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漫笔

2020-11-18 04:27
山东文学 2020年11期
关键词:金字塔墨西哥

临行前一周,在手机里看到一个测试:“摇一摇,你的2018专属诗签”。几秒之内,截屏看到了答案,居然是这样几句诗:

做一个

世界的水手

游遍每一个港口

惠特曼《欢乐之歌》中的诗句。上船吧!航行,航行,航行,做一个世界的水手,奔赴所有的码头。真是天意。怦然心动间,好像看到有一艘古老的帆船破冰向我驶来,载着我穿过太平洋抵达墨西哥,跨越赤道进入智利,横渡罗斯海深入南极洲。沿途有无数个港口等着我,大海和南极在向我召唤……2018年充满美妙的寓意和新奇的诱惑。

一次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旅行,在空间的巨大跨度中走过时间的春夏秋冬。何止于此,“海洋的尽头有另一个世界” 。

坎昆——美国的“后花园”

从上海飞墨西哥城再转机抵达坎昆的时候,是下午1点左右。坎昆靠近赤道,地处热带,艳阳高照,气温少说也有30℃。海滩边有人穿着吊带衫、短裤、凉鞋,来自北半球严冬的我们没带来丝毫凉意,赶紧脱了羽绒服、羊毛衫、抓绒衣,还是汗流浃背,只好躲在空调大巴上凉快。

位于尤卡坦半岛的坎昆,三面环加勒比海,曾是一个丛林边破落的小渔村,却有着22公里长的海岸线和世界公认的十大海滩之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往往会成为资本的增值之地,富贵奢华培植着海滨度假、熙来攘往。一座“墨西哥的迈阿密”之城。

因为地缘关系和较低物价,坎昆吸引了大量美国、加拿大来的游客。他们在享受着美景和繁华的一刻,不会回望墨西哥的血泪史。上个世纪40年代,美国因觊觎这个邻居的土地和资源而发动了战争,迫使墨西哥把一半的土地 “卖”给了它,为此,美国仅支付了区区1500万美元。

墨西哥的总统迪亚斯曾哀叹:可怜的墨西哥,离上帝那么远,离美国那么近。不过,现在,资源和市场、资本和技术的互需互动,使两个国家相互依赖难舍难分,坎昆成了美国人的后花园则是顺理成章的事。沿着沙滩行走,各具特色、外形多样的高档酒店到处都是,与市区形成天壤之别,能看出墨西哥致力把坎昆建成世界一流的旅游度假区的“雄心壮志”。

我们住的度假酒店全球著名,需提前半年预订,全包式服务,戴上红色塑胶手环,吃住玩不再另付钱。酒店有专属海滩、游泳池、冲浪浴池、不限量酒水和五六个餐厅的饮食。西餐、自助、烧烤尽情吃,大堂酒吧、水上酒吧、沙滩酒吧的所属酒水随意喝。坎昆一下子给了我天堂般的享受。还有,天蓝得像真实的童话背景,海水清澈得又像天空的倒垂,水天交汇处,简直分不清谁上谁下;赤脚踩在细腻柔软的沙滩上,温热舒服,如高贵的波斯地毯,好想放倒自己,躺在泥融沙暖的海滩上,与天水同在。

近处的海面上,海鸥飞来飞去,用宽大的翅膀拍打着水面,击散阳光的粉末。走累了,在红柱草毡下的躺椅上闭目小憩,时间就像细沙一样温柔而亲密地从我身上流过。海鸥的叫声杳渺,像拨弄着一根逐渐停止下来的时针。坎昆与世界都消失了——这是坎昆给你的最美妙的礼物,比梦境更安适、更轻盈。

一天之隔,从北半球的上海穿越到另一端北美洲。恍然间看到了不同肤色、听到了不同的语言,感觉仿佛置身电影的蒙太奇幻境,无数个瞬间排挞而来,聚集一起,如海水、阳光、鸥鸟的弧线、时间的波纹般交织、颤动,缥缈、恍惚,让我再次惊讶那个“专属诗签”的预言,只不过,它们出乎意料地、具体落实在了一幅幅画面上:光着头行走的老外、享受太阳浴的躯体、埋头读书的游客、泳池内的水上排球、大量的热闹和笑脸、一杯杯冰镇的龙舌兰酒。哦,龙舌兰酒,我已把自己喝到了微醺。

