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童趣真
——评冉隆中儿童系列故事“那年我N岁”

2020-11-17 21:35任继敏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2020年1期
关键词:童真童趣童心

任继敏

(作者系昭通学院教授)

冉隆中2019年出版发行的儿童系列生活故事“那年我N岁”(《那年我四岁》,《那年我五岁》,《那年我六岁》),是一套没有预设主题,没有先验教训,没有模仿和硬植,也没有虚构套路的真“童书”。其来源于四到六岁儿童真实生活的全面书写,对于当前充斥着假善美的儿童文学市场,是一种清醒的反叛。

此作是一套典型的幼儿生活故事丛书,具有强烈的现实性。虽然作者定位为“桥梁书”书系,从它的文字与图画的构成比例来看,作为桥梁书引导儿童从读图向读文过渡没有学理问题;但如果真正要对其进行分类归体的话,它本质上还是属于“图画故事书”。图画故事是既有图画又有文字,图文互相融合、互相辉映,共同创造一个艺术世界的幼儿文学体裁。图画用线条、色彩、形状描绘有形世界,文字用语义表达图画不便显现的思想和时空变化,从而共同表现故事的主题。这类故事包括两种形式:一种以图为主,另有少量文字,文字相当于故事梗概,一般有跳跃性;一种文图并茂,文字比较丰满,单文字就是一篇完整的文学作品。前一种适宜于幼儿前期的孩子阅读,后一种适合幼儿后期(含小学低年级)的孩子阅读。“那年我N岁”即是后一种图画故事,而且是生活图画故事。

该系列丛书有明确的儿童读者群,从书名可看出是针对四、五、六岁——中后期幼儿“听赏”的作品。因为幼儿不识字,“听”便成为他们接受文学作品的重要方式。由于语音表述像水一样具有流动性,“听”来的信息容易损耗,所以一般要求幼儿文学的语言明白晓畅、易记、通俗。该丛书如实记录作者在儿子四、五、六岁时的话语,从语言角度看,与孩子们没有任何违和感,其年龄分级相当科学自然,有哪个四岁、五岁、六岁的孩子能说出高深莫测、隐喻翻飞的话来为难同龄孩子?就题材来看,作者选取的也是四到六岁孩子日常生活中的各种经历,这样的故事让孩子感到亲切熟悉而极具吸引力,因为那正是他们熟悉的生活。就内容而言,对儿童眼中的现实生活进行了全面扫描,有天真、有稚拙、有错误、有成功、有爱有情有温度。

作品的主人公是一个叫“潇潇”的男孩,其故事“环保绿色”得如作者所言:“书里面的所有故事和内容,都是真真实实发生在潇然身上或者说我们父子之间的生活细节,我作为书记官,只是如实地记录了下来而已。”整部作品就是“儿子语录”,其童心童趣童真原汁原味,真好!

世界儿童文学史上,父亲为了给自己的孩子讲故事开始儿童文学创作并取得成功的作家不少:英国著名儿童文学作家肯尼斯·格雷厄姆给儿子断断续续讲了近四年关于鼹鼠、蟾蜍和水鼠的故事,最后于1908年整理出版,成为他最负盛名的童话《杨柳风》(也译成《柳树间的风》或《柳林风声》);还有一位英国著名作家叫罗尔德•达尔,因为给自己的四个孩子讲睡前故事而开始创作儿童文学,写出了19部畅销全世界的儿童文学杰作,著名的童话有《小精灵》《慈善巨人》等;美国的莱曼·弗兰克·鲍姆创作的《绿野仙踪》也是源于他给几个儿子讲故事的灵感。这些成功的范例都是作家“讲”故事给孩子们听,孩子是创作的受体,作为接受者,孩子始终需要“听”,而作家——即便是孩子自己的父亲,愿意用俯身将就儿童意识,但他也仅仅只是迁就而已,一定会按照成人的审美意识去构造故事,按照自己的视觉去观察世界,这就形成了成人引领儿童的事实,孩子的思维得跟着成人走。所以,这样的故事是孩子通过成人视觉看世界。

