;

稍长的停顿

超长的静谧,在时间中

一起的日子错过拯救

关于死亡,人与人之间

认识不同:黑色是单纯的

痛苦;白色更多悲伤。

(在绵绵不尽中,丧失过多的曾经拥有)

——雪花和雪花固定

不再舞动的,包括

这场突临的灾难:

人,只剩下茫然无措的

观望

你体内的孩子早已长大

四十年的忘却不声不响。

外在的衣裳一再更换

伪装延续,差点遮住

羞涩的本真

哭声从清澈的水中响起

湿漉漉的性情

不可触碰:

他不是你,是你

童年的部分

多冷的冬天。寂寞的

真实极易窥见

哭将河水宣泄

爸爸抱起敏感的等候

委屈的愤怒,脆弱的快乐

你体内的孩子没有长大。

忘记性别和衣服上的

责任——茫然在无声中

死寂;哭声

粗壮,一次次不能挽回的

暴雨。

你的哭,不会再被爸爸

截获:黑色的瓦檐上

阳光拒绝。雨声比哭声

精明,止住的

是程度,止不住的是

不会回来的独孤

读 诗

解衣置于田埂

挖洞投入种子埋土;

菟丝子有好听的名字

美丽的女子黑发密亮

我不能抬头,春天已远去

古诗里有葛藤和荇草

时间老了

远距离打听忧伤的美好

江边的留恋——1月17日与黄建国长江边行走有感

江水汤汤,暴戾的风声

在时间的表面划过

停止和沉默都是侥幸

需要不为所见的指引

一条江承载了全部

对立的词语轮流修饰

春江花月被人惦记

唯流水四季不变,向前

江中无人,喧笑撤离

离岸远些的芦花银白如发

坚守江边的苇叶抽走血肉

“陷于生活,非不离不弃”

垂钓者将日子缩小为铃声

和一尾银闪闪跳动的回忆

讨取的自由低于心的堤岸

风中行走出适度的愉悦

干 净

冬天的树放弃所有的叶子

我放下很多的欲望

道路空旷而干净

阴冷真实,那些年老的人没有

一点紧张

简洁是另一种状态:

只保留本真的部分,像线条

原始;天空疏朗

构图安详,等待中的

复苏与死亡不分你我

夏天像大事件

经历过喧闹的鸟飞走

诗的句点越来越少

一棵树

在原地,没有走远

在河中的倒影已不真实

时间模糊了最后的

记忆:水波轻晃

这不是树在叹息

是回味生活的小小泄密

阳光下的寒意——父亲三周年祭

这就像生活本身

热热闹闹的场景中,风

吹动一根根细草的

微颤:在注意与不注意中

甚至连死亡也被忽略

父亲,活着悲喜交加

小的事故不断,快乐也一闪

再闪;神让我们忘却一些

并赐以梦,和酒

和轻度的迷离

最后才是哭和惊醒

三年前的此刻,我有微笑

我们在同一个房间呼吸

你气息轻弱,而形象完整;

三年后的今天,中午已近

我在分针的沉着中担忧

我拥有你,而快要失去

我在计算一个过程,仿佛

能够控制:修正情绪,担忧

加重,焦虑和愤怒汹涌;

——我的惊愕源于无知的

阻隔,阳光惯于乐观的欺骗

风不敢提醒

三年了:我复原了多少遍的

今天,并以泪水和诗句反驳;

我在否定和肯定中

犹豫现实——太久了

我盼着你给我打一个电话

而你在说“这不可能了”

我觅得“现在”的比喻

一粒水在尘世的爬行中浑浊

回到水中,以求

心安;一粒尘埃中的骨头

记下曾经

等待新的苦难发生

在溧水看梅

我们看了红梅

换地方,再看白梅

它们哪一个更直击人心?

红色和白色

在寒风中,都存有悲伤

我们一路说笑,过于快乐

仿佛春天已经将我们

完全包裹住

——这让我怀疑

树的悲伤是不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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