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一层白雪,覆盖着墨绿色的麦苗。
北大荒的春天,当小麦苗长到一寸多高的时候,外人看到被白雪覆盖的麦苗,会担心麦苗被冻死。种地人却喜出望外,当地曾流行这样一句农谚:“小麦盖层被,搂着馒头睡”。农谚不仅告诉人们,今年的小麦丰收已成定局,也反映出了种地人顺应天时的乐观心态。
馒头,既是中国人的传统面食,又是北方人的日常主食,传说是三国时期诸葛亮发明。《三国演义》中讲述诸葛亮七擒孟获,平定南蛮之后,过江受战死冤魂之阻。诸葛亮面对此景心急如焚,想来想去只好祭奠河神,求神降福惩魔,保佑生灵,诸葛亮不忍心用人头祭祀,而发明馒头为替代品。于是命令杀羊宰猪,包成面团,投人水中以示供奉。
今天,我们暂不去考证传说的来历,只想与大家分享一下我和馒头的故事。
平时,我最喜欢吃馒头。几天不吃就想它,天天吃也不腻烦。馒头,在面食里是再普通不过的一种主食,它有点像水果里的苹果,蔬菜里的大白菜,肉类里的猪肉一样,虽然普通,却是老百姓几乎每天都离不开的。
大约是在上个世纪的60年代初期。我家当时住在九三管理局局直新村。那天,只有五六岁的我,和姐姐来到了爸爸的单位九三医院食堂。当时,正是国家遇到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人们饿得连榆树钱儿都吃光了,老百姓家净吃“代食品”,根本看不到大米白面等细粮。到了食堂后,爸爸当时好像不在,赵叔叔搬来板凳,把我抱到了凳子上。他给我拿了一个暄腾的白面馒头,我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不一会儿,一个馒头吃完了,赵叔叔看我好像没吃饱,又给我拿了一个,我又很快地吃没了,等我把第三个馒头吃完时,他们不再敢给我了,怕把我撑坏了。那是我第一次吃那么多馒头,感觉馒头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吃馒头在当时来说,简直是一种奢望。事情过去五十多年了,很多事情都被我忘得很干净,可唯独吃馒头这件事让我记忆犹新。
哈尔滨著名作家阿成在散文《六只小狼》中曾经这样写道:“在全国人民都挨饿的年代,粮食就是中国人的纲,就是民族的魂,就是每一个人的生命和情感的全部”。
后来,随着北大荒经济的发展,农场职工家庭的生活有了很大改善。每天吃馒头已不再是梦想。上学的时候,如果早上起来晚了,我就到厨房锅里拿一个馒头掰开,中间夹上点咸菜,上学的路上,一边和同学走着,一边就把早餐解决了。晚上,如果想去电影院看电影,来不及吃晚饭时,如果没有咸菜,夹点大酱也可以,当时为了一饱眼福,也不觉得饿了。
那个时候,我最爱吃娘蒸的馒头,有时饿急了,刚出锅的馒头啥菜都不用,三下五除二就把一个大馒头吃了。
据说,当年有些来北大荒的城市知青,尤其是哈尔滨市和齐齐哈尔市的,为了能有馒头吃,下乡时托人到兵团。逢年过节知青们往家里带的东西,除了豆油和黄豆就是白面。后来,我发现农场的孩子长得人高马大的,除了遗传父母的基因外,主要就是大白面馒头滋养的。蒸馒头的面是经发酵的,所以馒头不但松软适口,而且易于消化。知青们刚来北大荒的时候,也是身体单薄的城市小孩,几年后返回城里时,男青年基本都成了膀大腰圆的小伙子了,女青年也成了发育成熟的大美女了。
记得我念初中的时候,每当秋天,学校组织我们到农场去支援麦收。午餐的时候,2两重的馒头有的同学一顿饭能吃6个。送饭的车一到地头,我们蜂拥而来。每个小组打一盆青椒炒土豆片或者大头菜炒粉条,有时菜里放几块肥肉片子,同学们几乎都是左手举着用一根筷子插着的馒头,右手用筷子快速夹盆里的土豆片,慢了吃不到几口菜就没有了。当时,我一顿饭吃馒头的记录也达到了5个。
每到逢年过节,家里的大人开始忙着备年货。家家都蒸干粮,主要是馒头,也有豆包、糖三角。当时都没有冰箱,人们就把馒头冻在院子里的空水缸里。忙乎一夏天的人们,正月里猫冬的时候,都不愿意做饭,冻馒头、冻饺子可解决了大问题。
我最不愿意吃的是粘麦子面的馒头,又黑又粘,难吃极了。60年代后期,因为农场农业机械化程度还不是很高,如果麦收时遭受连阴雨天,成熟的麦子泡在水里,人们穿雨靴子下地捞麦。把有限的好麦子就交给国家了,我们大约得吃一冬天这样的粘面馒头,那些日子,有时候做梦都是吃大白面馒头。这就是今天说的发扬北大荒“顾全大局”的精神吧。