而“那年我N岁”则倒行逆施,是孩子讲故事给父亲“听”,听者和讲者的身份互换,作品的视觉完全转换,虽然以第一人称“我”作为叙述角度,但是,这个“我”并非作者而是四岁、五岁、六岁时的“潇潇”,纯粹的儿童视觉使这一套丛书有了与众不同之处。

作者以儿子辗转南北的视觉讲述故事,空间转换从容自如,南北穿越一点不违和;关键是潇潇以一个外来儿童深入天津和上海幼儿园以及其他地方所“看见”的人情世故与成人不一样、与旅游者不一样、与当地儿童也不一样,这些“不一样”又被这个特殊的“啰嗦”孩子“啰嗦”出来:有幽默有稚拙,有天真也有“老于世故”,还有传奇更有温暖,因此其间自然流淌的“诗意”常常一不小心就触到人心的最柔软处,让你感动。加上绘画者浓郁的中国风和油画浓厚的色彩配合,使这套丛书有了厚重的质地。真诚不饰是这套童书最亮丽的特色,其“真”体现在以下几方面:

一、自在的童心斐然

所谓“自在”,即天然自成、没有虚构和雕琢。生活中我们常见小孩将自己的头倒悬在两腿之间看世界,如果成人也有心这样观看会发现一个不同的现实。本丛书作者以一个“老”父亲身份俯首甘为孺子“笔”,忠实地记载儿子所观察到的世界,童心所见,一派纯真。

主人公潇潇既普通又特殊:他有一般同龄孩子的童真和稚拙;又因为特殊的家庭和特别的阅历,使他超越了同龄孩子,具有敏锐的观察力、想象力和理解力,他眼中的世界也因此大不同。有着南北籍贯差异的作家父母使他从小浸润于不同文化的包容与理解中,显示出极强的语言天赋;正在攻读硕士、博士学位的妈妈被他“保护”着在天津、上海各地辗转求学以及分别回到北方母亲家中和重庆父亲家中的各种经历交织在一起,使潇潇对人情世故有了独到的看法,对家庭伦理关系有了初步的认识;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使他自信、阳光,聪明,有时还有一些儿童的小狡黠和自作聪明,包围他的满满的爱将他养育成一个爱心满满的孩子。如此特别的“潇潇”所经历的各种故事和事故,构成这套系列丛书的基调:风趣、幽默,童心斐然。

《那年我四岁》中的《我的邻居霍元甲》讲潇潇来到天津与霍元甲故居隔河相望,所以算邻居。男孩子的“英雄情节”天生而成,潇潇对霍元甲也是充满崇拜,在霍元甲高大的塑像前却感觉到了压力,这时他想:幸亏他没在老家待着,要不他看我这么小没准会笑话我,我除了个子跟他比太小,还有个不能让他知道的小秘密,我拉完臭臭还不会擦屁股!我这个寒碜样子肯定还不能拜他当师傅,学功夫,大英雄万一见到我的臭屁屁,给我一脚,我就惨了!

在大英雄面前认“怂”是很多人的惯常心理,但将自己“拉完臭臭还不会擦屁股”当成不能当英雄徒弟的理由,完全就是孩子特有的稚拙和纯真了。俗话说童言无忌,其实是童心无忌。四岁孩子的这种“思路”恐怕是大人难以虚构的“童真”了。

整套故事书中,这种天然去雕饰的趣事到处有,让你读着读着哑然失笑,然后心生感动。《大王、二王和三王》(《那年我五岁》)中关于婚姻的“唠叨话”妙趣横生:潇潇所在幼儿园班上有三个王:大王、二王和三王。大王是因为个子最高,二王是因为点子最多,三王是大王、二王的小尾巴!

“我不服!如果个子高可以当大王,点子多可以当二王,那么我在全班体重第一,身高第二,怎么也可以当一个三王吧?凭什么寇展辰可以凭他跟屁虫的身份,就当上三王?”

争不到“三王”的潇潇找到了自己的长处:“我比他们有女人缘!”因为:“我来自昆明,她们都没有去过昆明。”然后与女孩们一通“硬件”比拼,潇潇终于凭借昆明动物园的长颈鹿蹭痒痒时脖子卡死在树枝上这件事情赢得了尊重。但“我不愿意说出‘死’这个字眼,可是我的眼泪却先流下来了。”

她们都忘了刚才还跟我争上海好还是昆明好的问题,眼睛也跟着湿了,韩颖还给我一张餐纸巾,让我擦眼泪,真懂事!