晚上的歌舞表演不很入流,但热闹非凡。表演者以墨西哥式风情和热情拉拢着观众一起嗨。年龄消失了,性别不在了,舞者们不再区分演员和观众,每一个都旁若无人,每一个都身在其中,每一个也都是热舞的色彩和音符。

一个满脸皱纹、身材高挑,穿着浅蓝色无袖拖地长裙的年长妇女端着高脚杯,惬意地站在近一人高的舞台前,随着欢快动感的乐曲摇摆着,姿态优雅高贵,那放松自然的舞姿律动,那由内而外洋溢的真诚微笑和快乐满足,让我深切感受到了她对自己内心的尊重,从容的自信和轻松的释放,好像诉说着那典雅的身姿得自岁月的温润。她是谁?来自何处?经历过怎样的生命历程?我无从了解。但她是坎昆带给我的一道谜题。思考她就是思考自己。

陨落的玛雅文明

从坎昆到奇琴伊察,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这闻名世界的玛雅遗址地处尤卡坦半岛南部。玛雅人在这里留下了上百个遗址,然后跨出这个文明摇篮出走,消失无踪。

“玛雅的土地”是一座白色古朴的三层楼餐厅,后院直通奇琴伊察古城遗址。高高的铁门两边被蔷薇花所包围,庭院阴凉,里面被高大的林木围绕。一棵上百年的老树,发达的根系隆起,在地面形成天然的树洞。

大门口正对着的椭圆形古天文观象台,像一只停止爬行的蜗牛。穿过庭院,走过林荫道,奇琴伊察古城墙矗立眼前。摆地摊的商贩们兜售着帽子、陶器、冰箱贴、牛皮画、头像面具,头像是武士、巫神的模样,威严,诡异。一条蜿蜒的泥路通向茂密的热带丛林。路两边有坍塌的石屋石塔,上面长满绿色杂草,时间倾圮其上,“无微不至”地实施着侵蚀。

道路通向千柱廊,玛雅人留下的高耸的石柱巍然屹立,是他们与试图时间抗争的证据,也证明着他们曾存在的空间。千根石柱一排排,形成“千柱广场”,气势磅礴。玛雅人是玩石头的高手,他们实施的魔法不是为了留下一座公园,而是让它们的上面出现一个大市场。熙熙攘攘的人群,赤裸着上身,下身用褴褛的布条或几片树叶遮挡,脸上涂抹着五颜六色的纹饰。她们在叫卖着玉米、南瓜。一人高的石柱下面派什么用场呢?或许存放牲畜、车辆之类吧,也许是临时憩息和吃饭的地方。谜一般的建筑,数不胜数的文字、图案、花纹、符号,精致的雕刻,绝妙的壁画,都是无人能解的千古之谜。没有人在这里守望千年,传递远古的信息,只有摊贩们一代代的身影从这里闪过。

是的,在同一个时空,他们与我们相遇。看到亚洲面孔的人,他们居然口吐蹩脚的汉语,打着奇特的招呼:“马马虎虎,马马虎虎。”看来,曾有爱开玩笑的中国人告诉他们这样招呼游客同胞的方法。马马虎虎,差不多就行,凑合就好。忽然想起胡适之先生的那篇《差不多先生》。对眼前的墨西哥土著顿生亲切之感,连脚下的土地都亲切起来。

但玛雅文明有它的奇妙之处,其他文明古国的诞生都和一条河有关,玛雅文明却产生于中美洲茂密的丛林中,它也从来不像中国、埃及那样拥有一个统一的强大的帝国,而是分散在各个地方的数以百计的城邦,比如奇琴伊察,就是一个玛雅古代城市的遗迹。

