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重温《九重水稻》创作背景的时候,我的内心总会滋生出一种久违了的情愫,一种纯粹的欢欣,一种宁静的诗意,以及透明而温馨的回忆。
我清楚地记得,写作《九重水稻》的时候,正是我在复旦大学求学最为艰难的时候。那是一个充满阴沉和压抑的一天,准确地说,是1990年10月30日。之所以清楚地记得这个日子,是因为这一天是《西湖》文学杂志举办全国散文大奖赛的截止日。大奖赛一等奖除了烫金的奖牌和到美丽的西湖参加颁奖大会外,还有令人心动的一千元奖金。说穿了,我就是奔这个奖金去的。
那个时候,我的月工资才45元,但我毅然辞掉了医院的工作,借着学费,义无反顾地去读书,没有固定的收入,只靠有限的稿费生活,十分拮据,生活有时难以为继。一千元对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我相信大奖赛的公正,渴望用自己的文字得到这笔奖金。当时,我正在全力以赴备考当年的文艺学研究生考试,心情的紧张和时间的匆忙可以想见。
我在复旦大学校本部一间简单的教室里思考着一路走来的艰辛和伤痛,很快进入到一种熔浆般冲动的情境中。我想起自己的苦难生命,想起水稻和悠悠苍天的耕种者们的辛劳,对水稻,对沉重的故乡,对黑土地的情感岂能是“爱与恨”就能说清得了的!一种发烫的情感掠过我的心尖,我在作业本上飞快地写下了《九重水稻》这个篇名,然后一口气写了下去,写到动人处,我竟无声地哭了——为父母、为水稻、为多灾多难的乡村岁月。大约写了两个多小时,竟然写了四五千字,写完后,我感觉是一篇有份量的文章,便找来一本稿纸,又认认真真地抄写了一遍。我几乎来不及润色和修改,便原汁原味,于当天中午用挂号信寄了出去。很快,我收到了《西湖》杂志社的回信,说我的作品已经入围了。
我很兴奋,信心满满地等待着大奖的来临,然而,大奖没有降临到我的头上,最后连个优秀奖都没有得到。我不免有些沮丧,回头再看看这篇文章,觉得还是不错,于是将它先后寄给了几个有些联系的杂志编辑,但都没有回音,最后,我投给了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民文学》的老编辑向前老师,她把我的散文转给了责任编辑高远先生。
大约是1991年1月的某天,我突然收到著名诗人、时任《人民文学》的副主编韩作荣先生的来信,说我的长诗《九歌》要在该刊发表,但因为先要发表我的散文《九重水稻》,所以何时发表诗歌尚未确定,请不要将诗作投寄他刊。接到这封信,我欣喜若狂,立即给韩作荣先生写信,希望能够尽快将两文发出来,因为我正准备参加研究生考试,如果考不上,就得重新去找工作。
就这样,1991年《人民文学》第二期在散文头题位置推出了《九重水稻》,又在第三期诗歌头题位置推出了长诗《九歌》。也正是这一年三月,全国研究生考试录取分数线也公布了,我考取了研究生!好事接二连三,令人振奋。不久,《九重水稻》被《散文选刊》当年第九期头条推出,责编张若愚先生还给我写了一封很长的信,说我的散文提高了该刊的品位。之后,《九重水稻》又被选入《1991年散文年鉴》头题,再后来,这篇散文选入了二十余个选刊选本。
1991年岁末年初,《人民文学》杂志的高远先生向我约稿,我很快寄给他一篇《保卫水稻》,该文再次于1992年2期《人民文学》散文头题刊出,也选入了当年的《散文选刊》头题以及多种选刊选本。自1991年至1998年,连续八年,我每年都在《人民文学》上发表作品,为此,我深深感激这个刊物的老师们!
1994年,《人民文学》创刊45周年(1949-1994)之际,该作与冰心和周涛等人一起荣获该刊优秀散文大奖,刚到湖南日报做记者的我也应邀赴人民大会堂领奖,当晚,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作了报道。记得当时《人民文学》的主编刘白羽先生握住我的手,鼓励道:“小伙子,你的创作路子走对了!”