还真让我妈妈说对了,小女孩就是比男孩子懂事早,马新芸就说我很有想法,会用那么多词,很酷!韩颖也经常跟我说她喜欢我,但是韩颖你知道吗?我先答应过马新芸的,我要和她结婚,所以韩颖尽管你给我递过餐纸巾,还在刘老师提问时用小肩膀撞过我,可是我实在没办法呀,唉,你可能不知道在这之前我还喜欢过傅雨欣,因为他在我心中最文雅,我们还约定过就在幼儿园操场举办婚礼的,要不是被我妈训了一通,说不定我们还真举办了呢。但是傅雨欣有一次居然抢了我的玩具,她在我心中的文雅一下子就跑没了。我生气了,就改了主意,我觉得还是马新芸好,她至少是真崇拜我,觉得我会说话,而不是别人说的,我只会唠叨。我妈说人都是要结婚的,结了婚就要生活在一起!可是我觉得结婚之后还是各人回各家比较好,因为我还是喜欢每天睡觉前喝一瓶我妈给我冲的奶粉。

这一段引文确实有点长,但不引完真的不足以看出这个作品的童真如天籁般灿烂。传统的幼儿文学作品尽量回避权利、不公、死亡、爱情、婚姻等话题,觉得孩子不懂或者少儿不宜。其实,生活在现实中的孩子,哪里回避得了权利、不公、死亡、爱情和婚姻这样日常!这个故事给其他作家提了一个醒:成人世界的所有悲欢离合都会投射在儿童世界里,他们亦步亦趋地模仿着成人,写作时该回避还是该正视的问题值得我们深思。

回到童真这个话题上来,最后一句话直接把人笑晕过去:我觉得结婚之后还是各人回各家比较好,因为我还是喜欢每天睡觉前,喝一瓶我妈给我冲的奶粉。一个振振有词的“男子汉”形象瞬间被一个“奶娃”替换,没有掩饰、没有忸怩,童真使这个五岁孩子丰满而有个性,不像某些儿童文学作品矫揉造作出来的“假天真”,让人反感。

二、自得的童趣盎然

好的儿童文学作品应该充满童趣,这是一个公理,大家都知道。童趣来源于儿童,是儿童天性中表现出来的风趣和幽默。童趣一定是孩子自然流露出来的趣事,也是孩子觉得有趣的事情。这一点常常被人忽视。现实生活中,很多儿童以为有趣的事情成人未必承认,而很多孩子在“现实面前碰壁”的事情,孩子不以为有趣,成人却觉得开心。对于童趣的理解在成人和儿童那里其实是有区别的。一些儿童文学作品充斥着成人故作天真的“童趣”,孩子不以为然而且还可能讨厌。成人意识与儿童意识不能很好地融合,是一些儿童文学作品不成功的原因。

自在的童趣是儿童文学的难得品质,它天然去雕饰,常常产生于儿童与现实的种种碰撞。三至六岁儿童的逻辑思维处于萌芽并逐步形成之中,主要以形象思维和动作思维为主,他们常常通过犯错来了解“正确”的路径;而犯错的过程常常伴随着“矛盾和冲突”:对现象的不理解,对成人世界的好奇,对未来的迷茫等等,当儿童在正误之间的裂痕中徘徊选择时,童趣常常澎涌而出。

“那年我N岁”是一部儿童成长的“碎片”,每一块“碎片”就是一个充满童趣的故事,它所折射的光芒聚合在一起,即形成一个五彩斑斓的童话世界。

《我的消防英雄梦》里有一个细节,潇潇跟爸爸去一个很大的书城,大人们谈事情,“我就背着手,一个人巡视了一周,然后告诉女老板,这里的电线嘛,铺设很好,消防栓、消防箱里的水带和消防斧,也摆放正确,就是地上堆的书,可能影响消防灭火,需要清理!她们一面点头,一面哈哈大笑,说,没想到说得还真专业。其实她们不知道,我妈给我买的消防服就有两套,消防员所有设备我都齐全......”