仰望奇琴伊察的库库尔坎金字塔就像仰望远古的星空,仰望一个曾经兴盛和繁华古老文明,残存的遗迹依然指示着宇宙的向度。这是祭祀“羽蛇神”的所在,底座的长宽高、台阶的多少都暗含着历法,是玛雅人年历的完美体现。玛雅历法的每年五月一日和九月一日,即中国的春分和秋分之时,金字塔的一端就会呈现一条从天而降的金蛇缓缓向下移动,那蛇影的奇观令人瞠目结舌、叹为神迹。殊不知,这其实是集玛雅高度智慧的能工巧匠们将天文、地理、物理、建筑融为一体而营造的光影幻觉,一场沿着时间展开的魔幻艺术。

我没有看到从天而降的羽蛇之影,我看到阳光的羽毛在塔顶舞动。每一个仰视者都屏住了呼吸,仿佛在迎纳从天而降的神秘与肃穆。与浩瀚的宇宙相连,玛雅人的足音传递到宇宙深处,需要凝神静听,或许才能分辨出那微弱而杂沓的回响。他们的眼神、呼吸乃至信仰,全部留在了卓金历、太阳历、太阳月历之中,留在了库库尔坎金字塔每一块石头的缝隙里。

金字塔、神庙、宫殿、市场、球场、歌舞台……消失的或残存的遗迹,证实着奇琴伊察曾是古玛雅帝国最大最繁华富足的城邦,几乎所有的建筑都和供神及祭祀有关,连球赛也是,并非单纯的体育活动,而是一种宗教仪式,上演着死亡与重生的大戏。比赛很神圣,结果很残忍。

奇琴伊察的比赛球场较之现在的标准球场大出三倍之多,是古代中美洲球场之最。四周围着岩石垒的高墙,高墙上七八米处竖着石环,这个石环就是球门,出奇的高,我这个高个子跳起来手也够不着。球门的直径只比重达四到六斤实心橡胶球略大一点,据说得用肘、膝及臂部击球,进球难度可想而知。如果比赛结果和预测的一方一致,则预示着一年的风调雨顺,对方就要献上队长的人头。当然,也有相反的说法,即胜者一方献上队长的人头,甚至还有一种胜负双方都要献上队长人头的说法。

球赛开始之日便是祭神之日。我能想象当时的情景:两队精壮男子从日出东方开赛,直到夕阳西下。赤裸的躯体,如雨的汗水,奔跑的喘息,声嘶力竭的呐喊,汇聚成阳光下的热流。站台上的观众不停地惊呼,然后失望地叹息、坐下,如海浪般起伏涌动。眼见胜负不分,只好等待第二天战斗继续,直到一方胜出。球场的两端都备神殿,胜者骄傲地走向自己的神殿,成为献给神祇的活祭,血光映红了天空。

这是一个信奉嗜血神明的民族。神明拥有无穷的力量,能赐予他们生存的一切,而鲜血是他们和神明沟通的河流,他们用自己身体的鲜血让羽蛇神复活,这是一件无上荣光的圣事,也是玛雅人至高无上的圣典,视死如归者接近了这掌管日月星辰、农业生产及生死大事的神,这太阳神的化身,只有鲜血的滋养才会有旺盛的生命活力和神圣强大的能量,于是,神借助鲜血让万物繁衍,让世间充满生机和希望。

球场四周墙上的浮雕,留存着千年前的画面,惊心动魄。我目睹了活祭的场景:一个武士单膝跪地,没有头颅,脖子上的鲜血喷涌而出,仿佛还残存着迸溅到脸上的温热;旁边一个站立的武士,手里攥着他的脑袋……这血腥祭祀的壁画几千年来就是如此这般日日夜夜地、无声地讲述着玛雅球场的故事,仿佛参赛者依然肃立在历史的现场。

夜游梅里达

梅里达是墨西哥尤卡坦州的首府,西班牙有一个美丽的城市就叫梅里达。无独有偶,菲律宾和委内瑞拉都有一个叫梅里达的城市,因为墨西哥、菲律宾、委内瑞拉都曾经是西班牙的殖民地。梅里达,“美丽哒”,我喜欢这个名字。