最不可思议事情的是,《九重水稻》除了获得一座沉甸甸的奖牌外,还获得了一千元奖金……现在回想起这一切,可谓感慨万千——那真是一个激情飞扬的年代,令人怀想的年代,文心灿烂的年代啊!
一路走来,没有文学的这支火炬,没有复旦大学的这个平台,没有作家班同学的这份友情,没有老师、朋友和亲人们的真正扶携、悉心爱护与全力帮助,我不可能有今天。我默默铭记这一切,以感恩的心,过好每一天。
生命因苦难而饱满,生活因文学而精彩。
非常高兴、非常激动也非常荣幸能够跟大家讲几句心里话。说真的,此刻发言,我很有压力,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谈起,我想到一个题目,叫做《越过千山万水来会你》。是什么力量,让我们排除一切困难,从大洋彼岸的美国,从南太平洋岛国新西兰,从祖国的四面八方,聚到一起?
在此,我想讲讲我与文学、我与复旦、我与作家班的关系吧。用一个也许不太恰当的比喻,在我看来,文学是恋人,复旦是恩人,作家班是亲人。
首先,文学是恋人。三十年前,在中国文学发展最好的时期,我们聚在了一起。那时我们青春年少,充满热情、幻想和浪漫。与其说我们是寻梦,不如说我们为了一个共同的恋人:文学。因为文学,我们物质上也许贫穷,但精神上绝对富有。因为文学,让我这个地地道道的乡下人操着浓浓的乡音来到繁华的大都市,来到心中的圣地:复旦大学。那时的交通极不发达,从衡阳到上海,要坐28个小时的火车。车上人齐人,连厕所都挤满了人。每一次来校与返乡,都是一次体力和意志的大比拼。我一般是不吃不喝,也不能上厕所,结果下火车后急匆匆去找厕所,第一泡尿是血尿。可以说,对文学这个恋人,我们倾其所有,爱得很深,爱得很苦,爱得无怨无悔。几天前,一个年过花甲的朋友说,这一辈子,伤害他最深的是文学。我一听就火了,毫不客气地说:你这样说太矫情了。没有文学,你算得了什么?对文学就像对待恋人,我们永远要怀着感恩和敬畏之心去爱她,永远要怀着飞蛾扑火般的纯粹和冲动去追求她。你责备她只能证明你的无能,你抱怨她只能证明你是假爱,不是真爱。这个朋友听了我的话后,感到非常羞愧。
其次,复旦是恩人。“日月光华,旦复旦兮”。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也是一个人杰地灵的地方。30年前,我辞掉工作,毅然决然地来到这里。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复旦开放、自由、包容的氛围,老师们的热情、睿智和高山仰止的风骨,校园洋溢的书香气、青春气和无处不在的读书声,特别阶梯教室和中文系图书馆的祥和、安静,这是我去得最多的地方。我早年的散文代表作《九重水稻》就在这里写成的,我的研究生也是在这里考上的,这是我的福地。每当我在追梦的路上取得一点点成绩的时候,我总是把它归功于复旦,默默地朝着复旦的方向,像一个卑微的人频频向恩人送去祝福。正因为此,我外甥的儿子夏潇,也就是我的曾外甥,三年前,15岁的他高考成绩十分耀眼,北京大学、浙江大学、香港大学等都有意录取他,当他征求我的意见时,我毫不犹豫地说,去复旦大学吧,我的外甥说:“好,就这么定了,沿着舅爷爷的足迹,去复旦,不会错!”这就是复旦在我心目中的份量。如果有人问,复旦是什么?我说,复旦是恩人;如果有人再问:作为恩人的复旦究竟是什么?我会说:他总是让你在关键时刻,起着一锤定音的作用;总是让你在抉择的时候,目标变得特别清晰;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勾起你的乡愁,勾起你对他的种种想象,包括对他的思念和感恩。
