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组诗）

郑茂明

如果遇见她，她会为你戴上杜鹃花编织的花环

新苑南路

有一点灰云，低低压着

轻晃的白杨树

油脂正在凝结

火炬树向天空举起火把

直到路灯亮起来

那火把才熄灭在夜色中

北方那么大，我只有一条马路

可供远望

马路是一条大河，日夜喧响

行道树为我撑起绿色长廊

晚秋时节，叶片飞旋

像一块块夜色在滑落

为我铺出另一条路

夜幕笼着我，走在上面

有树木枯亡沙沙的回声

我还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身体里传来河水流动的声音

我见过的火山

喷发的火山

寂灭的火山

不知是死是活的火山

蓄势待发的火山

像世间无数的人类

活着的人

死了的人

我们走在丽江的大街上

我在前，你在后

保持着十米的距离

作为男人，这些年我只专注于赶路

而你执着于逛街，光怪陆离的小物件

你喜欢我挽着你的手，依偎在我的臂弯

让更多的目光投向这亲密

柴米油盐，我们都旧了

这阳光新鲜，流水清澈

石板路走起来像生活的迷宫

还好有下半生

我们一起走这兜兜转转的迷城

我一米一米地慢下去

等你一米一米地追上来

如果活得够长

我可以一厘米一厘米地等你追上来

这有点慢，干脆我就往回走

一米一米地奔向你

如果还嫌慢，只要你愿意

我还可以像风一样飞起来

古城漫步

四方街需要佐以四方步

要像土司老爷带着他的家眷缓缓而行

流水向北，石阶往南

只有一条小巷远离土司的府邸

往远处走，向高处爬，不走回头路

离这石头铺地坚硬的围城远远的

远处只有一座雪山，上山只有一条路

那里只有一个人

行将就木的人

装满炸药还未点燃自己的人

他们都有一座火山

压抑，焦虑，心悸，无奈

充满着泡沫

我见过其中一座

它熄灭了自己

捧出蔚蓝的雪水

在山顶上跪了下来

像大地举起的一滴泪

我的北方

一座古老小城

刚好安顿一粒尘埃

拥挤的生活。

从远方到远方

一条铁路灰暗：

我拥有的第三条河流。

多年以来，我像一列火车

在尘霾中穿梭

万物有命，各得其所。

我的北方，小城披着霞光

拥堵的人群

有着缓慢的美。

我的北方，教堂与铁路

相互遗忘。

我曾为一片云驻足

十字架的尖顶上

它停顿了一下，沿着河流

去了别的地方。

蓝月谷

上山的上山

下山的下山

我跟着下山的去一处山谷里

找山找水找光阴

寻一个丢在尘世的身影

丢失影子的太多了

没有一个回头

回头就会望见料峭的山峰

像暮年的自己，顶着雪

在大地上踉跄而行

他有一枚旧了的，斑驳的月亮

——那多年悬空的灯塔

带给他的深渊正被移动的阴影填平

东方向

崇圣寺，木府，护佑这里的神灵

朝向太阳升起的地方

吹过雪山的风和流水，一路向东

这里只管生，风生水起

而死亡，那是太阳落山以后的事情

导游讲的故事

导游杨梦是个美丽的彝族姑娘

去丽江的路上给我讲

关于走婚、抢婚，关于殉情

讲一只蜘蛛的爱情

从她口中得到了佛给出的答案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世人向往的结局

有些爱为什么不偏执一些

勇敢一些，执迷一些

自私一些

轰轰烈烈，或平淡如水

即便是到殉情谷走上一遭

跳下去

即便是从殉情谷落寞地走回来

继续过庸常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