下午黄昏的时候到达梅里达,游逛老城,准备晚上9:00的马车夜游。

墨西哥梅里达是西班牙梅里达的复制品,一个翻版,因此到处都是殖民时期的建筑,教堂、广场、住宅、市政厅等。

当初的西班牙人攻占了这个叫蒂奥的玛雅人的部落,顺便把家乡的城市梅里达的名字取代了蒂奥,然后从生活方式、语言文字到思想信仰全部取而代之,焚毁了玛雅古籍,将玛雅金字塔的石块变成了天主大教堂的外墙,并将他们的生命基因植入了玛雅人的身体。

西班牙殖民统治墨西哥达300年之久。尽管墨西哥早已脱离西班牙的统治而独立,但西班牙留在梅里达的印记却不曾抹去。西班牙带来了先进技术和欧洲文明,推广了教育的普及和法律的意识,推动了社会的进步,也造就了墨西哥今天丰富多彩的文化氛围。

是不是历史文化中所有的灿烂,终要寂寞偿还,我们只有在寂静的博物馆、展览厅才能寻觅到曾经辉煌灿烂的玛雅文明。

从马约尔广场穿过,旁边就是地标性建筑——梅里达双塔天主大教堂。西班牙打到哪里,就把教堂和广场建到哪里,如此就会改变你的信仰,还要把它的节日变成法定节日,而过节的最好场所就是广场。

广场遍布小吃摊,卖的大多是玉米制品:煮玉米、玉米饼、玉米卷、玉米粽子、炸玉米圈、鲜榨玉米汁,还有著名的塔扣(Tacos),就是圆圆的玉米饼放入鸡肉或牛肉洋葱蔬菜辣椒酱西红柿酱,然后卷成卷。墨西哥人大多人手一个塔扣,站在那儿津津有味地吃着。我一边看着无数只手里的无数个塔扣,一边环视着广场四周的教堂、市政楼,和不远处总督府,怀揣着异国他乡的、随时可以被风吹走的遐思,悠闲,泰然,无所事事。

八九点的夜晚天还不黑。乘上高高的游览马车,立马兴奋起来。路线还是白天去过的广场、教堂、街巷,但夜晚就是夜晚,可以把一切装扮得不同,给你的感觉,就像从语言抵达诗意。赶车的小伙子非常敬业地用西班牙语叽里呱啦地讲解着,只可惜他讲得津津有味,我一句也听不懂。马蹄“嘚嘚”地在人迹稀少的古旧石板路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恍如穿越在古玛雅人的时空隧道中。

坠落的雄鹰

一大早,从坎昆乘机前往墨西哥城,只需两个多小时,就到了海拔两千多米的热带高原——墨西哥城。这儿和云南差不多,气温比坎昆凉一些。

接机的导游是湖南人小张,曾在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学习西班牙语,毕业后在墨西哥蒙特雷科技大学做中文老师,现在则做全职导游及展会翻译。

在大巴车,跟着小张娓娓的讲述,我扭头一直看着窗外。改革大道上最著名的独立天使纪念碑,最上端那个展翅欲飞的镀金天使,举着橄榄枝编成的桂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基座中间的墨西哥独立之父伊达尔戈神父的雕像倏忽飘过;航海家哥伦布的雕像,一只手提着一个地球,暴露着他的勃勃野心,他的身体转动着遁出视野;一对对扛着和举着旗子的队伍是游行示威的人群,稀稀疏疏的,像是结伙散步;那些穿婚纱拍照的是正在举行的15岁女孩的成人礼,隆重盛大得像盛开的鲜花;一个拱形门楼,则是革命纪念碑,四根柱子下安放着三位领袖和一位总统的遗骸;每一个十字路口都有雕像,英雄、烈士、思想家、艺术家,都是墨西哥历史上的著名人物……

即便路上没有可讲的,小张也闲不住,拿出一摞墨西哥比索,介绍钱币上的人物,1000比索是国父伊达尔戈,500比索是有“不屈的玫瑰”之称的画家弗里达,200、100、50比索的人物都是革命烈士,20比索上的人物是位印第安总统。

墨西哥城的街名多以数字、鲜花、人名、城市名来命名,比如9月16日大街——这是独立起义的日子,玫瑰区是指酒吧区,还有爱因斯坦大街、纽约大街等等。

改革大道是一条主干道,为了倡导一种健康环保的生活理念,也为了降低墨城人肥胖率的居高不下,政府决定在每周日的早上6点到下午2点封闭大道半天,作为人们骑行、跑步、跳操、遛狗的健身场所。我忽然想起那些起手举塔扣的人里果真有不少胖子。