再次,作家班是亲人,是家人,同学们是我的兄弟姐妹。这么多年来,我们不仅有共同的恋人,共同的恩人,我们还有共同的思想纽带和精神家园。作为亲人、家人和兄弟姐妹,无论世道如何变化,我们互帮互助,亲密无间。我依然记得,1990年邹立孟为我出版第一本诗集垫付的800元;我依然记得,凡一平在《三月三》杂志工作时给我发表的中短篇小说和诗歌;我依然记得,久无音讯的东荡子突然来到我家,送来他刚刚出版的诗集;我依然记得1999我去新西兰留学,徐彦平送我去机场;我依然记得肖长春、张秉毅等同学对我的种种关爱与帮助;我也依然记得,当翁亮、高福厅、东荡子、绿风和李希曾五位同学英年早逝的消息传来,我心里的震惊、悲痛与每位同学感同身受,泪流满面。而这样的震惊、悲痛,只有亲人、家人和兄弟姐妹才会有的。这些年来,我给多位同学写过评论文章。我指导自己的学生,以凡一平、施玮、虹影、卢文丽、东荡子、张秉毅、肖长春、王琰等近10位作家班同学的个人作品作为研究生、本科生毕业论文的研究对象。在选题分析时,每当有老师说一些同学的份量不够、不能作为毕业论文分析对象的时候,我总是很激动,说当年的无名之辈沈从文,如果不是北大教授林宰平先生为他的《遥夜》写下第一篇评论,并极力推荐,沈从文的文学之路究竟怎样也很难说。每个作家,哪怕就像沈从文这样的文学大家,也总得有人给他写第一篇评论文章、作第一篇毕业论文。因此,我会继续努力,为我的亲人、我的家人和我的兄弟姐妹在文坛上闪闪发光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
现在,我要回答,是什么力量,让我们越过千山万水来相会?很显然,是文学的恋人、复旦的恩人和作家班的亲人,这样磅礴的力量,足以让我们战胜一切困难。
我要感谢这个伟大的时代;感谢文学给我们带来了不一样的生活;感谢复旦大学的不拘一格和海纳百川;感谢老师们的悉心栽培和无私奉献,你们的治学态度、理想情怀和人格魅力深深地影响着我们的昨天、今天和未来;感谢中文系和出版社,是你们精心策划、组织好这么一次有意义的聚会;感谢到场和没有到场的同学。因为文学,我深深感恩。
总之,这是一场文学的盛典,更是一次友谊的见证。这是一个注定要诞生伟大作家和伟大作品的时代。虽然我们不再青春年少,但文学是一场马拉松赛,只要我们的激情依旧,只要我们的追求依旧,只要我们的梦想依旧,我们的未来就一定无可限量,我们的未来就一定更加精彩!
非常高兴参加这个会议,能够见到这么多的领导、师长和朋友,能够在阔别20年之后回到湖南日报这个光荣的集体,参观它的成就,感受它的发展,见证它的腾飞,我十分激动。
我是1994年来到湖南日报工作、1999年离开这儿的,我一直把这5年当成是人生中最闪亮、最充实、最快乐、最美好的一段时光。由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子弟成长为一个党报记者,我感恩、知足,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劲儿。我从湖南日报记者部到三湘都市报政法部后来又到湖南日报文体部,最后做了湘江文艺副刊的编辑,可以说,每一个不同的岗位,我都任劳任怨,从来没有懈怠过。
在湖南日报工作有四件事让我永远不会忘记:一是因揭露一个地痞流氓,我被人追杀,报社领导出于安全考虑,把我悄悄安排到南岳避风;二是《三湘都市报》创办之初,我到浙江、福建参加全国统一的“打拐”行动,整整28天,我克服一切困难,保证每天一篇报道,弄得头发全白了。万茂华总编很感动,亲自到株洲来迎接我,当年被省政府记功一次;三是跟夏阳老总去常德津市搞发行,他们晚上搞活动,我躲在房间写关于津市的长篇通讯。第二天,一个整版的报道发了出来,夏阳老总觉得很有面子,津市书记十分高兴,当即拍板,追加一千份发行量;四是我出国后,连续四年,每年都收到一包花生,洗得干干净净的。后来才知道,我在作政法记者时,收到一个娄底妇女寄来的录相带,一伙流氓剥光她的衣服,押着她在大街上游行。我看后十分气愤,写信向时任省政法委书记反映,最终那伙流氓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个妇女一直没有跟我见过面,但她用最质朴的方式表达了内心的一份感激。
我讲这些,并不是说我有多大能耐,而是说湖南日报这个平台有特殊的力量。它不仅可以为你挡雨避风,而且可以让你为公平呐喊、为正义助威!