一个成天“研究”《消防员山姆》并在家里反复排演这个故事的“潇潇”,将自己幻化为一个“消防员”到处检查“消防设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正是一个四岁幼儿的思维弥染性的表现,他们分不清现实与幻想。但是,正是他没有意识到的“稚拙童趣”让人忍俊不禁,我们在哈哈大笑之余不免要深思,连孩子经过表演训练都可以成为很专业的“消防员”,为什么现实生活中还是屡屡发生火灾,让很多人失去生命、消防英雄们的亲人失去儿子?一个四岁孩子在灾难面前,也宁愿改变自己的英雄梦,愿意当一个消防设计官或者消防监察官,把所有的消防事故消灭在火灾发生之前:因为,我得让我的妈妈,永远有我这个宝贝儿子!

这样的童真稚语带给我们的深思何止于一个孩子的理想,它应该是所有灾难的警示语。

三、自然的诗意流淌

自在的童心、自得的童趣氤氲于一处,就会自然凝成美好的“诗意”从字里行间流淌出来,弥漫全书。

诗意是什么呢?诗意就是你读完作品后产生一种“美好的感觉”,“你读完了一部诗意洋溢的作品,眼睛应该是潮湿的,心里应该是温暖的,有一种这个世界真是美好的感觉。”(彭懿)

如今儿童文学界充斥着各种伪造的“爱”,很多作品是以观念+故事的模式粘贴出来的,里面缺少有血有肉的“儿童形象”。真正丰满的儿童形象,须具有儿童的年龄特征,还有该年龄段儿童的思维方式和行为特点,刻意拔高和美化儿童都是儿童文学创作的硬伤。“那年我N岁”的作者弯下身来与孩子一起逆着观看,这个世界因此别开生面,凡俗的人情世故被“孩子”重新发现之后有了特别“诗意”:这个世界真是很美好。

《十块钱》(《那年我六岁》)中的那句感慨:送钱原来这么难!让人心生感动。为了做慈善,潇潇和妈妈挤公交车省下十块打车钱准备送给需要帮助的人。为了找到需要帮助的人,他们费尽周折,但也妙趣横生。专门去地铁上找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姐姐,哪知道那位小姐姐一听潇潇打招呼抬起头来,笑着说:小朋友好可爱哟!姐姐给你一块糖吃好吗?看见一个带着孩子的阿姨扛着大包小包,很辛苦的样子,潇潇走过去说:“阿姨,我有八块钱,送给小弟弟买饮料,请你一定要接受,因为我明天实在没有时间了!”弄得这位阿姨莫名其妙,也没有送出慈善去,母子俩精疲力竭上了地铁赶上晚高峰,没有人让座,疲惫的潇潇只好拿着钱袋子蹲在地上。

我蹲了下来,看到很多只脚在我眼前晃。

我抬头问妈妈:这么多只脚,都在忙什么?

这个问题出自一个孩子之口,是他看见的情形,可是个中酸甜,有多少大人能够回答清楚啊!

对潇潇的“聪明”建议:把那八块钱,存进银行,给我们买房子用吧,再说,这钱本来就是我们的。妈妈教潇潇:做慈善不光要有爱心,还要有智慧和耐心。

读完这个故事,心里充满了温馨和感动。

在这个满是爱心和幽默的故事里,没有口号、没有自大、没有教训,只有温暖。最后,潇潇不仅没有送出慈善,反而还收获了好朋友送来的慈善——一块钱!

童真、童趣和诗意一起涌来。

“那年我N岁”是一套成人“发现”“儿童所发现”的丛书。书中满满的是父母与儿子之间的爱、儿子对这个世界的爱以及父母教育儿子如何爱世界的方法;这么多的“发现”,通过同一个孩子三至七岁各个时期不同的“眼睛”来观察,既有连续性也有整体性,童心童趣一派天成;用一个“啰嗦孩子”的“啰嗦话”表现出儿童在探索这个世界时遭遇的各种困惑不解以及成人世界的复杂给孩子带来的各种疑问,作者的匠心独运也非同一般。

这不仅是一套写给孩子的故事丛书,成人读起来也是趣味盎然;这不仅是孩子的桥梁书,也是家长学习如何陪伴孩子、更好地培养孩子的桥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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