下午,我们去了“三文化广场”参观,是在一个大学的旁边。所谓“三文化广场”,是指阿兹特克金字塔大神庙、西班牙殖民者修建的教堂和一个50年代建造的墨西哥外交部大厦,分别代表了阿兹特克文化、西班牙殖民文化和墨西哥现代文化。

三种文化比邻而居,相安无事。墨西哥文化是一种包容和开放的文化,正视历史,不回避,不掩饰,对外来的东西,坏的剔除,好的学习吸收,有一种面向世界、容纳百川的胸襟,所以能坦然保留西班牙征服者的雕像,现在人们眼中的那些雕像,只是纯粹的艺术品。

墨西哥中央邮局是一个很有意义的地方。到了近前,我愕然了,高大华丽如艺术宫殿一样的居然是邮局?门外矗立着浅褐色巴洛克式的大柱子,进门是铮亮的大理石板,宫廷圆拱式的窗口,青铜雕花的楼梯扶手,一切都是这般高贵、大气。最重要的是,这儿曾经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书稿寄出的地方。马尔克斯出生在哥伦比亚,在墨西哥居留二十多年并在这里逝世的,他将墨西哥当做他的第二故乡,将陆陆续续写完的书稿通过中央邮局投寄到出版社。

我一下子感觉那个小小的窗口似乎都放射出文学的光芒。来来往往的人还会让《百年孤独》的作者感到孤独吗?因为邮局马上下班,我们还要赶路,没有时间在此凭吊祭奠一个伟大的作家,更遗憾的是,我也没有机会将明信片投进那个具有历史感的邮筒里了,只好有劳于小张帮我投寄了。

宪法广场位于墨西哥城的中心,是这个国家的核心广场,人来人往特别热闹。

身着印第安民族服饰、头佩大羽翎子、脸上五颜六色的纹饰的土著人在招揽游客,看到我们拍照,故意摆出一副很剽悍的样子。很多卖纪念品的摊贩排成一排。不远处就是阿兹特克帝国大神庙的遗址,这儿曾经是当年游牧民族阿兹特克人根据神谕寻觅已久的地方,一只站在仙人掌上啄食一条蛇的鹰终于在这里出现。这神话般的景象构成了墨西哥国徽的图案。

当年的宪法广场所在区域是一片烟波浩渺的湖泊,好战的阿兹特克人经历了千难万险终于发现了那只雄鹰,终于安顿下来。他们打败了原住民后,在湖中央的岛屿上建立了他们的特诺奇蒂特兰城,即墨西哥城的前身,并在吸收融合其他部落的文化后渐渐形成强大的帝国。如此也创造了美洲古代三大文明之一的阿兹特克文明,直到西班牙殖民者攻占后进行屠城,特诺奇蒂特兰帝国才彻底被摧毁。金字塔大神庙也被毁掉,这个鹰一般桀骜勇猛的民族灭亡了,一飞冲天的雄鹰从天空坠落。后来西班牙殖民者在废墟上填湖造地建立了这个西班牙风格的城市——墨西哥城。

自西班牙征服了特诺奇蒂特兰不久,开始在神庙的上面建大主教教堂,历时250年。现在在广场的北侧,是各种风格建筑并存的区域,教堂内至今还存放着西班牙殖民者总督的遗骨。只不过教堂有些倾斜,应该与填湖的地基有关,现在在教堂内有个测量倾斜的仪器,时刻观察着这片土地的“动向”。总督的遗骨有感应吗?