最难吃的还有发霉的馒头。那年,我娘领着弟弟妹妹回山东老家了,爸在家给我们做饭。三伏天馒头蒸多了,第二天就有点儿馊了,可是爸爸舍不得扔掉,就和我们一起吃。馒头吃在嘴里,干嚼也不愿意往下咽,有点像没有娘的孩子一样,心里感到有点委屈,最后还得把霉馒头咽下。当时,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允许把馊馒头扔掉。爸爸当时看到我们吃馊馒头的情景,他心里也一定不是滋味。
爸爸蒸馒头的手艺,是他年轻的时候在山东老家学的。刚解放那些年,我们老家开了个馒头店,就在淄博市周村街里。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回到老家探亲时,还在老宅子的大门上,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小字条:本店小本生意,概莫赊欠。
我不光愿意吃馒头,也很早就和爸爸学会了蒸馒头。蒸馒头看起来简单,操作起来也蛮有学问的。面发好后,用碱是最关键的步骤。碱用多了,馒头开花还发黄,碱味也很难闻。如果碱用少了,蒸出来的馒头粘且味发酸,吃了容易胃疼。爸爸教给我识别碱大碱小的办法,用菜刀在揉好的面上划开一个口子,看看刀口两面的蜂窝孔,比芝麻粒儿大,是碱少了,比芝麻粒儿小,是碱多了。碱少了可以再放点,碱多了面多醒一会儿,当然,有经验的人,用手拍一拍揉好的面团也能听出来。
爸爸和我说过:蒸馒头火要旺、水要多、气要足。必须等蒸锅里的水沸腾才能往锅里装馒头。锅盖一定要严,中途不能揭开锅盖,一般20分钟时间足够了。开锅10多分钟后,锅里的充满麦香的馒头味,就从锅缝窜了出来。馒头只有蒸熟、蒸透了,吃的时候才能嚼出麦子的香味。我的体会是,要想馒头好吃,使碱的时候要反复用力揉,馒头剂子成型后,有要足够的醒面时间。
如今的馒头,做法各异,口味不同,由此发展出了各式各样的馒头,除了当年的白面馒头、开花馒头、戗面馒头、玉米面馒头,还有杂粮馒头、点心馒头、红糖馒头,叫法也不尽相同,可我还是喜欢吃普通的白面馒头。
今年疫情严重期间,外面的馒头店和超市都关门了,没有卖馒头的地方了,待在家里没事做,我也尝试着用酵母蒸了两次馒头,准备给夫人露一手,结果馒头出锅后,看着还可以,吃起来有点软塌,老伴不捧场,害得我一个人吃好几天。后来,疫情解除了,很多店家都复工开业了,为了省事干脆还是买吧,早市摊、馒头店、超市里,哪个好吃买哪个。
现在,我家冰箱里,大的小的、圆的方的、人工的机制的,冻了好几种馒头,想吃哪种吃哪种,好像只有这样,我心里才踏实。
我家的“文物”
在北大荒博物馆工作多年后,对待家里的一些老物件有了新的认识。为了不让这些物件流失,我还是把它们有关的故事写下来,和读者一同分享。将来我家有条件了,我也腾出一个房间,做一个陈列室。除了告诉孩子们,当年这些物件和我家发展的密切关系,也可以做个纪念,不能忘了过去。
4毛钱刻的木制手戳
1974年夏天,我和兵团五师师直中学高二(2)班全班同学们高中毕业后,在家里焦急地等待分配。后来听付百全同学说,学校正在盖一栋仓库,需要几个和泥搬砖的小工,我们几个要好的男同学,就一起去学校报了名。
大概干了有40多天吧,每人开了130多元钱。就这130多元钱还没开到手,就足足让我高兴了半个多月。其实从第一天干活那天起,我们就每干一天,算一下可以开多少钱了。仓库盖起来了,学校也要给我们开工资了,我们还没有手戳呢。从那时候过来的人都知道,当时开工资,必须要本人的手戳,盖在领工资的表上。我回家就跟父母说了开工资要刻戳,娘就给了1元钱。我跑到了现在九三电业局那一带,当时是九三家属大队的地方,有个阿姨在那儿,我花了4毛钱,刻了一个最便宜的木料手戳。这个手戳也就有一厘米见方,“赵国”两个字用的是繁体的。四周倒成圆角。离上端一厘米处,还钻了一个小孔,可以穿到钥匙环上。刻完后我除了每月领工资用,还把家里当时的书籍,都一一印上了我的印章。一直到我去农场工作时领工资,都用的这个手戳。大概用了也有20多年,后来开工资就不用手戳了。现在的个人印章,什么材料的都有:有机玻璃的、水晶石的、胶的、电子的,我这个已经磨去棱角的小木印章,真的成了我家的文物了。我用它到底领了多少次工资,真的无法计算了,至今已经保留46年了。