湖南日报不仅是我的娘家,更是我的福地;是我事业的起点,更是我事业的支撑点:早在我读研究生时,湖南日报不仅多次发表我的文学作品,还两次发表对我的新闻报道。1999年我去新西兰怀卡托大学(现在的新西兰总理就是这所大学毕业的)留学,拿到了这所大学有史以来第一个人文社科类全额奖学金的亚洲学子(这个纪录至今还没有被打破),靠的是我在湖南日报工作的经历和当时出版的6本著作;2004年我到中南大学任职,从助教直接破格晋升为教授、学科带头人,靠的也是湖南日报的这段经历和我的博士文凭。
多年来,我一直把湖南日报作为内心的发光点和动力源,我想向各位领导、师长和朋友报告的是:在中南大学从教15年来,光是我指导毕业的研究生就有53名,为此,我感到欣慰。目前,我带了8名博士生(含一名留学生)、12名硕士生和15名本科生,我将一如既往,将他们培养成国家需要的有用之材。实际上,湖南日报也有多名编辑记者是我的弟子。湖南日报不久前还招了一个,她是今年新毕业的传播学硕士生,本来在一家知名房地产公司工作了,看到招聘信息,立即前来报考,笔试考了个第一名,她说来老师的福地工作,会有光明的前程。
2018年我一次性推出了7大卷、300余万字的《中国经验与文学湘军发展研究》,算得上是一个人的湖南当代文学史;也正是这一年我的学术专著《中国经验的文学表达》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推出后,获得国家社科基金对外翻译项目立项,将被译成英文由权威学术机构兰登公司向全球发行。《湖南日报》用将近一个整版对我这些年的努力进行了报道。
2019年7月我的散文集《保卫水稻》出版,并在上海书展上举行新书发布会,书中很多作品都是当年在湖南日报工作时完成的。其中《九重水稻》1994年获得《人民文学》大奖,我应邀到人民大会堂领奖,湖南日报也报了报道。
2019年,我还推出万行长诗《共和国英雄》,《诗刊》《解放军文艺》《芙蓉》等杂志都大篇幅刊发了其中的章节,《鄂尔多斯》杂志更是以整本杂志刊登了这部诗稿的全部。其中,这部长诗最早的一组诗《英雄儿女》写于1988年,写的是毛岸英、黄继光、董存瑞、刘胡兰等;长诗中的《歌唱长江》1998年在湖南日报发过副刊头条,并获得当年报纸副刊作品金奖;今年3月写的《致敬!伟大的雷锋》和5月写的《五四的火焰》,龚政文总编和金中基编委都十分重视,这两首诗先后在《湖南日报》发了大半个版。万行长诗,《湖南日报》就发表了至少500多行。可以说,湖南日报见证并推动了这部长诗的最终完成。这部长诗在中宣部学习强国平台和党建网等全国数百家主流媒体连载,又先后在望城融媒体中心、长沙实验剧场和中南大学等地举办专场演诵会,引起很大反响。所有这一切,都是我要来到这里,像老农对待水稻,像小草致敬春天,我要当面感谢报社的娘家人,感谢我的恩人们。
我想说,是天时、地利、人和成全了我。这“天时”就是伟大的时代,这“地利”就是湖南日报和中南大学这个平台,这“人和”就是各位领导、师长和朋友的关爱与支持。饮水思源,我永远不会忘这些年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今天,看到新湖南的蓬勃发展,我感到由衷的高兴和自豪。我相信,湖南日报的明天一定更加辉煌!
最后我想说:
梦想在哪里,追求就在哪里;
信念在哪里,坚持就在哪里;
初心在哪里,起点就在哪里;
使命在哪里,终点就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