但他和这里的人们会记得,在征服之前,有一只雄鹰曾经在历史的天空中飞过。

特奥蒂瓦坎

热带高原的早晨比较清冷,早晚温差大,穿上棉夹衣正好。但这里都是古文明的“热度”,也让我神往的“热度”未减弱分毫。

来墨西哥之前,我以为墨西哥古文明就是玛雅文明,参观了两天的墨西哥古迹,才知晓墨西哥的历史上有无数个辉煌璀璨的文明,比如奥尔梅克文明、特奥蒂瓦坎文明、托尔特克文明、玛雅文明、阿兹特克文明,看起来陌生,念起来拗口。但离墨西哥城四十多公里的特奥蒂瓦坎遗迹令我神往,因为它和玛雅文明是同时期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

特奥蒂瓦坎文明早于阿兹特克文明,不过,“特奥蒂瓦坎”这个名字还是阿兹特克人叫起来的,是阿兹特克民族经过了几个世纪后才发现了这座雄浑磅礴、规模宏大的城市废墟,他们惊为神迹,觉得如果没有众神的力量帮助,是无论如何建造不起来的,感到震撼的他们瞠目结舌,惊讶地齐呼:特奥蒂瓦坎,特奥蒂瓦坎。 “特奥蒂瓦坎”就是“众神之都”。世界教科文组织对这座世界文化遗产的评价是:“圣城——一个众神创造的城市”。

一条长4公里、宽45米城市中轴线纵贯南北,三个按1:2:3比例建的金字塔在中轴线的一南一北及一侧,分别是羽蛇神庙、月亮金字塔和太阳金字塔。那条宽大的中轴线就是著名的“死亡大道”。大道两边留下了错落有致的金字塔、神庙、宫殿、祭台、住宅、市场、亭台、楼阁、大街、小巷等黑色的台基遗迹。

据研究,这座圣城是根据太阳系八大行星的轨道分布建造的,有着处心积虑的精心规划。因为特奥蒂瓦坎坐落在两个火山之间,所有的建筑都是就地取材,都是用坚硬的黑色火山石建造,光民居就有两千多所,居民曾达二十多万,一个繁华大都市。

神迹呈现在太阳金字塔、月亮金字塔以及羽蛇神庙等建筑上,隐藏着天文、数学、几何学的建筑,是特奥蒂瓦坎遗留的生命与精神的线条、轮廓和质地,它们通过大量的矿物质云母而熠熠生辉。无言的雕刻纹饰及能吸收外来信息的云母今天似乎仍在向我们传达着神秘的讯息,那些混杂了史前文明、古印第安文明,甚至外星文明的讯息,相互交织成一个无解的大谜团。

我们向最高最大的太阳金字塔攀爬。只能用“爬”这个字。台阶之高,真的怀疑当年的特奥蒂瓦坎人是否都是大长腿。白花花的阳光火辣辣地泼下,没有树,没有草,没有任何遮挡物,只看见遍地都是黑色的石块。在疲惫而沉重地攀爬中才明白,为何每一级台阶,都是用献祭者的生命奠基。

塔顶是一个石块堆积的平顶,原本该有一座神庙,神庙是离太阳神最近的地方,岁月没有摧毁太阳,却把太阳神庙摧毁了。举目四望,一片荒凉,死亡大道尽头的月亮金字塔孤寂地安坐在视线里,与太阳金字塔海枯石烂地守望,犹如日月在天空守望,哪怕宇宙洪荒。

去月亮金字塔的路上,一条居心叵测的狗悄悄地跟在我们后面,望它一眼,心惊肉跳,它斜视着我们的眼露出一丝吃人的神色,像“死亡大道”这个名称在心上投下的阴影。赶紧钻进人群,躲避那阴险的眼神。墨西哥是世界上流浪狗最多的国家,没人伤害它们,于是到处都是,它们喜欢闲散地跟在人后面,打探这些人“入侵”它们领地的目的。

路边小贩兜售着他们的特色产品,面具、黑曜石做的眼镜、放大镜之类的东西。墨西哥就是不缺少小贩。他们不时吹着土质小乐器,有点像中国的埙,逼真的美洲豹的吼声立马响彻山谷,跟随着我们的那些流浪狗四散而逃。古代的墨西哥人崇拜美洲豹,所以他们的“埙”不是呜呜咽咽,而是声如豹吼。

死亡大道漫长得好像走不到头,我觉得这个称谓很不确切,应该是“欢乐大道”“神圣大道”。因为他们是在死亡大道上载歌载舞地把人送上祭台,鲜血让死亡之后的人重生,鲜活的心脏祭拜太阳、月亮,日月的运转,荣耀与神圣召唤着准备牺牲的生命。