九三广播站的采访本
我爱好挺多,除了收藏自己的工作证外,还愿意收藏采访本。用过的采访本有几十个了,我收藏的采访本也有几十个。我收藏最早的一个,就是九三广播站的采访本。
最早的收藏,不是真正意义的收藏,是因为当时稀少而舍不得用。渐渐一些新闻单位给我的越来越多了,用不完了,也就自然收藏起来了。这个采访本,好像是1979年九三局党委宣传部在山河农场举办新闻报道培训班时,九三广播站的站长李俊峰发给我们的。这是一个64开大小的套着绿色塑料皮的采访本,当初,还没有收藏意识,只是设备用,后来,采访本也越来越多,像《九三报》《农垦日报》《黑河日报》《黑龙江农村报》《黑龙江日报》《中国农垦》杂志等等,用不着用这么个小新闻单位的,带在身上也觉得没名。后来,就连调到南方工作的文友沈重光,也把当地的南京电视台采访本和宜兴电视台采访本寄给我。30多年前和我一起参加高考的同学,从哈尔滨市给我寄来了《供销合作报》采访本。
后来李俊峰要调我到九三广播站当编辑,工交党委办公室的领导知道了,马上请示党委领导,破格把我从九三修造厂一车间木型班,调到了工交机关。
前年,九三博物馆馆长王胜找到我,让提供两件和当年九三新闻工作有关的物件,我把这个采访本和我的《九三报》记者证,一起捐给了家乡的博物馆。去年我回九三时,看到这两个我熟悉的物件静静地躺在博物馆展柜里,我真为它们高兴,因为它们终于找到了最终归宿。
我结婚时用过的“喜”字
40多年前,我们结婚那会儿,还不兴买大红的双喜字。周围的许多朋友都不知道我要结婚,不是不愿意告诉人家,主要还是钱闹的。家里经济状况条件不好,你请了许多人来,怎么安排人家?
结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付百全同学帮助我刷房子,当时还在九三建筑工程大队工作的朋友刘文秀,为我剪了这幅大“喜”字。当时他在九三建筑工程大队政工股当宣传干事,我在九三工交党委政工科当宣传干事、团委干事。后来,工交召开了团代会后,我们的科长担任团委书记,我和刘文秀当选为团委副书记。我是专职的,他是兼职的,我们在工作上来往也很多,生活上自然就互相关心。1991年我调离九三后,刘文秀调到了局办公室秘书科当科长,后来当副主任。再后了又当了局宣传部长,也进了局党委班子,成了名副其实的刘委员。
当时他听说我要结婚时,主动为我剪喜字。他剪的这个双喜字,高50厘米,宽48厘米,是用红亮光纸剪的,绿亮光纸做的衬。双喜字的上面,是两只喜鹊,四周是枝繁叶茂的梅花枝。双喜字的下面,也是两只喜鹊,看起来很新颖别致。心灵手巧的刘文秀,把对我新婚的祝福,通过剪纸这种古老的民间艺术,表达得淋漓尽致,尽善尽美。不然,我也不会把它保留了40多年。
爸爸用过的《新华字典》
这是一本上个世纪世纪50年代出版的字典。扉页上写着《新华字典》,新华辞书书社编。1953年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新华书店发行。这本字典比我还大好几岁不说,他的封面已经面目全非了。20世纪80年代初期,我当时在九三工业党委办公室工作,我们所属的九三印刷厂有个我的同学,和我一家子。有一天我跟他说:“我家有个旧字典已经散了,能否帮我装订一下。”他很快就答应我了。
过了几天后,他给我送回来了这个重新装订的《新华字典》时,我已经不认识了。他可真的当回事了,也费了不少的劲儿。把原来的封面全都给换了,用油布装订的,封面还印上了《新华字典》四个大字,扩号里的小字是:赵国春专用。下面印着:新华字典人民出版社。我国目前哪有这么个出版社呀?我真佩服我这个同学的想象力。多亏当年还没有提“扫黄、打非”,不然,人家会以为是个非法出版物呢。
这个由九三印刷厂重新装订的《新华字典》,爸爸是哪年买的?在哪买的?我不清楚。但是他经常查找生字,我是多次看到过的。我在当时没有其他字典可用的情况下,也没少用这本字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