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超
(温州大学人文学院,浙江温州 325006)
《逍遥游》是《庄子》内篇的首篇文章,也是全书的首篇文章,它不仅起到了统揽全局的作用,同时也可以看做是理解庄子精神理想的一个起点。
“逍遥游”是庄子思想的核心。汉学家爱莲心认为:“‘逍遥游’指的是心灵在任何一个想象的地方移动的绝对的自由……不受任何特殊立场的局限性的约束[1]。” 李泽厚认为,庄子的思想实质并不是对伦理、政治问题的关心,而是强调的是个体的自由和精神[2]。由此可见,庄子的“逍遥”是一种主观上的意识形态,是一种理想的精神境界,是没有压力、没有拘束,可以自由自在的活着的一种状态,是对个人精神的一种发展。
首先,《庄子》基于对“道”的认识和体会,阐发“逍遥”精神的。天地万物,其所运行都离不开“道”,而《逍遥游》所写“至人”“神人”“圣人”及其活动,都具有超越现实、无功利性和高度自由等特征,同时也是庄子的一种人生理想。
其次,《逍遥游》还有一种精神自由,而这种精神自由就是在面对现实生活时无可奈何、无处可去,在精神世界上却是一个王者,可以鄙视现实,不为现实环境所苦恼的那种内心上的自由。正如胡文英说他是一个“眼极冷,心肠极热的人[3]”统观全篇,《逍遥游》的主题思想是庄子避世思想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其思想的核心则是以一种不认真的玩世不恭的态度来对待人世间的一切人和事,用寓言和故事旗帜鲜明地阐述自己的思想和情感,也为全书奠定了一个避世甚至游世的基调。就像书中《山木》所说的那样,处于材与不材之间,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4]。处于模棱两可之间的人和事,才会让人免不了麻烦。
一般认为,《逍遥游》表达了庄子两种内心的满足,一个是精神上的自由,虽然穿着补丁衣服,吃着借贷来的饭,但在某种程度上“却获得了人格独立和精神自由”[5],这就让人感到轻松和愉悦。另一个就是随遇而安,因为“无甚追求”,所以任何一种生活状态都是符合自己标准和要求的,甚至说随遇而安是一种更真实的思想。笔者认为,只有精神上达到了绝对的自由,才能上升到这种“随遇而安”的境界,反之亦然。
关于庄子生平,史料和文献记载很少,《史记·老子韩非列传》关于庄子的生平记载仅仅只有三百余字,根本无法勾勒出庄子的一生。结合传世文章,可以推断出庄子大约生活在战国中晚期。而庄子思想根源,也与此时的社会状况密不可分。
春秋战国是一个群雄并起,战事不断的时代。在这个时代,社会动荡不安,此时,国与国之间的征伐不断,社会动荡,政治黑暗,战争是当时的主题,最直接的结果就是,人民流离失所,社会经济凋敝。孟子认为“春秋无义战”,而战国同样也是如此。刘向在《战国策·书录》中说:“仲尼既没之后,田氏取齐,六卿分晋,道德大废,上下失序。夫篡盗之人,列为侯王,诈谲之国,兴立为强。并大兼小,暴师经岁,流血满野,父子不相亲,兄弟不相安,夫妇离散,莫保其命,湣然道德绝矣。”
刘向的记录告诉我们一个事实,在庄子等人生活的那个时代,不仅国与国之间连年征伐不断,即便是至亲,也不能相安无事。庄子在这种绝望的生活环境之下,自然而然地就会产生逃避社会现实的想法。
春秋战国时期,正是社会经济出于大变革的时期,连年的征战导致井田制不断遭到破坏,地主性质的私有制逐渐兴起并最终成为整个社会的经济基础。剧烈的经济变革必然导致在文化层面上的反应和体现,甚至影响着一个人的思想体系和价值观念。
残酷的社会环境,加上庄子曾做过漆园小吏,生存在社会的底层,挣扎在贫弱的边缘,因而也有更多时间去接触和观察普通百姓和他们的日常生活,对他们的遭遇也有更深刻的感悟。这些现实的遭遇也给庄子提供了无穷无尽的思想源泉。
在庄子和惠施的濠梁之辩中,对于庄子来说,来濠梁之上是因为游玩,而不是为了捕鱼、修筑堤坝、游水或其他目的。因此,只要能够摆脱功利目的和寻求客观知识的兴趣,那么一个人就有可能看到 “鲦鱼出游从容”,唤起愉快的情感。就像是底层百姓的快乐终究不为高高在上的统治阶级所能理解。
除了政治和经济因素之外,庄子思想的产生也与当时的文化因素密不可分。
这一时期,虽说战争不断、政治无常,但却是思想上百家争鸣的时期,面对当时的社会问题,百家诸子都没有冷眼旁观,而是积极入世,“学会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向各国国君兜售自己的救世方略,也为个人的社会理想和远大前程而奔波。儒家学派主张“启发人的善良本心,通过提升人的道德水准以达到天下大治”。墨家学派则“恪守‘兼相爱、交相利’的基本信念,以‘兼爱’‘非攻’处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最终达到互利互惠、互亲互爱的和谐状态以实现世间的和解”。法家则是希望通过“法、术、势等各种手段消除社会冲突,帮助统治者对民众实现高强度统治[6]”。
以庄子为代表的道家虽然提倡“无为”,但是他们亦有一整套政治构想和治国方略。只不过这套理论在当时并不能被忙于战争的各国所接受,诸侯们忙于南征北战,根本不可能也没有心思去实践道家的理论。所以才使得庄子消极,甚至可以说,这也是庄子思想产生的最深层次的原因。
作为一个不为楚威王高官厚禄所动的隐士,庄子以“为我”为起点,以“无我”为终点的思想[7],一方面有着追求个人的高洁,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向黑暗抗争的意义,另一方面也有珍视个人生命,追求无欲无求的精神状态,进而和现实妥协的意思。
这也正是庄子的迷人之处。现实世界越是让人们感到困惑和迷茫,庄子对绝对自由以及完全的精神解放的追求就越有意义;世界越黑暗,庄子思想就越明亮,人生越枯寂,庄子思想就愈显得异彩纷呈;人们对功名利禄的追逐越疯狂,庄子思想就愈能深入人的灵魂从而对其有更加独到深刻的见解。几千年来,中国的传统士人春风得意时进一步便是儒家的入世,失望苦闷时退一步便是道家的出世,进退之间,给士人提供了无尽的回旋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