月亮金字塔下的月亮广场有一个跳舞的祭台。走上去旋转了两圈,祭台的地面不是很平整,不知有多少人曾在这上面跳着撼天动地的坚实舞步,迎接一个盛大时刻的到来。人们在上面欢欣鼓舞地迎接死与生的相逢,迸射的鲜血给予神以滋养,神则带给万众无限生的力量。死者因为祭献于上苍而显出生命的至高意义,并由此获得重生,死亡不过是庆祝一个生命周期的完成。

现在墨西哥的亡灵节就是古代祭祀的延续,是活人与死人共同的节日。模拟的血祭的场面盛大而欢庆,骷髅头做成的装饰物,夸张滑稽的打扮,五颜六色煞是好看,从感官上消除了人们对死亡的恐惧。于是,因为对神明的崇拜,一座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神庙,天空回荡着狂欢的喧嚣。

不可错过的餐厅

从日月金字塔下来,已到中午,导游带我们去全球十大不可错过的餐厅——溶洞餐厅——吃饭。溶洞的洞口不大也不起眼,入口处,有两尊石像,一尊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巴,是说明大眼看世界,大嘴吃天下吗?另一尊张着O型嘴,看样子也和吃有关。

这个叫LAGRUTA的餐厅,距今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曾是阿兹特克时代用于躲避战乱和自然灾害的场所,现在做了有情调有特色的餐厅。

下石头台阶到洞内,果真别有洞天,葫芦形的,头小肚子大,完全是个天然的石洞,洞壁凹凹凸凸,没有人为装修,只在角落凹处安装了不少落地灯,并因地制宜地利用洞内的小孔插上了蜡烛。幽暗、暧昧的黄色光束让人感觉回到了原始社会的穴居生活,不知哪儿的隐蔽处,传来远古时期的乐声。

桌椅样式简洁明朗,两人桌、四人桌、多人桌,红、黄、蓝、绿,鲜艳纷呈。

外面热浪袭人,洞内却是阴凉宜人,心思稍安,就看到一对老外在烛光幽幽的洞壁小桌前窃窃私语,把酒小酌,很有些洞房花烛夜的浪漫情调。

午餐是正宗的墨西哥餐,玉米薯片和红绿两种辣椒酱调料先端上来开胃。这里的辣椒酱做得很有特色,不是很辣但味道鲜美。又端上一盘鲜绿色的青菜,是热带雨林的颜色,居然是仙人掌,口感有着原始森林的芬芳。

想起上午参观景点门口的仙人掌园子,和我们日常见到的或养的完全不是一码事。宽大的仙人掌上挂满了核桃大小的果子,梨子的形状,绿的还未熟,粉红的是熟了的,尝起来是山黄杏的味道,酸口大一些。仙人掌可吃果、可炒菜、可榨汁。墨西哥的仙人掌浑身都是宝,有500多种,最大的据说有18米高。我想起墨西哥国徽上的动人传说,一只雄鹰叼着一条蛇,屹立在仙人掌之上。仙人掌是墨西哥的国花,自然就是墨西哥的标志之一,干旱的墨西哥最适合仙人掌的生长,这沙漠英雄花,就如同墨西哥人那种坚韧的仙人掌气质。

菜品上了仙人掌后,就开始上传统的玉米饼卷牛肉或鸡肉蔬菜卷,像中国的肉夹馍。最后上了一道墨西哥传统脆炸猪皮配牛油果酱,吃起来脆口异香。各种酱料的色彩和味道都是独具匠心,以墨西哥国旗的红白绿色调为主,红的番茄、白的洋葱粒、绿的辣椒,每次都佐以青柠,挤上几滴提鲜,清爽可口,甜、辣、酸都有了。

餐桌上虽然都摆齐了刀叉等西式餐具,但吃起来还是下手方便,如玉米片、塔扣之类。从餐桌上也可以看出墨西哥的这种兼容文化,适合刀叉就用刀叉,该下手就下手,在墨西哥吃饭,你不必怕别人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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